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帖亡魂記 第 九 章?恩牽仇繞
他無法想象「百毒公子」是以什麼邪門手法使得對方如此,竟然連點穴法都不奏效,如果是一種毒,那種毒連「天絕門」的闢毒丹都解不了,未免太可怕了。
熱流滾滾,血脈賁漲,人類最原始的沖動幾乎使他發狂。
理性即將被欲火淹沒。
危機千鈞一發。
驀地……
衛媛媛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地兩手一松,虛軟地癱瘓在地。
瘋狂的行為在剎那間止住。
笆棠像是一個溺水者,在險將滅頂之際,突然觸到了岸邊,一骨碌翻身站起,拭了拭披頭汗漿,目光又轉到衛媛媛身上。
這一看,頓時亡魂盡冒,毛骨悚然。
只見衛媛媛耳目口鼻全部溢出殷紅的血水,粉腮呈紫醬之色,全身不斷地抽搐,悸動,那形象比鬼還要淒厲三分。
笆棠空負一身蓋世武學,對此毫無辦法。
他記起百毒公子臨走時的一句話,「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照此看來,莫非她要死了?
心念之中,寒氣大冒。
衛媛媛四肢起了一陣劇烈的抽動,隨即寂然不動。
笆棠毛發俱豎,急用手一探對方脈息,不由愴然一嘆道︰「可憐,她的生命結束了!」
衛媛媛死了,這種死法,的確慘絕人寰。
笆棠咬牙切齒地一跺腳,恨毒地自語道︰「我不殺‘百毒公子馮奇’,誓不為人!」
西門素雲之謎,白袍怪人之謎,棄塵女尼之謎,衛武雄以替身出現江湖之謎……這些謎底,已無法揭曉了。
青龍堡因為一個陳玉芝,而被百毒公子馮奇毒洗,除少堡主衛武雄行蹤是謎之外,無一幸免。
笆棠大是惻然,究其實,他與青龍堡可說無怨無仇。
他錯疑陳玉芝是西門素雲,充滿恨意而來,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
西門素雲分明已嫁與衛武雄為妻,平空里變成了陳玉芝,西門素雲呢?這個謎除了找到衛武雄本人而外,恐無法揭開了。
就在此刻……
精舍之外傳來一聲極微的響動。
笆棠悚然而驚,隔窗喝問道︰「誰?」
「老夫石天邛!」
笆棠拉開門栓,一閃到了房外。
窗下,兀立著一個布衣老人,滿面悲愴惶惑之色。
「閣下何方高人?」
「老夫石天邛,並非武林中人!」
「哦!老丈何來?」
「老夫是堡中西席!」
「老丈沒有遭毒手?」
「唉!生死由命,也許老夫不在劫數之中。」
「老丈如何得月兌死劫?」
「老丈因不諳武事,禍起之時,倉促躲入這假山窟口,想不到幸免于難!」
「一切經過老丈想是目睹了?」
「是的,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所謂,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古人信不我欺!」甘棠心中一動,道︰「在下有幾句話請教。」
「老夫知無不言!」
「請問貴東家有幾位公子?」
「只衛武雄一人。」
「听聞人言,青龍堡與玉牒堡已結秦晉之好?」
「有這回事!」
「但據在下所知,貴堡少夫人卻是天龍幫的千金陳玉芝。」
老人石天邛愕然望了甘棠片刻,反問道︰「小扮是抱不平而來?」
笆棠苦笑一聲道︰「適逢其會而已!」
「小扮如何稱呼?」
「嗯……江湖朋友稱在下過路人!」
「這不像是名號。」
「老丈既非武林中人,這些不必知道也罷!」
「是!是!老夫只是好奇而已,小扮氣度不凡,必系出身名門。」
「談不上!」
老人石天邛尷尬地一笑,仍喋喋不休地追問道︰「老夫見小扮竟然不懼那什麼百毒公子的毒攻,難道有什麼法術不成?」
「法術?哈哈,世間何來法術,江湖人愚弄世俗的玩意而已。」
「那是什麼原因?」
「仗一點門中的丹藥而已!」
「哦!天下竟有這等靈丹妙藥,老夫尚是初聞,如果小扮早來一步,豈非可以挽轉敝東滿門浩劫!唉!在劫者難逃!」
笆棠心頭一震,道︰「逃婚?」
「不錯!謗本無敦夫婦之禮!」
「可知為什麼?」
「據說西門素雲幼時曾訂過親,堅志烈女不嫁二夫,但為了順從父意,所以嫁過門後才逃婚!」
笆棠心中不知是酸是苦,但想到自己業已親口向西門嵩提出解除婚約,彼此間已如路人,縱使知道她逃婚,又能如何,一頓之後,又問道︰「以後呢?」
「雙方本系通家之好,為了顏面,此事秘而不宣。」
「西門素雲迄無下落?」
「這不得而知!」
「後來的少夫人呢?」
「新婦出走匝日,又聘娶青龍幫幫主千金陳玉芝入門!」
「因何又出走?」
老人石天邛搖頭嘆息道︰「冤孽!」
「什麼意思?」
「衛武雄是天閹,生理缺陷,根本不能人道,老鬼衛非父代子職……」
「什麼,衛非奸媳?」
「正是如此!」
「青龍幫豈肯干休?」
「現在已一了百了!」
笆棠頓悟陳玉芝被迫服毒自盡,臨死前,大罵老狗禽獸,原來內中有這一段蹊蹺,衛非死有余辜,只連累了門下人悉遭毒劫,的確是禍由自取了。
「那衛武雄現在何處?」
「這……」
驀地……
老人石天起雙眉緊皺,露出極度痛苦之色,口中「啊!啊」連聲。
笆棠駭然道︰「老丈怎樣了?」
「老……老夫……月復痛如絞……」
話聲中,人已滾倒地面。
笆棠大驚,月兌口道︰「莫非老丈是中了毒?」
「這……怎會……那百毒公子已……」
「也許此間仍留有余毒?」
「啊!痛死老夫了!」
「別慌!在下這里有藥可以試上一試!」
說著,掏出綠玉小瓶。
老人石天起強掙著道︰「這……是什麼藥?」
「闢毒丹,天絕門的獨門靈丹……」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但已無法收回,想不到一時大意,露了身份。
老人石天邛雙目暴睜,道︰「小扮莫非是近日江湖盛傳的天絕門少主施天棠?」
笆棠心頭一震,栗聲道︰「老丈自稱不是武林人,怎知武林事?」
老人石天邛立即又申吟不己,顫聲道︰「喲……喲……老夫……身在武林世家……當然有些耳……聞……」
「嗯!」
笆棠拔開瓶塞,倒了一粒丹丸在手……
老人石天邛又道︰「少主……這服下,是否……永遠不怕毒?」
「這只能解毒!」
「但!少主你……卻……」
笆棠不耐煩地道︰「如含此丹在口,可以防毒!」
「哦!」
「服下這粒試試看?」
老人石天邛伸出顫抖的手來接丹丸,突然翻掌一掃。
這一著,甘棠連做夢也想不到,一瓶闢毒丹連手中的一粒,全被掃落身側的假山池水之中。
石天邛電閃般彈到兩丈之外。
笆棠雙目盡赤,肝膽皆炸,暴喝道︰「你到底是誰?」
石天邛一抹臉,陰森森地道︰「你看看!」
「呀!」
笆棠驚呼一聲,五內皆裂,對方,赫然是百毒公子馮奇所改扮。登時殺機大熾,電閃般撲了過去。
百毒公子馮奇已領教過對方的功力,豈敢攖其鋒,一閃又飄退三丈。
笆棠目眥欲裂,厲聲道︰「姓馮的!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身形兩度彈起,向百毒公子撲去,突覺勁道一泄,起在半空的身形,中途墜落地面,心中暗念,不好,中毒了。
百毒公子怪笑一聲道︰「小子,百毒公子之名豈是幸得的,你已中了本公子無影之毒,還可以有半盞熱茶時間好活。」
笆棠但覺頭暈目眩,勁道逐漸消散,一股麻痹之感,流向心徑,知道劇毒業已攻心,急展本門絕學,閉鎖心脈,阻止毒流攻心。
百毒公子陰冷地道︰「施天棠,我本不想殺你,怎奈你自己找死……」
笆棠斷喝一聲道︰「住口,姓馮的……」
一陣暈眩,使他打了個踉蹌。
百毒公子調侃地道︰「少主,可有什麼遺言交代沒有?」
笆棠一振心神,道︰「馮奇,你方才所說的那些可是真話?」
「半句不假,是從真正的西席先生石天邛口中探知的,不信可以問問那老夫子,他躺在這假山窟中,不過,嘿嘿,幽冥隔路,要等你死了之後才能對質!」
「我恨不能親手殺你!」
「哈哈,施天棠,誰敢奢言取百毒公子性命?」
「哼!」
「哦!本公子幾乎忘了一件大事,天絕門武學奇葩,死了也會復生,除非被肢解,對嗎?」
笆棠心頭劇震,「肢解」兩個字使他想起慘死太行山下的義父施磊與義兄施天贊,天絕門生機不滅之學,是一大秘密,他何由得知,這一點大是可疑,莫非上代掌門父子之死,與百毒公子一門有干連?
但!此刻自身難保,還有何力追凶。
百毒公子又道︰「照說你小子此刻該毒發倒地了,竟然還能挺立不倒,看來,天絕武學名不虛傳,本公子只好動手了!」
「你敢?」
「哈哈哈哈……」
倏地……
笆棠想起了懷中本門天威院屬下香主潘九娘,在入魔母宅第之間,交與他的那一粒黑丸,說有急難,可以彈向空中,一直不曾使用,現在,恰是時機。
心念之中,模出黑丸,兩指一彈。
「篷!」
一股紅光,直射上空。
百毒公子面色一變,道︰「好小子,你發訊求援也嫌遲到!」
笆棠心中一涼,不錯,這訊號發出有等于無,第一,這附近未見得有本門弟子,第二,時間上決來不及,縱使趕到,只是收尸而已,第三,來人未必就是百毒公子的對手。
百毒公子,舉步進迫。
笆棠咬牙苦撐住身形不倒,拼聚殘存真氣于雙掌,總不能束手待斃呀!
腦暈目眩,眼皮重逾千鈞,不住下合,對方的身形幻變成雙。
近了!
人影到了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笆棠咬牙猛劃一招。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以甘棠的身手,雖在毒發垂斃的狀態下,還拼死一擊,仍然是相當駭人的,而況「百毒公子」估不到對方還有力量反擊。
「砰!」
夾以一聲悶哼,百毒公子被震得連連倒退,但終是強弩之末,這一招雖已擊中對方,卻未能致對方死命,傷勢也不太嚴重。
笆棠一跤跌坐地面。
「我,不能倒下。」
這意念,產生了無形的力量,使他又挺立起來。
百毒公子殘毒地一聲獰笑,道︰「施天棠,本公子要把你生斷活裂,然後化為尸水!」
那聲音,听來令人毛骨悚然。
笆棠被一股強傲之氣支持著,身形已是搖搖欲倒,他知道完了,除了瞑目等死,上絲反抗的余力都沒有了。
死亡的陰影,在他眼中成了一團霧氣步步迫近。
倏地……
一聲斷喝突告傳來︰「住手!」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現。
百毒公子徐徐轉身反顧,一個俊美絕倫的青衫書生,站在一丈之外,目如朗星,但寒氣迫人。
笆棠神志一蘇,看清來的正是義重如山的林雲,精神一散,栽了下去。
百毒公子馮奇陰狠地一橫眼,道︰「報上名號?」
林雲冷冷地道︰「你不配!」
「好哇,又是一個不怕死的,你也是天絕門下?」
「你管不著!」
「去你的!」
百毒公子一揚手,飛出一蓬黑霧罩向林雲。
林雲儒衣飄飄,一晃避開正面,信手揮出一篷白霧,兩蓬霧相觸,同時消散于無形。
百毒公子面色劇變,栗呼一聲道︰「御香飄渺,朋友是天奇派的人?」
林雲冷然道︰「不錯,閣下是百毒門的少主馮奇?」
「正是,請教?」
「區區在下林雲!」
「貴我兩門向來河水不犯井水……」
「如此請便吧!」
「朋友是否可以不插手這事?」
「這一點歉難從命。」
百毒公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不希望傷了兩門和氣!」
「區區不在乎這一點!」
笆棠毒性大發滾地申吟,若非他在進堡之初,含過兩粒闢毒丹,身上殘留了部分藥力,把毒性抵消了一部分,加以本門奇功護住心脈,恐怕早已喪命了。
林雲見狀大急,忙彈步上前,取出三粒白色藥丸,塞入甘棠口中。
百毒公子陰惻惻地道︰「告訴你,他中的是無影之毒,貴門解毒丹雖靈效,恐怕解不了!」
林雲陡地回轉身來,面泛恐怖殺機,逼視著百毒公子道︰「無影之毒?」
「不錯!」
「拿解藥來。」
「沒有這麼便當!」
「那你就別打算活著離開。」
「朋友也想嘗嘗無影之毒的味道?」
「有種無妨試試看?」
「在下仍不願貴我兩門因而成水火之勢,再會了。」
身形一彈,電閃越屋而去。
林雲大喝一聲,彈身追去,但畢竟慢了半步,百毒公子已去遠了,兩人功力似在伯仲之間,要追上可不容易,只好退了回來,只這轉眼功夫,甘棠已坐了起來,痛苦似減輕了不少。
林雲十分憐惜地道︰「賢弟,你覺得怎樣?」
「好得多了,林兄何以不速而至?」
「我偶然路過,見那紅光訊號,好奇地趕來查看,想不到……」
「小弟又欠林兄一筆。」
「賢弟何出此言,豈不見外。」
笆棠苦在心頭,卻又無法開口,自己與魔母家仇深似海,偏又一再地欠他人情,這筆帳將來如何算法?
想起了屠家之仇,內心有如撕裂般地痛楚,何日才能快意恩仇,以慰枉死的一家在天之靈。
還有,生身之母究竟是生是死?人在何方,在記憶中,根本搜尋不出生母的影子,幼時曾問過父親,得到的是含混的答復,如若死了該有墳墓,清明寒食也未見掃墓祭祖?如若不死,何來繼母?
繼母陸秀貞何以得月兌死劫,與奸夫共處玉牒堡?
牽一發而動全身,思想起來,但覺千頭萬緒,紛紛沓沓。
林雲雙眉緊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氣,不停地絞扭著雙手。
笆棠訝然道︰「林兄有話要說?」
林雲愁眉苦臉地道︰「賢弟,你中的是無影之毒,方才給你服下的丹丸只能制止毒性于一時,至多可以維持一個時辰,還得另外設法!」
笆棠已立定主意不再受對方恩惠,淡淡一笑道︰「多謝林兄關懷,小弟自有去處!」
「貴門歧黃之術冠天下,莫非……」
「小弟原帶有闢毒丹,已被百毒公子那廝弄落池水中了。」
「這……賢弟能找到貴門中人設法嗎?」
「我想會的!」
「賢弟,性命攸關,非同兒戲,一個時辰之後……」
「小弟會設法。」
「如此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
「林兄有事只管請便……」
「什麼意思?」
笆棠愴然一笑,硬起心腸道︰「小弟不敢多勞!」
林雲面上掠過一抹怨色,沉聲道︰「賢弟,今天是友,不必管明日是敵,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這句話如一根銳刺,直刺進甘棠心底,但他不願再增加將來報仇時的困擾,同時,孤傲的本性也使他不輕易改變既定的主意,當下斷然道︰「林兄,知遇之恩,此生必有以報,對彼此存在的過節,林兄當然清楚,我們之間的交往,請從此告一段落……」
林雲神色大變,連退了兩個大步,激顫地道︰「絕交?」
笆棠痛苦地道︰「請原諒小弟情不得已!」
林雲神色一連致變,從眼神可以看出內心的痛苦,久久才沉痛至極地道︰「上一代的仇怨讓上一代解決。」
「恕小弟辦不到。」
「據我所知,目前事態並未明朗,也許全不是那回事!」
「小弟直言,事情已不容推翻了!」
「真的?」
「是這樣!」
「我們從此絕交?」
「事逼此處,小弟將來誓必對這番友情作交代。」
林雲面色一沉道︰「如果我現在殺了你?」
笆棠心頭一震,隨又慘然道︰「小弟決無怨言!」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這話不知是自責,還是對甘棠而發。
笆棠默然無語,是的,他能說什麼呢?情雖可感,仇更當報。
雙方陷入難堪的沉默……
足足半刻光景,林雲猛一跺腳,掉頭而去,淚水,在他轉身之間滾落腮邊,身形漸去漸遠,剎時無蹤。
笆棠內心的痛苦,莫可言宣,他不是薄情寡恩的人,然而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這決定是很殘酷。
他站起身形,全身松月兌,有一種飄飄然如在雲霧中的感覺,思緒回到現實,目前如何找到本門中人,設法取得闢毒丹解藥,如果過了一個時辰,仍未解毒的話,後果就嚴重了。
對于青龍堡死者的善後,他已是有心無力了。
衛媛媛給他的印象極深,對百毒公子更是恨如徹骨。
他踏著蹣跚的步子,向外走去。
腳步方一入外院,耳畔突傳一陣人語雜沓之聲,抬頭望去,十余人影正迎面而來,當先一個錦袍者,赫然正是玉牒堡堡主西門嵩。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數度追殺之仇,誘奸繼母之恨,立感腦暈耳鳴,眼冒金星,身形搖搖欲倒,幾乎栽了下去,終算勉力拿穩了樁。
玉牒堡主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的確大大出乎甘棠意料之外。
以他目前的情況,真的能叫破身份索仇嗎?不可能。
玉牒堡主西門嵩一個箭步竄到甘棠身前,厲聲道︰「你是誰?」
笆棠臉上面具未除,他當然認不出來。
十幾名隨行高手,立即采取了包圍之勢。
笆棠冷眼,費力道︰「過路人。」
西門嵩雙眼暴射殺光,再次問道︰「什麼過路人?」
「過路人便是過路人!」
「小子,本堡主面前別要花樣,報出姓名來歷!」
「過路人!」
「哼,你可是百毒門下?」
「不是!」
「在此何為?」
「過路!」
「你不說實話?」
「這便是實話?」
笆棠面對仇人,空懷滿腔怨毒,卻無能為力。
西門嵩可能激動過度,全身不住簌簌而抖。
「小毒物,青龍堡與百毒門何怨何仇,竟然毒洗全堡?」
笆棠暈眩之感愈來愈厲害,身形晃了兩晃,無力地道︰「你去問百毒門吧!在下無可奉告!」
「你不說?」
「無可奉告!」
「老夫先劈了你再尋百毒門算帳!」
「呼」地一掌直劈過來。
笆棠連絲毫反抗的余地也沒有,他雖已練成了「功力再生」的奇功,但在毒藥封鎖之下,所有的功力都失去了功能。
「呼!」夾以一聲慘哼,甘棠飛出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西門嵩一閃又到了身邊,暴喝道︰「說是不說?」
笆棠意識已是模糊狀態,哪有力氣回答。
西門嵩咬牙切齒地道︰「來人,把他亂刃分尸!」
十余門人轟應一聲,長劍紛紛出鞘。
突地,門人中一個短須老者道︰「堡主,且慢!」
「為什麼?」
「此中或有蹊蹺,應留活口,同時,百毒門與奇門、大絕二派,同屬江湖神秘門派,殺了他何處去尋百毒門立舵之地?」
「嗯,也好,看住他,本座到後面查查。」
說著,急步進入內院,眾門人跟著進去,僅留下那短須老者。
短須老者目送西門嵩等人身影消失之後,急俯身向甘棠耳邊道︰「少主,怎麼回事?」
笆棠聞聲一驚,神智反而清醒了,心頭十分駭異,自己無論如何改變面貌,都被認出來,這簡直令人難信。
短須老者再次道︰「少主,弟子黃萬通,天威院屬下,潛身玉牒堡!」
「哦!你……」
「請少主賜告情況!」
「百毒公子馮奇因為女友之故毒洗全堡!」
「少主似受了傷?」
「中了無影之毒!」
「無影之毒,這……弟子身邊未帶解藥……」
「我身邊的闢毒丹失去了,目前……」
「弟子負少主離開,解藥院主處有!」
「你在堡中的身份豈非要暴露?」
「不能顧及這許多了!」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飄而至。
短須老者黃萬通驀地驚覺,回聲喝問道︰「誰?」
來人更不打話,電閃般向黃萬通揮出一掌,這一擊之勢,勁道奇猛,黃萬通未及還手,便被震得踉蹌而退,來人一把挾走甘棠,電射而逝。
黃萬通暴聲大喝︰「來人休走!」
西門嵩一行聞聲奔出,來人連甘棠業已鴻飛冥冥。
黃萬通氣急敗壞地道︰「屬下罪該萬死,被來敵得手!」
西門嵩一掠上屋,追了一程,又折了回來,厲聲喝問道︰「來人什麼形象?」
「一個青衫書生,年紀不大,功力奇高!」
「可看出對方來路?」
「這……恕屬下眼力不夠!」
「嗯!張頭目?」
一個獐目鼠耳的中年漢子恭聲道︰「屬下在!」
「傳飛羽令!注意一個青衫書生與傷者的行蹤。」
「遵令諭。」
且說,甘棠被挾持電奔,不久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只見身在臥榻,一燈如豆,映著一個孤寂的影子,他,正是絕裾而去的林雲,想不到他又回來救了甘棠一命。
「林兄……你……」
「你醒了?」
「林兄為什麼要對小弟這樣……」
「情難自己!」
「這是哪里?」
「洛陽城的旅店。」
「哦!」
「我替你找到一顆靈丹,可以維持八日時光。」
「唉!」
「嘆什麼氣?」
「小弟我……唉!」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現在我為你盡力,是友情,明天你殺我,是冤仇,情是情,仇是仇,何必效女兒之態。」
這理由似是而非,但事實上恐怕不是如此結局,人,終是人,有靈性,有理性,尤其是武林人,對恩仇二字看得極重,豈是區區言語可以解月兌。
若非林雲不分皂白來這一手,黃萬通定已設法為他尋解藥,這一來,弄巧反拙,但對方一片熱忱,他還能說什麼?
林雲接著又道︰「賢弟,你在此修養,一切我著人照料,八日之內,我必回轉!」
「林兄何往!」
「替你求解毒之藥。」
「求解毒之藥?」
「是的!」
「何處去求?」
「百毒門!」
笆棠惶急地道︰「不,林兄千萬別去冒這凶險,諒來‘百毒門’決非善地,同時,與百毒公子破了臉,恐怕藥求不到反而……」
「難道你願意死?」
「這,生死本是命……」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天下豈有命運之說!」
「小弟決不敢再承恩情了……」
「這可由不得你,我一向說到做到!」
笆棠窒了片刻,道︰「百毒門在何處?」
「听說在太行山長陰谷!」
「听說,那麼林兄也沒有把握認定!」
「不錯,但如果此行失敗,我就附和你命運之說吧!」
「林兄可以代小弟找一個人,如能找到,定可解這無影之毒!」
「誰?」
「此人在江湖中頗有聲名……」
「你說是誰?」
「無名老人!」
「哦,那怪老人……」
「林兄認識?」
「听說過,也偶然踫過一兩次,可是從沒听說他能用毒!」
「用毒?」
「當然,能解毒者必能用毒,這是不移之理,不諳毒性,焉能解毒!」
笆棠自不能說出「無名老人」便是本門首座長老,含混其詞地道︰「听說此老所學博雜,也許能!」
「你與他有舊?」
「略有交情!」
「好,我設法派人去找,雙管齊下,時間寶貴,我走了!」說著,走到床邊,用手一握甘棠的腕,又道︰「賢弟,你務必要依我話等候,不可妄動,玉牒堡、百毒門,都不會放過你,但有一句話申明,我並非存心施恩賈惠,完全是為了與賢弟一見如故,至于此後,……
總之情不涉仇,仇不及情,兩回事,我……走了!」
說完,閃身出房。
笆棠撫著被握過的手腕,但覺腦海一片混沌,情仇恩怨,已愈結愈深了。
一天,兩天,三天……
第七天,林雲仍無訊息,每天有人按時送上茶飯,而且都是佳肴,甘棠卻是度日如年,他真想一走了之,又覺得對不起這義重如山的朋友,等吧?如果林雲求不到解藥,甚或遭遇不測……
他真不敢往下想。
日映西窗,已是傍晚時分。
突地……
房門傳來半聲喝問,接著是「砰」然倒地的聲音,一條人影,悄沒聲地到了床前,赫然是一個娟娟少女。
笆棠大吃一驚,凝目細望,不由欣然道︰「是你!」
來的,赫然是天絕門太夫人四婢之一的綠蒂。盈盈一福,道︰「參見少主!」
「免禮,太夫人可好?」
「健朗如常。」
「你怎會尋到這里?」
「白薇、紫鵑兩姐姐,自上次遭死神毒手,被救回宮,喜慶重生之後,太夫人命婢子與紅薔姐出江湖歷練,並隨侍少主!」
「哦,上次南宮長老救回的那位若蘭姑娘……」
「現由太夫人親自教,以備日後為她父報仇,婢子等得天威院黃萬通傳訊之後,由天威院主程琦傳令所有江湖中的弟子,分頭尋覓少主下落,婢子無意中獲悉這旅邸中有人臥病,進來一探,想不到是少主!」
「房外守伺的是友非敵……」
「婢子只點了對方穴道,沒有傷人。」
「好,太夫人可還有什麼諭命?」
「只命婢子轉稟少主凡事小心,謀事而後動,既已三歷死劫,盼能回宮繼續參修本門武功,以期大成!」
笆棠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激動地道︰「我還有幾件事辦完之後,當遵命返宮!」
「少主受了傷?」
「不,中了百毒門的無影之毒!」
「無影之毒?」
「不錯!」
「本門闢毒丹可解呀!」
笆棠把青龍堡經過情形概略地說了一遍。
綠蒂道︰「幸而婢子身邊帶有三粒防身,少主就請服下!」
說著,小心翼翼地從香囊中取了出來,雙手奉過,道︰「無影之毒極為霸道,少主請三粒全服下吧!」
笆棠接來納入口中,道︰「你可以離開了,通知本門弟子不必再事搜尋!」
「婢子與紅薔姐奉命隨侍……」
「不必,我還有事待辦,單身來往反而利便些。」
「但這是太夫人……」
「太夫人責怪,只說我的主意好了,如你倆不敢,在暗處跟隨吧!」
「是!婢子拜退!」
埃了一福,出房而去。
未幾,兩名漢子惶惶入室,其中之一道︰「少主沒事?」
「沒事,兩位退下吧,我要行功!」
「是!」
兩名林雲留置的弟子施禮而退,順手帶上房門,甘棠立即就床上跌坐行功,以助藥力發揮邊出身上之毒。
兩個時辰之後,毒勢盡祛。
此際,正交三更。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替他冒險趕赴太行山長陰谷百毒門求取解藥的林雲,百毒門與奇門派天絕門鼎足而三,同為武林三大神秘幫派,林雲孤身前往,的確是吉凶難卜。
百毒公子這筆帳,非算不可!
義父義兄慘被肢解太行山下,在青龍堡中,百毒公子竟然透出天絕門中人死了也會復活,除非被肢解的口風,也許,義父兄之死與百毒門有關。
所以,太行山之行,是必然之行。
但,目前一大難題,便是如何應付對方之毒,否則一切都屬徒勞,他又後悔不該叫侍婢綠蒂匆匆離去,該要她設法弄些闢毒丹備用。
心念之中,不由大感焦灼。
林雲為自己去犯險,勢不能不予接應,今天已是最後一天限期,林雲仍無蹤影,看來必已遭逢意外,太夫人雖垂訓謀而後動,但有時謀亦有所不及。
整夜,他輾轉床褥,目不交睫,仍計無所出。
日影橫窗,他翻身,理了理衣衫,準備上道……
就在此刻
奉命留侍的奇門派弟子之一,推門而入,道︰「敝上駕到!」
笆棠大吃一驚,想不到奇門令主會到這旅店中來,可能是為了林雲的事……
一乘遮蔽嚴緊的小轎,業已到了房外院中,轎簾一掀,走出一個蒙面黑紗的婦人,不錯,來人正是林雲的母親奇門令主。
笆棠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了彼此間的血海深仇,也想到林雲為自己冒險犯難,此刻,當然不是索仇的時候。
兩名抬轎的漢子,把轎子向階沿邊一順,垂手而立,四名隨從婢女,在房門外兩邊一站,房內的那名弟子,俯首躬身,退了下去。
奇門令主,緩步進房,一名侍婢隨即帶上房門。
笆棠勉強抑住怒火殺機,朝桌旁的椅子一抬手,冷冷地道︰「請坐!」
奇門令主並不就座,語帶激顫地道︰「施天棠,彼此間的舊帳,暫時拋開不談,雲兒此次犯險,你有責任!」
笆棠一頷首道︰「這一點在下承認!」
「你準備如何處理?」
「在下正準備動身前往太行山!」
「你有把握能抗百毒門之毒技?」
「把握沒有,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
「雲兒十分任性,此行凶多吉少……」
笆棠毅然道︰「林兄如有不測,在下誓不活著回來!」
「好,本座相信你的用心,本來我可以親自率門人前往,但免不了一場殺戰,後果極難預料,同時對方如以林雲兒作質要挾,勢必另生枝節,所以……」
「怎樣?」
「你的身手加上計謀,或可平安把雲兒救出!」
「在下義不容辭,只是百毒門是否確在長陰谷?」
「這一點不會有錯,本門消息絕對正確!」
「如此在下立刻動身……」
「慢著!」
「尊駕還有話說?」
「你這樣去決救不了雲兒!」
「為什麼?」
「武功不能抗毒,必須輔以計謀。」
「請教?」
「你知道丑面人魔與百毒門是什麼關系?」
「這……在下寡聞!」
「該門上代掌門鬼見愁馮一鷗與丑面人魔是八拜之交,鬼見愁年長為兄,所以你利用現在的面具,改扮成丑面人魔,相機救出雲兒。」
笆棠暗暗驚服,這確是一著妙棋,但僅憑一副面具,豈能冒充得了,諸如武功、舉止、言談等,他一無所知,當下存疑地道︰「此計雖妙,但瞞不了對方!」
「本座業已考慮過了,鬼見愁馮一鷗業已不在人世,當今掌門是他的獨子馮少丹,只要你應付得宜,露破綻的機會很少。」
「噢!」
「還有,丑面人魔心狠手辣,功力奇高,出手不留活口,喜怒無常,殺人時都朝對方面部下手,這一點你必須緊記!」
「丑面人魔的本名是什麼?」
「雷青山!」
「雷青山?」
「不錯!」
接著,向房門外道︰「小春,把東西拿來!」
「是!」
四婢之一,捧了一個小包袱進來,朝桌上一放,又退了出去。
奇門令主用手一指,道︰「面具衣袍都在這里,緊記,相機行事,如雲兒無事,與你錯過,我會通知你!」
說完,出房而去。
笆棠提起那包袱,隨後離店,到了洛陽城外,尋一隱蔽處所,改扮起來,那袍是黑色,前襟補了一塊掌大的紅布,想來是仿丑面人魔當年衣著特制的。
太行山在豫北與山西交界。
第三天,甘棠到了太行山下。
長陰谷座落何方?這又是一個難題了。
入山之後,他盲目地奔行,如果百毒門確在山中,必有蛛絲馬跡可循。
他專揀窮峰惡谷而行,半天,奔上了數十座峰頭。
眼前,是一座高入雲端的危峰,甘棠暗忖,如登上峰頂視線可以及遠,也許能有所見,于是展開身形,如一溜煙般向峰頂飄升。
盞茶工夫,登臨峰頂,四望千山萬壑,盡在腳下,胸襟為之大暢。
突地
他發現一條幽深的谷道中,似有人影晃動,這是他入山之後,首次發現人跡,當下疾展身形,如星瀉般馳去。
彼盼間,到了發現人影的谷道之中,順谷道奔行了數百丈,奇怪,竟然一無所見,那人影竟不知消失在何方了。
他鍥而不舍地追了下去,谷道深長,足有五里之遙,至此一變而為三,竟不知該朝那一條岔谷去追才對,似此捕風捉影地盲目亂撞,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地頭,不由大感沮喪,同時也為林雲的安危而焦急,林雲如有不測,自己內心難安,因為林雲是不顧怨仇而全友情。
正自躊躇之際,身後突傳來一個聲者道︰「你是誰?」
笆棠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到身後而不自覺,來人的身手未免太駭人了,心念之中,霍地回身,一看,心頭為之一窒。
站在八尺之外的,是一個白發皤皤的老太婆,而面孔卻嬌好如風韻依存的徐娘。這可是生平僅見的怪事,只不知對方可是百毒門中人?
白發紅顏的怪女人雙目精光炯炯,在甘棠面上一連幾晃,再次道︰「你是誰?」
笆棠以內力改變了嗓音,冷淒而蒼勁地道︰「你看老夫是誰?」
「難道你會是丑面人魔雷青山?」
「正是老夫!」
「哈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
「好笑得很!」
笆棠被笑得心里發毛,故意重重地一聲哼道︰「老夫出手例無活口,難道你想死?」
白發紅顏怪女笑聲一斂,道︰「來此何為?」
「你何不先報上名號?」
「老身無名無號!」
「可是百毒門中人?」
「百毒門?」
「不錯!」
「是又如何?」
「該知老夫與百毒門先代掌門的關系!」
「你的意思是……」
「帶路!」
「帶路到哪里?」
「長陰谷,你們總壇所在!」
「哈哈哈哈,你是到太行山找長陰谷而來?」
「正是!」
「閣下既與百毒門先代掌門關系密切,難道還不知總壇所在?」
「這……」
笆棠不由語塞,他事先沒有想到對方會有此一問,這是一個極大的破綻,現在的問題是對方是不是百毒門人,如果不是,倒無關宏旨,如果是,問題就大了,未上門就先被揭了底牌,這得怪自己太過粗心大意。
敝女人不經意地一笑道︰「看樣子你是到百毒門尋仇來的?」
一針見血,甘棠心中巨震,想到林雲生死未卜,如果應付不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當下冰寒至極地道︰「尋仇!老夫會向百毒門尋仇!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我敢以這顆白發人頭作賭。」
「那你輸定了。」
「你再報一次名號!」
「老夫沒有這份閑情!」
「你想知道長陰谷所在嗎?」
「老夫命你帶路!」
「哈哈哈哈,憑你要指使老身?」
「就指使你又怎麼樣?」
「老身突然感興趣了,你先報出真正出身來歷,現出本來面目,一切好商量!」
笆棠听對方一口咬定自己是假的,心知無法善了,索性反問道︰「尊駕根據什麼說老夫是冒人形貌?」
「不單是形貌,還有名號,當然,若非踫上老身,旁人決無法分辨!」
「老夫也忽然對尊駕的話感興趣了,請問為什麼?」
「有兩件事實,可以否定你的話!」
「哪兩件事?」
「第一,長陰谷距此在數十里之外……」
笆棠呼吸為之一窒,但情急智生,強辯道︰「安知不是老夫日久迷路?」
「還有第二!」
「第二件根據是什麼?」
「丑面人魔早已不在人世了!」
笆棠如中雷擊,駭然退了一個大步。
「如何?」
「老夫並沒有死!」
「嘿嘿,可惜丑面人魔之死,是老身親眼所見的!」
事既如此,甘棠知道強辯已屬多余了,為了完成此行目的,說不得只好狠心來個殺人滅口,心念動處,目中已露殺機。
敝女人似生具慧眼,業已看穿了甘棠的心事,冷冷地道︰「別打鬼主意,你決不是我的對手!」
笆棠又是一驚,看來對方是一頭成了精的狐狸,不錯,單憑對方欺近自己八尺而仍未發覺這一點,功力就已可想而知了,但此行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如何也得要達到目的,當下凝聲道︰「你目見丑面人魔死亡?」
「不錯!」
「死在什麼地方?」
「告訴你無妨,因為你沒有機會活著離開,丑面人魔就死在這谷中!」
笆棠再退了一個大步道︰「是你下的手?」
「這倒不是!」
「是誰?」
「天絕門!」
「哦?」
笆棠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丑面人魔既死在本門之手,為什麼這面具會落到玉牒堡刑堂堂主半面人的手中!半面人為什麼要救自己性命贈送了五副面具?……
「怎麼樣,相信了吧?」
「就算如此尊駕又是誰?」
「我說過無名無號!」
「真的?」
「對你是如此!」
「如果在下一定要知道?」
「除非你勝了我!」
「好極了,請!」
「你還沒有資格叫我先出手!」
笆棠不由為之氣結,栗聲道︰「尊駕似乎在迫我殺人?」
敝女人冷嗤了一聲道︰「憑你這種口氣就充下了丑面人魔,丑面人魔對敵很少說上三句話。」
笆棠怒喝一聲︰「接掌!」
雙手一揚,虛空按去,天絕掌隔空蝕物,厲害非凡,這虛空一按,放眼武林能承受得起的,又是少之又少。
敝女人也虛空亮掌相迎。
「波」的一聲巨響,勁氣成漩,沙飛石舞,怪女人身形連連急晃,甘棠卻退了一個大步,相形之下,甘棠的內力修為,遜了對方一籌,他已用出了十成真力,如果對方未出全力的話,就不止一籌了。
敝女人面色微微一變道︰「好功力,老身低估你了!」
笆棠為要逼出對方來歷,當然不願就此罷手,略略一窒之後,再次出手攻擊,招式出手勢如駭電驚雷。
天絕武功有攻無守,是以招式厲辣得駭人听聞。
敝女人也同時出手發招,詭辣得出人意料之外。
以攻應攻,雙方又是一招硬踫硬,一方是只攻不守,另一方是不容有閃讓招架的余地,「砰!砰!砰」連響,怪女人被擊中五掌,身形連連踉蹌,甘棠也同時被擊中了八掌之多,直退了八九步才擎樁站穩。
敝女人冷厲地道︰「你是天絕門屬下弟子?」
從招式中認出甘棠來歷,她可算是第一人,而她的來路,甘棠卻模不清,單憑閱歷,他就差多了。
敝女人一頓又道︰「你不是老身的對手,要不要再打?」
笆棠潛在的冷傲之性,全被激發,大聲道︰「當然要打!」
「好,出手吧!」
笆棠身形一彈,再度出手。
雙方展開了一場瘋狂的惡斗,驚天動地,鬼泣神驚。
天絕武功招數即刻分出勝敗,然而這怪女人的武功,也專走邪僻路子,是甘棠出道以來僅逢的勁敵,竟然與甘棠打了個難分難解。
十招!
二十招!
笆棠發出的招式,竟有縛手縛腳之感。
他做夢也估不到會在這窮山絕谷之中,踫上這等強頑的對手,他若非練成了「武功篇」
第八段「功力再生」內力散而復生,恐怕擋不了對方十招。
二十招之中,他身上已中了不下百掌之多。
二十五招!
三十五招!
那怪女人暴喝一聲︰「躺下!」
招式一變,勁道如山。
悶哼聲中,甘棠口血狂噴,栽了下去。
敝女人喘了幾口大氣,感慨地道︰「想不到當今武林之中,還有人能接老身三十個照面。」
笆棠一咬牙,站起身形,激顫地道︰「你勝了!」
「你輸得服不服!」
「現在服你!」
「將來呢?」
「在下再找你一戰!」
「有志者,現在可否摘下面具,讓老身見識一下歸隱三十年後僅有的對手?」
笆棠一怔道︰「尊駕歸隱三十年?」
「不錯也許還多些!」
「那尊駕不是百毒門中人?」
「老身並未說過是!」
他本想追問對方來歷,但想到業已敗在對方手下,照方才的口頭約定,已失去了這資格,把到了口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敝女人接著道︰「如何,露露你的真面目,不過,老身並不勉強你,悉听尊便!」
笆棠一橫心道︰「這有何不可,尊駕記住了以後再見時也好辨認!」
說著,揭下面具。
「哦!」
敝女人面色又是一變,微退了一步之後,道︰「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太出老身意料之外,老身雖勝而猶敗!」
笆棠冷冷地道︰「尊駕自視很高?」
敝女人白首一點,道︰「可以這麼說!」
笆棠猛省自己此來目的,一抱拳道︰「後會有期!」
敝女人伸手一攔道︰「慢走!」
笆棠一窒道︰「尊駕還想要怎麼樣?」
「你的目的是到百毒門?」
「不錯!」
「可要老身指點路徑?」
「這……好意心領!」
「年輕人,你太高做了,你以為百毒門總壇隨便讓人找到麼?」
「事在人為!」
「老身知道你心高氣傲,不願受人指點之惠,來個條件交換如何?」
笆棠心中一動,道︰「這倒可以一談!」
敝女人深深地看了甘棠一眼,道︰「老身指引你到長陰谷的去路,同時借你件克毒的寶物……」
「克毒的寶物?」
「不錯,此物在身,百毒不侵!」
「什麼樣的寶物?」
「闢毒珠!」
「哦,尊駕的條件是什麼?」
「等你回頭重返此地再談如何?」
笆棠沉吟了片劉,道︰「如果尊駕的條件超出在下的能力之外呢?」
「不會,你準可辦到!」
「好,在下應承!」
「你此去仍以丑面人魔雷青山的面目不妨,因為雷青山是喪命貴門之手,此事江湖中還沒有人知道;不過老身須明白你此去的企圖?」
「救人!」
「僅止于此?」
「還附帶調查一件公案。」
「什麼公案?」
「這一點恕無法奉告。」
「你的身份呢?」
「天絕門少主!」
「好,交易算定局了,事完請立即到此地來,不過有一點必須申明。不許帶任何人來此,也不能被人盯梢!」
「可以!」
「天絕門歧黃之術冠絕天下,你的傷勢大概大會有問題?」
「這點毋勞掛齒。」
敝女人從懷中掏出一個極為精致的荷包,獻于甘棠道︰「這里面裝的是闢毒珠,佩在身上,百毒不侵!」
笆棠心中的驚奇,目不必贅言,這轉變,又出意料之外,有此一珠在身,出入百毒門已無所懼了,當下接了過來,道︰「在下用後奉還,現在就此告辭!」
「你由此谷回奔,出谷之後,直線向南,約三十里之後,可以看見一道澗水,沿澗逆流而上,會發現兩座底部分開,上部連結的高峰,雙的夾持中,是澗水源頭,也是長陰谷入口。」
「多謝指教!」
「不必,這是條件交換,誰也用不著多謝誰!」
「再見!」
說著,套上人皮面具,轉身出谷。
一路之上,他想著這怪女人到底是何來歷,竟有這高的功力,她將要自己為她做的是什麼事?萬一是傷天害理之事,或是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的事,又將如何?受惠于前,自不能食言于後。
但為了爭取時間,為了林雲的生死下落,他無法拒絕這目前極有利的條件。
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道急湍奔流的澗水邊,照怪女人的指示,沿澗邊上溯,工夫不大,眼前出現兩座峰頭相遇,峰腳分開的巨峰,形成了一個陰森黝暗的巨大窟窿,洞水正從其中流出。
到了地頭,這確實是天生絕地,近日一段,還略可辨物,十丈之外,便漆黑一片,暗無天日,長陰谷,真是名不虛傳。
比道中,隱約可見嶙峋怪石,密密麻麻的連落腳之處都很難。
笆棠持有闢毒珠在身,可以免去中毒的顧慮,略事思索之後,向谷口奔入。
敝石鋒銳如刃,犬牙交錯,澗水從亂石間沸騰而出,那呼轟的聲音,在形同隧道的谷內,分外震耳驚心。
笆棠身輕如絮,點石尖而進。
十丈之後,但覺陰寒之氣迫人,石縫中可見烏黑骨髏,看來都是生前中毒而死的。
二十丈之後,是一段頗為平坦的谷道。
笆棠憑著高深的內力修為,雖視線不能及遠,但仍可清楚辨物。
突地
一聲暴喝震耳傳來︰「來人止步!」
笆棠心中一喜,有人現身就好辦了,他凜于怪女人提供的意見,故意裝做十分凶殘地重重哼了一聲。
隨著喝聲,出現了四個黑衣人,當先的是一個瘦長漢子,後隨三名壯漢。
瘦長漢子狐疑地掃了甘棠一眼,陰陰地道︰「閣下竟能進死亡地帶數十丈,確非等閑,請亮萬兒。」
笆棠凶霸地道︰「你不識老夫?」
「對不起,沒見過!」
「如此叫你們掌門人出來認識!」
「閣下好大的口氣!」
「少羅嗦!」
瘦長漢子面孔一沉,道︰「閣下還是先報字號的好,否則……」
「怎麼樣!」
「恐怕要得罪!」
「嘿嘿,你就露兩手給我老人家瞧瞧。」
瘦長漢子反而呆住了,甘棠的態度來意,使他莫測高深,他身後的三名漢子,似是地位極卑,只怔立著沒敢開口,面上也沒有什麼動靜。
笆棠冷冰冰地道︰「帶路!」
瘦長漢子面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甘棠半晌,才道︰「閣下到底是何來意?」
「你不配問!」
「在下非問不可!」
「若非看馮一鷗的份上,老夫就先斃了你!」
四人面色劇變,瘦長漢子厲聲道︰「閣下認識先祖師?」
「豈止認識!」
「請示知名號,以便小的……」
「老夫與馮一鷗是八拜之交!」
瘦長漢子撲通一聲屈膝跪下,顫聲道︰「小的該死,您老是……」
他本要說出丑面人魔四個字,話到口邊,一想不妥,又咽了回去。
笆棠大刺刺道︰「起來,帶路!」
「是!」
瘦長漢子回顧三人道︰「張四,你立即入內稟報掌門人,雷老前輩駕到,你們兩個回崗位去!」
「遵命!」
三漢子迅速向暗中隱去。
笆棠陰冷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洪虎,外堂屬下甲組頭目!」
「你認得老夫?」
「小的出道也晚,無緣拜識老前輩。」
「嗯,你先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