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飛霜 第二十二章 鞘里春秋
西令羅驥赧然道︰「那批人物並無出奇的功力,但卻神山鬼沒,引得老夫兜了不少圈
子,結果一個一個像輕煙一樣,從地上消失了,以老夫西令之名,連幾個小毛賊都打不住,
這個跟頭栽得輕麼?」
接著又深深吸了口氣,道︰「老哥哥我有一種預感,那批東西後面決不簡單,說不定就
是可能的劫禍之源,所以我不希望南北之間這時發生裂痕,與人以可乘之機。」
鐵膽金鉤聞一凡「哈!炳!」一笑,道︰「老哥哥不是疑心生暗鬼吧!」
西令羅驥雙目一瞪,道︰「你敢不相信老夫!」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事關重大,我們不能不慎防萬一。」
史莒冒叫了一聲,道︰「聞叔叔,我們不可圖一己之私,罔顧大局,小佷寧可獨自一人
與程中和算帳,也不能破壞先父致力的南北團結。」
「唉……」一聲輕嘆,飄入室內。
三人同是一驚,西令羅驥皺眉暴喝道︰「誰?」
話落人走,已是循聲退出室外。
史莒與鐵膽金鉤聞一凡慢得一步,追出室外只見明月在天,風吹枝搖,已不見西令羅驥
蹤影。
二人提心吊膽地回到內室,當晚也未見西令羅驥再來。
心中有事,一宿難過,好不容易天色大明,才見西令羅驥倦容滿面而歸。
鐵膽金鈞聞一凡懸心難釋地道︰「老哥哥,追上了?」
西令羅驥一臉憂容道︰「沒有!」
鐵膽金鉤聞一凡為之駭然,道︰「老哥哥你都沒有追上那人!」
憑你西令羅驥,還會有追不上的人。
西令羅驥慨嘆一聲,道︰「老哥哥這次丟人得更慘了,那人有意現身引我追出莊外,只
是不快不慢和我保持著二丈距離,使我棄之不甘,追又追不上,被他戲弄個夠,他才一聲長
嘯,絕塵而去,那份快疾的身法,也不用說了,就老夫這大的年紀,也從來沒有見過。」
史莒道︰「不會是‘梵淨山莊’中人吧!」
西令羅驥搖首道︰「就老夫所知,‘黃山四皓’功力也不及那人深厚,余外更不必說,
自然不是‘梵淨山莊’的人了。」
言罷,瞑目而坐,不再說話,運功調息起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為彩虹女許萍
祝壽的壽堂,設在「梵淨山莊」那座可容五百人的大廳之內,雅索而嚴肅,夠氣派而不奢
華。
彩虹女許萍年僅四十,雖說北劍程中和一片好意,為她請來許多名重一時的江湖大豪,
在她個人來說,她應有愧不敢當的謙虛。
所以,華誕之日一到,傳出了彩虹女許萍避壽的消息,她由閃電娘娘藍紉秋陪著離開了
「梵淨山莊」,不知所往。
史威自到「梵淨山莊」以後,由于服食了「千年參王」,「黃山四皓」為助他發揮藥
力,打牢基礎,不僅合四人之力。把他全身重濁之氣逼出體外,還一鼓作氣之下為他打道了
任督二脈,接著,便是七七四十九天的閉關苦修。
今天也正是他奠基大功告成之日,彩虹女避壽他去,他卻出現在禮堂之上,為慈母向各
方來賀貴賓答謝。
一切繁文褥禮過去,盛宴也開過了,北劍程中和在主位之上,緩緩站起來,朗目閃電般
從右至左掃視了一遍。
全廳頓時一肅,靜寂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北劍程中和先為假彩虹女許萍謝謝各方來賓的盛情,接著,特別為史威作了一番介紹並
表示了重重相托之意,請各方英雄豪杰多多照顧他這位不久即將出道的盟佷。
黃山四皓之徒,南刀史烈之子,北劍程中和是大靠山,憑這種赫赫聲勢,大家巴結還巴
結不上,更不用說北劍程中和當面重托了。
眾客無不人人振奮,光彩已極。
史威的聲名,足不出戶,便已名動天下了。
一陣震天撼地的熱烈掌聲,把史威捧上了一張臨時抬來的錦墩之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史威人立錦墩之上,意氣昂揚,劍盾雙飛,朗目如星,開合閃動之
間,精光炯炯,寒意凜凜,令人心神齊震,誰不暗贊一聲︰「好一位少年英雄!單只看他那
H道眼神,他一身功力就非目前一班江湖好手,可以望其項背的了!」
史莒跟著西令羅驥與鐵膽金鉤聞一凡,是第二席上的佳賓。
和黃山四皓的第一席比鄰相接。
史威立在錦墩上的身子,這時在史莒眼中,形成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壓力,以泰山壓頂之
勢,向他和身罩下。
他看出以現在的自己來和史威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人間判若雲泥,簡直莫想在對方
手中走上三招。
一時百感交集,不由得俊目一垂,臉上一片蒼白。
他似乎有些泄氣了!
酉令羅驥目賭之下,暗中喟然一嘆,一只手搭上了史莒肩頭,無言地按了一按,一翻
眼,一仰頭,做了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自強不息」的暗示。
史莒驚然一震,輕聲道︰「多謝老伯關愛,小佷知道了。」
言舉之間,精神陡漲,抬頭挺胸,雙目之中,射出了無畏光芒,迎向史威雙目視去,一
瞬也不瞬。
史威微有所覺,轉向他點頭一笑。’史宮借著他目光一引,離席而起,朗朗一笑,道︰
「史大哥……」
史威一揖截口道︰「聞兄,小弟年輕,大哥之稱,愧不敢當有事見示,請直呼賤名如
何?」
這孩子一副謙恭笑面,不知他心性到底如何?
史莒暗中皺了一皺眉頭,笑道︰「史大哥你這話錯了,武林之中,明達者為先,大哥年
紀雖比小弟輕了四五歲,但大哥今日一身成就,怕不任督皆道,已達三花聚頂,五岳朝元之
上乘境界,足為我們同此一輩的群龍之首,想史大伯與家父當日義結生死,還不也是以長長
幼,共尊最年輕的史大伯為兄,大哥如有提攜之意,便請……」
「哈哈!炳哈!鎊位以為非佷之見如何?」
北劍程中和有意助長史威的江湖地位,為了報答南刀史烈的舍生之義,用心良苦,說穿
了,為彩虹女許萍做壽,還不如說是為史威在江湖上稱雄開道。
史莒這一倡導熱誠擁護,只樂得北劍程中和哈哈大笑,左顧右盼。樂觀其成。
在座群雄,南北武林道,約莫佔了總數來賓十之五六,他們都是與北劍程中和一個鼻子
出氣的人,都有著同一的願望,希望把史威捧出來。
其他的來賓,亦莫不是夠交情的朋友。
北劍程中和這一左右征詢公意,還不馬上獲得一個滿堂紅,大家齊聲附和道︰「武林之
內,達者為尊,史少俠足為後起群英之首,聞少俠之議,允當之至!允當之至!」
「允當之至!」
一片贊成之聲。
北劍程中和笑了!
史威也暗中笑了!
史莒苦在心頭,笑在臉上,又抱拳一揖道︰「小弟以首倡此議為榮,敬以至寶一件,獻
請大哥笑納。」
一般送禮,只有自謙「菲敬」的,如今聞非之竟以「至寶」
自稱,其口氣之大引得大家睜大了眼楮,張開了口,都要見識見識他那禮物到底是什麼
東西,竟敢如此大言不忌。
就是史威也微微心動,凝目瞧著史莒。
史官微微一笑,輕喝一聲︰,「獻上本莊至寶!」
「喏!」
應聲傳出一對錦衣小童,手中抬著一只狹長錦盒,直向史莒走來。
耙情,這經過一番安排,那柄「銀鱗奪魄刀」已放在錦盒之內了。
史莒從小童手中接過錦盒,雙手捧著,上前交給史威,道︰「請大哥賜收!」
史威接過錦盒,打開來,見是一把狹長的單刀,不由微微一怔。
原來,他出關稍遲,假彩虹女許萍未及把送刀之事告訴他,便和閃電娘娘藍紉秋高莊而
去,是以他毫無準備,竟不識得此刀來歷。
取刀在手,看了一眼,不經意地順手一按卡簧,向外一抽,只見一片銀芒沖霄而起,耀
得雙目一眩。
「啊!銀鱗奪魄刀!銀鱗奪魄刀!」
「史大俠的銀鱗奪魄刀!」
史威一震,暗叫了一聲︰「慚愧!」
挽了一個刀花,刀交左手,右手橫掌當胸,行了一個抱刀之禮,向史莒謝道︰「多謝!
多謝!」
史莒臉上現出一種神秘的笑容,退回坐下。
北劍程中和見了史威那種抱刀的手法,不由皺了一下劍眉。
耙情,史威完全做錯了,他做的只是一般的江湖人抱刀行禮之式,那不是「銀鱗奪魄
刀」的敬禮之法。
原來,南刀敬禮之法乃是右手抱刀,一只左手一按刀背而已。
不過北劍程中和馬上又有一種原諒他的想法︰「這也難怪這孩子,烈弟離家之時他尚未
出生,史弟妹又悲傷過度,原已準備隱世不出,自是無心教導他了。」
只有鐵膽金鉤聞一凡臉上掠過一抹冷笑,踫了西令羅驥一下。
西令羅驥輕聲一嘆,道︰「但願程老弟不是有心之失!」
這時,各人的反應不同,也有看出史威誤失之人,只因心無成見,差不多都像北劍程中
和一樣,原諒了他的年輕了。
總之,歡呼之聲,蓋過了一切。
史威一領手中「銀鱗奪魄刀」,便要還刀入鞘,忽听人群之中有人輕輕喝了一聲︰「且
慢!」
喝聲雖輕,卻毫不為嘈雜喧嘩的鬧聲所掩,傳入人們耳中仍是清晰無比,有如附耳而
談。
史威微感意外地一縮手,抱刀如舊,一雙稜芒星眸,卻電閃般向人群之中搜去。
在大廳進門處盡頭,也就是最最不足道的席次位置之後,這時擠出一人。
遠遠望去,只見那人長得身材矮小,和西令羅驥差不多,但是他的一顆頭卻比西令羅驥
的頭大了一倍不止。頷下白髯飄飄,長過腰際,看年紀,怕不有七八十歲了。
長相顯然不算太壞,偏又穿著一件比他身材長了四五寸的儒衫,拖拖拉拉,不僅沒有半
點斯文氣,反而更見俗不可耐。
史威眉頭剛自皺得一皺,不覺眼前一花,那俗不可耐之人,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好快的身法,瞧得北劍程中和都不禁暗暗吃一驚,不知來人用心何在,暗中擺了一擺
手,便已有人傳話下去,提防警戒。
史威見這人身法快疾無倫,剛換上一副笑臉,已見對方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哼哼哈哈地
道︰「你的父親是誰?」
誰不知他是南刀史烈的兒子,他的父親當然就是南刀史烈,何用問得?
史威忍住了,呵著腰道︰「晚生姓史名威,先父單名一個‘烈’字。」
那老人顛三倒四地又問道︰「你娃姓就是史烈的兒子?」
史威不錯,仍然沒有牌氣,只是語氣略為提高了一點,道︰「晚輩正是!」
那白胡子老人伸手指著那刀鞘道︰「拿來老夫看看!」
史威微一猶豫,只听耳邊響起北劍程中和的話聲,道︰「給他,沒有關系。」
史威應了聲︰「是!」雙手把那刀鞘送了過去。
那白胡子子老人在腰中模了半天,模出一把匕首,在刀鞘之內撥弄了兩三下,挑出一層
薄薄的的內鞘。
這內鞘一出,史宮心中一動,一雙眼楮睜得比誰都大了。
丙然,那老人倒轉刀鞘,甩了幾甩,甩出一束絹卷,仰手抓到手。
這時,史莒已是全身皆軟,雙手緊緊地按在桌面上,便欲奮身而起,不顧一切地去奪取
那束絹卷。
一條手臂輕輕落到史莒肩上,史莒回頭望去,只見西令羅驥一臉肅穆的站在他身邊。向
他傳音道︰「孩子,不可魯莽,有‘黃山四皓’在座,不要說你,就是我也不成。」
史莒顫聲道︰「我的希望完……」
西令羅驥手掌一按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除了‘忍’字外,只有誤事。」
這時,那白胡子老人已迅快地檢視了那絹卷一眼,忽然,向史威道︰「女圭女圭,你猜不猜
得出老夫手中這卷絹是什麼東西?」
史威聰明地道︰「自然是武功秘籍了。」
白胡子老人含笑道︰「你想不想要這武功秘籍?」
史威朗朗大笑,道︰「這句話該晚輩問老前輩才是!」
白胡子老人一怔,道︰「此話怎講?」
史威道︰「老前輩別忘了,這原是晚輩的東西啊!」話聲一頓,雙手抱拳,高高一揖
道︰「多謝老前輩費神代為取出先父遺贈,晚輩感激不盡。」
飄身落下錦墩,雙手去接取白胡子老人手中的絹卷。
白胡子老人似是想不到史威如此機伶,拿話扣住了自己。微一愕愣之下,史威已經走到
他的面前,而雙手也接近那束絹卷了。
白胡子老人哈哈大笑,退了二步,道︰「這東西當然是你的,不過不要忙,老夫受托于
今尊,你必須先回答老夫兩個問題,老夫才能將此秘籍交你收用。」
史威躊躇地道︰「老前輩有何見教,晚輩知無不言。」話雖是這樣說,其實心中卻是擔
心得很,因為他對于自己父親之事,一向都沒有听母親說過,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就
是鼎鼎大名,一代義俠的南刀史烈,只怕有些問題答不出來。
耙情,史威他真還不知道的身世,是以能當之無愧,毫無內咎之感。
白胡子老人含笑道︰「第一,老夫先問你,你知不知道這秘籍的名稱?」
史威愣了一愣,心想道︰「我爸以九九八十一招‘金風刀法’,名震天下,這秘籍自然
是‘金風刀法’了。」當下,微笑道︰「自然是先父的‘金風刀法’了!」
白胡子老人一愕,真想不到他會不知道,雙目中泛起一層迷惘之色,道︰「你會不知
道?」
史威一怔道︰「不是金風刀法?」
白胡子老人道︰「令堂沒有向你提過刀鞘中秘籍之事?」
史威道︰「家母傷心人,平日從不多說先父之事。」
白胡子老人蒼眉微蹙,道︰「也罷!你去問明令堂之後,再來回答老夫的話。」順手把
那絹卷收入懷中——
海天風雲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