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一百天 第八章
直到他們摟著彼此，呼吸和心跳也漸漸回復原來的頻率，兩人都感覺到這次的歡愛跟之前不一樣，不再只有單純的。
「我很想你……」
沈雅塘從來不曾這麼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早在七歲那年，他就學會了把所有的喜怒哀樂放在心里，不想讓外婆擔心，也沒有人可以傾訴，所以總是把一切都擺在以內心深處，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他也是安全的，只要扮演強悍的一面，就不會因為被人嘲笑而受到傷害。
其實沈雅塘也知道杜綺是真的處處為自己著想，她不會傷害他的，可是他總是猶豫不決，不敢跨出一步，直到這次分開了一段日子，強迫自己去正視自己的心，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要杜綺，想跟她在一起。
沒听見杜綺的回答，以為她沒听清楚，他又說一遍。「除了外婆，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一個人，而且不停地想著你。」
足足隔了十秒，杜綺才確定自己沒有听錯，也不是在作夢，于是擁著棉被，坐起身來。「你……你要說這種話也先暗示一下，讓我有點心理準備。」這是真的嗎？他這是在跟她告白？
沈雅塘佯哼道︰「你不想听這些？」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杜綺嗔罵地說。
「我第一次知道思念是這麼難受，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好慢，以為可以回台灣了，又因為客戶的要求多待了兩天，讓我差點不顧公司的形象，當場苞他們翻臉。」沈雅塘回想當時連自己都很驚訝，原來他那麼瘋狂地想念杜綺。「甚至連到手的生意也不想，只希望快點回來。」
「我也一樣，知道你還要晚兩天才回來，我差點就哭出來了。」听沈雅塘說這些話，讓杜綺也可以把自己的感情說出口了。「這點我真的比不上外婆，她可以忍受這麼多天見不到你，我卻沒辦法，真的很沒用。」
「其實外婆也很想天天能見到我，可是她為了不給我太大的負擔，總是拚命地忍耐，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外婆給的。」沈雅塘口氣一頓。「而在美國的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有關我和你之間的事。」
「關于什麼？」杜綺的心提到喉嚨口。
「當初我們說好這段婚姻先暫時以一百天為限，等到期之後再看狀況，決定要不要再延長，不過我現在已經想好了。」沈雅塘目光堅定地看著她。「我不想把它結束，我想一直跟你走下去，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听完這番話，杜綺眼圈倏紅。「你的意思是不再只是假裝？」
「對，不再只是假裝。」
「為什麼？」因為愛我嗎？杜綺想听他這麼說。
「打從拜托你假冒我的女朋友開始，不管我曾經怎麼對待過你，你總是幫我圓謊，讓你大哥相信我們是相愛的，最後答應結婚的事，為了補請客的事，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人，當然體會得出你是怎麼在替我著想。」沈雅塘真的感謝她為他做的一切。「還有，你是打從心底的關心外婆，那不是虛情假意，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做得比你更好的人了。」
杜綺怔愣了半晌。「就只是這樣？」
「怎麼了？我這麼說錯了嗎？」沈雅塘不解的問。
「不！你沒有說錯……」杜綺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你只是感激我所做的一切，因為我是真的喜愛外婆，也關心她的健康，還有處處幫你，這讓你太感動了，所以你才會不想結束這段婚姻，想要和我繼續走下去。」
說完，杜綺把衣服又穿回去，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只不過是在感謝我，才想跟我在一起。」
沈雅塘見她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也很快地從衣櫃里找出運動褲套上，追出房間。「綺！」他叫道。
站在客廳里的杜綺不斷地深呼吸，覺得既生氣又好笑。「你知不知道這些話有多傷人？」
「我並不是只因為感激你，才要和你在一起……」沈雅塘試著解釋自己的心理轉折。
杜綺旋過嬌軀，掄緊拳頭，不想跟他爭吵，偏偏又控制不住情緒。「在我听來就是這樣，因為感謝我為你做的事，所以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夫妻，這不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你當這是在施舍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沈雅塘大聲駁斥。
「沒有嗎？你對我只有感謝，那麼只要說一聲‘謝謝’就夠了，不要說想跟我做一輩子的夫妻，我不會勉強你……」
沈雅塘按著額頭，想著要怎麼解釋才夠清楚。「我對你不只有感謝，我也喜歡和你相處的感覺，喜歡每天早上起床，睜開眼楮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睡在身旁的你，原來一張床上躺著兩個人的滋味是那麼溫暖，也漸漸習慣在公司時，老是掛念著你到家了沒有，到了晚上，你吵著要我陪你看電視……」
「我很高興你喜歡，但這樣還不夠。」杜綺嬌吼。
「那還要什麼，你告訴我？」
杜綺直截了當地問︰「你愛我嗎？」
「我……」對她的那些心動、心疼的感受就是愛嗎？沈雅塘捫心自問，這種想回報她的心情也是愛嗎？一定是的，除了愛之外，還會有什麼？「如果這麼說能讓你高興，那麼我可以……」
「你可以愛我？」杜綺的心涼了半截。
沈雅塘上前兩步。「不是這樣……」就算他再不懂，也听得出兩者的差異。「听我把話說完……」
「現在不要踫我……」杜綺喉頭緊縮了下。「愛是一種很自然發生的感情，不是‘可以’兩個字能代表，這是多麼高高在上的兩個字，好像我為你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你可以來愛我。」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沈雅塘吼道。
杜綺覺得自己的心被割得一片一片。「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我不要，我不想這樣跟你過一輩子，我不需要這種施舍的愛。」
「這不是施舍，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在一起。」為什麼他連自己的心情都表達不好？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口拙？
「我愛你……」杜綺哽咽地說。
這三個字讓沈雅塘愣住了，忘了方才想說什麼。
「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而且不求回報，就算這一切都結束，我們按照當初的約定離婚了，我也會帶著對你的愛，很瀟灑地離開，絕不會一直纏著你、為難你。」
沈雅塘听得心都擰痛了。
「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假裝下去，只要你看著我、吻著我、抱著我，我就會忍不住想，你只是以為可以這樣愛，卻不是出于自然，也不是真心，那種感覺真的好難堪。」杜綺用手背抹去淚水，帶著哭聲說道。
「不要哭……」最終，他還是傷了杜綺的心，更不曉得該怎麼說才能夠彌補她。
杜綺避開沈雅塘伸來的手。「你不用在意，我很快就會恢復了，這點小小的挫折打倒不了我的，我很堅強的。」
「可是我為什麼覺得這樣一點都不好？為什麼我會覺得就快要失去你了？」沈雅塘太熟悉害怕的滋味，害怕失去父母之後，又會失去外婆，現在……則是害怕失去杜綺。
「我對你來說只是一種習慣，不是愛。」杜綺梗聲笑了。「所以根本談不上失去，沒有擁有過，又怎麼會失去呢？」
沈雅塘搖著頭。「這不只是習慣而已……」
「等一百天的期限到了，我們就去辦理離婚，大哥那邊我會另外跟他解釋，就說是我的問題，是我沒辦法適應婚姻生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明明是他傷了她的心，杜綺還是在為他著想，沈雅塘恨不得揍自己幾拳。「我不會跟你離婚。」
「如果你是擔心外婆知道，這點你放心，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也會拜托大哥和大嫂不要去請外婆出來主持公道……」杜綺知道兄嫂不會相信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因為他們都知道她有多愛沈雅塘，才會老是替他說話，所以絕對是沈雅塘的錯，有可能會要外婆出來作主，好挽救他們的婚姻。
「我不會離婚。」沈雅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現在不管沈雅塘說什麼，杜綺都听不進去了，她的心已經遍體鱗傷，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舌忝舐傷口。
她是應該失望，應該生氣……沈雅塘站在原地澀然地心忖，明明已經決定要對她表露感情，可是到了嘴邊，卻又畏畏縮縮的，她當然會誤會，以為他不是真心的，也以為他是在施舍。
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明明是愛她的……
沒錯！他愛她！罷剛為什麼不說出來呢？為什麼還要考慮那麼多？沈雅塘抱著頭，在心中嘶吼，他必須想辦法挽回杜綺的心才行。
想到這里，沈雅塘便大步地走向客房，轉動喇叭鎖，慶幸杜綺沒有反銷，于是用力推開。
坐在床上的杜綺正撫著手上的結婚戒指，這只結婚戒指對她來說有多沉重，時時都在提醒她，這段婚姻是假的，只有一百天的期限，可是她卻舍不得把它拿下來，就算是假的也好。
听到門開了，杜綺連忙用手背抹去淚痕，因為除了沈雅塘，不可能還有別人。「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那就听我說。」見杜綺躲在房里哭泣，沈雅塘的心像被砍了一刀。「我不會離婚！就算一百天的期限到了，我也不會跟你離婚，這輩子都不會。」
杜綺氣得跳起來。「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當初明明是我們說好的，現在怎麼可以反悔？」
「對！我就是要說話不算話，就是要反悔。」沈雅塘也跟她比大聲，仿佛要將滿腔的感情全都吼出來。「因為……我愛你！」
「你可以因為感激而來愛我，但我不想被你這樣愛——」
沈雅塘沉聲打斷她的話。「不是因為感激，而是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愛上了，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外婆說的沒錯，我太了解恨的感覺，卻忘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如果看到你掉淚，我的心會這麼痛，痛到都快無法呼吸了，除了愛還會是什麼？」
「你現在倒是會說這種甜言蜜語，你的目的是什麼？該不會是怕不小心讓外婆知道我們離婚了，你沒辦法跟她交代，怕會加重她的病情是不是？」杜綺愈說愈生氣。「好，我再成全一次你的孝心，看你這次打算要延多久，半年？還是一年？如果外婆真能再活上十年，我……我也成全你！」
沈雅塘就知道她一定會這麼想。「跟外婆一點關系也沒有，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就去見外婆，老實地跟她說，當初我們只是假結婚。」
「你怎麼可以這樣？」杜綺氣得槌打沈雅塘的手臂，接著再補上一腳。「你是想害死外婆是不是？你怎麼忍心讓她傷心？你這個不孝孫……」
「好！那你答應不離婚，我就不說。」沈雅塘不在乎又使出威脅的手段，就是不想讓她走。
杜綺真的被氣哭了，也氣自己拿沈雅塘無可奈何。「你到底想怎樣？以為這樣我就狠不下心了是不是？反正那是你外婆，又不是我外婆……」
「我只要……你別說要跟我離婚。」沈雅塘幾乎是哀求地說。
這樣低聲下氣的沈雅塘反而讓她好氣、好氣。「你這個王八蛋！以為捅我一刀之後再這麼說，我會就原諒你？」
沈雅塘深深地懺悔。「你當然不能這麼快就原諒我，要恨久一點，不然我都要懷疑你快要成仙了。」他套用她說過的話。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杜綺背過嬌軀，不想讓沈雅塘看到自己的眼淚，看到自己臉上有一絲絲心軟的跡象。
「我說愛你並沒有一絲施舍和勉強，也不是為了外婆才不肯離婚……」沈雅塘從身後抱住她，圈得好緊，就是不讓杜綺掙開。
「我是為了自己，這麼多年來，我始終不敢承認自己也需要愛，需要溫暖，總是跟自己說，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我，就算曾經為你心軟好幾次，心疼你這麼拚命地幫我，但我還是怯懦承認自己的感情，其實我只是個膽小表。我知道自己傷了你的心，但是一百天的期限還沒到，我會盡一切力量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應該早點把話說清楚，到時再由你決定要不要繼續，就算你到時堅持要離婚，我也會尊重你的意見。」說完，沈雅塘放開雙臂。「我先去洗個澡，然後要去看外婆，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杜綺重重地吸了吸氣。「這幾天我都有去陪她，她想看的是你。」
「可是外婆會更希望我們一起去看她。」沈雅塘就是要拿外婆來當籌碼，知道杜綺一定會妥協。
「你……」杜綺回頭一瞪。「去就去！」
沈雅塘在心里吁了口氣。「那我去洗澡了。」
听到門關上了，杜綺才垮下肩頭，她真的能相信沈雅塘方才說的話嗎？他是真的愛她，還是擔心外婆才這麼說？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判斷了。
兩人結婚第五十天——
杜綺連著好幾逃詡沒有回沈雅塘的住處，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只要見到沈雅塘，她就會忍不住心軟了，她不想這樣下去，單方面的感情是不夠的。
床邊的鬧鐘已經顯示半夜十一點多了，杜綺躺在床上翻了好久，還是睡不著，于是穿上外套下樓，將鐵門拉高一些，然後鑽出去。
站在騎樓下，晚上的氣溫真的滿低的，于是杜綺把外套再拉攏些，整條街非常安靜，很適合想點事情。
沈雅塘應該睡了吧？
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杜綺就露出一抹苦笑，她的心里、腦里全都是沈雅塘的影子，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了他還不斷惹大哥生氣，補請客的事也是一拖再拖，讓兄長每回見到她就大發脾氣，氣她不懂他的苦心。對自己來說，大哥才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不是嗎？為什麼卻老是替沈雅塘找借口拖延？杜綺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
杜綺真想用力敲自己的頭。「我到底在干什麼？」
就在這時，她听到有車輛朝這個方向駛過來的聲音，而且速度有慢下來的趨勢，接著看見兩盞車燈朝自己而來，杜綺不禁瞇起眼，想看個清楚，心想大概是鄰居的車回來了。
此時坐在駕駛座上的沈雅塘遠遠地就看到站在水電行外，他永遠不會認錯的嫵媚身影，這幾天晚上他都等不到杜綺回來，就算打手機給她，得到的答案也是她有很多事要忙，還要開車回去太累，所以想直接睡在這里。
沈雅塘知道她還是很在意那天的事，因此才不想見到他，在等了幾天之後，他想自己身為男人，為什麼不主動一點來接她回去？難道寧可失去她，也要顧及面子嗎？他不是說要彌補她嗎？真的只會在嘴巴說說而已嗎？于是，沈雅塘馬上開著車來了，就算杜綺不肯，他也會救她跟自己回家。
覷見下車的人是沈雅塘，杜綺愣住了。
「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接你回家的。」沈雅塘繞過車頭，走到杜綺面前。「你不是說開車回去太累，那麼我就來接你。」
杜綺喉頭微梗，不想被沈雅塘這小小的貼心給感動了。「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早上還要再過來，這樣很麻煩。」
「明天早上我再載你過來。」沈雅塘堅持地說。
「你干麼這樣？」杜綺用手臂抱住自己，朝沈雅塘嬌喝一聲。「你還要上班，不需要兩頭跑，這樣載來載去會很累。」
沈雅塘伸出手掌輕觸了下她的肩膀，可是又怕被她拒絕，所以很快地縮回去。「我不用進公司也沒關系，而且也不覺得累，再說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是我之前沒有替你設想過，不知道每天這樣開車往返有多累人。」
「我可不要你的感激。」杜綺努力抗拒他的溫柔。
「不是感激，而是心疼。」
杜綺把臉撇到一邊，不想听。
「跟我回家吧。」沈雅塘柔聲勸說。
「這里就是我家。」她不想被沈雅塘溫柔的語調給打動，她想把持住自己的心，但是它卻是那麼容易被他動搖。
沈雅塘瞅著她片刻，說道︰「那我在這里陪你到天亮。」
「你……你真的很可惡！」這男人簡直是她的克星，遇到他之後，她一再地妥協忍讓，害杜綺變得不像自己了。
「你罵得對！」沈雅塘也很贊同。
杜綺紅著眼圈瞪他半晌，總不會真的要沈雅塘在這里站到天亮，萬一兄嫂他們吵架了，只會把事情搞得更復雜。「等我一下……」
說完，她便又鑽進鐵門內，上樓拿了包包下樓，然後將鐵門又輕輕地拉下來，就怕吵到二樓睡覺的兄嫂。
「上車吧。」見沈雅塘守在門口，擔心她上去之後就不肯下來，杜綺心中的怒火就很不爭氣地熄滅了。
沈雅塘幫她開了車門，待杜綺坐上去，才坐進駕駛座，將座車慢慢地開上車道，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當老街又歸于原有的靜謐，水電行的鐵門再度被人拉高一半，杜允康夫妻從屋里鑽了出來。
「我就說不用管，天底下有哪對夫妻不吵架的，你看雅塘不是來接綺回去了嗎？只要他有心，就不會有事的。」杜太太笑睇著煩惱了好幾天丈夫，自己也松了口氣說道。
杜允康哼了哼，這幾天害他也跟著沒睡好。「綺還以為我們看不出來，這幾天她吃得比平常少，老是心事重重的，三更半夜也不睡覺，一直在樓上走來走去，我們在二樓怎麼會沒听到？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麼？」
「他們才結婚沒多久，總要時間適應，我們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去干涉，還是讓他們夫妻自己解決。」杜太太勸道。
「這個婚姻是她自己選的，有什麼後果也要她自己承擔，我才不想管。」杜允康忿忿地說完，便轉身回屋里去了。
杜太太笑了笑，跟著進去。「你嘴里這麼說，心里還不是急得要命，頭發又不曉得白了幾根。」
「睡覺了！」杜允康拉下鐵門，心想他們要是再吵架，自己可就非管不可，絕不能讓妹妹受半點委屈。
一個小時後——
必到住處，沈雅塘打開大門進屋，然後回頭看著跟在後頭的杜綺，她一路上都沒說話，他也不勉強。
「已經很晚了，你早點睡，明天要幾點載你回去？」他問。
杜綺將月兌下的外套掛在手腕上，很客氣地婉拒。「不用了，你去上你的班，我自己會想辦法。」因為沒開兄長的車回來，想到沒有車還真是不方便。
「綺……」沈雅塘叫住她。
這聲輕喚讓杜綺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我現在不想談任何事。」其實她也很迷惘，是否該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或是既然沈雅塘對她還有心，想要挽回，是不是就要當作那天的事沒發生過，讓他們重新來過……
沈雅塘沒有說話，只是張開雙臂，將她攬進了懷中。
「我現在沒有心情……」以為沈雅塘只是想要她，那讓杜綺覺得難過。
「我知道，我只是想這樣抱著你而已。」沈雅塘很快地澄清。「這幾天……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原來這男人不只會說些傷人的話，他的溫言軟語更具殺傷力，讓杜綺無法抵抗，讓她真的好想哭。
「你只是不想一個人……不是因為想我……」杜綺苦澀地喃道。
「想念你的陪伴應該也算是感情的一部分，如果沒有感情，就不會希望你陪在我身邊不是嗎？」沈雅塘提出反向思考。
杜綺嗔罵一句。「這根本是強詞奪理！」
「我知道再多的解釋都沒有用，因為都已經傷了你的心，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也不是‘時空旅人’的男主角，可以回到那一天，阻止誤解的發生。」沈雅塘自嘲的說。「我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因為你不能愛上我？」
沈雅塘苦笑一下。「因為我讓你感到痛苦了。」
「誰說我痛苦了？我好得很，可以早點把你甩掉，那真的太好了。」杜綺故意這麼說。
「你能不能甩得掉還不知道。」沈雅塘佯哼。
「自大！」杜綺瞪他一眼。
「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求……不要躲著我好不好？」沈雅塘無法說出心中的恐懼，失去對他是件多可怕的事。
「我干麼躲著你？」杜綺可不想被當成是膽小表。「我是真的很忙，你以為里長的工作很輕松嗎？」
沈雅塘也不戳破，只要杜綺開心就好。「那就讓我負責當司機，這樣你就不會那麼累了。」
「你這樣來回也要快兩個小時，很浪費時間，也會很辛苦的，我自己開車就好了。」再怎麼氣沈雅塘，杜綺還是為他著想。「我不要你用這種方式證明，要是因為太累，出了什麼意外，我要怎麼跟外婆交代？」
「好，那我的車給你開，這里離公司很近，其實也不需要開車，就算要用到車，有公司車就夠了。」
「你不擔心我把車撞壞了？」杜綺故意找碴。
「只要人沒事就好。」沈雅塘失笑地說。
「就算這樣，我也還沒有原諒你。」杜綺嬌哼道。
「要是你這麼簡單就原諒我，表示愛我還愛得不夠深……」
「你少臭美！」杜綺用力地槌他一下，打斷沈雅塘的自吹自擂。
沈雅塘摟著她的腰。「那反過來說好了，等你確定我是真的愛你，到了那一天再原諒我吧。」
「我不知道……」現在听他說愛她，杜綺總覺得心里有個疙瘩在，不敢去相信那是出于真心的。
「去睡吧。」沈雅塘嘆了口氣，放開雙臂。「除非你點頭答應，否則我不會踫你，我不想讓你以為我對你只有而已。」
杜綺為之動容。「那我去睡了。」
「晚安。」沈雅塘痴痴地目送杜綺走進客房。
于是，他們各自回到房間，對于兩人的未來有很多的不確定，可是又不想就這麼放棄了，只能不斷地掙扎、努力，就是要堅持到最後一秒鐘，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攜手走下去的原動力。
「外婆不是最喜歡吃虱目魚粥，要不要再吃一口？」
這天下午兩點多，沈雅塘和杜綺還是一起來到養老院，杜綺喂了外婆兩口最喜愛的食物，她就說吃不下了。
外婆搖了下手，聲音也有些微弱。「中午有吃了半碗飯，現在還不吃不下，先放著，晚一點再吃。」
「好。」杜綺和沈雅塘對視一眼，總覺得外婆的氣色不太好，不禁開始擔心起來。「那外婆要不要到床上躺一下？」
「免啦。」外婆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寶貝外孫，于是拉過他的手，接著也牽起杜綺的，將他們的手迭在一起。「你們是某，以後就要互相照顧，好好地維持一個家，這樣我才會放心。」
沈雅塘胸口一窒。「外婆說這個做什麼？以後還要外婆照顧我，就跟小時候一樣，沒有外婆陪在身邊，我晚上不敢睡覺。」
「憨囝仔……」外婆笑了。「現在有綺了，還要外婆陪你睡覺嗎？這些話我早就想講，只是怕你嫌外婆羅嗦，你這個做丈夫的，要學會體貼牽手，不管什麼事都要讓讓她。」
「我知道。」沈雅塘有不好的感覺，外婆這番話像在交代什麼，可是他卻無計可施，也不能要外婆不要說，因為他明白那無法改變任何事。
外婆又對蹲在眼前的外孫媳婦笑了笑。「綺，我們阿塘能娶到你，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你。」
「外婆干麼跟我道謝？是我說才對，能有你這個外婆，讓我可以孝順，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杜綺拚命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撒嬌地說︰「外婆不是想看曾外孫嗎？不管外婆要幾個，我都生給你……」只要能讓外婆有活下去的動力，她什麼都願意做。
「呵呵，那當然好了。」外婆笑得直點頭。「外婆很想听你唱卡拉ＯＫ……你再唱‘補破網’給我听。」
杜綺讓外婆坐在輪椅上，因為她的體力愈來愈不行了，難道前一段日子的好精神，只不過是人家說的回光返照？等到他們一起來到了娛樂室，她便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補破網》，只要外婆想听，她會一直唱。
「外婆……」沈雅塘坐在外婆身邊，握住那瘦弱的手，憂慮地喚道。
外婆朝寶貝外孫一笑。「總有一天，我要去佛祖身邊，要跟在佛祖身邊修行，你要是太想念外婆，外婆會擔心的，只要偶爾想一下就好了。」
「好。」沈雅塘梗聲答應。
在杜綺《補破網》的歌聲中，外婆隨著旋律拍著手，像是放下了心中的罣礙，對人世不再有放心不下的事，露出了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