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白質保母 第二章
楚懷宇錄用了她。
那天他送單白芷上醫院,默默看著醫生為她縫傷口,縫完十幾針,扎上繃帶時,他忽地開口「傷口好了之後,就上我家來報到吧。」
「報到?」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錄用我?」他點頭。
「楚先生,如果你是因為翔飛害我受傷,覺得歉疚才這麼做,那大可不必,我沒有怪你——」
「不是因為這樣我才決定用你。」他打斷她,「我不會因為這種理由而決定聘用一個保母。」
「可是--」
「總之,如果你想要這份工作,就來報到吧。」于是她答應了,帶著淡淡的迷惑。
直到踏人那楝位于市中心附近的超高級公寓,她依然有些迷惘。虛浮的步履飄過花岡岩地面,移向闊綽到甚至擺了張雙人沙發的電梯,穿過瓖嵌著一面面菱形明鏡的長廊,在一扇雕花古銅大門前站定。
憊沒來得及按門鈴,大門便悄然無聲地開啟,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婦人迎向她。
「是單小姐吧?」
「是、是的。」
「你遲到了兩分鐘。」她冷冷說道,彷佛這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先生正在等你。」
「啊,對不起。」單白芷迅速道歉,在寬敞得可以當個小貶客室的玄關月兌下鞋子後,踏上光可鑒人的客廳地面。
明眸流轉,一聲嘆息不由自主地逸出唇瓣。
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驚人、太過豪華,每一件家具看來都價值不菲,她懷疑只要不小心踫落一片木屑,就得賠上一個月的薪水。
這房子太井井有條了,乾淨整潔得像樣品屋,讓人無法想像這里住了個照理說應該活潑好動的學齡前兒童。
「單小姐,你遲到了兩分鐘。」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主人,劈頭便是跟管家一樣的台詞。他痛恨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單白芷很快地領略他話中含義,「對不起,楚先生,我以後一定會準時的。」
「很好。」他點頭,俯身仔細審視她前額,「好像沒留下疤痕。」
「是、是沒有。」她屏息,不知怎地,敏銳地感覺到他暖暖拂向她的氣息,「其實……只是小傷而已。」
「沒事就好。」俊唇微微一扯。
那是微笑嗎?!單白芷怔怔瞧著。可看起來又不太像……這男人,連微笑都太過清淡。
「跟我來。」他命令,修長挺拔的身軀領著她一一參觀屋里的每個房間——孩子的臥房、游戲室、書房、主臥房、工作室、客房、浴室、廚房、餐廳。
「除了我的臥房與工作室,其他房問你都可以自由使用。這張是緊急電話清單,包括我的手機號碼、辦公室電話、翔飛幼稚園的電話、家庭醫生的電話,以及所有你可能用得上的電話號碼。你有手機嗎?」
「沒有。」
「去買一支,再跟我請款。」他簡潔地下達指令。
「啊。」她受寵若驚。他竟然配給她一支手機?「翔飛每天下午三點放學,你必須去接他。所以你的工作時間是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禮拜六、日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有問題嗎?」
「沒有。」
「如果你有事必須請假,事先跟我或吳媽說一聲,她會替你照顧翔飛。」
「吳媽?」
「剛剛幫你開門的管家。」他解釋,順手又遞給她一張紙,「這張是翔飛的Schedule,你看看有沒問題。」
Schedule?她愕然接過。一個讀幼稚園的孩子有行程表?瞥了一眼以雷射印表機印出來的表格,上頭密密麻麻的程度令她一驚。
禮拜一英語課,禮拜二電腦課,還有柔道、書法、鋼琴……老天!望子成龍也不是這樣吧?他不怕把孩子逼瘋?
「你的責任是確保他按時完成行程表上的每一個事項,如果他有不懂的地方,就給予必要的指導。也就是說,我希望你不只是個保母,還能擔任家庭教師的角色。」他淡淡地道,「所以我才付給你相當于一般行情的雙倍薪資,明白了嗎?」
「明白了。」她點頭。
「關于翔飛其他的一切——包括他喜歡或不喜歡吃的東西,吳媽會慢慢告訴你,你要確實記起來。」
「OK。」
「很好。現在跟我走。」他率先往門口走去。
「去哪兒?」
「接翔飛放學。」
★★★
不出單白芷所料,她坐上的是一輛名貴跑車。銀亮的板金,流線的造型,雖然她搞不清楚是賓士哪一款,但可以確定絕對是那種會出現工夫展的時髦跑車。
車子以一種跑車不該有的速度平穩前進。
她偷偷打量目不斜視的楚懷宇,他側面的線條十分俊朗有型,掛在耳際的無框眼鏡更添幾分斯文書卷味。
一個事業有成、年輕英俊的單親爸爸——不曉得他平日都是怎麼眼兒子相處的呢?「有什麼問題嗎?」突如其來的詢問震醒她迷蒙的思緒。
「沒、沒什麼。」俊容一偏,幽深的眸光宛如兩支箭矢,刺得她全身一顫,「有問題盡避問,單小姐。」
「請……請直接叫我的名字,白芷或小芷都可以。」這個男人眼神實在太有力,讓她莫名緊張起來。
「單小姐。」他依然堅持這個稱呼,聲調無一絲起伏,「有的時候我們最好謹守禮節,包括你以後跟翔飛相處的模式,我希望你不要超過分際。」
「超過分際?!」她一愣,「什麼意思?」
「我不希望你跟他培養出太深厚的感情。最好讓他明白,你只是保母,而他是你負責照顧的孩子。」她還是不懂。
「也就是說,別讓翔飛對你付出感情。」他直視道路前方,「否則當你辭職時,他會很難受。」哦,她懂了。他不希望孩子的感情受到傷害。
領悟以後,她的心一扯。什麼樣的父親會希望保母對自己的孩子冷淡?他是太過保護孩子,或是對孩子太過嚴厲?「你在進行心理分析嗎?」
「嗄?」她聞言,呼吸一顫,急急收回流連于他臉龐的眸光。
「我請你來是當保母的,不是心理醫生。」他冷著嗓音。
「啊,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這男人感覺太敏銳了。「我只是……呃,很好奇你為什麼錄用我。」隨便抓了個藉口。
「是這樣嗎?」
「嗯,是的。」她用力點頭,「為什麼楚先生決定用我呢?因為我筆試成績很好嗎?還是我面試時的回答合你心意?或者,是因為我……受傷了,所以——」
「我說過不是那個原因。」
「那到底是為什麼?」他靜靜瞥了她一眼,良久,才淡淡開口,「因為翔飛沒有選你。」
「什麼?!」
「因為你是翔飛最後一個選擇。」最後一個選擇?她僵住身子。這見鬼的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在所有面試者中,那孩子最討厭我?」
「不錯。」單白芷容色驀地刷白。怎麼可能?從初中開始幫鄰居帶孩子以來,她一向很受孩子們歡迎的啊,就連補習班那些半大不小的青少年一個個也都喜歡圍在她身邊,跟她唇槍舌劍——這樣的她,竟然留給楚翔飛那麼差的印象?「既然翔飛討厭我,為什麼你還錄用我?」孩子的想法她無法理解,老爸的決定更令她莫名其妙。
控訴般的質問似乎勾起了他的興致,唇角微微一揚。
他在嘲弄她嗎?她有些不解,更難抑憤怒,緊緊咬牙。
「請你告訴我原因。」俊唇一斂,「因為他愈不喜歡你,以後就愈不容易受傷。」悠然的回應恍如夏季悶雷,劈得她為之一愕。她望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忽然感覺胸口一陣窒悶。
為什麼……竟會是這樣的理由呢?為什麼她听到這樣的理由竟覺得心痛?她感覺自己似乎能理解他的想法,內心深處某扇蒙塵的窗扉悄悄打開一絲縫隙不行!不能這樣。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以最淡定的語氣回應,「我明白了。」
★★★
幼稚園里似乎正在舉行某種慶祝活動。
當賓士跑車緩緩駛進幼稚園雕花大門,原本寬敞的道路忽然變得狹窄,兩旁櫛比鱗次地停了一輛輛豪華轎車。
「哇哦!」單白芷無聲地吹了個口哨,「在辦車展嗎?」
「只是家長日。」楚懷宇淡淡地回答,右手一打方向盤,跑車瀟灑旋了個彎,穩穩滑人停車位。
「家長日?」
「園方邀請家長來觀摩教學。」
「哦。」單白芷下了車,打量兩旁一輛輛顯然是用來炫耀主人品味的各式昂貴轎車,其中甚至還有幾輛是最近流行的休旅車。
開休旅車到幼稚園來?她忍不住想笑,「原來台灣也有BOBO族。」
「BOBO?」他挑眉。
「Bourgeois跟Bohemian,中產階級與波西米亞人的綜合體,簡稱BOBO,是我讀過的一本書上這麼說的。」她解釋,「明明是城市里的資產階級,卻渴望過流浪的生活。他們會去買一些昂貴的休閑設備,比如一輛賓士休旅車,可卻只是開來幼稚園參加家長會。一本很不錯的書,很犀利地諷刺了現代那些富裕的中產階級……」嗓音漸弱,她尷尬地紅了臉,忽然想到自己正跟誰說話。
她身旁的男人不就是所謂富裕中產階級的其中一員嗎?「呃,我的意思是--」她狼狽的神態似乎令他頗覺好玩,「沒關系,單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其實我不是說BOBO族不好,只是他們有些行為模式很可笑……」她再次想咬掉舌頭。
「可笑。」他煞有其事地點頭。
「不!你別誤會!」她慌亂地用雙手撫著臉頰,「我是說,其實他們也只是想讓自己在忙碌的生活中得到一些補償而已,渴望靈魂的自由是人的天性嘛。」
「靈魂的自由。」他再度點頭。
「我是說,誰都想自由自在地到處旅行啊,只是如果一般人選擇到巴黎度假,BOBO族偏偏要去西藏高原,為了顯示與眾不同的品味……」
「與眾不同的品味。」劍眉挑起。
「不是,也不是這個意思……」天!怎麼好像愈解釋愈糾纏不清了?「我是說,其實我的意思是——他們真的是很可愛的一群人。」
「可愛。」黑眸點亮笑意。
「不,也不是可愛啦,只是真的很好玩……」不行,愈說愈糟了,她決定放棄。
「怎麼不繼續?」他竟然還催促她。
「對、對不起,你就當我剛剛什麼也沒說好了。」她虛軟著嗓音,尷尬地揚眸。
映入瞳底的俊顏令她一怔。他在……笑?她眨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可隨之在空中啃的清朗笑聲卻證明她視力完全正常。
他真的在笑?總是面無表情、人稱「冷面殺手」的楚律師居然在笑?好一會兒,他終于停住笑聲,湛亮的眸凝定她,「也就是說,我是BOBO族?」她愣了愣,「也不完全是,因為你開賓士跑車。」
「什麼意思?」她咬唇不語。
「說啊。」
「因為BOBO族講究炫耀得不著痕跡,賓士大家都知道,顯得品味太差。」她無力地解釋。
天!讓她死了吧。她沒事提起這個話題干什麼?開賓士顯得品味太差?這不是明擺著讓她的雇主難看嗎?「我了解了。」不,他一點都不了解,不了解她後悔得想撞牆。
「謝謝你替我上了一課,單小姐。」這是嘲諷嗎?一定是。他生氣了嗎?那當然。
她仰頭,徒勞地想道歉,卻在對上他難得的笑臉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笑起來有些像孩子,蘊著幾許調皮意味。
可他不該像個孩子的,他是……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冷面律師啊。
莫非她因為打擊太大,神志迷糊了?「我們走吧。」
「去、去哪兒?」
「去找翔飛。」他微笑,語氣卻帶點嘲譫,「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來這里的目的吧?」
「哦,當然,我當然記得。」她急忙跟上他迅捷的步伐。
在園長的親自帶領下,他們在園區左側的小型禮堂里找到了楚翔飛,他正在台上表演,小小的身軀端坐在一架赭色鋼琴前,彈奏著曲子。
「他今天表演的曲目是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園長笑著說,「當然,有些部分簡化了,不過以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他彈得相當好。」的確不錯。
就連不善欣賞音樂的單白芷在听著那流暢的琴音時,也不禁如沐春風。
「這孩子很有音樂天分。」園長熱情地補充。
楚懷宇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兒子在台上表演。
單白芷悄悄觀察他的表情。他看來並不怎麼高興,一般家長听到外人對孩子的稱贊,通常會很開心,可他卻不,不僅斂去了笑容,神情甚至有點陰沉。
演奏完畢,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
楚翔飛站起身,禮貌地對台下听眾鞠了個躬,然後目光在觸及站在禮堂門口的父親時,小巧的臉蛋明顯一亮。
他幾乎是蹦蹦跳跳地奔下台,匆匆往這兒趕來。
「爸爸,你來了。」他拉住案親的手,「你來參加家長會嗎?來看我表演嗎?我彈得怎樣?還可以嗎?」
「不錯。」楚懷宇只是淡淡回了這麼一句。「跟單小姐打個招呼,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你的新保母。」
「新保母?」楚翔飛調轉眸光,在認出單白芷時一愣,「蛋白質?是你!」
「你可以叫我單姊姊或單阿姨。」單白芷微笑。
「我什麼也不叫。」他皺眉,轉向父親,「為什麼是她?爸爸。」
「叫單姊姊。」
「我不叫!」
「我要你叫。」楚懷宇冷聲命令。
楚翔飛憤恨地瞥了單白芷一眼,終于不情不願地開口,「單姊姊。」
「乖。」雖然明白自己不受歡迎,單白芷還是加深了唇畔的微笑,蹲,模模小男孩的頭。
他往後一退,氣惱地瞪她。
「單小姐會照顧你,等會兒會先送你去學柔道,再送你回家。」
「她送我?那你呢?爸爸,你不留下來嗎?老師說,教室里會展出我們畫的圖。」他希冀地抬頭望著父親。
「我還有事,翔飛。」
「可是……我以為你是來參加家長會的。」他聲音落寞。
「我只是順路帶單小姐過來而已。」楚懷宇解釋,轉向單白芷,「翔飛就麻煩你了。」
「啊,好的,你放心。」
「翔飛,爸爸走了。」楚翔飛點頭,默默目送父親離去的背影。
他沒抗議,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可任誰也能感覺得出他小小的心靈因父親的冷淡而受了傷。
單白芷心里很是不忍,蹲,「翔飛,帶姊姊去看你的畫好嗎?」回應她的是一記白眼。
★★★
楚翔飛很不開心,而且,真的很不喜歡她。
自從楚懷宇離去後,他一直表現得像個難纏的小敝物,對她要嘛不理不睬,要嘛夾槍帶棒。
上柔道課時,對方只是輕輕地用腿掃了他一下,他卻像頭脾氣暴烈的小猛獸,狠狠以雙腿剪住對方,緊緊壓住一個比他還高上幾公分的男孩,還把他的雙手反轉過來。
那個小學二年級男生的哀嚎聲,差點沒掀了柔道館。
單白芷在一旁看著,禁不住有些心驚。怪不得那天他隨便一推,就讓她撞傷前額,不愧是經過訓練的孩子。
她懷疑以後自己若要制伏這個孩子乖乖听話,恐怕得付出鼻青臉腫的代價才行。
而這個猜想在兩人回家後,很快便得到了證實。
他拒絕她每一個要求、每一項命令,基本上,只要她指向東,他就偏偏往西;要他練字,他寧願彈琴;要他吃飯,他卻堅持洗澡。
他洗澡時,將整問浴室弄得像剛淹過大水,吃飯時,米粒、菜渣掉了一桌一地。
避家吳媽的臉色可難看了,一面收拾,一面瞪她,彷佛一切都是她的過錯。
她只能苦笑。
懊不容易熬到晚上九點,終于可以送小煞星上床睡覺。
「翔飛,要不要姊姊讀睡前故事給你听啊?」一聲冷哼。
單白芷不禁在心里哀嘆。這十幾年來她帶過的孩子也不在少數,還是頭一回踫到這麼不合作的,教她不禁要懷疑自己的親和力是否退化了?「要不要听小辦帽的故事?可愛的小辦帽遇上大野狼哦。」她柔聲哄著。
「你把我當成那些白痴女生嗎?我才不听這種故事。」一掌拍落她手中的童話故事書,「這些蠢故事我四歲時就听到不想听了。」
「這樣啊。」她悄然嘆息,望著他倔強、不屑的小臉,想了想,靈光一現,「那我講別的故事好不好?不是童話哦。」他冷冷撇過頭,「我不听,我要睡了。」說著,他躺平身子,拉起棉被蒙住臉。
「你不听嗎?是關于魔法學校的故事哦。很久很久以前,歐洲有一群巫師跟巫女,因為他們會法術,一般人很怕他們,所以就把他們通通抓起來用火燒死。可是這些巫師、巫女其實並沒有全死,他們之中有些人躲起來了,一直到現在,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他們的子孫存在。」
「既然是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你怎能確定他們真的存在?」尖細的嗓音從被窩里悶悶逸出。
這麼說,他還是听進她說的話了?!表面上裝出一副酷樣,其實還是擁有孩子的好奇心嘛。單白芷不禁微微一笑。
「因為經常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啊。比如說吧,英國有一家人有一天醒來,發現他們家門口站了一大群貓頭鷹……」還沒等她將哈利波特冒險故事的前言說完,楚翔飛已經沉沉人睡了。鬧了一天,那張小臉終于露出倦意,在夢鄉里甜甜休憩。
她靜靜望著他天使般的睡顏。真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除了那雙現在緊緊閉著的眼,她猜他的五官應該大部分遺傳自他母親吧。
學姊說,這孩子的母親在他兩歲時便因車禍去世了,而楚律師似乎也因此受到重大打擊,至今不曾與任何女人傳出緋聞。
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美人?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孩子,肯定是沉魚落雁之姿吧。
她站起身,輕輕為小男孩蓋好棉被,扭亮床頭櫃上的小燈,熄了壁燈,正打算掩上房門離開時,一陣朦朧囈語凝住她的步履。
「爸爸,為什麼不听我彈琴?」楚翔飛細細的嗓音雖然微弱,卻充滿哀傷。
單白芷听了,心一扯。
「我彈得不好嗎?」不,你彈得很好。
「我也想要媽媽。」誰都想要,孩子,但不一定每個人都能擁有。
听著他的夢話,她的心狠狠地被扯痛。
「媽媽,媽媽……不要丟下我……」模糊的囈語忽然轉成尖銳的懇求,劃破一室靜寂。
媽媽,不要丟下我。
這惶惑而傷痛的聲音震動了單白芷,她緊緊握住門把,忽然感覺全身僵硬。
「媽媽不要走……」他繼續在睡夢中輾轉申吟。
她閉上眸,前額抵住牆面。清澈的冰涼,由她的額緩緩滲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