滿江紅 第 三 章 斷 魂 砂
冰璞則負手船頭,眺望江上夜景。
那里曾、張二人剛進艙,這里郭璞背後響起了步履聲,郭璞回頭一看,只見那老頭兒由船舷走了過來。
冰璞當即含笑說道︰「老人家還沒睡麼?」
老頭兒沒答話,近前突然躬形,道︰「李順見過旗主!」
冰璞一震訝然說道︰「老人家是……」
老頭兒李順忙道︰「回旗主,李順隸屬‘洪門’第十旗。」
冰璞「哦」的一聲,道︰「原來是梅姑娘麾下十旗弟兄,這是我第一次看走眼……」
他頓了頓,接道︰「老人家听見我跟二位先生的談話了?」
李順道︰「李順原本懷疑旗主是燕爺,及至听那兩位稱旗主為郭爺時,方知確是燕爺,等在艙後听了旗主跟二位先生談話後,始知旗主是郭家六少……」
冰璞眉鋒一皺,道︰「老人家,我跟你打個商量……」
李順忙道︰「不敢,旗主請吩咐!」
冰璞道︰「別告訴梅姑娘我是郭家的人,行麼?」
李順遲疑了一下,道︰「李順遵命!」
冰璞道︰「謝謝老人家!」
「不敢當!」李順答了一句,面上突現悲淒之色,道︰「旗主可還記得杭州西湖的老七?」
冰璞心中一慘,點頭說道︰「記得,怎麼,莫非他跟老人家有甚……」
李順悲笑說道︰「回旗主,那是李順最小的一個兒子。」
冰璞「哦」的一聲,半晌始道︰「老人家,令郎是位令人欽敬的漢子,我遲到一步……」
李順道︰「能得旗主一句夸獎,他雖死猶榮,旗主已為他報雪了仇恨,李順一直耿耿在懷,不想今夜能踫見旗主……」
冰璞道︰「老人家,那是我應該的。」
李順道︰「那是旗主對李家的大恩。」
冰璞道︰「老人家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李順默然未語,郭璞接著又道︰「老人家,船後那兩位是……」
李順道︰「那是李順的老大、老二兩個不成材的兒子。」
冰璞道︰「還有四位在……」
李順道︰「散在江湖各處,但都在‘洪門’。」
冰璞點頭說道︰「李家可謂父子皆英豪……」
李順忙道︰「那是旗主夸獎,我父子不過在做該做的事而已。」
冰璞道︰「老人家,別客氣……」
他忽轉話鋒,接道︰「老人家既已听了我跟二位先生的談話,當知往後去路上隨時可能有凶險,如今我請老人家注意一點,無論任何情形之下,賢父子三人都是船家,明白麼,老人家?」
李順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李順敬遵旗主令諭,只是這……」
說著話,他探手便往懷中模去。
冰璞抬手攔住了他,道︰「老人家,一切別跟我客氣。」
李順道︰「旗主,李順萬萬不敢收受……」
冰璞笑道︰「你是船家,我是包船乘客,你收的是押解官的錢,又不是郭燕南的錢,有何不可?」
李順道︰「只是……」
冰璞道︰「老人家要跟我客氣,我到了前面就換別的船。」
此言一出,李順不好再讓,當即說道︰「既如此,李順拜領之余,謝旗主之厚賜了!」
冰璞道︰「別這麼說,老人家,那錢又不是我的。」
李順道︰「無論怎麼說,那是旗主的賞賜…」
「好吧!」郭璞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老人家,隨你怎麼說吧……」
他頓了頓,接道︰「老人家,如今到了哪兒了?」
李順連看也未看一眼便道︰「回旗主,天亮前可到眉山。」
冰璞抬眼四顧,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並不算慢,老人家請忙去吧,也請記住,往後別這麼稱呼,叫我一聲客人就行了。」
李順應了一聲,告退而去。
這已經過半的一夜,平靜地過去了。
以後的幾天,竟也毫無一絲風吹草動,平靜得出奇。
這一夜,船過小三峽後。
船只頓形擁擠,汪中擠滿了船,而且前面江面上燈火通明,照耀得百丈以內縴細畢現。
適時,郭璞等正站在船頭眺望江上夜景,海騰詫聲問道︰「郭爺,這是干什麼?」
冰璞搖了搖頭,道︰「誰知道,想必前面有了什麼事兒……」
說話間,只听船後李順向鄰船打了招呼︰「喂,借問一聲,前面怎麼回事兒?」
隨听鄰船有人說道︰「听說是官府衙門在前面江面查船。」
李順說了一聲,遂未再問。
冰璞眉鋒一皺,海騰及時說道︰「查船?這是干什麼?」
冰璞未答話,隨即向船後揚聲說道︰「老人家,請過來一下!」
李順應聲自船後急步走了過來,近前哈腰說道︰「客人有什麼事兒?」
冰璞道︰「我剛才听見好像前面查什麼船?」
李順忙道︰「是的,那是官府衙門里派來的。」
冰璞道︰「查什麼?」
李順搖頭說道︰「不知道!」
冰璞道︰「老人家,這是以往常有的事兒麼?」
李順搖頭說道︰「小老兒在這條水路來往多年了,這還是頭一次踫見……」
冰璞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好,謝謝你了老人家,請忙去吧!」
李順應了一聲,哈腰而去。
海騰一旁問道︰「郭爺,您看是……」
冰璞笑了笑,道︰「誰知道,海騰,由前面這些船上借腳,一艘一艘地跳過去,直到前面,你可有把握?」
海騰舉目望前一打量,只見前面江面上停滿了船,而船與船的距離,都在十丈以內,當即點頭說道︰「沒問題,郭爺,您請吩咐!」
冰璞一點頭,道︰「好,你跟海駿去一趟,找他們帶頭的說話,告訴他們,要他們船只一律放行,別耽誤了咱們行程,別的少說。」
海騰應聲說道︰「您放心,海騰省得,海駿,走!」
「走」字甫落,他跟海駿騰身掠起,鷹隼一般幾個起落,已然消失在前面船堆里,惹得驚呼四起,一陣騷動。
曾靜一旁忍不住低低問道︰「旗主,這是……」
冰璞笑了笑道︰「如果我沒料錯,這該是喇嘛們的好主意,江中船多,這是藉官府找出咱們在哪條船上,二位請進艙去吧!」
曾靜、張熙答應一聲,雙雙進艙而去。
這里曾、張二人進了艙,那里海騰與海駿也到了最前面,他兩個三不管地在一艘雙桅大船頭停下了身。
那船上的人雖然驚詫,但-他倆那身打扮,卻沒有一個敢問,更沒有一個敢往前走一步。
他二人在船頭舉目前望,只見五艘大船停在前面,四艘首尾相接橫列江面,攔住水路,僅留那中間兩船之間的空隙往下游一艘艘的放船。
另外一艘大船停在遠處,船頭上沒燃燈,僅能從這四艘大船的輝煌燈火照耀下,看見那船頭坐著幾個人,但坐的是什麼樣的人,卻看不清楚。
這四艘大船那居中兩艘上,全站著持槍跨刀的旗勇,由兩名武官指揮著在一艘一艘地查船。
海駿當即說道︰「原來是水師營的……」
海騰雙眉一揚,道︰「走,海駿,咱們過去!」
雙雙一提氣,長身而起,直掠向那居中兩艘大船中居左一艘,這一來,立即大亂,他兩個腳剛沾船板,幾聲叱喝驚呼,那些旗勇就要擁過來。
海騰及時喝道︰「別亂動,我倆是京里海貝勒府的!」
這一聲沉喝喝住了那些旗勇,海騰立又轉向那名嚇楞了的武官,道︰「你們可是水師營的?」
那名武官定過神來忙點了頭︰「你兩個是……」
海駿冷然喝道︰「你聾了?我倆是京里海貝勒府的,拿去看看!」
他自腰間解下腰牌遞了過去。
那位武官接過一看,忙雙手遞回哈了腰,道︰「二位有什麼事……」
海駿伸手一把奪過腰牌,道︰「海騰,你說!」
海騰當即說道︰「我們郭總管奉命出京,有機要公干,如今要由水路回京,座船在後面不得通行,郭總管要我傳話,所有船只一律放行,別耽誤了我們的公事,你們要查船,等我們過去之後再查,就是這個事!」
那名武官忙哈腰暗笑,道︰「是,是,二位請稍候,容我請示一下!」
轉回身去往下吩咐了。
海駿雙眉一揚,要說話
海騰及時說道︰「海駿,這是公事,他哪能擅自作主?」
話剛說完,只听遠處那艘大船上有人揚聲說道︰「大人有令,一律放行!」
有了這句話,未等那名武官轉身,海騰與海駿雙雙掠起,折了回去,等他二人回到船上,前面的船像突然開了閘一般,全向前擁去,擠勢頓時為之一松。
冰璞笑道︰「行了,放行了……」
海駿道︰「他哪敢不放行?」
冰璞笑道︰「好官威,只是,二位該準備一下了!」
海駿一怔道︰「怎麼,郭爺!」
冰璞道︰「如此一來,咱們的行蹤已暴露了,隨時有被襲擊的可能,你兩個難道不該準備一下麼?」
海駿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
海騰道︰「郭爺說得對,咱們是該準備一下了……」
說話之間,船已駛抵適才查船處,只見那四艘官船已讓開了江面,停在遠處,那另一艘已靠了岸。
一見這艘船到,那兩名武官立即逕自躬下了身。
冰璞睹狀笑道︰「海騰,瞧見麼?你兩個夠神氣的!」
海騰笑道︰「那是對您,而不是對我兩個。」
冰璞道︰「我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二位的光!」
海騰與海駿都笑了。
順風滿帆,船行極速,轉眼間那四艘官船已被拋在數十丈後。
冰璞當即向二人說道︰「二位,那兩個在艙里,進去小心保護了,里面是你兩個的事,外面則是我一人兒的事,咱們各管各的。」
海騰、海駿答應了一聲,雙雙行進艙去。
望著他兩個進了艙,郭璞舉步繞向船後。
他一到,李順偕同兩個兒子忙哈了腰。
冰璞近前低低說道︰「老人家,小心了,走不多遠就會有事兒了!」
李順忙道︰「旗主放心,李順省得!」
冰璞道︰「別的我不擔憂,那些個番禿全帶有火器,怕只怕到時候他們向這艘船下手,萬一……」
李順笑道︰「您放心,大概您沒留意,這艘船外殼全包了鐵皮,然後才上了油,連那船艙都一樣,燒不起來的。」
冰璞笑了,道︰「我還真沒留意,老人家,三位身邊可有現成的暗器?」
李順點頭說道︰「別的沒有,‘斷魂沙’有好幾袋,‘梅花針’也有……」
冰璞笑道︰「正合用,淬過毒麼?」
李順臉一紅,道︰「不瞞您說,全淬過劇毒,因為有傷天和,所以我向不輕用。」
「好極了!」郭璞笑道︰「我不怕有傷天和,請全借我用用。」
李順笑道︰「李順放肆,用,可以,只是稍時您得打準些。」
冰璞笑道︰「老人家放心,包管一下不落空!」
李順向身旁一偏頭,他那位大兒子立即彎腰掀開船板,自船板下掏出十幾個革囊來,另外還有一雙鹿皮手套,雙手遞向郭璞。
冰璞伸手接道︰「老人家,待會兒沒我的話別停船!」
李順道︰「您放心,李順省得!」
冰璞點了點頭,道︰「三位千萬小心,怕他們向三位下手,逼使停船。」
李順往身後一指,那里有幾板黑黝黝的船板,道︰「您瞧,現成的盾牌,火器絕打不透!」
冰璞看的清楚,那是幾塊鐵板,一笑轉身行去。
到了船頭,他把幾袋革囊往船板上一放,又戴好了那雙鹿皮手套,然後靜等變故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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