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蜂戲蝶 第六章
當他接觸到她柔軟的唇瓣後,才知道自己竟愛她這麼深,直到現在他才真正了解,早在廟里,她倒在他懷中的那刻起,她的嬌影已深植在他心底深處。
但他不能釋懷的是,他在她心中竟是這般的粗俗,甚至連大哥都比不上!
他不信!他不信——他緊緊鉗住她的雙臂,生怕只要一松手她就會跑掉;他狂野的咬住她的唇瓣,輾轉吻著,吻到她無法呼吸,幾乎癱軟在他懷里,他仍不打算放手。
這是他首次如此清楚自己心里的感情,怎能就此放手。
許久,他才放開了她。「別拒絕——」
啪的一聲,她又給了他一巴掌,眼中卻盛滿淚水,臉上堆積著怒意。「你以為在醉紅樓里面就可以對任何女人為所欲為嗎?你以為每個醉紅樓里的女人都等著士你的??」
「不……」
「是,你就是把我看成這樣!沒錯,我是醉紅樓里的人,但我只賣藝不賣身!請你搞清楚這點,你若想找人幫你暖?,我想郁悔姐她不會介意的,畢竟你是她的相好,而且郁梅姐愛你之深,恐怕連你都不知道。」
「你為什麼非得在我們之間插一個郁梅進來?」他捏緊她的手腕。
「是你將我硬插入你和郁梅姐之間!我們本來就毫無交集,是你硬要我蹚這渾水……我現在明白的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你滿意了嗎?」
「你根本就在撒謊!」他幾乎要崩潰了。
「是不是撒謊你自己曉得,現在請你離開我的房間,郁梅姐的房間在後三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指著門口。
「我不可能就此放棄,你別想我會就此放棄!」
他推開門板,而門外站著的人卻讓兩人愣在原地。
郁梅正滿臉淚水的站在門外,來回審視房內的兩人。
「郁悔姐……」真是該死!這下可真的扯不清了。
楊羽蝶急著想解釋眼前的情形,奈何郁悔僅是愁著臉,似乎一句話也听不進耳里。
容雲翔一言不發地從郁悔身旁閃身而過,正眼也不瞧她一眼,這種忽視讓郁悔眼眶里的淚水掉得更厲害。
「郁悔姐……」楊羽蝶心里有種愧疚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人抓奸一樣的難堪;雖然她和容雲翔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別說了,我現在沒有心情听你的解檡,更何況……我親眼所見,再作任何解釋都是多余的。」
「郁梅姐,情形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容家二少爺沒任何關系,你不要誤會。」楊羽蝶伸手想抓住郁梅,卻被郁梅揮去。
「他在你房里,你才剛入浴完,沒有關系嗎?」郁悔望向羽蝶唇瓣上的紅腫,「真的沒關系嗎?」
「不!真的沒關系,我和他……我……」
她該怎麼說,剛才拒絕他的求愛?如果說了,是否又給了郁梅姐另一次傷害?如果不說,她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是我在醉紅樓里最疼的,沒想到卻是背叛我最厲害的!」郁悔歇斯底里的搖頭。
「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郁梅頭也不回的奔回房,一旁路過的嬤嬤似乎將她們倆的對話听盡,一臉愁容。
「羽蝶,你真的和容二爺糾纏上了?」嬤嬤的聲音有些不悅。
今天是不是她的倒楣日!?為什麼煩人的事接二連三的來。「嬤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等你告訴我。」
屋內一片沉默,空氣為之凝結,兩人的臉色皆不甚好看。
「羽蝶,好好把事情經過說給我听,我希望是我錯怪了你,是郁悔誤會了你。」一臉鐵青的嬤嬤首先開口,語氣充滿苛責。
楊羽蝶低垂的頭微微動了下。「事情根本不是郁梅姐看到的那樣,也不是嬤嬤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的情形,你倒是說來听听啊!」
要她說,還真是難以啟齒,總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嬤嬤,容家二少爺喜歡她吧!那多……多不好意思啊!
而且她還無法從他告白的震撼中平復,她不曉得他到底看上她哪一點?先前幾次見面,她總是盡其所能的逼退他,打他、推他、罵他、言語刺激他……為什麼他還能說喜歡她?
他送來的糖葫蘆的確是讓她有些動心了,但來醉紅樓的男人哪個不是竭盡所能的花錢買東西給這里的姑娘,為的是什麼難道她會看不出來?討個歡心、討個纏綿、討個花言巧語、討個溫暖的嬌軀,好圓個夜夜纏綿。
她不想讓自己落入這種境地,她不要像郁悔姐那樣,就為了等心愛的男人能為她多付出點心力,因而事事順從、挑好听的話說,她不要變成這樣。
嬤嬤急了,迫切的再度問︰「你倒是說話呀,告訴我你和容二爺之間到底是什麼情形。」
「我和他永遠不會有牽扯,嬤嬤你一向都知道我的,我不喜歡來店里的男人,怎麼有可能會和他有任何關系!」她柳眉倒豎,音調不禁提高。
「那為什麼容二爺會出現在你房里?為何郁梅會那麼激動,哭得那麼傷心?令天你若不把事情經過交代清楚,我就不饒你。」
嬤嬤會這麼激動自有她的道理,畢竟,搶人恩客是犯了青樓里最嚴重的忌諱,哪怕羽蝶只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嬤嬤仍然擔心她觸犯了這個忌諱。
她也希望有人能替郁梅贖身,從此月兌離青樓之地,得到幸福;所以她不能放任羽蝶搶了別人的幸福,雖然郁梅是醉紅樓里的紅牌花魁,每個來店里的客人都想點她的牌……「嬤嬤,我和容二少爺真的沒什麼關系。」她還是無法將事情經過說清楚。
「既然沒有關系,你為什麼不肯說情楚,不向郁梅解釋?」
「我有想要解釋,但是郁梅姐不肯听,我也沒有辦法。」
「顯然你努力得還不夠,我在一旁看了許久,卻始終沒見你有任何解釋的舉動。」嬤嬤語氣冷淡。
「好吧,嬤嬤。既然你一直要我解釋,我就把事情經過完完整整說給你听。」
「我等你怎麼說服我。」嬤嬤替自己倒了杯茶,頗有耗到底的樣子。
楊羽蝶將所有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嬤嬤一听臉色驟變,之後喝了口茶,嘆口氣。
「嬤嬤,這樣你明了了嗎?」
「唉——一切都是命啊!」
命?太夸張了吧!「嬤嬤,這和命似乎扯不上關系。」
「郁悔愛容二爺有多深,大家都很情楚,偏偏容二爺卻看上了你……唉,真是前輩子作的孽。」
「我也不願意讓他看上啊!」好像全是她的錯似的,她才真覺得委屈。
「郁梅愛容二爺有多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真不知該怎麼去開導她……」嬤嬤又喝了口茶。
「嬤嬤,為什麼要開導郁梅姐?我和容家二少爺真的沒什麼呀!」
「剛剛容二爺在你房里的景象郁悔也有撞見吧?這樣的情形,誰見了都會有所誤會,就算你們真的沒什麼,看到的人也會以為你們有什麼。何況郁悔對容二爺早已心有所屬,她會想得更不堪。」
「嬤嬤,那怎麼辦?」這下她可急了。
「我看你只好盡量找機會向郁悔解釋。」
「希望郁梅姐能相信我……」
* * *
「郁悔姐,你听我解釋——」楊羽蝶緊跟在郁梅身後。
郁悔一句話也不肯听,哪怕羽蝶已追了她一整天,要求解釋昨晚的事情,但她不听就是不听「郁梅姐……」
「你不要再說了!」郁梅捂住雙耳。
楊羽蝶拉住郁悔的衣袖,阻止她再往前走一步。「郁梅姐,你為什麼不听我解釋呢?」
郁梅轉身面對她,語氣冰冷。「沒什麼好解釋的,你不需要再說了,我不會相信的。」
楊羽蝶生氣的怒吼︰「郁梅姐!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烏龜,明明沒有的事卻害怕听別人的解釋。」
「現在做錯事的人是你,你憑什麼說我是烏龜!?」
「既然這樣,我想解釋,你為何不听?」她腦中突然一閃,「你怕听見不想听的是嗎?」
「你……你別胡說……」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你一定是怕听見不想听的,才會逃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郁悔姐,你還想自己騙自己嗎?」
「羽蝶……」
「郁梅姐,我和容家二少爺真的沒什麼。昨天他無緣無故跑到我房里來,我也很生氣,我那時剛洗完澡……不過你放心,他沒對我做什麼,我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他就坐在椅子上。」
「你在洗澡,那小真呢?小真沒陪著你嗎?」
「小真被嬤嬤叫去搬甜酒釀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嬤嬤,我絕沒說謊。」
「真的是這樣嗎?」郁梅真的有些動搖了。
「嗯,的確是這樣,我句句實言。難道郁梅姐你還不相信我的人格嗎?」
郁梅沉默了會兒。
「或許是我誤會你了吧,他……真的沒有對你做出任何不規矩的舉止嗎?」
「沒有。」
「看來真是我誤會了——」
這時,大廳內傳來一陣騷動,一名男人對著宅內大喊「嬤嬤是哪位?嬤嬤在嗎?」
嬤嬤聞言,連忙從房里出來,急切的步下樓梯。「客倌,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呢,您來早了,晚點再來吧!」
「你就是這青樓的嬤嬤?」
「對對對,客倌有事嗎?」
「我受人所托,來贖人的。」男人從腰帶內掏出幾張銀票,全數遞給嬤嬤。
「贖人?客倌受誰所托來贖誰呢?」嬤嬤覺得莫名其妙。
「贖個叫楊羽蝶的女人。」
「我!?」羽蝶不禁失聲高喊。
「你就是楊羽蝶?」男人朝她瞧了瞧。
「是呀!我就是楊羽蝶……可是,抱歉得很,我不認識你耶!」是誰那麼好心,居然要來贖她?
「你要替羽蝶贖身!?」連嬤嬤都覺得不可思議,聲調不禁上揚。
「是的,請點一下銀票看夠不夠替楊姑娘贖身。」
「嬤嬤……」不僅嬤嬤不解,連楊羽蝶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她只是個情倌人,又不賣身,誰那麼多事竟要替她贖身?
嬤嬤見到那一疊銀票,眉開眼笑的開始數著。
楊羽蝶可急了,她才不想離開醉紅樓,和一個可能沒見過面的人在一起,說不定贖她的那個人是個大也說不定。「嬤嬤——」
「你別吵,我在算……」一張、二張、三張、四張……哇!這人可真慷慨,居然送來四千兩!「四……四……四千兩會不會太多了?」嬤嬤已經驚嚇過度,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這是我家少爺吩咐的,算是償還楊姑娘以前在這里的所有花費。」
「那也不需要四千兩這麼多——」嬤嬤口頭上雖然客氣的這樣講,但心里卻想著,要是這四千兩都能進她口袋就太好了。
「不多、不多。」男人相當有禮貌。
「嬤嬤!你承諾過不會把我賣了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呀!」楊羽蝶急得拉住嬤嬤。
「羽蝶,嬤嬤這哪是把你賣了呢?人家是來替你贖身的,從此以後你就自由了,你還不高興嗎?」
「我高興得起來嗎!?贖我的人不知是怎麼的人,嬤嬤你沒問清楚就莫名其妙的把找贖給人家,要是那人是個大壞蛋呢?嬤嬤你能安心嗎?」雖然醉紅樓是青樓妓院,但她對這里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不是說放得下就放得下、說走就真能拋下一切就走的!為什麼嬤嬤不懂她的心?
「不會的,你別杞人憂天了。」
「嬤嬤!」楊羽蝶簡直不敢相信。
嬤嬤拍拍羽蝶的手。「喏,你剛剛也听見啦!贖你的人是位少爺,以後你的日子就好過了,也不需要把錢看得那麼重……你也算命好,才會有人願意贖你的身,你該知足了。」
「我不想做人家的偏房!」
男人輕笑。「我家少爺還沒成親呢!」
「喏,人家還沒成親呢,你做大房的機會不是高了許多嗎?」
「嬤嬤!」嬤嬤到底是吃錯什麼藥了!
「別說了。」嬤嬤回問男人︰「對了,請問你家少爺是哪家的少爺?」
「容家。」
「容家!?」楊羽蝶叫得更大聲。
郁梅抓住男人。「容家哪位少爺?」她心底只期望不要是容家二少爺。
「容家二少爺。」
郁梅一听,蒼白了臉,頻頻往後退去。「容……二爺……」
「不可能的!我才不要讓他贖!」羽蝶瞧見了郁梅的愕然和一臉苦楚。這下子她跳到什麼河都洗不清了!
就連嬤嬤都驚愕的拿著銀票呆愣在原地。「容二爺?怎麼會呢?」
楊羽蝶一把搶過嬤嬤手中的銀票,塞回那男人手里。「我不要你家少爺贖身,你全部拿回去!」
「我只是受人所托,請楊姑娘收拾簡便行李,再過一炷香時間馬車就會來接姑娘。」
男人又將跟票塞回嬤嬤手中。
「我說了不需要你家少爺替我贖身,你沒听見嗎?我不想離開醉紅樓!」
「楊姑娘,二少爺有封信要小的交給你。」還好少爺有先見之明,早備妥了書信。
男人將信遞到羽蝶面前,但她死都不肯伸手去接,因為生氣,臉龐多了幾分嫣紅。
「楊姑娘?」
「羽蝶,看看容二爺寫些什麼。」
楊羽蝶無奈地看看無助的郁梅。
「嬤嬤。」
嬤嬤也見著郁梅悲淒的表情,但她想知道容雲翔到底寫些什麼給羽蝶。「郁梅……」
郁梅緩緩回過神,淒涼地對羽蝶說︰「接過來看看吧!」
楊羽蝶不敢相信郁梅竟會叫她接過信,她仔細瞧了眼郁梅,發現她眉宇間暗藏的愁潮。
她有些猶豫、有些疑惑,但是,她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封信,拆掉蜜蠟封緘。
她將信函拿在手上,卻遲遲不肯打開它,心中莫名地遲疑了起來。
「羽蝶,打開它。」嬤嬤受不了她的遲疑,厲聲提醒她。
翻開折疊好的信紙,她開始瀏覽——小蝶兒︰昨日一切歷歷在目,表白的話確屬真心,切莫錯當笑言听。
今日命人帶女四千兩銀票替你贖身,為的是讓你恢復自由身,蒼天可表我對你的愛之真。至于郁梅的事,我會解決,請接受我的幫助,我會安排個地方讓你棲身。縱使你只是個清倌人,但你一個女子留在醉紅樓實在太危險,我不能放心。
彬許你會覺得,你和我僅見數面,我怎會對你如此痴狂。
確是如此,雖相識不久,但我的心里已滿滿都是你身影。
誠如你所言,我是個成天留戀青樓的男人,不值得你相信我的真愛,或許真是這樣,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所屬何處。這次,將不再是虛言巧語,我將我最真的一顆心放在你身上,不要狠心地踐踏它,我真的希望你能打開心門試看接納我。
說來好笑,我突然厭惡自己以前一切行徑,要不是因為之前的荒唐,也不會在你心頭留下難堪的印象,更不會讓你一再懷疑我的真心,不敢接納、不敢相信。不過,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我會以找最真的心、最真的感情來告訴你,我有多愛你,給我個機會,別太快否決我。
雲翔楊羽蝶看到最後臉已像燒紅的炭,她急急忙忙收起信,藏在衣袖里。
「羽蝶,容二爺信里寫些什麼?」嬤嬤可好奇死了,頻頻追問。
「沒……沒什麼。」
「楊姑娘,請收拾行李,馬車也快到了,或者楊姑娘沒有任何東西想帶走?」
她絕不能就這麼走了,這樣會對不起郁梅姐。何況,她根本還搞不清自己的心,無法明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而自己呢?
他不能自私的要她馬上離開她生活了將近十一年的地方,縱使她舍得醉紅樓里的一切,也舍不得一起相處、長大的人;就因為如此,她更不能傷害疼她至深的郁梅姐,她不做這種事。
「請你回覆你家少爺,告訴他,我楊羽蝶不想離開醉紅樓,縱使我楊羽蝶一輩子都得待在醉紅樓里,哪怕有一天可能從清倌人墮落成妓女,我也不需要他操心。」她搶過嬤嬤手里的銀票,再度塞回那男人手中,語氣堅決、充滿憤怒。「再告訴你家少爺一聲,要他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會實現我的諾言,讓他後悔遇上我。」
男人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既然楊姑娘不願離開,那小的會把楊姑娘的話轉達給少爺,至于少爺的決定,恐怕不是小的能左右的。」男人將銀票收回腰帶內,轉身離開醉紅樓。
「羽蝶,你怎麼那麼傻!有人要替你贖身,你不願意就算了,干嘛還放狠話警告人家,我真不曉得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嬤嬤看著白花花的銀票就這麼飛了;心里不禁一陣氣悶。
「嬤嬤,我不能對不起郁梅姐。」楊羽蝶轉頭望了眼郁梅。
嬤嬤這時才想起站在一旁的郁梅,連忙尷尬的笑著。「郁悔……」
郁梅一刻也待不下去,二話不說便轉身上樓,也不管羽蝶在背後喊叫。
「郁梅姐!」真是糟糕透了!她這下就算跳進滔滔大海也洗不去一身腥了!
都是那個臭男人害的,沒事干嘛跑來幫她贖身。不過,他……是真心的嗎?唉!真是煩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