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柔情淚 第十三章 美人恩情
項剛、花三郎,帶著四護衛來到金宅大門前。
許是晚上,金宅兩扇大門深閉著。
項剛道︰「老弟,咱們進去!」
「您等等。」
花三郎往上一竄就翻過了牆,然後兩扇大門開了。
項剛道︰「這是干什麼,一起翻進來不就得了嗎。」
「這自然是不一樣的。」花三郎道︰「這樣只有我是翻牆進來的,但是您可是經由大門走進來的。」
項剛笑道︰「你可是真周到。」
一行六人,大步闖了進去。
前院有人,瞧著這一行六人直發怔,禮也忘記見了。
項剛沒理他們。
一到中院,四五個家人散立各處,有人驚容招呼,有人撒腿就往後跑。
「站住。」
項剛一聲暴喝,四護衛就要動。
花三郎抬手一攔道︰「讓他去吧。」
一行六人闖進了後院,卻只見金如山已經站在上房門等著了。
「金老。」花三郎抱拳先打了招呼。
金如山卻象沒看見花三郎,道︰「項總教習,這麼晚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項剛、花三郎等已經闖進了上房屋。
金如山顯然有點不悅︰「這是干什麼,就是九千歲上我這兒來……」
花三郎道︰「金老,別老搬九千歲了,我來說吧,听說金老有個孿生的兄弟,叫金如海,有這回事。」
「誰說的?」
「我說的。」
「沒有這回事。」
「那麼昨天我走之後,金老派人干什麼去了。」
金如山一驚︰「你……」
「我知道,那位金家二爺現在府上。」
「更是胡說,我那個兄弟……」
「怎麼樣?」
「他早就離京了。」
「金老可敢讓我搜搜內室?」
「你……」
「你什麼,你敢說他現在不在府上?」
金如山道︰「當然敢。」
花三郎一笑道︰「金老既然這麼有把握,讓我們搜搜何妨?」
「這……」
花三郎臉色微沉,道︰「我沒工夫在這兒閑扯了,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金老你要多原諒,來,跟我進去搜。」
話落,他帶著項霸王的四護衛,就要往里闖。
金如山忙叫道︰「慢著。」
花三郎停步道︰「怎麼,金老願意自動把人交出來!」
金如山白著臉道︰「我是問你,如果搜不出人來怎麼辦?」
「容易。」花三郎道︰「如果搜不出人來,我自縛雙手,任憑金老送交九千歲處置就是。」
金如山極勉強地點了頭︰「好。」
他這里剛一聲好,花三郎已帶著魯俊等闖進了內室。內室寬大、豪華,一幾一椅無不考究,但是能藏人的地方只有那個既高又大的衣櫥。
花三郎一施眼色,魯俊、蓋明過去拉開了衣櫥,一條瘦小人影旋即竄了出來,雙掌一翻,打得魯俊、蓋明踉蹌倒退,然後閃身就往外竄。
花三郎眼明手快,跨步過去,探掌就抓,那人飛快出手,猛襲花三郎,花三郎手掌揮動跟他互換兩招,第三招一把扣住那人肩井,當然他沒真用力,可是那人也就不動了,正是金如海。
再看金如山跟項剛,金如山臉色灰白,身上都發了抖,項剛跟他的四護衛都瞪大了眼,作聲不得。
花三郎道︰「項爺請看,這就是假扮陳鐵口的那位。」
項剛定過神來叫道︰「天,世上竟有長得這麼象的人,怪不得你硬指金如山是假扮陳鐵口的人,這個人是……」
花三郎道︰「金老的孿生兄弟,姓什麼,叫什麼,我還不清楚。」
項剛轉臉怒視金如山︰「金如山,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金如山道︰「我,我沒有話說。」
項剛道︰「老弟,你押那個上東廠,我帶金如山去見九千歲。」
花三郎道︰「好,就這麼辦。」
花三郎帶著金如海進了東廠,該密商的,兩個人一路上已經密商過了。
東廠緊張起來了,通報的通報,戒備的戒備,忙亂了一陣,花三郎在簽押房看見了熊英。
熊英居中高坐,身後站有四名大檔頭,兩旁站立十六名番子,這排場、氣勢硬比刑部大堂還懾人。
不為別的,誰都知道這是個進來就沒命的地方。
花三郎推著金如海上前︰「督爺,花三郎交差了,這就是亂黨之一。」
熊英道︰「怎麼只一個,密報中說,他們的人數不少。」
花三郎道︰「他們的人數是不少,但是剩下的我不敢抓了。」
「不敢抓了?什麼?」
金如海冷笑一聲道︰「剩下的找我大哥金如山要去吧,他去見九千歲了。」
熊英一驚道︰「這種案情,就是九千歲也不會庇護。」
花三郎道︰「那最好,金如山就是頭兒,請九千歲找他要人就行了。」
熊英一怔道︰「怎麼說,金老是頭兒?」
花三郎道︰「他的兄弟是亂黨,又是在金如山家內宅衣櫥里搜捕到的,督爺以為金如山是什麼?」
熊英臉色一連變了幾變,一拍座椅扶手喝道︰「押下去!」
餅來八名番子,押著金如海出了簽押房。
熊英站起來拍了拍花三郎︰「花總教習辛苦了。」
「份內事,怎麼敢當督爺這辛苦二宇,只是我是不是可以算交差了。」
「這」
「督爺,他的同黨都在金如山身上,金如山現在九千歲那兒,是您去追,還是我去追。」
熊英遲疑了一下︰「好,你交差了,東廠記你一功,我再給你呈報九千歲,你等著九千歲的重賞吧。」
「謝督爺,臨告辭之前,有件事我不能不跟督爺提一提。」
熊英道︰「什麼事?」
花三郎道︰「金如山跟九千歲的關系,您是知道,目下還不知道金如山在九千歲那兒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對這個,暫時最好別動刑。」
熊英點頭道︰「對,對,你還真提醒了我。」
花三郎接著道︰「現在是無事一身輕,我跟督爺告個假,好好玩兩天去。」
熊英道︰「上哪兒玩,我找個識途老馬給你……」
花三郎笑道︰「督爺想左了,我不喜歡那一套,我去逛西山,或是陪項爺下兩天棋去。」
花三郎帶著笑走了。
熊英也笑了,但是旋即他又微頷笑容道︰「這是個好事,也沒有問題,九千歲多慮了。」
交差的確是一身輕,但是花三郎沒敢上肖府去。
因為既交了差,就沒有理由不陪肖嬙,而一陪肖嬙,玲瓏的事怎麼辦。
他也沒上項剛府上,他知道,項剛這時候還回不來。
他只有一個地方好去,也該去,韓奎的朋友那兒。
到了韓奎朋友家,韓奎仍不在,從韓奎朋友口中得知,玲瓏仍沒有消息。
正說道,韓奎回來了,就這麼一兩天工夫,勞累加上焦急,竟把個韓奎折磨得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看韓奎的臉色,明知沒什麼收獲,花三郎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怎麼樣?」
韓奎滿面焦愁搖了搖頭,沒說話,可是他突然又變得很激動︰「不找她了,死活是她的事,我已經盡心盡力了。」
花三郎道︰「韓大哥,別這樣,會找到她的。」
「上哪兒找啊,幾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到處找遍了,您也托了人的話,要有消息了,不早就有了。」
「韓大哥,是好是歹,總該有個消息的,是不是?」
「這孩子太任性,太任性了,要能找到她,不好好打她一頓我就」
就怎麼樣,韓奎沒說出。
何用他說,誰還能不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花三郎沒說話,他不但急,還有相當深的內疚。
玲瓏是來找他的。
不為找他,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
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這份內疚豈不更深。
花三郎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一股血氣上涌,他沖口說道︰「韓大哥放心,我發誓一定給你找回玲瓏來。」
他走了,韓奎抬手要攔,抬起的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玲瓏上哪兒去了?
玲瓏究竟上哪兒去了?
花三郎一邊走,一邊自問,想想,他也覺得小泵娘太任性,真該好好管教管教,可是她錯了嗎,情竇初開的年歲,喜歡一個人算錯嗎?
可是玲瓏要是沒有錯,誰又錯了呢。
想著想著,腳下不由自主的到了南宮玉的住處。
南宮玉竟不在家。
南宮玉不在,她的兩侍婢跟趕車的老車把式自然也不在。
看家的是個小廝,從他嘴里沒能問出什麼來,也就是說,還沒有玲瓏的消息。
離開了南宮玉的住處,花三郎漫無目的逛,一直逛到了太陽下山。
他忘了渴,也忘了餓。
真說起來,沒交差之前還沒這樣。
交差原指望一身輕,哪知道心里負擔更重。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他進了項剛的霸王府。
項剛回來了,一見面,項剛就問東廠的情形,花三郎把東廠的情形告訴了項剛。
沒等花三郎問,他也把內行廠的情形告訴了花三郎,張嘴就是一臉的怒氣︰「你說怪吧,老弟,我把金如山交給了九千歲,九千歲居然沒怎麼生氣。」
「金如山跟九千歲的交情果然不同。」
「什麼交情不同,這是什麼事,還能袒護,他要是真袒護了金如山,往後別人還怎麼替他辦案。」
「項爺,結果怎麼樣?」
「我把金如山交給了他,他問都沒問就把金如山押起來了,看情勢他好象不願當著我的面問似的……」
「那您就別勉強,反正領三廠的是他不是您。」
「我干嗎勉強他啊,人抓到了,怎麼辦是他的事,不過我臨走說了話,不許寬容包庇,公事公辦。」
「九千歲怎麼說?」
「他沒吭氣,也不要他吭氣,他真要包庇了金如山,咱們到時候再說。」
听到這兒,花三郎暗松了一口氣。
劉瑾有意包庇金如山,對金如海就不會過于為難,那麼東廠方面也就不敢怎麼動金如海了。
花三郎沉默一下之後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我慘了。」
「怎麼?」
「九千歲有意包庇,我攪了金如山,九千歲饒得了我嗎?」
項剛一瞪眼道︰「他敢,他真要敢動你,那是逼我。」
花三郎沒說話。
項剛一揮手道︰「不管了,往後再有天大的案子,不接,看誰敢把你怎麼樣!」
花三郎苦笑道︰「項爺,我現在倒不擔心這了,我只擔心玲瓏。」
「玲瓏?」項剛斂了威態︰「到現在還投有消息,不過你放心,只要她在京里,一定會找到她的。」
「但願如此了。」
「放寬心,咱們喝兩蠱。」
花三郎靈機一動道︰「我還真想喝酒,一醉解千愁。」
項剛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哈哈一笑,立即傳令備酒。
人多好辦事,又何況項剛的四護衛都是熱心人,轉眼間泥封整壇的美酒,幾味下酒菜已經擺上了桌。
這一席酒不得了,一直喝到了二更。
花三郎好酒量,從沒醉過,可是今天,許是他心里有事,不但醉了,還是酩酊大醉。
一向不是對手的項剛,這回倒只是有幾分酒意而已,的確是好朋友,命四護衛把花三郎扶進他的屋,他自己則住書房,並命廚房馬上做醒酒湯,花三郎睡了,躺下就人事不省,當然,項剛不許任何人打擾。
二更過半,東廠後頭那丈高的圍牆上,突然冒起一條矯捷人影,是個蒙面黑衣人,牆頭上一現身,然後就象一縷輕煙,一晃就消失了。
深不知有幾許,陰森森的東廠深處,沒有燈,但是幢幢的黑影處處,那是五步一樁,十步一卡的番子,另外還有不時提燈而過的巡弋小隊。
戒備之森嚴,如臨大敵。
值夜房里,一名大檔頭獨坐燈下,似在批閱公文。
燈焰突然往上一漲,跟著就滅了。
大檔頭情知不對,一聲喝問還沒出口,鋼鉤般五指扣住後頸,頸骨欲裂,渾身酸軟,使得他不能動一動。
緊接著,一個低沉話聲起自背後︰「說,姓花的住在哪兒?」
大檔頭用足了力氣,強忍著疼,憋出一句︰「姓花的?」
「就是你們那位總教習。」
「他不住東廠。」
「便宜了他,他送來那個人呢!押在哪兒?」
大檔頭沒說話。
「我不殺你,我讓你比死還難受,你可听說過‘一指搜魂’?」
大檔頭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有一身內外雙修的好武功,當然知道什麼是「一指搜魂」,當然知道被搜魂的時候,是什麼滋味。
他機伶一顫,道︰「頭一號大牢。」
「在什麼地方?」
「東北角一排牢房的頭一間。」
「你沒嘗到一指搜魂,但是你會有機會,但願你沒有騙我白跑一趟。」
低沉話聲說完話,大檔頭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東北角真有一排牢房,既高又大,黑黝黝,陰森森的,一扇扇的鐵柵門,一排排的風燈,一個個的番子,光亮照耀得十丈內縴細畢現,想撞進去不被發覺是不太可能,想劫獄救人,只怕是更難了。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間,那一排風燈都滅了,一盞不剩。
霎時,那一排牢房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誰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亂了。
「有人劫獄。」
「快點燈。」
轉眼工夫之後,燈一盞盞的點亮了,再看,第一號牢房前躺著兩名番子,鐵柵門開了,巨大的鋼鎖,硬是被人用手扭斷的。
番子們一陣風般奔進了牢房,什麼都是好好的,單不見那唯一的犯人,白天剛押進來的金如海。
這邊正亂。
那邊一名大檔頭捧公文到了值夜房門口,一見燈滅了,拍兩下門不見反應,一膀子就撞開門沖了進去。
點上燈再看,值夜大檔頭趴在桌子上,一眼看出是被人閉了穴道。
還沒來得及拍醒他,眾番子奔到,稟報重犯金如海被人劫走了。
送公文的大檔頭大驚失色,公文掉落了地,正好頭一頁翻開,只見上面用-筆寫著︰「即刻處決金如海。」
黑衣蒙面人把金如海送到了齊振北的院子里。
齊振北、羅英都在等著,蒙面人取下了覆面物,正是花三郎。
齊振北、羅英動容道︰「三少真是信人。」
花三郎笑笑道︰「應該,誰叫諸位幫了我大忙。」
金如海一臉的驚怔,到這時候才說出一句話︰「三少的修為,真是令人嘆為觀止,金某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武功。」
「好說,我不能多留,貴會主面前請代我致意,告辭。」
他一抱拳,沖天而起,直上夜空,疾閃不見。
齊振北、羅英、金如海仰面望夜空,久久沒有動。
項剛真是個熱心的朋友,快四更的時候,他上房里去探視花三郎。
花三郎睡得正熟,房里酒氣燻人。
項剛搖頭笑笑又走了,還輕輕帶上了門。
五更剛到,項剛還在書房看書,魯俊闖了進來︰「爺,東廠熊英來了。」
項剛一怔︰「這時候他來找我?人呢?」
「在外頭。」
項剛放下手中書︰「叫他進來。」
「是!」
魯俊出去了,熊英緊跟著就進來了,氣急敗壞,滿臉驚慌,一躬身道︰「總教習,無論如何您要救我。」
項剛又一怔︰「救你,怎麼回事?」
「金如海讓人劫走了。」
項剛為之震動,兩眼暴睜,一把抓住了熊英︰「什麼時候?」
「二更以後,三更以前。」
「怎麼會,怎麼會,你們東廠都是死人?」
熊英白著臉苦笑︰「總教習,來人武功太高,東廠的任何一個都沒看見他的人。」
項剛再次震動︰「有這種事,有這種事……」
「總教習,金如海被救走以後,恰好九千歲的即刻處決密令到達,我、我怎麼向九千歲交代啊。」
「該死!」
項剛砰然拍了桌子。
「我連夜派人找花總教習,到處都找不到……」
「他在我這兒,昨天喝醉了,就住在我這兒,到現在還沒醒呢。」
熊英一喜︰「呃,他在您這兒,能不能叫醒他……」
「叫醒他干什麼,他已經把人交進了東廠,現在人被救走了,難道還怪他不成?」
「不,不是怪他,我怎麼敢怪他,我是想跟他商量一下!」
「有什麼好商量的」
項剛遲疑了一下,還是叫了人︰「來人!」魯俊進來了。
「叫醒花爺,請他馬上到書房來。」
「是。」
魯俊去了。
熊英囁嚅地道︰「總教習,您看九千歲那兒……」
項剛不悅地道︰「你們實在讓我為難,那麼大個東廠,連個犯人都看不住,你們東廠還能干什麼,要你們東廠又有什麼用,你讓我怎麼向九千歲張口?」
三廠中人,沒有不怕這位項霸王的,熊英之對項霸王,平日挨上一頓,都只有連聲唯唯的份兒,何況今天正是求人的肘候,更是只有誠惶誠恐地陪盡了小心。
要擱平日,踫上別的事,項剛頂多發過一頓脾氣之後,就把事扛了過去,但是今天,脾氣發了,官腔也打了,項霸王就是不松口,只因為這件事項霸王他實在沒法向劉瑾張口。
熊英這兒正得不到結果呢,魯俊陪著花三郎進來了,許是宿醉未醒,花三郎不但皺著眉,腳下甚至都還有點不穩。
進來剛向熊英施了一禮,項霸王就把話攔了過去︰「怎麼,老弟,人不舒服?」
花三郎強笑道︰「頭不但昏沉沉的,還有點疼,真夠難過的。」
項剛道︰「還有讓你更難過的呢!」
「呃!什麼事?」
「要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會一大早往我這兒跑嗎?」
花三郎轉臉望熊英︰「督爺,什麼事?」
熊英道︰「花總教習,金如海讓人救走了。」
花三郎如遭電殛,神情猛震,立時怔在了那兒,半天才道︰「督爺,您怎麼讓人把金如海救走了?」
熊英道︰「瞧你說的,我怎麼讓人把金如海救走了,我願意誰把金如海救走哇。」
熊英說話語氣沒什麼不好,但是項剛不愛听了,一沉臉道︰「你們連個人都看不住,沖他發什麼脾氣呀。」
熊英忙道︰「總教習您明鑒,我怎麼會沖他發脾氣,又怎麼敢哪,我只是著急……」
「你著急,別人就不著急。」
「是,是,我知道您兩位比我更著急。」
花三郎怕熊英太下不了台,便立即把話攬了過去,忙問道︰「督爺,人到底是怎麼讓人救走的?」
熊英把經過情形概括地說了一遍。
靜靜听畢,花三郎沉吟未語,旋即又道︰「沒想到他們之中還有這種高手。」
熊英道︰「花總教習,你看怎麼辦啊,叫我怎麼向九個歲交代啊。」
花三郎皺眉搖頭道︰「督爺,事到如今,我也無能為力了……」
熊英一驚忙道︰「花總教習,你總不能擺下不管啊。」
「督爺,您讓我怎麼管,人既被救走了,他們斷不會留在京城里,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您讓我上哪兒去找。」
「這……可是九千歲那兒。」
項剛冷然道︰「你只想到交差,你只會為自己著想,別人已經交了差了,你為什麼還要找人家。」
熊英苦臉道︰「總教習,我實在是沒法想了啊,不來求您兩位,我還能去求誰呢,我知道我這是讓花總教習為難,可是事到如今,您兩位總不能見死不救!」
花三郎道︰「督爺,事非小可,如今我只能給您出個點子,別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熊英忙道︰「什麼點子?」
「當初金如海是從金如山家里抓到的,要找金如海,恐怕還得從金如山身上追,其實,真要說起來,丟個金如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擒賊擒王,金如山就是賊頭,有個他應該夠了,就算想多抓幾個,從金如山身上不怕追不出來。」
熊英忙道︰「對,我怎麼把金如山忘了,可是金如山已經交給了九千歲……」
花三郎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無能為力了,我不敢找九千歲要金如山,只好督爺您親自跑一趟了。」
「我?我更不敢啊!從東廠被救走金如海,你叫我怎麼敢去見九千歲啊!」
「連督爺你都不敢去,那就沒辦法了。」
的確是這樣,他這個提督東廠的人都不敢去,別人誰有那個膽,誰又夠那個份量。
熊英苦著臉轉望項剛,剛一聲︰「總教習……」
項剛寒著臉道︰「別找我,這種臉我不搶,你想讓我去踫釘子挨訓,我從不受這個,也受不了這個。」
熊英何止苦了臉,簡直白了臉,一張臉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硬是沒話說了。
花三郎道︰「督爺,躲不是辦法,何況您也躲不掉,我告訴您最後一條路,您要是再不肯,那就誰也沒有辦法了!」
熊英道︰「花總教習,哪一條路啊?」
花三郎道︰「丑媳婦難免見公婆,自己的事還得自己擔,您硬著頭皮去向九千歲請罪,跟九千歲要金如山,項爺跟我只能在一旁給您敲敲邊鼓,行不行那就看您自己的運氣了。」
項剛道︰「這是看我兄弟的面子,要不然我根本就不管,你原就是九千歲一手提拔的人,九千歲真還會把你怎麼樣,有我們倆給你敲敲邊鼓,你還怕什麼。」
熊英道︰「可是,萬一九千歲不饒我呢。」
項剛一拍桌子道︰「不饒你活該,瞧你這窩囊像我就有氣,兩肩軟得什麼都挑不起,真不知道你是憑什麼提督東廠的。」
熊英道︰「總教習您別生氣,我就照花總教習的指點做就是,不過萬一九千歲要是不肯把金如山交給東廠……」
花三郎道︰「真要是九千歲不肯把金如山交給您,恐怕您就不會有什麼事了。」
熊英忙道︰「真的?為什麼?」
「很簡單,九千歲不肯交金如山,那就表示九千歲還護金如山,既是九千歲還護金如山,金如山的兄弟讓人救走了,還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項剛倏然點頭︰「這倒是。」
熊英道︰「不啊花總教習,九千歲或許會護金如山,可絕不會為金如山護金如海啊。」
「何以見得。」
「你剛才沒听我說嗎,九千歲已經下密令殺金如海了。」
花三郎︰「唉!督爺,官場里混這麼多年,您怎麼還不如我這個江湖人啊,九千歲要殺金如海,不必借三廠的任何一人,既稱密令,顯然是為瞞金如山一人,那是暗的,表面上也許九千歲答應不加追究,可是金如山一旦求救金如海,金如海卻已被東廠殺了,九千歲的目的達到了,人情也做了,是不是,如今金如海讓人救走了,只一嚷嚷開來,就等于化暗為明了,九千歲如果答應了金如山,如今情面攸關,他還會追究嗎?」
一番話听得熊英愁容漸消,臉上總算有了血色︰「花總教習,真會是這樣嗎?」
「我這是根據常理來推斷,究竟是不是這樣,這還是那句老話,看督爺您的運氣。」
「那,我也只好去踫踫運氣,總教習,花總教習,咱們什麼時候上內行廠去呀?」
花三郎道︰「項爺,咱們既然非幫這個忙不可,也是丑媳婦難免見公婆,遲早都要見,不如早些去見吧。」
「老弟,你不是不舒服……」
「我不要緊,誰叫踫上了這種大事,我有點什麼不舒服,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項剛寒臉轉望熊英︰「還等什麼,那就帶路吧。」
「是!是!」
熊英總算求到了一線生機,還能不連忙答應。
一行三人進了內行廠,熊英還真沒出息,打從進了內行廠,他兩條腿就發抖來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沒出息,這是項剛跟花三郎,也可以說是事不關己,要不然恐怕也不會比熊英能鎮定哪兒去。
進了大殿也似的大廳,站在帶隊的一名大檔頭忙迎前見禮︰「總教習。」
項剛道︰「往內通報,我們要見九千歲。」
那名大檔頭躬身道︰「回總教習,九千歲正在內室見客。」
「哪兒來的客?」
「是兵馬司的王大人。」
「王延壽,他上‘內行廠’來干什麼?」
「回總教習,王大人是備了香車,給九千歲送個活寶貝來的。」
「活寶貝,什麼活寶貝?」
「是這樣的,前兩天,九千歲巡視兵馬司,在王大人府里看見一名歌伎,彈拉說唱樣樣精,據說還會詩詞韻賦,琴棋書畫,模樣兒尤其長得好,九千歲一見就非常喜歡,王大人還能不給馬上送進內行廠來嗎?」
「那是九千歲的私事,我們談緊要公事來的,快給我通報。」
那名大檔頭那敢再說個「不」字,立即施一禮往里去了。
沒一會兒,那名大檔頭又出來了,躬身施禮道︰「九千歲請總教習內室見。」
「走。」
項剛一聲走,一馬當先,大踏步往里去了。
劉瑾這內室,說是內室,其實不是內室,只能說是後廳。
佔地不大,可是布置得窮極奢華,只有劉瑾跟兩名大檔頭在,空氣中還洋溢著醉人的異香,看來那歌伎是夠香的。
項剛、花三郎上前見禮,熊英卻砰然地一聲跪在了地毯上。
劉瑾一怔︰「熊英,怎麼回事?」
熊英白著臉顫聲道︰「九千歲,金如海讓人救走了。」
劉瑾又復一怔︰「你怎麼說?」
熊英語不成聲︰「金如海讓人救走了。」
劉瑾勃然色變︰「金如海讓人救走了!」
「卑職該死……」
劉瑾一腳把熊英踢翻在地︰「你真有用,你真有用,怎麼回事,給我說。」
熊英連忙跪好,把金如海昨夜被救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听畢,劉瑾怒不可遏︰「有這種事,竟會有這種事……」
轉臉速視花三郎︰「花三郎,這件案子是你辦的?」.花三郎答得不慌不忙,「是的!是卑職辦的。」
「那金如海被人救走了,你是干什麼的。」
「回九千歲,卑職已經把人呈交東廠,算是已經交差了!」
「那麼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卑職在項總教習府,由于多喝了幾杯,就住在項總教習府了。」
「哼,犯人剛交進東廠,誰叫你就跑去喝酒。」
「回九千歲,把犯人呈交東廠之後,卑職已經向督爺請過假了。」
劉瑾一拍座椅扶手道︰「你敢跟我頂嘴?」
項霸王終于忍不住了︰「他只是實情實稟,不能算是頂嘴,他已經交了差,熊英又準了他的假,他干什麼不可以,放著犯錯的人不怪,淨責備沒錯的,您這算公平嗎?」
劉瑾怒聲道︰「你……」
「九千歲,我這更是實話。」
劉瑾沒話說了,卻遷怒于熊英︰「都是你這沒用的東西,都是你這沒用的東西。」
站起來一連踢了熊英好幾腳。
熊英叫道︰「九千歲開恩,九千歲開恩,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就是打死卑職也沒有用啊。」
項剛道︰「這倒是實話,現在人已經被搶走了,您就是打死熊英,也沒辦法讓人再回到東廠來。」
「那你說該怎麼辦,你說該怎麼辦?」
「九千歲不該問我,要問您問熊英。」
他這是給熊英機會。
熊英沒出息是沒出息,可是機靈勁兒還有,忙道︰「九千歲,賊頭是金如山,請您把金如山交給卑職,卑職願意從他身上追出金如海來,將功贖罪。」
「放屁,要是從金如山身上追,還用你。」
「可是……」
「可是什麼,沒有金如山,難道你就不能追查金如海了?」
項剛道︰「您知道,從金如山身上追金如海,是條捷徑。」
劉瑾道︰「誰說的,你們知道什麼,金如山跟金如海是兄弟,可是圖謀叛亂這件事,金如山跟金如海沒關系。」
項剛道︰「九千歲,何以見得圖謀叛亂這件事,金如山跟金如海沒關系?」
「你不該有這一問,別人不清楚,你應該知道金如山跟我的交情……」
「交情二字,對金如山來說,也許是一種掩護。」
「不可能,我認識金如山不是一天半天了。」
「九千歲,時日不夠,不足以掩護。」
「項剛,你為什麼老跟金如山過不去?」
「九千歲又為什麼一味袒護金如山。」
劉瑾或許是真急了︰「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我安置在民間的副手。」
項剛呆一呆道︰「那麼,金如海是在金如山家里被擒的,這作何解釋。」
「金如山是他的兄長,難道他不能上金如山家去。」
「那麼金如山一直掩護金如海,又作何解釋?」
「金如海是他兄弟,當然他會掩護金如海。」
「那麼他對九千歲就不夠忠心,他知情不報,更是大罪一條。」
「沒有那回事,金如山以前根本就是毫不知情,金如海離家多年,他還以為他這個兄弟死了呢。」
「九千歲把金如山怎麼辦了?」
「不知者不罪,金如海的圖謀叛亂也跟他沒關系的,我不能辦他。」
項剛冷冷一笑道︰「既是這樣,九千歲愛兄及弟,金如海也可以免議,不必再追究了。」
「項剛,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實話,既然金如山還念弟兄情,九千歲也不見怪,那麼追查金如海,還怎麼寄望金如山以後對九千歲一本忠心。」
「這……」
「九千歲應該明白,這更是實話。」
劉瑾冷笑道︰「項剛你錯了,金如山他願意大義滅親。」
「我不信,古來大義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能夠做到滅親的並不多。」
「金如山就是一個,他現在明白了,他現在知道錯了。」
「既是這樣,那就讓他去滅親吧,東廠可以把這件案子交出來了。」
「不行,人是從東廠丟的,就應該由東廠去追回來。」
「那麼九千歲就逼熊英吧,九千歲既能不究金如山,我不信您會緊逼您這個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不放。」
「這……難道說你就讓我算了不成?」
「九千歲袒護金如山,更不忍逼迫熊英,自可以算了。」
一絲陰笑閃過劉瑾的唇邊,他道︰「我把追查金如海的事,交給花三郎。」
「九千歲您……」
「人被救走了,他沒錯,我不怪他。可是我現在交付他這個新的任務,這是兩碼事,你不能阻攔。」
花三郎道︰「九干歲這是有意殺卑職。」
「你這叫什麼話,我只是……」
「金如海早就跑遠了,天下這麼大,九千歲讓卑職上哪兒找他去?找不著金如海,就是有辱所命,沒能完成任務,只等九千歲一聲令下,我豈不是死定了。」
劉瑾道︰「花三郎,你想得可真周到啊。」
「卑職不能不設想周全。」
「這麼說,你是打算違抗我的命令了。」
「卑職不敢,不過九千歲若是有意殺害卑職,大可以現在就下手,不必俟諸異日,現在就可以把花三郎除掉。」
項剛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這個老弟。」
劉瑾道︰「項剛你什麼意思,那個那個你不讓管,這個這個你也不讓管,誰管,難道讓我親自去追查不成。」
「九千歲,項剛無意也不敢跟您作對,可是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好走,把追查金如海的事交給熊英,您要是不忍逼熊英,那麼這件事就此算了,花三郎在東西兩廠是客位,他已經越俎代庖辦過一案了,怎麼說您也不能再派他去辦案了。」
「他不能辦案,東西兩廠要他干什麼?」
「他只是個教習,跟項剛一樣,項剛也不曾辦案,九千歲你又要項剛干什麼?」
「可是我不甘心,你知道不知道?」
「九千歲既要護這個,又要護那個,勢必只有甘心不可了。」
「項剛,你,你……」
「九千歲,老話一句,項剛說的是實話。」
「好。」劉瑾白發拂動,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沖你,金如海我不追查了。」
熊英忙叩頭︰「謝九千歲恩典。」
項剛淡然道︰「不追究是不追究,九千歲可不是沖我。」
「我已經作了最大的讓步,你還要我怎麼樣。」
「九千歲知道,項剛不是得寸進尺,項剛是個一絲不苛的人。」
「好,我沖金如山,熊英,行了吧!」
「當然可以。」
劉瑾道︰「你們還有什麼事?」
當然,這意思是要逐客,誰還能听不懂。項剛道︰「我來本是為熊英說情的,既然您沖熊英不再追究了,我也沒什麼事了,告退。」
他跟花三郎施一禮,轉身出去了。
熊英沒走,也沒要走的意思,他留下是不是又跟劉瑾喃咕些什麼,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項剛一肚子不高興跟花三郎往外走著。花三郎忍不住道︰「項爺,九千歲不再追究,我樂得輕松,本來我是不該再說什麼的,但是我總覺得,沖個我認為不值得的人而不再追究這件案子,恐怕在三廠來說,是件前所未有的事。」
項剛道︰「你認為不值得,他認為值得。」
「我想弄清楚,為什麼值得?」
「還弄什麼清楚,他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夠明白,但是理由不夠充分。」
「理由不夠充分,什麼意思?」
「難道項爺不覺得,九千歲對金如山太過袒護了嗎?」
「他對金如山,本就是過于袒護。」
「項爺認為九千歲所說的那些個,能構成讓他過于袒護金如山的理由。」
「老弟,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沒有猜錯,九千歲跟金如山,可能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特殊關系。」
「特殊關系,什麼特殊關系?」
「這我就不敢說了,特殊關系包括很多,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樣。」
「據我所知,他跟金如山之間,只是一向常來往,交情不錯。」
「只是交情不錯,可能這麼樣袒護法嗎,項爺,這不是別的案子啊,是亂黨啊。」
項剛沉吟了一下,猛點頭︰「嗯,對,你不說,我倒還沒留意,的確,這是件不尋常的大案子,只是交情好,實不足讓他這麼袒護金如山,可是他跟金如山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呢?」
「這就只有金如山跟九千歲兩個人知道了。」
說話間,兩個人出了內行廠,項剛沒有停的意思還在走,花三郎卻停了步,這麼一來項剛也停下了︰「怎麼了,老弟?」
花三郎道︰「您要回府了吧?」
「是啊,不回去干什麼。」
「那我就不跟您一塊走了。」
項剛道︰「不上我那兒去,你上哪兒去?」
花三郎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但是他臉上窘迫地笑笑說︰「我覺得該上肖府看看去了。」
「呃!」項剛一副恍悟模樣,笑道︰「那我就不敢強邀了,咱們就在這兒分手了。」
花三郎一抱拳,要走。
項剛伸手一把拉住道︰「老弟,論年歲,也該成家了,要是不好意思張口,找我,我願意做個現成的大媒。」
花三郎窘迫一笑道︰「項爺也還沒成家,不是嗎?」
項剛哈哈一笑道︰「別跟我比,跟我比你老掉了牙,還不一定能娶上老婆呢。我自由慣了,可不願找個人來管著我。」
「那是您的想法,女兒家青春有限,您可不能讓人等太久。」
「人,你說誰?」
「還有誰,跟我裝糊涂啊,項爺。」
「你是說南宮?」項剛哈哈一笑,笑得卻有點勉強,笑聲之後,也隱藏些淒涼︰「誰都瞞,獨不瞞你,我是有這意思,甚至求之不得,可是誰知道人家是怎麼看我的。」
「誰又不知道,這老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您還要人家對您怎麼樣,總不能讓人家先開口吧。」
「不,老弟。」項剛搖搖頭,神色漸趨凝重︰「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自己知道,她對我是不錯,可就是差那麼點兒,就差這麼一點兒,讓我不能不覺得,談婚嫁,似乎還不象那麼回事兒。」
「有這種事兒?」
「不信往後你多留意點兒。」
「那恐怕是您……」
「別淨說我了,老弟,一切順其自然,不能強求,她不急,光我一人兒急也不行,你……」
花三郎一抱拳道︰「我該走了,項爺。」
話落,他拔腿就走。
背後,傳來項剛的哈哈豪笑……
花三郎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可是走著走著,他卻走到了肖府門前。
既然到了肖府門前,當然只好進去了。
進門往里走,卻在二門處,踫見了一個以前見過,這一陣子好久沒見的人文廳的文老夫子。
文老夫子先打招呼︰「花總教習。」
花三郎一怔忙還禮︰「老夫子,好久不見了。」
「是啊,不熟的時候容易見面,如今總教習是肖府的常客,反倒不容易見面了。」
「老夫子近來可好!」
「托福,總教習有事嗎?沒事情上我那兒坐坐。」
花三郎很快的想了一下,反正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當即道︰「好啊。」
文老夫子一喜道︰「容我帶路。」
他一拱手,轉身順院牆行去。
花三郎怎麼好當真讓人家帶路,趕前一步跟文老夫子走個並肩。
文老夫子老于世故,還有什麼不懂的,含笑道︰「總教習太客氣了。」
東彎西拐一陣之後,文老夫子帶著花三郎進了一個小院子。
好小的一個院子,只有一間精舍,空地也跟那間精舍差不多大,但卻花草處處,十分幽雅。
花三郎忍不住由衷地嘆道︰「我還不知道這兒有這麼一個好所在。」
文老夫子道︰「老主人撥給我的,自己除草,自己種花,反正閑著沒事兒,請屋里坐。」
推開精舍門,古意盎然,書香撲人。
只見窗明幾淨,布置典雅,兩座書櫥里裝滿了書,窗下矮幾上還有一具瑤琴。
換任何人看,誰也不信這會是個內外雙修高手的居處,十足的文人隱士,或是教書先生的雅舍。
花三郎月兌口道︰「老夫子好懂享受。」
「這是享受?」
「至少我認為這是享受。」
文老夫子關上門道︰「恐怕也只有三少爺這種人物,才會認為這是享受了。」
花三郎听得猛一怔。
文老夫子肅然拱手︰「‘除奸會’會主座下十旗之四,文中奇見過三少。」
花三郎定神忙答禮︰「老夫子瞞得我好苦。」
「請三少原諒我的不得已。」
「‘除奸會’可真是無所不在。」
「不然何以除奸?」
「老夫子……」
文中奇道︰「文中奇是老朽的真名實姓,實在不敢當三少這老夫子稱呼,還請直呼老朽的姓名。」
花三郎道︰「那花三郎就不敢了。」
「三少……」
花三郎抬頭攔住了文中奇的話頭︰「老夫子何必在稱呼上斤斤計較,叫老夫子叫得順口,要是讓我改稱呼,能別扭死,往下去話就不好說了。」
文中奇道︰「既是如此,文中奇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鋒一頓,拱手接道︰「文中奇還沒有謝過三少解本會危厄之恩。」
花三郎忙答禮道︰「老夫子這麼說,就愧煞華劍英了,這危厄是由我而起,既然知道金老是貴會中人,焉有不思謀解決的道理。」
「三少說差了,本會的危厄不是由三少所起,而是由于本會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行藏,落進三廠鷹犬眼線眼中,才招惹來的。」
「但是負責偵辦的卻是花三郎。」
「三少是無可奈何,要是半分可能,三少絕不會接這種案子。」
花三郎點頭笑道︰「這倒是實情。」
「我們都知道,三少好不容易利用過人的機智打入三廠,自是不能因某一事故,敗壞了整個除奸計劃。」
花三郎沉默一下道︰「不瞞老夫子,其實,我費盡心思,滲入三廠的經過,老夫子應該是第一個清楚的人,我的最後目標是劉瑾,為了衛護我整個計劃,有時候忍痛犧牲某些人與事,是必須的,如果拿這些犧牲的人與事,與劉賊比較輕重,應該是值得的,當然,我也會有自己的權衡與選擇。」
「我們絕對信任三少的權衡與選擇,三少走這條路,的確是高明,本會一部分人雖然走的也是這條路,但是成就還不及三少。」
「老夫子忒謙,一人之力畢竟有限,還請老夫子代為轉奉貴會主,花三郎竭誠要求貴會的合作。」
「三少恐怕還不知道,自老五被三少救出之後,會主已然通令十旗,隨時給予三少必要的協助。」
花三郎一陣激動,由衷地道︰「貴會主的好意,實在太讓人感激了,便得還請老夫子代為致謝。」
文中奇微一搖頭,正色道︰「三少這一謝宇,本會不但是不敢當,也顯得三少太以見外,彼此都是為除奸,誰不該竭盡所能配合誰,殊途而同歸,又何必分那麼清楚。」
花三郎道︰「既然老夫子這麼說,我就不便說什麼了,總之,貴會這份盛情,我會長記心中的……」
頓了頓,接問道︰「在此,想跟老夫子打听件事,不知道老夫子方便不方便說?」
文中奇道︰「礙于本會規法,文中奇有的能說,有的不能說,能說的,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能說的,就只好請三少予以曲諒了。」
「我明白老夫子的立場,所以我事先問一問……」
話鋒微頓,接問道︰「關于肖家父女的來歷,老夫子清楚不清楚?」
文中奇怔了一怔︰「三少何以有此一問?」
花三郎道︰「據肖嬙親口告訴我,他父女來自武林,肖錚早年也曾是一方之霸,但卻難見容于武林,不得已才來京投身于三廠,而且他父女本不姓肖,由于這個緣故,我想多知道他父女一些。」
文中奇呆了一呆道︰「三少不必問我了,三少知道的比我多得多。」
「呃!」
「老朽我打進肖家也不少年了,當肖家在京里招兵買馬的時候,我就進入了肖家,但是關于他父女原不姓肖的事,我卻是一無所知,恐怕肖府上下,除了他父女本人之外,也沒一個人知道的。」
花三郎失望地道︰「有這種事……」
文中奇看了花三郎一眼道︰「要不是三少今天提起來了,我也不敢問,肖家父女為什麼這樣極力攏絡三少,肖家上下看得很清楚,也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誰都知道肖家主人已把三少當成乘龍快婿了,不知道這件事三少打算怎麼辦?」
這番話,花三郎听得臉上一陣熱連一陣,容得文中奇把話說完,他沉默一下才道︰「不瞞老夫子,此時此地,不容許我涉及兒女私情……」
文中奇臉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變化,快得令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
花三郎接著說道︰「但是肖家對我不錯,我也實在不便輕易辜負。」
文中奇臉上的神色又有一瞬間的變化,不過這回可以看出來了,那是突然之間繃得一緊,旋即他道︰「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肖姑娘對三少很好,恐怕只是為了三廠。」
「我寧願她是這樣。」
「呃,難道三少另有看法?」
「老夫子啊,這就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文中奇沉默一下道︰「那恐是大麻煩。」
「呃!」
「彼此立場不同,將來這個結果……」
花三郎道︰「那就很難預料了。」
文中奇忽然一笑道︰「不該,不該,老朽太不該,莫名其妙的問起這種事,免不了讓三少有交淺言深之感。」
花三郎道︰「老夫子怎麼好這麼說,華劍英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連好歹都不懂!」
「就是為這,三少修為高絕,智慧過人,無一不是當今一流中的一流,什麼事看不清,什麼事處理不了,這種事難道還要旁人來操心麼。」
花三郎道︰「老夫子要是這麼說的話,倒不如痛痛快快罵我兩句。」
文中奇哈哈大笑︰「言重,言重,老朽怎麼敢啊。」
在文中奇的笑聲中,花三郎忽然凝神道︰「老夫子,有人來了。」
文中奇剛要凝神,又听得一個俏生生的話聲從院中響起︰「總教習在這兒麼,婢子奉姑娘之命,特來相請。」
文中奇向著花三郎投過欽佩一瞥,忙站起道︰「總教習在這兒,這就出去。」
花三郎跟著站起,隨同文中奇出了小室,只見一名彩衣少女站在院子里,看見花三郎出來,立即盈盈施下禮去︰「姑娘有請總教習。」
花三郎道︰「姑娘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姑娘听說您被文老邀來了,見您久不進後院去,特命婢子來相請。」
文中奇哈哈一笑道︰「總教習只要一進肖府,一動一靜就絕對瞞不了姑娘,有空時再請過來坐吧。」
花三郎一拱手道︰「告辭了,改天再來拜望老夫子。」
他跟著彩衣少女出了小院子。
文中奇站在屋前目送,老臉上漸泛起一片隱憂,喃喃說道︰「姑娘,你遭遇了勁敵了啊。」
彩衣少女帶著花三郎進後院,再往後走,最後進了花園里的水榭,她施一禮,悄然退走了。
花三郎明白,肖嬙的侍婢個個懂事可人,這是讓他一個人進去會肖嬙。
花三郎輕輕咳了一聲,走進了水榭。
水榭里顯得特別寧靜,特別幽雅,還透著一股特別的淡淡幽香。
泵娘肖嬙一身雪白衣衫,靠里頭憑欄站著,身後是水榭外的半池荷花,襯托得簡直就象天仙小謫,進入圖畫。
花三郎看得不禁為之一呆,腳下也不由為之一頓。
肖嬙深情目光遙注,裊裊行了過來,一直走到了花三郎身前︰「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花三郎打心底里有點歉疚,他想掩飾,但卻無從掩飾,那絲歉疚神色,從他心底里泛上了他的臉,並且經由目光流露出來︰「姑娘該知道,我不得已。」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並沒有怪你。」
「謝謝姑娘。」
肖嬙目光一凝︰「怎麼突然跟我客氣起來了。」
「我不是有意的。」
「望穿秋水,已是讓我傷心,假如見了面這麼生分,那恐怕就更讓我腸斷了。」
泵娘多情,花三郎好生不忍,想說兩句,可卻又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正感不知如何是好。
肖嬙不知是有意,抑或無心,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上文老那兒干什麼去了?」
花三郎輕「呃」一聲道︰「進門剛巧踫見了文老,好久不見了,這也是化敵為友之後的頭一次見面,邀我上那兒坐坐,我當然是欣然答應。」
「別說什麼化敵為友,肖家上下,可從沒有拿你當敵看。」
花三郎道︰「那完全是因為我那位賈兄弟的愛護。」
肖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還真可以這麼說,事實也就是如此。」
「我感激,也會牢記。」
「牢記應當,賈玉他可從來沒指望你感激,他要的也不是你的感激。」
花三郎沒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肖嬙似能看透他的肺腑,看了他一眼之後,再度轉移話題︰「坐下說話吧!」
兩個人坐了下去。
花三郎一時沒開口。
肖嬙卻道︰「不把辦案的經過告訴我一下?」
花三郎道︰「相信姑娘已經知道了。」
「我听說了,在京里,三廠的事,從來沒辦法互相隱瞞的,可惜的是,金如海又讓人給救走了。」
花三郎道︰「我已經交了差,復了命,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你是這麼說,恐怕九千歲不會放過你,」
「事實上,項總教習已經陪著我,還有熊督爺一起晉見過九千歲了,九千歲為了金如山跟熊督爺,已經不追究這案子了,我豈不是落得清閑。」
「呃!九千歲,九千歲除這件事外,從沒做過件好事,怎麼這回象發了慈悲了。」
「也許這是他第一次做好事,也是最後一次好事。」
肖嬙忍不住笑了,花朵綻放也似的,好美︰「你就不怕傳到他耳朵里去。」
「姑娘你都不怕,我又怕什麼。」
肖嬙道︰「不管怎麼說,倒有一點頗值得我欣慰。」
「什麼?」
「至少我沒讓你走錯路,模錯方向。」
這句話是雙關的,還是……
不,以現在的情形看,肖嬙這句話應該不是雙關語。
花三郎道︰「對了,我還沒謝謝指點呢。」
肖嬙目光一凝,道︰「就打算這麼謝我麼?」
「那麼姑娘又要我怎麼個謝法呢?」
「將如何酬知己,尤其是紅粉知己,我不便告訴你,是不?」
花三郎知道肖嬙要的是什麼,可是如今的他,又怎麼能輕許,遲疑了一下,只好說︰「我會牢記在心的。」
「謝謝你。」
「姑娘怎麼反倒謝起我來了?」
「能讓你有這麼一句,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難道我還不該謝你。」
花三郎好生窘迫,強自平靜一下自己,道︰「姑娘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
「你不安?為什麼?」
「姑娘剛不是有意損我嗎?」
肖嬙嬌靨上,掠過一絲奇異的變化,道︰「我不敢,面對著你這位東西兩廠的總教習,我怎麼敢。」
「別提總教習,姑娘,這個總教習是你給我的。」
「不是。」肖嬙微一搖頭︰「我更不敢這麼想,那是你自己超越別人太好的優越條件換取來的。」
花三郎忍不住一陣激動,道︰「姑娘,花三郎不是人間賤丈夫,更不是鐵石心腸無情人,我願作許諾,但不是現在。」
肖嬙神情猛震︰「你願作許諾,真的?」
「姑娘看我說的象假話嗎?」
「那麼為什麼不是現在。」
「我志不在這個總教習,我願有一天有些大成就。」
肖嬙嬌軀突然泛起了顫抖,連話聲都受了感染︰「別以為我不能等,只你有那麼一句話,我就能等,哪怕是等到白了頭發老掉了牙。」
花三郎道︰「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當然不只感激,但是現在我的確感激。」
肖嬙沉默了一下,低下了頭︰「其實夠了,別的我還求什麼!」當她再抬頭時,一雙美目之中,已經閃漾起淚光。
花三郎看得好生不忍,伸出手,握住了那一雙柔荑,那雙柔荑,冰冷。
靜默,靜默,水榭里的空氣,象突然間凝住了。
良久,肖嬙抽回一只玉手,輕輕地抹了抹滑下來的一串珠淚,道︰「前兩天,你過門不入,問了聲有沒有人找過你,是怎麼回事,誰會上這兒來找你?」
花三郎沒有隱瞞,他覺得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把玲瓏失蹤的事告訴了肖嬙。
女兒家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這時候的肖嬙,她目光一凝,問道︰「怎麼見得她是來找你的呢?」
「她父親說的。」
「又怎麼見得她一定會來找你呢?」
「不敢說一定,她父親既這麼說了,我不能不這麼相信。」
「這位小泵娘,今年多大了?」
「當初天橋的事,難道你沒有接到稟報。」
「呃!就是她呀,那她一定是來找你了。」
「怎麼見得?」
「象她那個年歲,正是情竇初開時候,偏又見到你這麼一個叔叔,不來找你,她還會去找誰呢!」
「不許開我的玩笑。」
「是總教習的令諭?」
「不是。」
「我可以不這麼說,但是你騙不了你自己,你可曾自問過,是不是這麼回事。」
花三郎默然了。
他能說什麼,確是這麼回事。
想想,心里不免又是針刺似的一陣痛。
泵娘肖嬙柔荑反轉,握住了花三郎的手︰「沒有人怪你,但也令人不忍對她呵責,畢竟這不是罪過……」
「不!」花三郎搖頭道︰「她是我至友的女兒,得叫我一聲叔叔。」
「只怕她不願叫你叔叔,也從沒拿你當叔叔。」
這也是實情,花三郎只好又默然了。
泵娘肖嬙安慰地道︰「別這麼憂心忡忡的,真情能感動天地,她會平安的。」
「事實上,她明明是進京來了,卻是很多日子一直沒有消息。」
「只要她確是進了京城,讓我幫你找她,在我來說,在京城里找個人,還不是什麼難事。」
這當然是真的,以整個三廠來說,肖家應該是列為下階層,縱然不能列為下階層,也應該列為西廠的耳目,既稱耳目,就要經常保持消息的靈通,跟外界廣大的接觸,他們找起玲瓏來,應該比項剛,南宮玉兩方面都便當,都來得有把握。
這位姑娘肖嬙有著過人的胸襟與度量,她願代花三郎找尋玲瓏,而且又是那麼真誠。
花三郎暗暗為之一陣感動,道︰「謝謝你。」
肖嬙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還跟我客氣。」
輕輕地收回了柔荑,提高聲音叫道︰「誰在外頭,進來一個。」
遠遠地傳來一聲脆生生的答應,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帶著一陣幽香,進來了剛才上文中奇那兒找他的那名彩衣少女,盈盈一禮道︰「姑娘吩咐。」
肖嬙立即把玲瓏的年歲、相貌、特征等等,一一告訴了彩衣少女,然後命彩衣少女即刻傳令各處,尋找玲瓏。
彩衣少女領命而去。
肖嬙轉望花三郎道︰「你放心吧,要是我沒有估計錯,頂多一個對時,一定會有消息。」
別人都說三天,肖嬙則只需一個對時,看起來她是最有把握了。
花三郎的一顆心,似乎漸漸放松了……
一個對時之內花三郎沒離肖府。
肖嬙則一直陪著花三郎。
肖嬙的確是比別人行,也的確是估計對了,剛到一個對時一名彩衣少女進了水榭,還是那名,她施一禮急道︰「啟稟姑娘,前兩天兵馬司王大人征選拌伎,有您說的那麼一位姑娘,進了王大人府。」
花三郎為之怔了一怔。
肖嬙道︰「王如俊?」
花三郎道︰「不會吧,她怎麼會去應征歌伎?」
「你沒想到她會這樣來找你,是不是?或許象你說的,不可能,或許只是一個很象玲瓏的姑娘,但是既有這條線索,咱們便不能放過。」
花三郎道︰「可是‘兵馬司’這位王大人……」
「兵馬司又怎麼樣,咱們找他查去,連我他都得買帳,你這位身兼兩廠的總教習,更是高高在上,巡視他兵馬司,他得磕頭作揖的接待。」
「真的?」
「當然是真的,咱們說走就走,套車。」
「是!」
彩衣少女應了一聲走了。
肖府這些人辦事還真快,等花三郎偕同肖嬙從水榭出來,來到側門,一輛雙套馬車已經套好等著了。
花三郎、肖嬙雙雙登上馬車,肖嬙一聲︰「兵馬司王如俊愛。」
鞭聲脆響,馬車立即馳動。
花三郎坐在馬車里,只覺蹄聲得得,輪聲轆轆,馬車馳行若飛,東彎西拐一陣之後,突然停下了。
肖嬙道︰「到了。」
花三郎先躍下車,肖嬙很自然的把柔荑伸給花三郎,由花三郎扶下了馬車。
只見馬車停處,是一座不算大的宅院前,門口一對石獅子,可卻沒見有人站門。
花三郎登上台階,輕扣門環。
有人從里頭開了門,是個屠夫似的中年壯漢,一看就知道是從守五城的兵卒里頭挑出來的。
中年壯漢真不和氣,眼一瞪道︰「找誰?」
肖嬙道︰「我是西廠的肖嬙,這位是身兼東西兩廠的花總教習,我們是來看王大人的。」
一听東西兩廠,中年壯漢臉色倏然變了,嚇得瞪大了眼,張大了嘴,直說︰「是,是,兩位……」
肖嬙輕喝道︰「是什麼,還不快給我們通報去。」
「是,是。」
中年壯漢如逢大赦,一溜煙般往里跑了。
「走,咱們進去。」
肖嬙偕同花三郎跟了進去。
從前院往後走,一路上淨見躬身哈腰的王府奴僕,花三郎微點頭示意,肖嬙卻是視同未見。
罷進後院門,迎面來了個穿官服的瘦老頭兒,帶著兩名下人,老遠的就哈下了腰︰「不知道肖姑娘芳駕蒞臨……」
肖嬙馬上攔住了話頭︰「我是跟花總教習來巡視的。」
「呃,花總教習。」瘦老頭兒又是一禮,道︰「下官是初次拜識花總教習。」
肖嬙指著瘦老頭兒道︰「這就是兵馬司的王如俊王大人!」
花三郎道︰「王大人。」
「下官不敢,請兩位後廳奉茶。」
王如俊在前帶路,來到了後花廳,三個人落了座,下人獻上了香茗,王如俊張嘴剛要說話。
肖嬙卻搶在了前頭,道︰「王大人,我們來打听件事,听說府上前兩天剛征選餅歌伎。」
王如俊一驚臉色大變︰「不敢瞞兩位,確有其事,不過下官已經向九千歲報過備了。」
「呃!向九千歲報備,王大人你未免小題大作了吧。」
「是,是,是這樣的,那天下官征選拌伎的時候,正巧九千歲來巡視踫見。」
「原來如此,你們這些大人們,家養歌伎,雖然是法所不禁,但那畢竟不是正途,可是既然九千歲都沒說什麼,我們也不便跟你計較……」
「多謝兩位,多謝兩位,兩位的恩德,下官沒齒難忘。」
「王大人你言重了,我們向王大人你打听個人……」
接著肖嬙說出了玲瓏的年歲,相貌,特征等等。
王如俊道︰「兩位打听這麼個女子是……」
「我們听說她曾經來你府上應征。」
「呃,下官想起來了,應征的歌伎之中,確有這麼一位姑娘,人長得極好,而又聰明伶俐,會的玩藝兒還多……」
「這位姑娘姓什麼,叫什麼,哪兒的人?」
「她只說她叫秋萍,是從江南來的,投親不遇,又回不去了,所以才來應征歌伎。」
「這位姑娘,王大人可以叫她出來讓我們看看嗎?」
王如俊即面有難色︰「這個……」
「怎麼,不方便?」
「不,不,兩位要看有什不方便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個秋萍,如今已經不在下官這兒了。」
「呃!」
肖嬙道︰「那個秋萍,已經不在王大人你這兒了?」
王如俊忙道︰「是的,是的。」
肖嬙道︰「她不是你征選的歌伎嗎?怎麼會不在你這兒了呢!」
王如俊窘迫地笑了笑道︰「兩位不是外人,告訴兩位也沒關系,是這樣的,下官征選拌伎的那天,恰好九千歲到兵馬司來巡視,看見了秋萍,非常喜愛,秋萍那個姑娘也夠乖巧,當著九千歲的面,載歌載舞了一番,九千歲更加喜愛,拉著秋萍的手,問長問短,贊不絕口,下官在這宦海中浮沉這些年,還能連這都不懂,第二天下官就備了香車,把秋萍送到內行廠去了。」
花三郎心猛往下一沉,月兌口叫道︰「我想起來了,那天我正跟項總教習上內行廠去,听他們說兵馬司王大人,正給九千歲呈了一宗活寶貝,難不成就是這個秋萍?」
王如俊忘形地一拍腿道︰「一點不錯,總教習,下官給九千歲送去的活寶貝,就是秋萍。」
花三郎剛才是月兌口說了那麼一句,現在他卻說不出話來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那個秋萍確是玲瓏,她怎麼會來兵馬司王如俊處,化名應征歌伎?
在劉瑾面前載歌載舞,刻意的賣弄,很顯然的,她是有意要到劉瑾身邊去,她這又是什麼意思?
但,那個秋萍,會是姑娘玲瓏嗎?
只听肖嬙道︰「王大人,你真把那個秋萍送進了內行廠了?」
王如俊道︰「下官怎敢騙姑娘?花總教習不就是最好的人證嗎?」
肖嬙望花三郎。
花三郎報以苦笑,什麼也說不出來。
肖嬙站了起來道︰「既是秋萍已不在王大人這兒了,那咱們走吧。」
坐在馬車里,花三郎還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肖嬙先開了口︰「但願秋萍不是玲瓏姑娘。」
花三郎仍沒說話。
肖嬙道︰「你是不是覺得,‘侯門一入深似海’,再想找她,可就難了。」
花三郎終說了話︰「這只是其中之一。」
「還有什麼?」
花三郎皺眉道︰「我弄不懂她是什麼意思。」
「也許。」肖嬙這麼解釋︰「她認為能進入‘內行廠’,見你比較容易點兒。」
是這樣麼?
花三郎暗自問。
「其實她錯了。」肖嬙接著道︰「一旦進了內行廠,成了九千歲身邊的寵人,再想見你,就更難了,想月兌離內行廠,那更是難比登天。」
花三郎的一顆心,一沉到了底。
「所以,我說但願秋萍不是玲瓏姑娘。」
花三郎忍不住道︰「這孩子怎麼……」
怎麼「什麼」,花三郎沒說出口,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肖嬙道︰「我是女兒家,我了解女兒家,女兒家多半死心眼兒,用情一旦痴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
花三郎苦笑道︰「她還是個孩子,真能懂什麼。」
「你錯了,玲瓏不小了,女孩子家在她這個年歲,也最容易動情,換句話說,也最危險,所以我說,她們一旦痴起來,往往是不考慮後果的。」
花三郎在心里狠狠地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肖嬙說的不錯,他對女兒家,懂的也不比肖嬙少,可是他能怎麼辦呢,萬一,不幸秋萍果是玲瓏,他又該怎麼辦呢?
突然間,他心亂得象一束抖散了的麻。
只听肖嬙道︰「如果萬一秋萍真是玲瓏,想救她月兌出內行廠,只有一個辦法。」
花三郎忙道︰「什麼辦法?」
「找項爺,只有他能逼九千歲放人。」
花三郎心里猛一跳,道︰「對,我怎麼把項爺給忘了。」
說話間,馬車停住了。
肖嬙道︰「到家了。」
掀開車篷一看,真的,不知不覺間,已抵肖府側門外。
肖嬙道︰「你要不要去找項爺,我讓車送你。」
花三郎定定神道︰「不用了,我先去跟我那個朋友說一聲去。」
「干嗎這麼急,你不先弄清楚,秋萍究竟是不是玲瓏,萬一不是呢,豈不讓人瞎操心了。」
這倒也是。
花三郎正自猶豫,只見側門里急急忙忙走出了卓大娘,她劈頭便道︰「姑娘、總教習,你們可回來了,九千歲那兒來人要找總教習,等了半天了,正由老爺子陪著呢!」
花三郎一听劉瑾派人到肖家來找他,心里一跳︰「九千歲派人來找我,知道是什麼事麼?」
「不知道,來的大檔頭只說九千歲請您馬上上內行廠去一趟。」
肖嬙訝然道︰「有這種事,九千歲會直接派人來找他?」
「哎呀您兩位就別問了,進去見見,不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
花三郎、肖嬙互望一眼,誰也沒說話,雙雙跳下馬車,行進肖府。
卓大娘趕前一步,急行帶路。
來到花廳,老遠就听見了廳里說話的聲音,只是听不清楚是誰跟誰,都在說些什麼。
進花廳一看,肖錚陪著一位內行廠的大檔頭坐著,大檔頭身後還侍立著兩名內行廠的番子。
這名大檔頭,花三郎見過,是劉瑾的貼身侍衛之一。
肖錚連忙站起來道︰「你們可回來了,金大檔頭等了好久了。」
金大檔頭一直到花三郎跟肖嬙,還有卓大娘來近,才含笑站起,一拱手道︰「花總教習。」
花三郎答了一禮道︰「金大檔頭是奉了九千歲之命來的?」
金大檔頭道︰「是的。九千歲請總教習馬上到內行廠去,已經耽誤很久了,咱們快走吧。」
花三郎道︰「金大檔頭可知道,九千歲寵召,為了什麼事嗎?」
金大檔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總教習只要見著九千歲,不就知道是為了什麼了嗎。」
花三郎微一點頭道︰「說得是,咱們走,請。」
金大檔頭一拱頭,帶著兩名番子邁步行去。
花三郎怕是為金如山的事,向肖嬙一施眼色道︰「若沒什麼大事,我會趕回來吃晚飯的。」
這意思是說,萬一晚飯時他還沒回來,就要肖嬙去項府搬救兵了。
肖嬙冰雪聰明,自然一點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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