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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記 第二十三章 親耶仇耶

作者︰陳青雲

窗外人道︰「老身可不是什麼高人,過路而已!」

笆棠向青衣劍客頷首示意了一下,從容起身啟戶而出。

窗外,站著一個徐娘半老的黑衣婦人。

這一應答,驚動了負責戒備的東海武士,紛紛現身撲來。

孫瓊瑤與司徒霜也現身而出。此際天色微明,已可辨人面目,在高手眼中,當然不殊白晝。

笆棠一拱手道︰「尊駕不速而至,請示名號?」

黑衣婦人冷冷地朝四下一掃,道︰「要他們退下去,我只和你與司徒望談話!」

笆棠心念一轉,道︰「我們到城外去談?」

黑衣婦人道︰「最好不過。東門外,我先走了!」

說完彈身飛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孫瓊瑤秀眉一蹙道︰「她是誰?」

笆棠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看來她身手不凡?」

「是的!」

「她有什麼企圖呢?」

笆棠自然不好主出這黑衣婦人知道他的家事,苦苦一笑道︰「無法推測!」

「為什麼不在這里談?」

「她指名要在下和司徒世叔,必有隱衷,所以在下認為城外談較為適當!」

「我覺得對方行跡可疑……」

「這倒不足為奇。噢!孫姑娘,在下有件事奉告!」

「什麼事?」

孫瓊瑤向前靠近了兩步,與甘棠僅三步之隔,吐氣如蘭,那處女特有體香,微微散發,甘棠下意識地心頭一蕩,定了定神,才道︰「令姑祖母‘陰司公主’尚在人世!」

孫瓊瑤杏目圓睜,再向前靠近了一步,顫聲道︰「真的?」

「一點不假,昨天傍晚,我親眼看到她現身‘疊石峰’頭,她本來雙目失明,現在業已被‘奇門派’長老‘神醫宇文松’治愈了……」

「啊!謝天謝地!」

「孫姑娘,令姑祖母造成武林空前血劫,而現在據她的語意,似乎仍不願放過中原各門派,第二個‘死神’虐肆,是她一手造成,事實揭露之後,中原武林自不會放過她,在下忝為中原武林一分子,同時‘天絕門’也有血債……」

「甘少俠,她……她人呢?」

「不知道!」

「家父明天可到,會設法使她返回東海的!」

「青衣劍客」業已滅燭而出,與司徒霜在一旁喁喁細語。

笆棠略一沉思之後,以十分鄭重的口吻道︰「孫姑娘,在下坦誠相告,昨天在下以姑娘的緣故,未向令姑祖母下手,這點務望姑娘體諒在下的立場!」

孫瓊瑤俯下螓首,以很低的聲音道︰「甘少俠,我盡力而為,使敝姑祖母離開中原道。」

笆棠不置可否,他不能因私而廢公,孫瓊瑤對他有恩有情是回事,「陰司公主」欠中原武林血債又是一回事,當下轉口道︰「在下告辭了!」

「何時回轉?」

兩道秋水似的眸光,含著深深的情意,期待地凝視著。

笆棠簡直不敢正視對方,把目光微微一偏道︰「在下還有事待辦,姑娘盛意心領了!」

「你不準備再來了?」

「不會的。」

「也好,我後天離開這里,盼不久再見!」

「會的!」

孫瓊瑤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一副欲言又止之態,醉人的眸光,卻一直不曾從甘棠的面上移開過。

笆棠看得心跳面熱,故意提高嗓音道︰「世叔我們該起身了!」

「青衣劍客」應了聲「好!」黯然對司徒霜道︰「孩子,爹又要離開你了,你恨我嗎?」

司徒箱淒聲道︰「不,爹怎麼如此說!」

「那你暫時仍與公主一道,爹辦完應辦的事後,再……」

他說不下去了,單只向西門嵩索仇這一節,生死就無法預卜,也許,這一別也就是永訣,天下父母心,他不願增加愛女精神上的負荷,只裝得若無其事。

「爹,公主在中原一日,女兒就伴她一日!」

「好,我……與你世兄赴約去了!」

「爹自己保重!」

「爹這大年紀,這一點省得的。」

孫瓊瑤仍依依不舍地望著甘棠,多少痴情、愛意、悵惘、幽怨,全在這無聲的凝望之中。

笆棠並非不懂,也不是無情,大恩不報,情意難償,使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只是,表姐林雲已佔住了他整個心房,他不能見異思遷,做負心郎,可是當他想到孫瓊瑤不避男女之嫌,危難親扶,香閨療傷,這種刻骨的情意,又怎能拋得下。司徒霜又曾透露過孫瓊瑤已決意此生「除去巫山不是雲」,如因此而誤她一生幸福,豈非是一件終生憾事?

心念之中,不由有些英雄氣短起來。

「青衣劍客」適時招呼道︰「賢佷,我們走。」又轉向孫瓊瑤︰「孫姑娘,叨擾了,對小女大德,老夫永銘肺腑!」

孫瓊瑤忙道︰「前輩言重了!」

笆棠乘機向司徒霜道︰「世妹容後再見!」接著又向孫瓊瑤作別,像逃避什麼似的,匆匆轉身。

為了不驚動店家和旅客,兩人越屋而出,直奔東城。

城外,一道土阜之上,黑衣婦人業已佇候。

笆棠與「青衣劍客」徑趨黑衣婦人身前,只見黑衣婦人面寒如冰,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目中隱泛殺機,這神情,使二人為之心頭一震。

黑衣婦人冷冰冰地道︰「司徒望,還記我是誰嗎?」

「青衣劍客」熟視了對方片刻,突然欣然道︰「你……你是如萍小妹?」

「虧你還記得!」

「自你遠嫁關外之後,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你感到意外嗎?」

「十分意外!」

「我找到你也是十分意外!」

「小妹找我?」

「嗯!找了十多年了!」

語音仍是那麼冰冷,無情,「青衣劍客」面上的笑容消災了,他直覺的感到氣氛有些異樣,窒了一窒之後,問甘棠道︰「賢佷,這是你姑母如萍,她出嫁關外蔣家時,你還年幼,可能……」

笆棠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得一愕,隨即行下禮去,激顫地道︰「萍姑,我听爹提到過您!」

笆如萍面色耳地轉變為無比憐愛之色,一拉甘棠道︰「孩子,苦了你了,想不到甘氏還留得你這一條根!」

笆棠眼圈一紅,悲聲道︰「萍姑,棠兒愧未能早日了斷血仇。」

「孩子,慢慢來,仇家終有授首之日的。」

「萍姑,我的身世……」

「孩子,你是甘氏血裔沒有錯,但大嫂……」

笆棠一顆心登進提到了腔口,栗聲道︰「我母親怎樣?」

笆如萍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守婦道,也是實情!」

笆棠如被雷擊,連退了三個大步,手足一陣發麻,全身像被浸在冰窖里,母親失德,已成了不爭的定論。這事實對一個作子女的來說,的確太殘酷了。

「青衣劍客」沉聲道︰「如萍,你大嫂絕非這等人,你說話得有根據。」甘如萍面色又恢復了原先的冷漠,陰寒,目光罩定了「青衣劍客」道︰「你為我大嫂辯護?」

「青衣劍客」面色一肅,道︰「說是亦無不可!」

「哼!你知道十多年來,我為什麼找你?」

「為什麼?」

「我要殺你!」

「青衣劍客」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要殺我!」

笆如萍雙目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厲聲道︰「一點不錯。我奉家兄之命,要殺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兩眼瞪如銅鈴,狂聲道︰「奉敬堯兄之命?」

「不錯!」

「萍妹,你說這話是認真的?」

「十分認真!」

「那是為了什麼?」

「你應該很清楚!」

「我一點也不明白!」

「一定要我說出來?」

「當然!」

「你壞我大嫂名節!」

「我?」

「青衣劍客」面色頓時紫醬,臉孔扭曲得變了形,口唇翕張,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灰白的長髯,獵獵拂動。

笆如萍恨恨地道︰「難道你還想否認不成?」

「這……這……從何說起?」

「問你自己!」

「甘如萍,你敢胡說八道,別怪我……」

「哼,司徒望,別以為‘無雙流’劍術了不起,我甘如萍不在乎。」

笆棠面色一變再變,內心起了陣陣撕裂的痛苦,他著著實實地體味了人心詭譎這四個字的含義。記得初臨「玉牒堡」,西門嵩以父執身份,表現得大義凜然,結果不擇手段地迫害自己。現在,司徒望又以世叔的身份出現,想不到……

當下,一咬牙,面對「青衣劍客」,俊面全是栗人的殺機。

「青衣劍客」痛苦地哼了一聲,道︰「賢佷……」

「住口,你不配如此稱呼我!」

笆如萍一擺手道︰「孩子,你且忍耐片刻,讓我把話說完!」

「青衣劍客」仰目望了望天,深厚無比的養氣工夫,使他在這種火辣辣的場面中冷靜下來,凜然視著甘如萍,語音平靜地道︰「如萍小妹,我願意听听這事的原委!」

笆如萍不屑地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是無中生有?」

「難道你有根據?」

「當然!」

「什麼根據?」甘如萍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托在掌心,道︰「你不會說不認識吧?」

那是一枚古錢,精光雪亮。

「青衣劍客」目光一直,駭呼道︰「這是我的劍飾,我也不清楚何時失落的,怎會……」

「堂堂青衣劍客,怎會連綴在劍柄上的飾物失落了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

「還有……」

笆如萍又取出一樣東西,依然平置掌心中,那是一枚金釵,制作十分精巧,釵頭是一只鳳,栩栩如生。

「認識這個嗎?」

「這是一枚金鳳釵!」

「嗯,不錯,不過看清楚了,這鳳釵可非凡物,普通的鳳釵多一個鳳頭,而這釵卻是展翅欲飛的金鳳,大嫂的名號,由此而得!」

「什麼,是大嫂的獨特標志?」

「對了,‘鳳凰女’三個字的代表。」

「這有何關聯呢?」

笆如萍冷笑一聲,又伸手懷中,卻取出一絡頭發,道︰「司徒望,這古錢和鳳釵用這青絲綰住,你認為是怎麼回事?」

「青衣劍客」面泛蒼白,汗珠滾滾而落,夢囈般地道︰「怎麼回事?」

「問你呀?」

「我不懂,不懂,不……」

「那我再告訴你,先兄在你住餅的客房中揀到這些東西,當時幾乎氣煞,立即質問大嫂……」

「你大嫂承認了?」

「這倒是沒有。先兄因氣憤過度,甫與大嫂見面,便厲聲要大嫂或是滾出甘家大門,或是自決,大嫂很嬌脆,沒有分辯也不問原因,自動離了家門……」

「敬堯大哥出示這東西麼?」

「沒有,那根本不必要,大嫂被責罵後立即出去!」

「天啊!這怎麼可能?」

「事後,先兄把這東西交給我,要我替他處置……」

笆棠大叫一聲︰「司徒望納命來!」

一掌切了出去……

「砰!」挾以一聲慘哼,「青衣劍客」竟未閃讓,也沒有還手或封擋,硬承了一掌,身形踉蹌倒退之下,連噴了三口鮮血。

笆棠近乎瘋狂地暴吼道︰「司徒望,拔劍,否則你就沒有機會了!」

「青衣劍客」神情木然地望著遠方,口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笆棠再次吼道︰「拔劍!」

「青衣劍客」痛苦萬狀地道︰「賢佷,可肯容我說一句話?」

笆棠切齒道︰「你還有話說?」

「青衣劍客」雙目暴射湛然神光,栗聲道︰「如萍小妹,賢佷,听我一言,這是一個極毒辣的陰謀,也許與東海炸船的事件有關。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查個水落石出。老夫劫後余生,死何足惜,只是大嫂的名節不可悔,敬堯兄的英名不可污,你殺了我,等于坐實了這件事。」

笆棠冷冷一哼道︰「一個月的時間,你盡可從容遠遁……」

「青衣劍客」激憤地大叫道︰「你視為叔的為人如何?」

「衣冠禽獸!」

「青衣劍客」全身一顫,老臉起了抽搐,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窒了片刻才道︰「賢佷,我不怪你,這事任誰也忍不了,不過,千萬別作親痛仇快的事,一月到期,如不能對你有所交待,我自決以謝。」

那神情態度,有一種凜然不可犯之色,令人不能不信。

笆如萍︰「孩子,就等他一個月!」

笆棠痛苦地點了點頭。

「青衣劍客」目中掛下了兩行老淚,沉重地道︰「賢佷,此事我從西門嵩著手偵察,但對方不是易與之輩,如我不幸,請賢姑佷繼續查探,務要弄個水落石出,因為這關系著大嫂的清白。」

笆棠一目不解地瞪著對方,對方眼中流露出的是悲憤,痛苦,怨毒之色,眼楮是不會說謊的,任何奸狡通天的人,眼光中多少流露些痕跡,他開始相信了,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毒謀,甚至于與「聖城」血案有關,「青衣劍客」東海遇難,家破人亡這一點也不假。

于是,他沉痛地道︰「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仍稱一聲世叔,但願世叔的話不假。」

「此心可質諸鬼神。」

「現在,請世叔暫勿赴‘玉牒堡’,小佷已有先謀,會附帶查探這件事,世叔無妨先從別的地方著手。」

「西門嵩是唯一對象。」

「那就請暫隱忍!」

「為叔的只有一個月時間。」

「如果對象真的是西門嵩,一個月的時間盡被揭穿各種真相,小敝有此自信!」

「好,我答應!」

笆如萍冷冷地道︰「但願一切如你所說!」

「青衣劍客」愴然道︰「小妹,就用事實來答復你吧!」

「我拭目而待!」

「我走了!」

「青衣劍客」轉身奔下土阜,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笆棠望著「青衣劍客」的背影,遲疑道︰「看來他不像是禽獸其行的人!」

笆如萍世故的道︰「孩子,人心難測啊!」

「萍姑行止如何?」

「我只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司徒望的事,另一件是追查‘聖城’血案。」

笆棠靈機一動道︰「萍姑,請和佷兒一道行動……」

「什麼行動?」

「我們邊走邊談!」

「好吧!」

泵佷兩人,一道前往赴「天絕門」首座長老南宮由的約會,路上,甘棠詳述上本身一切遭遇,直到與南宮長老定計為止,甘如萍听得唏噓不止。

數日之後,甘棠與姑母甘如萍來到與南官長老約晤之處。只見「天絕門」香主以上高手,幾乎全部在座,甘棠一一為姑母引見。

原來的計劃,因了甘如萍的出現,重予更改。

經過長時間的密議,決定了行動細節,然後各自分途照計行事。

由于西門嵩登上了「武盟」盟主寶座,原來是「玉蝶門」總壇的「玉牒堡」,已正式改為「武盟」所在地,而原為玉牒分壇的「漱玉別府」,則改成了「玉牒門」總壇,分壇主黃嬌嬌,升為副門主。成了玉牒門實際上的負責人。

這一天,過午不久,「漱玉別府」門前,來了一個滿頭堆霜,精神矍鑠的老嫗,和一個二十余歲的白面少年。

一老一少,在距府門十丈處停住,那老嫗道︰「孩子,你真的沒有記錯?」

那白面少年道︰「師父,徒兒記得十分清楚,先父臨終時再三交待,雖然徒兒當時年幼,但對這件事卻一點也不敢忘。」

「如此,你上前招呼!」

「是!」

白面少年尚未舉步,已有兩名守衛的黑衣武士奔了過來,兩名黑衣武士打量了這一老一少幾眼,其中之一發話道︰「兩位何來?」

白面少年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冷冷的道︰「此地是‘玉牒門’總壇所在?」

「不錯!」

「在下要見門主!」

「朋友請先報名!」

「這須等見到到貴門主之後!」

「可有拜貼?」

「拜帖?哈哈哈哈!有,這個!」

白衣少年一拍腰間長劍。

兩名黑衣武士齊齊面上變色,雙雙向後退了一步,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是找碴來的?」

白衣少年不屑地道︰「在下並沒有說慕名拜訪。」

「朋友可認清了地方!」

「沒錯!」

「向武林盟主挑梁?」

「听清楚了,本人找的是‘玉牒’門主西門嵩,純屬私人過節,用不著挑出‘武盟’的牌子。」

「朋友既不報名,也無拜帖,對不起……」

「你不肯通報?」

「當然!」

「那在下只好自己進府了!」

「你敢?」

「嘿嘿,老實說,你兩個阻止不了在下!」

兩黑衣武士同時怒哼了一聲,雙雙拔劍在手。

白面少年面露極度不屑之色,劍眉一挑道︰「要動手?」

武士之一瞪眼道︰「先教訓了你這狂妄的小子……」

「啪」的一聲脆響,那武士踉蹌退了數步,左頰上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半晌回不過氣來,耳光挨了,卻連對方如何出的手都不知道。

白面少年冷冷一哂,道︰「嘴里放干淨些,別小子小子的,本人現在還不打算殺人!」

「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了!」

喝話聲中,另一名黑衣武士業已出了手,數朵劍花,電閃般罩向白面少年上中兩盤,看勢道不亞江湖一流高手。

劍花一閃而沒,黑衣武士的劍尖,已被白面少年兩個指頭夾住,黑衣武士摔腕振臂,那劍竟如生了根,絲紋不動,登時驚魂出了竅。

那名被摑耳光的黑衣武士,掌中劍已經斜舉就待攻擊,見狀不由怔住了。

一聲冷喝,倏告傳來。

「朋友好身手!」

白面少年手指微微一顫,劍尖被硬生生地鉗了下來,黑衣武士本在用力抽劍,勁道落空,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

一名錦衣武士,已現身場中。

兩名黑衣武士各對錦衣武士一躬,驚惶地退了開去,看來這錦衣武士的身份,較之黑衣武士為高。

錦衣武士一副盛氣凌人之態,一掃兩名黑衣武士道︰「退下去!」

「是!」

黑衣武士狼狽地轉身,奔回府去。

錦衣武士這才向白面少年道︰「朋友至敝門有何貴干?」

白面少年冷漠地道︰「你能當得了家,在下便告訴你!」

錦衣武士面色微微一變道︰「說說看。」

「在下要見你們門主!」

「要見敝門主?」

「不錯!」

「願聞來意?」

「這就不便奉告了!」

「朋友總有個稱呼吧?」

「有,但不到說的時候!」

錦衣武士面色一寒道︰「朋友如不按江湖規矩,恕無法應命!」

「你既作不了主,就用不著多話了!」

「難道朋友要闖不成?」

「可能!」

「朋友有多大道行?」

「莫非你想試試?」

「嗯!本人確實想較量一下。」

白發老嫗突地插口道︰「孩子,何必多費口舌!」

白面少年瞟了老嫗一眼,舉步便向「漱玉別府」大門走去。

錦衣武士橫身攔住去路,沉聲道︰「朋友,照子放亮些,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閃開!」

「朋友要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大言不慚!」

「如此怨不得本人了,接掌!」

錦衣武士最後一個掌字離口,右掌已向白面少年當胸按去,掌至中途,突地變為斜劈,同一時間,左掌如刃,戳向「七坎」重穴,後發先至,詭辣得到了家。

白面少年毫不為意地舉掌一劃,這一劃看來平平無奇,但錦衣武士卻忙不迭的收形暴退,臉上全變了色。

就在此刻

「漱玉別府」門內,突地涌現數條人影,一個錦袍老者和一個中年艷婦,並肩而立,後隨四名錦衣武士和一個尖臉削腮的黑衫老人,那錦袍老者正是「玉牒門」門主西門嵩,旁立的是副門主黃嬌嬌。

西門嵩哈哈一笑道︰「何方朋友要見本座?」

遠隔十丈,猶覺聲音震耳驚心,足見其功力修為之深。

錦衣武士從旁邊一側身,白面少年回頭向老嫗施了一個眼色,老少兩人雙雙邁步迎了上去,在相距兩丈處停步。

西門嵩目光一瞟白面少年之後,卻停在少年身後的老嫗面上,沉吟道︰「尊駕上下如何稱呼?」

白發老嫗緩緩自袖中模出一物,揚在手中,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銅鑒,黑黝黝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西門嵩眉峰一皺,聲音微帶驚異地道︰「尊駕是大漠‘寶鏡夫人易薈香’?」

老嫗收起銅鑒,冷冷地道︰「你還算有見識!」

西門嵩抱拳為禮,道︰「想不到易前輩還健在人間!」

「寶鏡夫人」堆滿皺紋的面皮一陣抽動道︰「你以為老身早該死了?」

西門嵩尷尬一笑道︰「哪里,只是江湖傳言,易前輩已于三十年前……」

「怎麼樣?」

「傳言當然是不足為憑的!」

「說老身已死于中原武林‘天絕門’施磊之手,是不是?」

「傳言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可惜老身竟沒有死,三十年後,特來奉訪‘天絕門’!」

西門嵩面露一絲不易覺察的詭秘笑意,道︰「易前輩今日下顧,有何見教?」

「寶鏡夫人易薈香」用手一指白面少年道︰「找你的是老身徒兒……」

「令高足……」

白面少年已接口道︰「門主可還記得二十年前,關洛道上殺人劫財的那段公案?」

西門嵩顯然一驚道︰「你是誰?」

白面少年繼續追問道︰「門主沒有健忘吧?」

西門嵩側顧了副門主黃嬌嬌一眼,道︰「記得!」

「記得就好,那筆帳今天該結一結了!」

「你……是什麼意思?」

「請問,那位當年被你劫走的少女生死如何?」

「我……本座,劫人?」

一直不曾開口的黃嬌嬌突地插口道︰「你到底是誰?」

白面少年不理黃嬌嬌所問,目中殺光熾烈,罩定了西門嵩,又道︰「難道門主會否認?」

西門嵩心平氣靜地道︰「說本座救人則可,劫人兩字恕不承認!」

「救人?」

「不錯,是救人!」

「事實不敢承認?」

「事實本來是這樣!」

「人呢?」

「小友先報來路!」

「黃俊,隨父母一同遭難,幸而不死的那幼童!」

「你……是那幼童?」

氨門主黃嬌嬌一閃身欺了上前,粉腮充滿激越之情,栗聲道︰「你……是小俊?」

白面少年駭然退了一步,凝視著黃嬌嬌,張口無語。

黃嬌嬌眼圈一紅,顫抖地道︰「俊弟,你……沒有死?」

白面少年先是驚愕,繼而激動,拭了拭眼,道︰「難道你是……」

「我是你姐姐嬌嬌!」

「不……像……」

「俊弟,二十年歲月足以改變任何人!」

白面少年全身簌簌直抖,慢慢挽起衣袖,露出手臂,臂上赫然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口里一字一句地道︰「父親臨死時,說你也有同樣一粒痣!」

黃嬌嬌淚水驟然滾落,也挽起了衣袖,果然,臂膀上也有同樣一顆黑痣。

白面少年淒然喚了一聲姐姐,屈膝……

黃嬌嬌一把扶住,沒讓他跪下,口里已哭出聲來。

西門嵩朗聲大笑道︰「好!好!姐弟重逢,難得,進府再敘吧!」

驀然

那尖臉削腮的黑衫老者,一招手道︰「稟門主,且慢,此中有詐!」

白面少年黃俊輕輕一推姐姐黃嬌嬌,道︰「此人是誰?」

黃嬌嬌止住悲聲,道︰「本門刑堂趙魁官!」

「寶鏡夫人易薈香」冰冷的目光一掃尖臉老者,道︰「什麼有詐?」

刑堂趙魁官目注西門嵩,似乎在請示該不該說,西門嵩一頷首,道︰「趙堂主,你說說看。」

趙魁官皮笑肉不笑地道︰「稟門主,當年在關外這位易前輩遇害時,卑座在場,似乎……」

「怎麼樣?」

「似乎沒有復生之理!」

「寶鏡夫人易薈香」哈哈一笑道︰「小老兒,莫非你眼見老身入土?」

「這……倒是不曾!」

「那怎能斷定老身必死?」

「咳!咳!這只是在下的推斷!」

「可是你分明說有詐?」

「這……這……」

「施磊是‘天絕門’門主,能殺人也能活人,這點你懂不懂?」

「這是武林盡人皆知的事實!」

「那就與老身少放屁!」

趙魁官被搶白得灰頭土臉,想發作似乎又不敢,神情尷尬已極。

「寶鏡夫人」憤然向黃俊道︰「孩子,你已有了歸宿,老身可以放心回轉大漠了!」

黃俊一橫身道︰「弟子跟恩師一道,二十年教養之恩,豈能不報……」

黃嬌嬌上前深深一福︰「易前輩切莫說回去的話,粗茶淡飯,晚輩還供養得起。」

「寶鏡夫人」一瞪眼道︰「老身要你供養到死不成?」

「前輩當不忍要晚輩手足再行分離?」

「老身可沒有說要帶走黃俊的話!」

西門嵩立即打圓場道︰「易前輩千里迢迢而來,請讓本座稍盡地主之誼,其余再談如何?」

黃俊垂手恭謹地道︰「弟子以恩師的進退為進退!」

「寶鏡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孩子,雖然你在師父眼中仍是孩子,可是你快三十歲了,世間哪有不散的筵席,別那麼痴了。」

「不,弟子早已決心侍奉恩師終天年。」

「唉!」

西門嵩側身肅容,道︰「請!」

趙魁官與各防護武士,極快地閃了開去,讓出通道︰「寶鏡夫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盟主請!」

「前輩關外高人,本座不敢當這稱呼!」

「你是盟主不?」

「那只是中原同道抬愛!」

「還是請帶路。」

「如此本座有僭了。」

一行人進入「漱玉別府」,黃俊師徒被安置在一間偏院之內。

轉眼過了三天,黃俊因黃嬌嬌的關系,正式加入「玉牒門」,並被任命為總壇護法,「寶鏡夫人」則以客卿的身份,住在「漱玉別府」。

時正三更,整座「漱玉別府」除了巡查警衛的弟子外,全部皆已入夢鄉。

驀地

愛門外突然傳來數聲淒厲的慘號,在這深夜,慘號聲分外的刺耳驚心。

首先驚覺的是護法黃俊,繼之是正副門主與各武士。

一時,全府鼎沸起來,紛紛圍到別府門外。

距大門三丈之遙,橫陳著七具死尸,其中兩名是錦衣武士,五名是黑衣武士,死狀奇慘,全被割去了首級。

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把血腥帶到了方今領袖武林的「玉牒門」?

來人殺人取頭,目的?

以錦衣武士的身手,現場並無格斗的痕跡,在慘號傳出之前,也沒有搏擊的音響,來人的身手看來相當驚人。

西門嵩身為武林盟主,且被尊為「武聖」,對方敢向「玉蝶門」行凶,顯然是蓄意尋仇,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但又為什麼不公開叫陣,殺人取頭而逸呢!

西門嵩驚怒並迸,渾身簌簌而抖,面上已呈紫醬之色。

黃俊身為護法,職責所在,飛快地繞行全府一匝之後,大聲喝問道︰「是否有人目睹?」

一個黑衣武士戰戰兢兢地奔近前來,躬身道︰「稟護法,小的負責側方守衛,聞聲趕到,曾瞥見……」

黃俊迫不及待地道︰「來人一共有多少?」

「總在十人左右!」

「都是些什麼人?」

「全部蒙面,無法辨認!」

「朝什麼方向走的?」

「南邊小路逸去。」

黃俊回身向西門嵩一禮道︰「來人眾多,必有形跡可尋,卑座去追一程!」

西門嵩沉重地一頷首,道︰「多帶人,分路查緝!」

「遵令諭!」

氨門主黃嬌橋叮囑道︰「俊弟,行動要小心!」

黃俊抱應了一聲,當場點了八名錦衣武士,彈身朝南追去,奔了一程,八名錦衣武士分為兩翼追緝,黃俊蚌人自當中路,約定明天回府。

電奔十里之後,黃俊折身向西。

眼前,現出一座敗落的關帝廟,黃俊向四圍游掃一遍之後,直叩廟門……

「誰?」

「我!」

「哦!請進,長老等已敬候多時了。」

「注意戒備!」

「遵命!」

廟中,一間廂房之內,坐了男女老少約十來人。

黃俊唉一奔入,全體起立相迎。

「少主辛苦了!」

首先開口的是守在房門外的「天威院」屬下香主潘九娘。

黃俊,赫然是甘棠化裝的。

南宮長老、甘如萍、白薇、紫鵑、神武院主姜鳴松,執法院主孫勝,以及各院屬下香主七八名,以及兩位護法,兩名執事,幾近二十人之多,一見甘棠入房,各依輩次行禮。

南宮長老迫不及待地道︰「情況如何?」

「一切與計劃相同!」

「程院主化裝的‘寶鏡夫人’如何?」

「曾被該門刑堂趙魁官起疑,但已應付過去了!」

「黃嬌嬌呢?」

「她已深信不疑!」

「事不宜遲,現在開始第二步行動!」

笆棠立即動手除去了化裝,恢復了本來面目。護法之一白世信馬上換穿了甘棠的衣服,並開始由執法院主孫勝為其易容,成了第二個黃俊。

南宮長老殷殷向甘棠叮囑道︰「切記莫憑一時沖動取西門嵩性命,黃嬌嬌也須留活口,至于那批錦衣武士,可不必留情,以減少將來行動時的阻礙。」

「是的!」

「有話向孫護法交待嗎?」

「有!」

笆棠向他的替身人護法孫勝詳述「漱玉別府」的一般情況,並把預定的出手招式再演練一番,然後向甘如萍道︰「萍姑,我們動身吧!」

四更初交

「漱玉別府」燈光通明,西門嵩與黃嬌嬌在廳中不停地來回走動,狀甚不安。

愛外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驀地

兩條人影電奔而至。

八名守護府門的黑衣武士長劍一亮,一字式排定,帶班的錦衣武士迎向一人,口里暴喝一聲︰「來人止步!」

噪聲才落,來人已欺到面前,赫然是一個黑衣婦人和一個俊美少年。

錦衣武士目光一掃來人,駭然驚呼道︰「天絕門少主!」

笆棠面罩恐怖殺機,大喝一聲︰「听著,本人‘武聖甘敬堯’之子甘棠,今晚到此討債,並非‘天絕門’少主的身份,現在從你開始!」

不等甘棠話落,錦衣武士以疾風迅雷之勢,掃出了一劍,這一劍,竭全力而發,凌厲詭辣得令人咋舌,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對手太強了。

笆棠右掌一圈,一道回旋勁氣,把對方發出一半的劍招卷得滯在中途,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左掌已接了出去。

「天絕掌」隔空蝕物,何況甘棠的功力已到了意動傷人之境。

「哇!」

慘號聲中,血箭激射,錦衣武士栽了下去。

那八名黑衣武士,齊發一聲喊,忘命地撲了上來。

笆棠恨滿心頭,殺機熾盛,冷哼了聲,排山掌力狂卷而出。

「哇!哇!」

慘嗥逆耳,人影橫飛,只一個照面,八名黑衣武士六死二傷。

內外戒備的「玉牒門」弟子,聞聲蜂涌而至。

笆棠大叫一聲︰「萍姑,殺!」

隨著這一聲喊叫,當先撲至的四名黑衣武士,橫尸當場。

「退下!」

沉喝聲中,業已撲上的「玉牒門」弟子,紛紛退開數丈,門內出現了門主西門嵩,副門主黃嬌嬌和三名錦衣武士。

笆棠雙目盡赤,狠狠地盯住西門嵩與黃嬌嬌。

西門嵩老臉一片猙獰之色,疾行數步,戟指甘棠道︰「小子,你實在命大,不過,今天大概是你最後一次狂妄了!」

笆棠目眥欲裂地道︰「老匹夫,听著,第一,本人要索討歷次迫害血帳,第二,伍天才之女伍若蘭臨死托我代她報仇,這些帳作一次總結……」

「你辦得到嗎?」

「事實會告訴你?」

「你準備如何結法?」

笆棠咬牙切齒地道︰「血洗‘玉牒門’!」

西門嵩怪笑一聲道︰「志向倒是可嘉!」

笆如萍在旁冷冷地道︰「西門嵩,想不到你竟然是個披著人皮的狼!」

黃嬌嬌柳屆一豎,厲聲喝道︰「你是誰?」

笆如萍不屑地掃了她一眼,仍瞪視著西門嵩道︰「你不會對我陌生吧!」

西門嵩森森的目光,在甘如萍面上一連幾繞,駭然退了一步,道︰「你……如萍!」

「不錯,是我,感到意外嗎?」

「的確出乎本座意料之外!」

「你三番四次,不擇手段的要置甘棠于死地,還惡意造謠他不是家兄之後,目的何在?」

「你要知道?」

「不只要知道,還要算帳!」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好,本座會好好地替你姑佷倆辦後事的,本座的目的你倆死後就會明白的!」

笆棠登時肝膽皆炸,怨毒至極地道︰「老匹夫,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隨著話聲,閃電般出手撲攻過去……

笆如萍目光一掃全場,注定了黃嬌嬌道︰「賤婢,接把!」

掌隨聲出,眼辣無倫地劈了出去。

四人兩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笆棠與西門嵩這一對,表面上並沒有火辣辣的況味,但實際上卻是險惡萬分,雙方功力都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舉手投足,都是駭絕武林之學。

笆如萍對黃嬌嬌,五個照面下來,黃嬌嬌先機盡失,險象環生。

「納命來!」

栗喝聲中,黃嬌嬌淒哼一聲,連退數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金刃嘶風,兩柄長劍如夭矯神龍,左右罩身而至,出手的是兩名錦衣武士。

笆如萍左右開弓,各劈出一道勁氣,把對方劍勢阻礙一滯,人已暴退數尺,嗆的抽出了背上長劍。

兩錦衣武士如影附形般疾攻而至,驚人的場面,層層疊了出來。

愛內各堂香主,陸續奔出,把現場圍一匝。

慘號再傳,對甘如萍的兩武士之一,栽了下去,但另一個迅快地挺劍補上,仍是二對一之勢。

笆棠與西門嵩由緩慢的過招,變成了激烈的拼搏,層層勁浪,向四周擴散,涌卷,砂石如幕,紛飛激射,遠在五丈之外的府門風燈,竟對相撞。

轉眼過了五十招。

笆如萍又先後毀了兩名錦衣武士,但更多的高手,回環撲攻,她功力雖高,在持續激斗之下,戰來也相當吃力。

場中的傷者,已被搶抬入府內治療,黃嬌嬌卻堅持在圈外觀戰,她傷得相當不輕,到現在還不能起立。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甘棠與西門嵩各自踉蹌後退,兩人口角都滲出了鮮血。

人影乍分又合,搏擊之慘烈,令人怵目驚心。

西門嵩一再施展閉人真元的怪異掌力,甘棠若非參悟了「天絕武學」九段,內元隨滅隨生,而且封閉更易自如,決無法與西門嵩相頡頏,而西門嵩一再施用奇詭掌力,內元消耗至巨,漸呈後力不濟之勢,但甘棠別有用心,不打算取對方性命,放過了許多可以下殺手的機會,相反地,他也做出不支之勢。

又是二十個回合過去。

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出手威勢大減,只顧傷敵,本身門戶大開。

「砰!砰!」之聲,不絕于耳,雙方掌鋒,不斷互相擊實。

暴喝聲起,西門嵩覷準機會,拼聚殘余內力,劈出一掌。

「哇!」

慘哼聲中,甘棠一個踉蹌,張口狂噴鮮血,激射的血箭如噴泉噴得西門嵩滿頭滿臉,一時雙目難睜……

「躺下!」

隨著喝話之聲甘棠猝施反擊。

「砰!」西門嵩仰面栽了下去,甘棠自己也因用力過猛,跌坐在地。

一條黑影,從身後電撲而至。

黑影甫一撲至,倏又反彈而回,慘號曳空,栽落三丈之外。

死的,赫然是刑堂堂主趙魁官,他見甘棠不支倒地,以為有機可乘,從背後猝然施襲,殊不知一個絕頂高手,在沒有真正傷重不起,那反擊的力量是相當駭人的,舉手投足,仍足制一般高手于死地。

另一邊,甘如萍奮力苦戰,雖然又有不少堪以出擊的武士毀在她的劍下,壓力減輕了不少,但她本身的真元,也相對的耗損,出手之間,已失去了先前的凌厲。

笆棠與西門嵩雙雙站起身來,又拼在一處。

鮮血,不斷從雙方口中冒出,喘息之聲,全場可聞,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畫出了兩張淒厲如鬼的臉譜。

雙方跌而起,看來是兩敗俱傷之局。

栗人的搏斗,又持續了盞茶時間……

暴喝與悶哼同時響起,甘棠身形搖搖欲倒,西門嵩連退數步之後,坐地不起。

喘息稍定,甘棠舉步迫向西門嵩,口里暗啞地喝道︰「老匹夫,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西門嵩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掙扎著往上一起,又跌坐回去。

黃嬌嬌亡魂盡冒,但她此刻無力出手應援,尖聲道︰「你們上呀!」

十余名弟子,吶喊著撲向甘棠……

「哇!哇!」

慘號破空,當先撲到的三人,栽了下去,其余的齊齊的一窒。

笆棠業已到了西門嵩前八尺不到的地方。

西門嵩面色頓成死灰,忘形地狂呼道︰「我!武聖……豈能死在你這小子手中!」

笆棠恨毒地道︰「可是你卻死定了!」

那些弟子一窒之後,再度撲擊……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

「住手!」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電射入場,赫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白面少年。

黃嬌嬌驚喜地喚了一聲︰「俊弟!來的正是時候!」

護法黃俊目光一掃現場,刷的拔出長劍,劈向甘棠,這一劍無論從氣勢,招術等任何角度看來,都屬上乘。

笆棠竟殘存真力,拍出一掌,以攻應攻。

「嗤」的一聲,甘棠前襟裂了一道尺長口子,幸虧他這一掌,阻滯了劍勢,毫發之差,便被開膛破月復。

當然,甘棠如非在重傷力竭之下,黃俊豈是他的對手。

黃俊栗吼一聲,長劍再次揮灑而出。

「鼠子敢爾!」

厲喝震耳,一道劍光,挾嘶風之聲從側方破方射到,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黃俊被迫變招移位接架。

「鏘」的一聲脆響,劍刃交擊,亮起一蓬火花。

出手解甘棠之圍的,赫然是甘如萍。

笆如萍急聲道︰「孩子,速退,這筆帳改日再算!」

口里說話,手卻不停,急風驟雨般連攻三招,迫得黃俊連退了四五步。

笆棠厲聲喝道︰「西門嵩,咱們改日再見,希望你仍活著!」

西門嵩栗喝一聲︰「阻住他!」

窒在一旁的弟子,聞聲蜂涌而上,「玉牒門」中,功力最高的是錦衣武士,但現場除了死的,已沒有錦衣武士的蹤影,甘棠雖在重傷之後,應付仍不成問題。

人的名,樹的影,撲攻上前的「玉牒門」弟子,心理上有了怯意,攻勢打了折扣,加之出手的人多,互相之間受了牽制,反而給甘棠可乘之隙,雙掌揚處,非死即傷,在一片暴喝與慘呼聲中,疾縱突圍而去。

西門嵩與黃嬌嬌目中幾乎噴血,但卻無可奈何。

笆如萍為了掩護甘棠退身,咬牙苦撐,被黃俊殺得手忙腳亂,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此刻,黃俊的師父「寶鏡夫人」,顫巍巍地向西門嵩道︰「門主,老身顧及閣下的身份,一直不敢插手,可否準老身效勞!」

西門嵩咬了咬牙道︰「前輩如肯援手除滅後患,本座當自感激!」

「好!」

「寶鏡夫人」應了一聲,身形電射而起,劃空向甘棠逝去方向瀉去,甘如萍見狀,疾攻三招,迫得黃俊一窒,飛身而循。

黃俊厲叫一聲︰「你走不了!」

緊跟著追下去。

天現曙色,老地方,關帝廟中,甘棠、甘如萍、黃俊、「寶鏡夫人」,與南宮長老等數十人再次聚集。

假黃俊卸去了化裝,回復本來面目,甘棠迅速淨面洗手,再次改扮成黃俊。

由「天威院主程琦」改扮成的「寶鏡夫人」爽朗地一笑道︰「長老,如果一切順利,旬日之內,西門嵩的底蘊就可全部揭穿!」

南宮長老一頷首,面向甘棠道︰「少主,這一戰你覺得怎樣?」

笆棠咬了咬牙道︰「我幾乎忍不住要殺了西門老賊。」

「功夫相較如何?」

「至多百招可取他性命!」

笆如萍拭了拭汗漬,顯得十分疲憊地道︰「幸而錦衣武士多數不在府中,否則這一戰的確成敗難料。」

南宮長老微微一笑道︰「老夫已安排本門孫院主等待機會增援!」

「西門嵩會不會推測到殺人索首級,敝姑佷索仇,是‘天絕門’所安排的?」

「也許會!」

「那貴門派駐‘武盟’的常駐代表白長老,會不會遭受報復或……」

「暫時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西門嵩不可能向‘武盟’公開,這會影響他的威望。」

就在此刻

一名負責守望的弟子,疾趨房外,大聲道︰「稟長老,發現敵蹤!」

「哦!來人多少?」

「四人,正向此地搜來!」

「可看得出來人身份?」

「身著錦衣!」

「好,退下去!」

業已改裝完畢的甘棠道︰「是三更時隨我出動的錦衣武士,一共八名,分左右兩路抄搜,這四名必是其中的一路。」

南宮長老白眉一皺道︰「最好除去,減少將來的阻力,看來要費一番手腳……」

笆棠目中殺光一現,道︰「我去辦!」

廟外,已傳來暴喝之聲。

南宮長老匆匆取出一個濕漉漉的血衣包裹,道︰「少主,你與程院主事了之後,立刻回頭,此處連絡站撤銷,以後的連絡地點另行通知!」

「好!」

笆棠接過血包,與「天威院主」雙雙奔出廟去。

四名錦衣武士,與「天絕」高手,正打得難解難分。

笆棠與程琦繞了半個圈子,撲入場中。

錦衣武士之一高聲道︰「稟護法,此處十分可疑!」

笆棠漫應了一聲,拔劍在手,欺入圈子中,手起劍落,兩名錦衣武士狂呼著栽倒血泊之中,另兩名見狀,不由亡魂出竅,栗呼一聲︰「黃護法你……」

化身「寶鏡夫人」的程院主,出手如電,戳向其中一名的死穴,另一名在駭極的情況下,招式一弛,被「神威院主姜鳴松」一拳劈碎了天靈。

四名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笆棠向程院主打了一個招呼,還劍入鞘,提著那血衣包袱,雙雙奔去。

旭日初升。

「漱玉別府」門前現場業已清理完畢,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另外四名錦衣武士,已遵命在天亮時回府。

笆棠與程琦入府之後,疾奔後院。

兩名侍婢一見甘棠與程琦來到,忙施禮道︰「老前輩與護法回來了!」

一抬頭,瞥見甘棠手中提的血紅包袱,登時花容失色。

笆棠大刺刺的道︰「門主在嗎?」

「安歇不久!」

「說本座要求見!」

「是!」

程琦自去寢處休息,甘棠一人侯在廳門之外。不多時,西門嵩與黃嬌嬌雙雙出廳,甘棠打了躬道︰「卑座回來了!」

西門嵩眼楮一亮,手指包袱道︰「那是什麼?」

「人頭!」

「誰的?」

「甘棠!」

西門嵩與黃嬌嬌不約而同的驚叫道︰「甘棠的人頭?」

笆棠沉穩地一點頭道︰「不錯!」

黃嬌嬌上前一提甘棠的手,道︰「俊弟,你……你……殺了甘棠?」

「是的,很費了一番手腳。若非他早傷在門主手下,我不是他的對手!」

「你師父呢?」

「回房休息去了!」

西門嵩陡地仰天哈哈狂笑起來人久才斂住笑聲,道︰「此子一除,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笆棠心內恨極,但表面上卻半分也不敢顯露出來,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副門主黃嬌嬌的胞弟,「玉牒門」護法黃俊。

西門嵩接著又道︰「還有那甘如萍呢?」

「也死了!」

「好!好!可是她的首級!」

「卑座念她是個女子,沒有取她的腦袋!」

「打開來!」

笆棠抖開了血衣包袱,一顆血跡未干的人頭滾了出來,不錯,正是他自己的面容,連他自己看了也為之駭然,這不過是把昨夜突擊「漱玉別府」,割去了七顆人頭中一顆,予以化裝。

西門嵩痴痴地望著地上人頭人久,才抬頭道︰「尸身如何處理?」

「就地掩埋了!」

「可有人目睹?」

「想來是沒有!」

「俊弟,你這件功勞不小!」

「托門主之福,卑座份所當為!」

「不必如此稱呼,這里是內院,你稱我姐夫好了!」

笆棠心中暗罵了一聲,「無恥匹夫」,但口頭上仍應了一聲︰「是!」

「噢!還有,此事不宜向外宣泄!」

「是的!但……」

「怎麼樣?」

「本門弟子有不少參與昨夜的搏斗,要保密恐怕很難!」

「我自有安排!」

笆棠暗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如何安排?」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俊弟,你我至親,不能瞞你。昨夜參與行動的,除死了的而外,傷的和活著的,大概不超過三十人,最上之策當然是讓他們永遠不能開口!」

「哦!」

笆棠不由毛骨皆栗,從表面上,誰能看出西門嵩殘毒賽過豺狼,連一絲人性都沒有,若非為了查證疑案,他真想把他碎尸萬段。

驚「哦」了一聲之後,故意皺眉道︰「如此‘漱玉別府’豈非成了真空狀態?」

西門嵩滿無所謂地道︰「府中尚有親信十余,可以擔任警衛,我再下令從堡內抽回部分弟子接替。你奔波了一夜,該去休息了!」

「是,卑座告退!」

笆棠退了出來。

西門嵩與黃嬌嬌轉身入廳,小語片刻之後,掀動金鈴,四名錦衣武士,聞聲出現廳門之外,西門嵩沉聲道︰「傳本座之令,府中所有弟子,晚飯後全體集中三號秘室待命!」

「遵令諭!」

「還有,從現在起,不許任何人離府外出,所有暗卡,均須全部撤回,由你四人接替外圍警戒,有擅自違令出府者,格殺勿論,府內警戒,照平常配置。」

「是!」

四武士施禮而退。

三號秘室,建築在後院地下,一共有五間之多,三號是其中最大的一間,四周全以鋼板焊結而成,寬廣約三丈,室門也是精鋼所鑄,人入其中,等于龜鱉入甕。

未申之交,所有「玉牒門」弟子,全部集中三號秘室。

這前所未有的意外命令,使人人都感震驚,不知門主有什麼重要訓示,但猜疑盡猜疑,卻沒有人朝壞處去想。

笆棠奉命游動巡視整個地下通道。

申時正,西門嵩出現三號秘室之外,所有弟子,齊齊按門規行禮如議。

西門嵩語音平等地道︰「本座為了某個行動,要對各位作一次考驗。何堂主!」

內中有一個中年漢子恭應道︰「卑座在!」

「所有弟子是否都已在此了?」

「是的,除了傷者無法行動之外,全部到齊!」

「你清查過了?」

「是的!」

「好!」

西門嵩按動樞扭,室門鏘然關閉,然後,開啟了緊鄰的第四號秘室,由西門嵩親手點燃了一只銅鶴,然後,把鶴嘴伸入一個通到隔室的小圓孔,裊裊輕煙,由鶴咀噴出。

笆棠巡視,不由毛骨驚然,心里暗道︰「集體屠殺!」

堡夫不大,三號秘室中,隱隱傳出了叩壁撞門之聲。

內面的情景,令人不堪想象。

笆棠感到了一陣手足發麻,但他無意阻止這慘無人道的獸行,恨,業已在他心生了根,他樂得看西門嵩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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