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英雄 第二十六章
梁倩道︰「不……」
梁和堂叫︰「丫頭!」
梁倩道︰「您不要再說了。」
梁和堂站了起來,抬手指耳房︰「你給我進去!」
梁倩沒動,道︰「我不能听您的。」
梁和堂沉聲叫︰「丫頭!」
梁倩道︰「除非您能制住我。」
梁和堂雙眉陡揚,就要動。
梁倩道︰「不要逼我死在您眼前。」
梁和堂收勢停住,又叫︰「丫頭!」
梁倩道︰「你清楚自己女兒的性情。」
梁和堂悲叫︰「難道你認為蒼天對我的懲罰還不夠?」
梁倩面無表情︰「這種事,世上沒有一個做女兒的能眼睜睜的看著。」
梁和堂道︰「世上又有那一個做爹娘的,能讓自己的兒女替死?」
女兒說的是理!做爹的說的,又何嘗不是理?梁倩沒答梁和堂的話,凝望郭解︰「郭鏢頭……」
冰解站了起來。
梁和堂忙站起攔在梁倩之前。
梁倩一驚︰「您讓開!」
她要拉開梁和堂,拉不動,她要跑到梁和堂前面去,可是梁和堂就是擋著她不讓,她急得哭了,大哭!冰解看了他父女一眼,邁步往外走。
梁和堂一怔,忙叫︰「郭鏢頭!」
冰解停步回身。
梁倩也不哭了,淚眼望郭解。
梁和堂道︰「你……」
冰解道︰「時候不早了,東家跟姑娘該歇息了。」
梁和堂猛一怔︰「怎麼說……?」
冰解道︰「東家應該听清楚了。」
梁和堂叫︰「郭鏢頭,怎麼會……」
冰解道︰「東家,天意既然讓我解了一個人的殺身之厄,斷無讓我再殺他的道理。」
梁和堂顫聲道︰「郭鏢頭……」
冰解道︰「就在東家跟姑娘互爭的時候,我想過了,我爹沒有錯,東家跟其他十一位也沒有錯,錯在這種事上,這種事是可怕的。」
梁和堂顫聲又叫︰「郭鏢頭……」
冰解轉身外行,掀簾出了堂屋。
梁和堂跟梁倩都沒說話,也沒動。
冰解回到了西院,燈都沒點,和衣躺上了床。
他睡不著,可是到底還是睡著了,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叫他,睜眼一看,秦明、周展雙雙站在床前,天已大亮。
只听秦明道︰「都該吃早飯了。」
冰解忙坐了起來︰「睡過了頭了。」
周展道︰「怎麼回事?衣裳沒月兌,也沒蓋?」
冰解道︰「昨天晚上,兩位大哥走了以後,我就躺上了床,本來只打算躺會兒,沒想到糊里糊涂就睡著了。」
當然,這不是實話。
周展道︰「快洗把臉吃飯去吧!」
冰解下床去洗臉,又來了人,是西院姓馮的管事,他道︰「郭鏢頭,東家有請,吃完飯請過去一趟。」
周展道︰「什麼事?」
馮管事道︰「不知道,東家沒說。」
他走了,秦明笑著問郭解︰「兄弟,東家八成兒是要好好謝謝你。」
冰解知道是為什麼,可是他沒說。
吃過了早飯,三個人分了手,郭解去了後院,還沒到堂屋呢!堂屋的垂簾已經掀起來了,梁和堂當門而立。
進了堂屋,梁倩也在,郭解微欠身︰「東家,姑娘!」
禮不可廢!梁倩微點頭,梁和堂忙答禮︰「吃過了?」
冰解道︰「吃過了。」
梁和堂抬手讓坐,郭解沒再客氣,坐下了,梁倩仍坐在梁和堂身旁。
坐定,郭解道︰「東家找我?」
梁和堂道︰「是的,有件事我想跟郭鏢頭商量一下。」
冰解道︰「東家請說!」
梁和堂道︰「郭鏢頭住在鏢局里,在京里沒有家?」
冰解道︰「是的!」
梁和堂道︰「家在外地?」
冰解道︰「我還沒有成家。」
梁和堂︰「噢!」了一聲︰「那就好!」
那就好!這話……?郭解沒有問,也沒有說話。
梁和堂遲疑了一下,又道︰「郭鏢頭,我自知冒失,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
話鋒微頓,他接道︰「我想把小女梁倩,給郭鏢頭!」
這,郭解可沒有想到,他心頭一震,忙道︰「東家……」
梁和堂道︰「郭鏢頭的大恩,我父女無以為報……」
冰解道︰「這談不上恩。」
「怎麼談不上恩?」梁和堂道︰「這當然是恩!」
冰解道︰「東家……」
梁和堂道︰「我剛說過,我自知冒失。」
冰解道︰「不……」
梁和堂截口道︰「小女還算不錯……」
冰解道︰「東家,不能這麼說。」
梁和堂道︰「郭鏢頭……」
冰解道︰「東家也不能就這麼做主……」
梁和堂道︰「她願意!」
梁倩道︰「我願意。」
梁和堂道︰「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後,我們父女倆商量了大半夜,最後才想出這法子。」
梁倩道︰「其實這是我的意思。」
梁和堂道︰「真的,真是她的意思。」
冰解道︰「東家……」
梁和堂道︰「不知道郭鏢頭的意思怎麼樣?」
冰解沉默了一下︰「謝謝東家跟姑娘的好意……」
梁和堂道︰「郭鏢頭……」
冰解道︰「東家不必如此,也不該如此。」
梁和堂道︰「郭鏢頭是說……?」
冰解道︰「我這談不上什麼恩,東家跟姑娘的好意,我當不起,姑娘也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東家不該拿她的一輩子報什麼恩。」
梁和堂道︰「郭鏢頭,我剛說過,這是她自己願意的,而且也是她的主意……」
冰解道︰「縱然姑娘有這心意,東家也應該勸阻。」
梁和堂道︰「郭鏢頭,我父女拿什麼報答你?」
冰解道︰「我根本當不起這報答二字。」
梁和堂道︰「郭鏢頭……」
只听梁倩道︰「郭鏢頭不願意就對了。」
冰解道︰「姑娘……」
梁倩道︰「郭鏢頭,你讓梁倩今後怎麼見人?」
冰解忙道︰「姑娘,我無意……」
梁倩道︰「郭鏢頭,我梁倩那一點不如你的意?」
冰解忙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我剛說過,姑娘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至于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梁倩道︰「你的情形我父女不是不知道,我父女也一再跟你說,這是我的意思,我願意,是不是?」
冰解沉默了一下,道︰「我對東家跟姑娘說實話吧!我已經有了……」
梁倩截口道︰「你已經有了人了?」
冰解點了頭︰「是的!」
梁倩道︰「真的?」
冰解道︰「真的!」
梁倩道︰「不是我不如你的意?」
冰解道︰「不是,絕不是。」
梁倩道︰「不是安慰我,?」
冰解道︰「不是!」
梁倩道︰「真不是?」
冰解正色道︰「姑娘應該知道自己!」
梁倩道︰「你這句話我听得進,我還真不認為自己會不如誰的意……」頓了頓,接道︰「你在那兒認識的姑娘?」
冰解道︰「由邊城往內地途中。」
梁倩道︰「現在京里麼?」
冰解道︰「不在京里。」
「她對你好麼?」梁倩道。
冰解道︰「情深義重。」
梁倩沉默了一下︰「她好福氣,既然這樣,我不敢再說什麼,你就當我父女沒說吧!」
冰解道︰「多謝姑娘體諒!」
梁倩嬌靨上掠過一種黯然神色︰「你也別這麼說……」只听梁和堂道︰「丫頭,那咱們拿什麼報答……」
梁倩道︰「我也想不出別的。」
冰解道︰「東家、姑娘,千萬別再提什麼報答。」
梁和堂道︰「可是……」
只听外頭傳進孫成話聲︰「郭鏢頭在這兒麼?」
冰解應道︰「總管事,我在這兒。」
孫成掀簾進來了,一欠身︰「東家、姑娘!」
梁和堂道︰「你找郭鏢頭有事?」
孫成問郭解︰「郭鏢頭,有位姓盧的朋友找。」
冰解道︰「姓盧?」
顯然,一時想不起。
孫成道︰「一個老頭兒!」
冰解想起來了,「噢!」地一聲道︰「人呢?」
孫成道︰「在外頭等著呢!請他進來坐,他不要。」
「我去看看!」郭解站起來告辭,跟孫成走了。
听不見步履聲了,梁和堂又坐下了︰「丫頭,怎麼辦?」
梁倩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梁和堂道︰「要不照原先咱們說的,給他錢。」
梁倩道︰「原先咱們也說過,他不會要。」
梁和堂道︰「說不定……」
梁倩道︰「您不會看不出,他雖然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可是他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梁和堂道︰「不用看,‘鐵血十三友’的後人,都是不會俗的。」
梁倩道︰「這不就是了麼?」
梁和堂道︰「那給他個副總鏢頭。」
梁倩搖頭︰「不能!」
梁和堂道︰「你怕別人不服?」
梁倩道︰「誅沙匪、殺鬼、狐,誰敢不服。」
梁和堂道︰「那你是說……」
梁倩道︰「他不會要!」
梁和堂道︰「那怎麼辦?」
梁倩神情一默︰「我跟他沒有緣份,有什麼法子。」
梁和堂道︰「我是說……」
「我知道!」梁倩道︰「對他這種人,最好是什麼都不要做。」
梁和堂沒有說話。
孫成陪著郭解到了大門外,郭解看見了,一個老人在那兒站著,正是盧剛。
盧剛也看見郭解了,還沒走過來就先招呼;「郭爺!」
孫成道︰「就是這位。」
冰解道︰「謝謝總管事了。」
孫成道︰「郭鏢頭別客氣,我份內事,我失陪了。」
冰解道︰「總管事請忙去吧!」
孫成走了,郭解行向盧剛,盧剛也走了過來,到了近前,郭解叫了聲︰「老人家!」
盧剛道︰「郭爺,借一步說話。」
冰解道︰「老人家不進去坐?」
盧剛道︰「謝謝,不了,不方便。」
八成兒是因為他是「鐵血會」中人。
冰解沒有再邀,跟著盧剛走,也沒有走遠,就在東牆外停住,盧剛道︰「郭爺怎麼進了‘京華鏢局’?」
冰解道︰「總得找個事糊口。」
盧剛道︰「郭爺有那麼一位一字王朋友,卻在鏢局里找個事做,令人敬佩︰」
冰解道︰「好說,老人家知道,我是兩邊都不沾的。」
盧剛道︰「郭爺有那麼一位朋友,還是做到了兩邊都不沾,所以令人敬佩。」
冰解轉了話鋒︰「我在這兒,老人家是听貴會中人說的?」
「不錯︰」盧剛道︰「郭爺來的是時候,唐人青仰仗了郭爺的大忙,不然他難逃一死!」
冰解道︰「老人家也知道他?」
「他怎麼不知道?」盧剛道︰「幾十年的舊識了。」
「幾十年的舊識?」郭解道。
盧剛道︰「可不!」
冰解目光一凝︰「難不成老人家也是‘鐵血十三友’里的一位?」
盧剛道︰「郭爺不外,不瞞郭爺,不錯,我確是‘鐵血十三友’里的一個。」
冰解一時間為之胸氣翻騰,梁和堂跟盧剛都是殺害他爹娘的仇人,他救了唐人青,也救過盧剛的女兒,他一時間也為之說不出話來。
盧剛察覺了,道︰「郭爺……」
冰解定了定神︰「我是在想,居然一連見著了兩位‘鐵血十三友’里的前輩豪杰。」
他居然沒說。
「不敢當!」盧剛忙道︰「‘鐵血十三友’在郭解眼里算得了什麼?」
冰解道︰「老人家客氣!」
盧剛還待再說,郭解道︰「老人家找我是……?」
盧剛道︰「我來問問郭爺,我女兒來找郭爺了麼?」
冰解道︰「令嬡?」
盧剛道︰「是的!」
冰解道︰「沒有!」
盧剛道︰「沒有?」
冰解道︰「沒有!」
盧剛道︰「那就怪了!」
冰解道︰「怎麼了?」
盧剛道︰「我女兒不見了。」
「不見了?」郭解道。
盧剛道︰「在回去的半路上不見了。」
冰解道︰「會不會有什麼別的事,上別處去了?」
「不會!」郭解道︰「有兩名弟兄跟著她,她要是上別處去了,會跟這兩名弟兄說一聲。」
冰解道︰「或許是有什麼急事,來不及說?」
盧剛沉默了一下︰「當時兩名弟兄都不在她身邊,倒是實情。」
「兩名弟兄上那兒去了?」郭解問。
盧剛道︰「都上高梁地里解手去了。」
冰解道︰「都去了?」
盧剛道︰「他們說,兩個人都吃壞了肚子。」
冰解道︰「那就難怪了……?」頓了頓,接道︰「听老人家的說法,當時像是正在路上?」
盧剛道︰「不錯,是在路上。」
冰解道︰「那一定是突然發現什麼,或者是想起了什麼事,離開了,來不及招呼兩名弟兄。」
盧剛道︰「就算是,算算時候,也該回去了。」
冰解道︰「許是事還沒辦完,或者是還沒到。」
盧剛道︰「但願如此了。」
冰解道︰「老人家為什麼會認為令嬡找我來了?」
盧剛道︰「她認為對郭爺有恩來報,一直耿耿于懷。」
冰解道︰「令嬡不必這麼想!」
盧剛道︰「我擔心她出了什麼事了。」
冰解道︰「老人家想的太多了,令嬡有一身好能耐,況且又是‘鐵血會’中人,不會的。」
盧剛道︰「可是……」
只見有一名中年黑衣漢子,匆匆地行向鏢局,神色有點慌張。
盧剛揚名道︰「老五,我在這兒。」
那中年黑衣漢子這才看見盧剛,忙加快步履走了過來,近前一躬身,道︰「老爺子!」
盧剛道︰「找我麼?」
中年黑衣應道︰「是!」
「有事麼?」盧剛問。
中年黑衣漢子猶豫著沒說話,盧剛道︰「不要緊,郭爺不是外人。」
中年黑衣漢子道︰「老爺子,找著嫂子了。」
冰解道︰「老人家可以放心了。」
盧剛道︰「她上那兒去了?」
中年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老爺子,嫂子死了!」
冰解心頭一震!
盧剛一怔︰「你怎麼說?」
中年黑衣漢子道︰「嫂子死了!」
盧剛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中年漢子,老眼圓睜︰「你是說,你嫂子死了?」
中年黑衣漢子點了點頭。
盧剛道︰「怎麼會,怎麼會……?」
中年黑衣漢子道︰「嫂子上了吊。」
「上吊?」盧剛道。
「是的!」中年黑衣漢子道。
盧剛道︰「這麼說,找到她的時候……」
中年黑衣漢子道︰「她吊在一棵樹上,已經……已經沒氣了。」
盧剛道︰「在什麼地方找到她的?」
中年黑衣漢子道︰「就在離那片高粱地不遠的樹林里頭找到的。」
盧剛臉色發白,須發皆動,好好的,她怎麼會上吊?好好的,她怎麼會上吊……
中年黑衣漢子沒說話,顯然,他也不知道。
盧剛身軀突然一晃,郭解眼明手快,連忙扶住︰「老人家,請節哀!」
只听盧剛道︰「她,她人呢?」
中年黑衣漢子道︰「現在分舵,等候老爺子趕去。」
盧剛轉望郭解︰「郭爺……」
冰解道︰「老人家請快去吧!」
盧剛舉起顫抖的手一抱拳︰「再謀後會了。」
中年黑衣漢子扶著他,匆匆走了。很明顯的,盧剛步履不穩。
難怪,這麼大年紀了,還遭喪女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有幾個人受得了?郭解一直望著盧剛由中年黑衣漢子扶著,走得不見了,才轉身往回走,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也不明白,中年女子好好的為什麼會上吊自絕。
一個人到了自絕的地步,那一定是遭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打擊,萬分的不得已,極大的痛苦。
那是什麼?
冰解不知道。
誰會知道?郭解懷著一顆沉重的心情,回了西院自己的屋,周展跟秦明又在屋里等著呢!一見郭解進來,秦明劈頭就問︰「怎麼樣?東家是不是要好好謝你?」
冰解道︰「東家的好意。」
他只好這麼說。
周展道︰「東家也是該好好謝謝你。」
冰解道︰「周大哥,鏢局上下都沒閑著。」
周展道︰「可是‘鐵血會’沖的是你一個人。以我看,不只東家該好好謝謝你,連鏢局上下都該謝你。」
冰解道︰「周大哥……」
「兄弟!」周展道︰「‘鐵血會’豈是好惹的?想想看,一旦真干起來,得傷多少人,流多少血?」
秦明道︰「還是真的,鏢局上下有多少拖家帶眷的?萬一死亡一兩個,那可不是一個人的事。」
的確,那些家,家里的老小慘了。
冰解沒說話;秦明道︰「東家怎麼謝你了?」
冰解遲疑了一下︰「東家捧出了一包銀子。」
「多少?」秦明道。
「不知道。」郭解道。
秦明道︰「不知道?」
冰解道︰「我沒要。」
「你沒要?」秦明道︰「你怎麼不要?」
冰解道︰「秦大哥,我能要麼?」
周展道︰「那是不能,要是要了這個,兄弟成什麼了?」
秦明點了頭︰「倒也是!」
周展道︰「兄弟做得對,這才是英雄豪杰。」
冰解道︰「我當不起什麼英雄豪杰,其實我也不過是趕巧了,救過他們‘鐵血會’一個人。」
周展道︰「‘鐵血會’倒是恩怨分明。」
秦明道︰「只這麼?」
冰解道︰「秦大哥是說……?」
秦明道︰「我是說東家沒拿什麼別的謝你?」
冰解道︰「沒有,這就很夠了。」
他沒提梁和堂和梁倩的事。
他是對的,不能提,又沒答應,得為人家父女面子著想,尤其是梁倩的面子,這也是厚道。
冰解他似乎也沒心情多說什麼,因為不知道郭解出去會盧剛的事,所以周展跟秦明也沒多問,又坐了一會兒,兩個人走了。
周展、秦明一走,郭解沉重的心情,臉上不再掩飾了。
雖然不是他什麼人,但跟中年女人總算有過數面之緣,盡避見面的時候,做對的次數居多,但不能算是真做對,反之倒勉強算得上是朋友。
朋友死了,又是上吊自絕,心情沉重,那是難免,是人之常情。
他一個人靜靜在想,他就是想不出,中年女子為什麼會上吊自絕?要是有死意,為什麼不在監牢里自絕,那才有理由自絕。
為什麼選在他救了她之後?可見,這死意是在他救了她以後才萌生的。
他救了她以後,她怎麼會萌生死意?有什麼事讓她萌生死意?給了她刺激、打擊、痛苦?想到這兒,郭解的心情為之一陣猛跳!難道是因為他拒絕了她獻身報恩?是麼?如果不是,那又是為什麼?除非還有別的理由,否則那只有這一個理由了。
如果是這個理由,難道他拒絕她獻身報恩,錯了麼?郭解他就這麼一個人靜靜在想……。
這是一座不知名的山,山不高,也不大,但它翠綠可愛。
山腳下,還有一條流水,那是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游魚可數,這麼一來,這座不知名的山就更可愛了。
就在山腳下,小溪旁,有一堆火,只剩下余燼的火,火上有個架子,那是臨時削樹枝做成的。
架子上,穿著一只野味,不知道那是什麼,反正是野味錯不了,已經烤好了,色呈金黃,發亮,還在滴油,香味四溢。
就這麼一付景象,只是這付景象里少了一樣!少了什麼?人!沒錯,少了人,該有人,當然,沒有人誰烤的野味?只是,人呢?
四望看不見人!不對,野味烤好了,怎麼沒有人吃?別急,人來了!人在那兒?人在小溪的那一邊。
小溪的那一邊,有一小片柳樹林,佔地不大,但是挺密,人就在這片柳樹林里。
絲絲的垂柳擋著,看不見人,只看見絲絲的垂柳中有一雙眼!有眼就有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看見這雙眼圓圓的、亮亮的,黑白分明。
這雙眼骨碌碌的轉動,四下看,從絲絲垂柳中往外看,往小溪對岸看,然後落在那已經烤好了,色呈金黃,還在滴油的野味上。
突然,絲絲垂柳一動,一條人影閃了出來,嬌小人影,直射對岸,快得像一縷輕煙。
一掠而過小溪,到了火堆旁落地,還沒看清楚人影,人影已經抓起穿野味的樹枝,轉身要掠回去。
人影是轉過了身,可是人影沒有掠回去,為什麼沒有掠回去,因為人影停住了。
為什麼停住了,因為就在這不過轉跟間的工夫里,人影跟前多了個人,擋住了人影的去路。
看清人影了,她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蓬頭垢面,身上倒還好,只是衣裳有點髒。
站在她眼前,擋住她去路的,是個穿著講究的老頭兒。
只听老頭兒叫︰「小珊!」
小珊?天,這個女子是小珊,還有別的小珊麼?隨听那女子道︰「爹!」
叫小珊的女子叫老頭兒「爹」,如果這個小珊是那個小珊,這個老頭兒就是「財神」江萬山了。
老頭兒道︰「看你那個狼狽樣兒,那像我江家人,更不像我.的女兒。」
恐怕是扛萬山不會錯了。
那這個小珊就是那個小珊。
小珊道︰「我……」
江萬山道︰「別讓我看了心疼,先吃了再說話。」
小珊臉色-︰寒︰「我不餓!」
江萬山道︰「你不餓?」
小珊道︰「不餓!」
江萬山道︰「不餓你這是干什麼?」
不錯,看看四下無人,掠過來抓起烤好的野味就走,如今還拿在手里,不餓這是干什麼?小珊一時沒說出話來,可是旋即又道︰「您這是把我引出來?」
江萬山道︰「沒錯,本來就是給你吃的。」
小珊道︰「那我就吃!」
她吃了,狼吞虎咽,是真餓了,看她那樣兒,簡直就是有一頓,沒一頓,怎麼能不餓?江萬山皺著眉看著,靜靜看著。
轉眼工夫,吃個精光,小珊舉袖擦嘴。
江萬山道︰「沒錢了?」
小珊沒說話。
江萬山道︰「到處都有咱家的銀號、錢莊……」
小珊道︰「我不用您的。」
江萬山道︰「到頭來還不是吃了我的!」
還真是!小珊臉色一變︰「您……」
江萬山道︰「別不愛听,你是怎麼長大的?」
小珊道︰「我會還給您。」
「好吧!」江萬山點點頭道︰「至少今天我不是來跟你要帳的。」
小珊沒說話。
「不問問我這個做爹的找你干什麼?」江萬山道。
小珊道︰「不用問!」
江萬山道︰「丫頭,別自作聰明。」
小珊道︰「我不是自作聰明,這我要是不知道,不就成了傻子了。」
江萬山道︰「那就說說看,我找你干什麼?」
小珊道︰「還不是逼我跟郭解……」
江萬山道︰「自作聰明不是?還不承認!」
小珊道︰「我自作聰明?」
「不錯,你自作聰明。」江萬山道。
小珊道︰「難道不是?」
江萬山道︰「不是!」
小珊道︰「那是……?」
江萬山道︰「我要你離開姓郭的,不要再跟他來往了。」
小珊一怔︰「怎麼說?你要我……?」
江萬山微微點了點頭。
小珊道︰「您……」
「你已經離開了他,沒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江萬山道。
小珊道︰「要是不是,您也不會在這兒找到我了。」
江萬山道︰「這就對了。」
小珊道︰「為什麼?您為什麼突然改變了心意?」
江萬山道︰「我當然會讓你明白。」
小珊道︰「您說!」
江萬山道︰「他不止只有你一個。」
小珊道︰「他不止只有我一個?」
江萬山道︰「不錯!」
小珊道︰「還有誰?」
江萬山道︰「你已經知道了,他有個一字王朋友,是不是?」
小珊道︰「不錯,我知道。」
江萬山道︰「可是你不知道,那位一字王還有個郡主妹妹,也是他的朋友。」
小珊道︰「那位王爺還有個妹妹?」
江萬山道︰「你不知道,是因為他沒告訴你,是不是?」
小珊道︰「不錯,他沒告訴我。」
江萬山道︰「這位郡主,貴為皇親,長得又好。」
小珊道︰「你告訴我……」
江萬山道︰「丫頭,有這麼一個對手,不是咱們能爭的。」
小珊道︰「她會跟我爭麼,或許他們只是朋友。」
江萬山道︰「那姓郭的他為什麼不告訴你?」
這倒是!小珊一時沒說出話來。
江萬山道︰「不止這一個,還有!」
小珊道︰「還有?」
江萬山道︰「不錯,還有!」
小珊道︰「還有誰?」
江萬山道︰「‘鐵血會’里的人。」
小珊道︰「怎麼說,‘鐵血會’……?」
江萬山道︰「就是帶著人劫他那趟鏢的那個女人。」
小珊道︰「就是她?怎麼會?」
「怎麼不會?」江萬山道︰「她不落進宮家手里了麼,還是姓郭的經由那位王爺朋友救了她。」
小珊道︰「可是……」
「錯不了的,丫頭!」江萬山道︰「連那位郡主都嫉恨那個女的了,你還不信?」
小珊道︰「您是說……」
江萬山道︰「丫頭,誰爭得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