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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心暗許 第六章

作者︰季可薔

大雪紛飛一夜,隔日清晨,卻是雪霽天晴。

算準了差不多是公主用完早膳的時候,宮女春華迎著曉光來到寢殿,卻已見不著公主人影,她蹙眉,趕忙追問其他宮女--

「公主呢?」

「公主用過早膳,嚷著無聊,看了看窗外的積雪,忽然起了興致說要去堆雪人。」一個宮女稟報道。

「什麼?堆雪人?」春華訝異,「在哪兒堆?」

「就在公主書房外呢。」

「是嗎?我去瞧瞧。」畢竟放不下心,春華還是披起斗篷,趕到書房外的庭院。

雪積得深,路上不好走,她花了好片刻才走到,只見一座紅色涼亭旁,公主穿著件絳紫大氅,正興高采烈捧著冰雪玩,幾個宮女站在她周遭,無助地看著。

她正想奔過去,身後忽然探來一只大掌,蒙住她口鼻,拉著她往角落藏。

「嗯、嗯……」她驚慌地掙扎,想呼救,奈何聲音牢牢地被掩住。

「別出聲,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認出聲音的主人,心內大喜,立刻停止了掙扎,那人這才放開了她。

她回過身,明眸映入一個蒙面男子,黑布遮去了他半張臉,但她仍一眼認出他正是她常掛心懷、念念不忘的男子。

「海浪!你怎麼來了?」一貫冷肅的容顏,霎時嬌柔,「好久沒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好?」

「很好。」海浪應道。

「你這陣子上哪兒去了?是主君派你去辦事嗎?」

「我回了風城一趟。」

「真的嗎?那兒一切可好?我爹娘可好?」

「他們很好。」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春華盈盈淺笑。

自從她十四歲那年入宮以來,已有多年未曾見著雙親,對遠在風城的家鄉思念得緊,直到前兩年,海浪讓風城城主派來協助主君,她見著昔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思鄉病才逐漸痊愈。只是思鄉病懊了,另一種女兒家的相思癥卻又暗暗扎根……

她暗暗嘆息,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這偉岸男子身上,瞧著他似乎有些沉黯的臉色,眸底掠過不忍,「你看來挺倦呢,是不是來回奔波把你累壞了?」

埃浪不語,濃眉擰著。

「怎麼啦?海浪。」春華開始覺得不對勁。

「我想請-幫個忙,春華。」海浪忽道。

「什麼忙?你盡避說,我一定幫。」春華爽快地答應,能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呢,何樂不為?

「我想--」海浪頓了頓,深眸一轉,遠遠望向正在亭子邊堆雪人的公主,見她忽然甩了甩發,笑開了,他臉上肌肉一抽,牽過一絲渴望。

「能不能讓我扮成侍衛?」他轉向春華問道。

「扮侍衛?」春華愕然,「做什麼?」

「我想跟公主獨處。」

「跟公主獨處?」春華更驚訝了,「為什麼?」

「有件事,我非親自確認不可。」海浪沉聲道,「希望-幫我。」

「幫你可以,可你也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春華蹙起眉頭,「你不會想對公主做什麼事吧?你小心點,主君說過不能動她一根寒毛的。」她低聲警告。

「我知道。我並非想對她不利,只是--」海浪一頓,眼底掠過掙扎。

「只是什麼?」春華更加狐疑,「你說明白啊!埃浪,你究竟想做什麼?」

「茲事體大,我不能先告訴。」他拒絕說明。

舂華失望地瞅著他,「我自問真心待你,你卻仍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嗎?也罷。」她自嘲地一牽唇,「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替你掩護。」

「……抱歉。」海浪垂眸。

望著他內斂的神色,春華也只能在心底暗嘆。這木頭人呵,就不能說兩句話哄哄她嗎?即使只是一個微笑,她也會欣喜若狂,無怨無悔的。

就不能……哄哄她嗎?她哀怨地瞟他一眼,婷婷轉身,替他張羅去了。

「你是誰?」

堆罷了雪人,海珊瑚正得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時,忽地感覺到身後兩道焦灼的視線,她旋過身,迎向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臉上沾染幾點塵泥,似乎有意藏去自己真實面目。

她戒慎地後退幾步,妙目一轉,發現幾個貼身宮女都不見了,心下一凜。

「其他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公主請別擔心,我不會傷害。」彷佛看出她的驚慌,男子安撫她,「我只是……想送-一份禮物,」

「送我禮物?」

「嗯。」他探手入懷,模出一方繡袋,打開袋子,取出一根顏色鮮艷、頂端綴著紅色珠子的發釵。

秀眉一揚,「這就是你要送我的禮物?」

「是。」

見他並無惡意,海珊瑚大著膽子接過發釵,手里一掂,便試出這發釵閑的不是尋常材質,頂端的珠子也非一般寶石。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珊瑚。」他低聲應道。

她身子一僵,「珊瑚?」

「是的。」他直直瞧著她,「這根發簪,是拿南海最珍貴的珊瑚打造的,上頭的珠子,是極為少見的血紅珊瑚。」

「這是……珊瑚打造的發釵?」海珊瑚顫著唇,愣愣望著白女敕掌心上那一橫血色珠釵,這是海底的珊瑚打造的,是海珊瑚,那艷紅的血色,刺痛了她的眼。

這陌生男子送給她一根珊瑚發簪,他意圖究竟為何?想暗示些什麼?

「你好……好大的膽子!」她揚起眸,近乎憤恨地斥責他,「你以為自己是誰?區區一名侍衛竟敢如此僭越?誰許你這麼做的?憑你也想借著送禮與我接近嗎?」

「公主為何如此激動?」他皺眉,「莫不是這發簪讓-聯想起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她怒駁,「這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拿去啊!」

他不肯拿,動也不動。她氣上心頭,忽地甩臂一擲,發簪在空中劃過圓弧,落了地。茫茫白雪映著血色珊瑚,更顯蒼涼。

一時間,兩人只是心驚地看著,都是難以言語。終于,他彎下腰,拾起了發簪,拿衣袖珍而重之地擦過後,大掌又握起一堆雪,拭去臉上的塵泥。

他站起身,直視海珊瑚。「-果然是珊瑚。」他沙啞地、傷感地說道。

他喚她珊瑚!他為何如此喚她?

埃珊瑚震懾地後退,震懾地瞪視著眼前彷佛與她相識許久的男子。

「為何不肯認我?珊瑚,難道-不信任我這個兄長嗎?」

兄長?他說他是她兄長?海浪,海珊瑚--莫非他與她真是兄妹?

「我這次回去見不著-,才曉得-已經入宮頂替了公主。」海浪走近她,急切地問道︰「為何不肯認我?珊瑚,為何來到這宮里,卻不通知我一聲?義父也覺得奇怪,為何-這麼久了也不與他聯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是……」海珊瑚拚命搖頭,腦海一片空白,「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不是公主,-是我的義妹,是海珊瑚。」海浪堅定地說道,「-忘了嗎?我在被義父派來王宮以前,幾乎天逃詡會去看-的,我還送了-許多珊瑚打造的小玩意兒,-不記得了嗎?我對---」

「別說了!你別說了!」她尖叫地止住他,臉色蒼白,神情慌亂,「我不識得你,也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你認錯人了!」

「珊瑚!」他擰緊眉,往她更走近一步。

「你……別過來!」她近乎絕望地喊。

別靠近她,別逼她!她是公主,是眾人疼著捧著的公主,是風表哥最關心、最看重的人,才不是他的什麼義妹!

「你走開!我不認識你!」她不認識他,不認識這個名叫海浪的男子。若他真是她的義兄,她應當會記得他,可她什麼也不記得,全忘了!「我要表哥,我要……去找風表哥。」

是的,她要去找風勁,那個待她嚴厲,卻也疼她寵她的男人。他的眼神,令她心慌;他的微笑,讓她臉紅,她想見他,全天下所有的人,她只想見到他一個。

她想見他啊!埃珊瑚猛然推開海浪,提起蓮足,倉皇地在雪地上奔跑,穿過紅色涼亭,越過枯萎的花圃,她心跳欲狂地跑著,絲毫沒注意到角落里藏著個宮女,神情陰沉地望著她。

縱然遭到侍衛們善意勸阻,海珊珊仍是不顧一切躍上坐騎,直奔御書房。

她知道風勁一定在那兒,每日跟大臣們議完政事後,他總是會留在御書房,仔細地批閱每一本奏折,即使公事辦完了,他也愛在里頭悠閑地品茶讀書。

他一定在那兒,而她迫切地想見到他。

在偏殿前下馬後,她先站在雪地上,鎮定自己過于紛亂的情緒。她必須冷靜一點,不能讓風勁看出她的異樣,她要裝作很開心……她該用什麼借口找他呢?對了,昨夜祭典完後,他與她並騎回宮的路上,曾約好了兩人改天來賽馬……

就是這個,她是來找他實踐諾言的。海珊瑚伸手攏了攏教風吹亂的秀發,粉唇一牽,勾起明璨笑弧,她穿過回廊,等不及通報,直接闖進了御書房。

「風表哥,風--」她倏地止聲。

書房里,除了風勁之外,還有另一位她沒料到的不速之客--水月。他們兩個站得好近好近,近得好似周遭都繚繞著一股曖昧氛圍。

見到她來了,兩人才稍微拉開了距離,同時望向她。

埃珊瑚心窩一揪,「你們在做什麼?」話一出口,她便想咬住自己的唇。她怎能用這般質問似的口氣問話?簡直像個掩不住醋意的妒婦!

風勁彷佛也看出她的懊惱,劍眉一挑,微笑著走向她︰

「沒什麼,我只是跟水月聊聊而已,」他展臂攫住她的肩,像兄長般慈藹地俯望她,「怎麼?今天好像興致不錯,居然主動來找我?」

她深吸一口氣,收拾心里莫名翻倒的醋瓶,妹妹似的展顏一笑,「你不是說要跟我比賽飆馬嗎?我很期待呢。」

「-真要比?以前-每回比都輸的。」

「這次不會了。」她揚起下頷,明眸眨呀眨的,像撒嬌,又似挑釁。

風勁俊唇一勾,禁個住伸手捏了捏她俏美的鼻尖。「既然我的公主表妹這麼有興致,我當然無條件奉陪。走吧。」他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他又牽著她的手了,這回,還是當著水月的面,

他難道不在意水月的反應嗎?她看起來似乎有些震驚呢。

埃珊瑚心兒怦然直跳,忽地好想試探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她望向水月,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水月,-真的打算跟火影成親嗎?」

水月默默頷首。

「雖然預言是這麼說的,不過我還是想問問-真正的心意-真的願意嫁給他嗎?」

水月淡淡扯唇,「我嫁給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千櫻的未來。」

她也這麼說?海珊瑚眸光一轉,瞥了眼風勁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看了看一臉漠然的水月,忽地懂了。

不論水月對風勁是何心態,他也只不過把她當咸一枚棋子而已。

按雜的滋味在海珊瑚胸臆間漫開,「既然如此,那我也沒話好說了。」她輕聲道,轉向那正牽著她手的男人,「對了,風表哥,你不是說要命御衣局替水月做一套好漂亮的嫁衣嗎?」

「嗯哼。」

「我有個主意,讓他們做一襲火紅色的嫁衣如何?要有鳳凰鳥的圖案,還要有一輪水月。」

「浴別鳳凰飛水月嗎?」風勁深眸一閃,「這個點子好,既隱喻了水火共生,跟水氏的族徽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麼說你也贊成-?太棒了!」她故作天真地拍手,「到時候我替-主婚好嗎?水月。」

水月似乎有些猶豫,片刻,才淡淡開口,「公主殿下親自主婚,是水月的榮幸。」

她很不情願嗎?她不想嫁給火影吧了可憐這麼一個妙人兒!再如何高傲冷淡、玉潔冰清,終究也只能當別人的一枚棋子,

埃珊瑚澀澀地想,表面上卻笑容嫣然,「干嘛這麼客氣呢?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走吧,風表哥,飆馬去。」

兩人手牽著手穿過回廊,一路上,惹來不少侍衛驚異的眼光,海珊瑚漫不在乎,更加握緊風勁的手,而他好似也不介意,任由人看。

來到殿外,風勁命人備了馬,與她各自躍上坐騎。

「我們要在哪兒比呢?」他問。

「就在這兒比啊。」

「就在這兒?」他揚眉。

「不好嗎?」她嬌笑,「就從這偏殿開始,以櫻花林後的湖畔為終點如何?」

「從這兒開始飆馬,-不怕驚動這些來來往往的侍衛與宮女?」

「你怕嗎?」她狡黠地反問,「是不是怕一時沒控制好,撞傷了人?」

他深深地望她,眼底閃過異彩,「怕的人應當是-吧。」俊唇若有似無的一挑。

她盈盈一笑,「那走吧。」沒等他反應,她已甩韁鞭馬,率先起跑。

他卻沒立刻跟上,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背影好一會兒,才好整以暇地扯動韁繩。

雪地上,馬兒奔馳起來並不容易,若是控馬的技巧差了些,怕便要人仰馬翻,可海珊瑚卻像在馬背上長大似的,靈巧地穿樹過林,窈窕的身軀本能地低伏,減少風阻,好讓馬兒奔騰跳躍,更加圓轉如意。

她的騎術竟如此之優秀,連她自己都感覺驚訝。

報信說過,雲霓從小就活潑好動,愛跟著男孩騎馬狩獵,她的騎術自然不可小覷︰而她現下的表現也同樣不差啊,雖說談不上迅捷如電,卻也狂野如風。

不只騎術,她寫字的筆法也和雲霓相似,就連原先全忘了的知識,也在回到這王宮里後,一一回到腦子里;很多詩書文章,毋需花信教她,她也自然而然憶起。

這些,絕不可能是她這短短時日強記死背學得會的,絕對是從前曾經視諏過。

這種種跡象,都顯示了一種可能--她是雲霓,她就是那個眾人愛戴的俏公主,她是雲霓……

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擰絞著海珊瑚的太陽穴。

又來了。她緊緊咬牙,每當她努力要回想些什麼,似乎總是會頭疼,這令她煩透了!她懊惱地揮鞭,不要命似的催動坐騎狂奔。

「停下來!霓兒!」風勁嚴厲的聲嗓從她身後傳來。

她置若罔聞,與耳畔狂嘯的寒風競馳。

「我要-停下來!」他厲聲命令,「-听見沒?霓兒!」

她不停下來,不能停下來,她必須前進,若是不能證明自己的實力,若是贏不過他,他也許會拋下她,就像棄置穿破的舊衣衫一般拋下她。

不!她不要被丟下,她是公主,她不能被丟棄……

「霓兒!」嘶啞的呼喚驀地穿透她昏沉的神志。

怎麼了?是他在喚她嗎?為何那聲嗓听來滿蘊驚恐?

她茫然地想,還未想透是怎麼回事,粉女敕的容顏便教一根橫生的枝-給狠狠擊中,這一擊,拍疼了她的臉,也讓她身子不自禁往後一仰,嚇著了座下的馬兒,馬兒昂首嘶鳴,焦躁地撒蹄甩月兌她。

嬌軀一陣搖蔽,往旁急墜,跌落雪地。冰涼的雪沁入臉上肌膚,霎時凍住了海珊瑚的思緒,她腦海一片空白,有半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風勁匆匆躍下馬,俯身托起她柔軟的身軀,「-沒事吧?霓兒,有沒有哪里摔傷了?」他焦切地問,大掌輕輕拍去她臉上沾染的雪花。

她怔望著他。他看來很緊張呢,臉色發白,眉宇憂慮地擰成一團。她還是初次見他如此激動。

「怎麼光傻傻看著我?-說話啊,霓兒,是不是哪里摔疼了?別怕,我馬上抱-去找御醫。」話語方落,他立刻展臂撐抱起她。

她勾住他肩頸,冰冷的小臉埋入他溫暖的衣領間,「我沒事,風表哥,找很好。」嬌細的嗓音悶悶地傳出。

「沒受傷嗎?」

「沒有。」

「有沒有哪里疼?」

「沒。」

「真的沒有?」

「沒有。」她揚起容顏,迷蒙地微笑。

他依然皺著眉頭。

她抬起玉手,輕輕撫平那眉間深凹的皺褶,「我很好,你別緊張,風表哥。」她柔聲低語。

他下頷一凜,彷佛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悅地抿唇,「我沒緊張。」

「沒台嗎?」櫻唇畔的微笑,好甜蜜。

他瞪她一眼,「看來-的確好得很,自己下來走吧。」他作勢放開她。

她卻緊抓著他不放,「別,別放開我。」別拋下她。

「不是沒事嗎?還賴著我干嘛?」

「我……就是想賴著你嘛。」她嘟起嘴,楚楚可憐地看他,「我不能賴著你嗎?風表哥。」她問話的口氣,好嬌柔。

風勁微微一僵,「-是公主,要學著自己擔起一切,怎麼能老想著依賴別人?」他平板地說道。

她神色一黯,「我知道了,是我不對,你放下我吧。」

他依言放下她,她靠坐在一根粗壯的樹干邊,垂著螓首,沉默不語。

望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風勁心一扯。她似乎很失望,他傷了她嗎?朦朧的念頭才掠過腦海,他立刻收凜神志,克制自己。

他是怎麼了?他竟然心疼她?

「起來,霓兒,雪地冷,當心染上風寒。」他粗聲命令。

她卻動也不動,雙手捧起冰雪,無意識地捏著雪球。

「別玩了!起來。」他喝斥。

她依然不理,揚起凍得發白的容顏,兩丸水亮的眼瞳定定直視他。

他一震,在那清澈眼神的逼視下,竟覺得些許狼狽。不知何故,那如水般澄透的眸底,無怨無惱,無恨無傷,一絲情緒也沒,他卻反而被看得透不著氣。

「霓兒,---」

一顆忽然往他身上砸來的雪球,堵回了他意欲出口的話,他愕然瞪她。

她卻忽然笑開了,手一抬,又朝他丟來一顆雪球。

「霓兒!」雪球任他臉上碎成粒粒冰珠,他懊惱地眨眼,展袖拂去沁面的涼意,「別胡鬧了!」

她不答話,只是笑,那笑聲呵,好似在風中顫動的風鈴,清脆動听,這風鈴不停地搖,不停地晃,教他幾乎有股錯覺,彷佛這風鈴會在狂風震蕩中跌碎一地。

他不喜歡這樣的笑聲。

又一顆雪球朝他擲來,他惱了,索性蹲子,直接捉住那不安分的小手。

「我要-別鬧了!霓兒。」

笑聲戛然而止。她不笑了,柔唇斂回笑意,臉上毫無表情。

風勁震懾地看她。她怎能前一刻才笑得如斯明璨,下一刻便端出一張霜凝雪顏?現下的她,不言不語,不笑不怒,像尊木女圭女圭似的,教人看了難受。

他蹙眉,「-怎麼了?傻了嗎?」

她默然,好片刻,方淡淡一笑,「痛嗎?風表哥。」

「嗄?」

「我方才拿雪球砸你,會痛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

「可我在雪球里包了石子呢,真的不痛嗎?」

「一點也不會。不過是幾顆雪球,-以為這樣就能打痛我嗎?」

「我希望你會。」她居然坦承不諱,翦水雙瞳直直看著他,「我好希望能讓你痛,痛得好難受好難受。」

「那-恐怕得想別的法子了,表妹。」他似笑非笑,「光是丟丟雪球行不通的。」

「我曉得,我也曉得這頂多只能是皮肉之痛,一點用處也沒有。」她細聲細氣地說道,「可是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法子能傷你,能讓你覺得痛。」

他心一扯,感覺到她這話里含著某種說不出的意味,臉色一沉,「為何要讓我痛?霓兒。」

「我也不曉得,」她奇特地微笑,「或許我只是覺得奇怪吧,一個人怎能完全沒有弱點?他一定有哪個部分是特別怕痛的,一定有。」

「而-希望找出我的那個部分?」

「嗯。」

他深深望她,「-恨我嗎?霓兒。」

「我不恨你。」她搖頭。

「-討厭我?」

「怎麼會?」彎彎的唇噙著抹自嘲。

他擰眉。他總是弄不懂她、參不透她,這讓他極度懊惱。

他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與她同靠在那根樹干上。她側過頭,靠落他寬厚的肩頭,他也沒拒絕她的親近。

愛風吹來,拂落樹梢殘雪,雪珠跳上他與她的肩,無聲地滑動著。

許久,兩人只是靜靜坐著,靜靜欣賞這白雪皚皚的世界,靜靜听著彼此規律悠遠的呼吸,然後,海珊瑚忽地啟唇,「她喜歡你吧?風表哥。」

「誰?」

「水月。」

「哦。」風勁停頓了會兒,點頭。

「你何時知道她喜歡你的?」

「好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你猜到我喜歡你一樣久嗎?」

「也許比-還久,」他說,

她默然,好片刻,才又問道︰「對你而言,她也只是一枚棋子嗎?」

他不語,她卻感覺到他肩頭的肌肉似乎一僵。

「-是指她與火影成親的事吧?」他啞聲道,「-錯了,霓兒,水月並不是我的棋子。」

「哦?」她揚眉,抬起頭來,望向他俊美的側面。

「她是自願的。」他回看她,淡淡勾唇,「固然有怨,可這樁婚事她仍是自願配合。」

「為什麼?」

「因為她最愛的,也是千櫻。為了這個國家的利益,她可以不惜一切。」

「是這樣嗎?」她不信。

風勁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信,「水月如此孤傲,豈能容我隨意擺布?」他嘲弄似的彎彎唇,「她真正依戀的人是火影,只不過恐怕她自己也沒認清吧。」

她怔忡地凝睇他。

「怎麼又這樣傻看著我了?」他佯作無奈地嘆息。

「風表哥,其實你--」

「如何?」

「其實你很了解水月,對嗎?」她柔聲問。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其實在你心底,你也很想待她好的……不,」她搖搖頭,「應該說你其實一直關心著她,希望她過得好,對嗎?」清麗的水眸認真地仰望他。

他震驚無語,那溫柔似水的眼光,像看透了他的心,看得他狼狽不堪。

她卻好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將他推入了什麼境地,只是自顧自地拉起他大掌,一根根扳玩著那修長的手指。「我不怪你了,風表哥。」她忽然低聲說道。

「怪我?」他神情一凜,「-方才在怪我嗎?」

「嗯。不過現不我曉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是不得已的。」她微笑道,抬起他一根手指,擱抵自己的唇瓣。

他怔瞪她詭異的動作。

「其實你關心著水月,更關心著我,只是為了千櫻,你不得不對我們冷酷。」她模糊地低語。

「……」

「我懂得你的心情哦,風表哥,」她偏過頰,好俏皮好清甜地看著他,「只是……有點不甘心。」她詭異一頭,忽地張唇用力咬他手指。

「啊!」風勁陡然吃痛,不覺低喊一聲。

她置若罔聞,只是輕聲笑著,舌尖沿唇緣溜過,舌忝去從他指尖沾染的血痕、這邪氣的舉動,襯上那甜美清純的笑容,顯得異常妖媚。

妖媚得能教任何男子輕易丟了魂,失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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