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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與殺手 第十八章 風聲鶴唳,血雨腥風

作者︰陳青雲

椅子碎裂,人滾倒地面,變成了一條扭動的蟲。

她真的做出來了。

天仙化身的文素心,顯出了人性殘酷的一面。

她的玉靨上絲毫沒有矜憐之色,仿佛眼前受折磨的並不是人,是牲畜,是蟲豸,甚至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迸凌風後退了一步,正想出聲喝阻。

黑嫂拍了拍他的肩頭。

「古公子,不要出聲!」

「要他說話何必要用這種手段?」

「這是不得已,你不知道其中因果。」

「什麼因果?」古凌風相當激動。

「將來你會明白,要你來的目的,是因為此事與你的任務有關聯,對付喪心病狂的敵人,不能用人的手段。」

「我……我說……說……」小洞傳來狂叫聲。

迸凌風又湊上眼楮。

常子彪在地上狂喘,看來指法已解。

「說吧!」文素心直立常子彪身前。

「我……我是受命行事。」聲調是異樣的。

「受誰之命?」

「百靈使者!」

迸凌風心頭一震,「百靈會」的使者,這就牽涉到「神通寶玉」的竊案了,文素心母女介入其中企圖何在?

「你是百靈會弟子?」

「是……」

「百靈使者何許人?」

「不知道……有……很多位,隱現無常,從來……不顯示真面目,憑信物……轉達命令。」

「會主是誰?」

「百靈會」這個江湖神秘門戶最先是小泥鰍竊听到卜芸娘與「石心劍」白世凡的秘密交談而發現的,對門人弟子采取間接的恐怖控制手段,從會規第二條明訂「擅提百靈會三字者死」這一點就可見其控制手段的一斑。

在文素心向「黑鷹」常子彪問出「會主是誰」這句話之後,古凌風就已經知道必然的答案,果然正如所料。

「不知道!」常子彪回答。

「你敢不說實話?」

「再用酷刑也是一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且區區還可以告訴你,不會有幾個人知道,以區區的身份,連會主的聲音都沒听到過,根本甭提見過他本人。」

文素心默然,她判斷常子彪說的是實話。

迸凌風心念疾轉︰「以種種情況判斷,‘百靈會主’應該就是‘神通寶玉’這樁震驚朝廷竊案的主謀,除了被他們自己人殺害滅口的不計,目前所知,卜芸娘、黑袍蒙面客和‘鬼臉人’都是會中的重要角色,只要逮到其中一人,情況便會明朗,而現在‘仙女’和‘鸚鵡夫人’都已直接介入,她們的目的是什麼?」

「常子彪,總舵設在何處?」文素心又開口追問。

「不知道,可能……就在南陽城百里之內。」

「你身為百靈會弟子,竟然不知道總壇所在?」

「真的不知道。」

「誰才會知道?」

「少數的高級弟子。」

「高級弟子有哪些?」

「使者級以上的,不能確知。」

「卜芸娘算麼?」

「算,她是區區唯一知道現在還活著的一個,另一個是馬健,但他已經死了,別的……沒有一個是以真面目出現的。」

「鬼臉人呢?」

「不清楚。」

由「鬼臉人」古凌風想到了古廟外林子里被卜芸娘與白世凡誘殺的「六爪銀狼」溫子真,他是「鬼臉人」的拜弟,被殺的原因是他追查「鬼臉人」的下落,由此看來,「鬼臉人」在會中的身份相當不低。

「常子彪,現在不能放你走,你必須留下。」

「姑娘放區區走區區也不會走,出去必死。」

迸凌風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回身面對黑嫂用很低的聲音。

「黑嫂,看樣子你們要追究的是用毒之人?」

「不錯!」

「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

「好!在下就算沒問,就事論事,常子彪不懂毒,他被安排來應診,解藥是別人交付的,這就是說先已經有人知道夫人所中何毒,而此人定然已看視過夫人,能想出是什麼人嗎?」

「想不出,最先見過夫人的是‘祥雲堡主’霍祥雲,他是為了找兒子而來的,當時要他看夫人的目的是借他之口把求醫的消息傳出去,今天上午先後來過七八個郎中,其中三個是本城的老太醫,其余的來路不明。」

「常子彪是最後一個?」

「對,其他的都表示無能為力,只有他拿出解藥!」

「偏偏他不知道他發令之人……」

就在此刻,壁間突然傳出一陣清脆的鈴聲。

黑嫂目芒一閃道︰「外面發生了事故!」

不見鈴,只听到鈴聲,想來是暗設的示警機關。

黑嫂擺擺手道︰「我們出去!」

迸凌風跟著離開地下室,黑嫂在壁間開啟了另一道暗門,走的不是原來通房間的出口,人一進入,暗門自閉。

暗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古凌風由黑嫂牽著走。

「黑嫂,你們來不過幾天,怎知道這種設施?」

「不是幾天,是兩年。」

「兩年?」古凌風十分意外。

「對,兩年前就已經暗中利用上了這宅子,對這里的一切模得清清楚楚。」

「夫人不是已故魯御史的胞妹麼?」

「讓你知道無妨,根本不是,捏造的。」

「啊!」古凌風心里打了個結,文夫人在山里是裝瘋,到南陽來又裝病,文素心又故意制造「狐仙」的風波,而秘密據住這被稱為鬼宅的府第又長達兩年,鬧鬼當然也是故意安排的,江湖人的行徑太不可思議了。

眼前一亮,出口竟然是在一口上銳下豐的枯井底。

井深在三丈以上,半腰垂著轆轤的繩子。

「上去!」黑嫂的聲音有些急促。

這等高度即使不借力也難不倒古凌風,他毫不猶豫地聳身而起,根本不用繩子,到兩丈高下時,雙手一拍一按井壁,輕而易舉地便到了井外,一看,是在後花園的角落里花樹之下,狐仙出現的樓台就在不遠處。

黑嫂緊跟著出井。

兩人不再開口,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奔向正院,到了角門邊,只見中庭里人影幢幢,大廳已被包圍。

所有的人全都以黑巾蒙面,看起來相當詭異。

兩人一縮身,退到角門外,黑嫂左右一看之後,指了指耳房的後窗,古凌風會意,立即飛身而上,進入房間,房門對著中庭,中間隔著樓廊,從前窗外望,居高臨下,斜對廳門,對廳里的情況一目了然。

黑嫂隨即到了古凌風身旁,也湊上窗欞。

荒廢了的深宅大院,吵翻了天外面也不會知道。

兩人注目之下,同時「啊!」了一聲。

廳里,老駝子被兩個蒙面人左右扣住膀子,另兩個蒙面人一個站在他的側方,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看體型相當健壯,像一頭小牛犢。一個手扶桌子站在正中央,看樣子是此行之首,作出問口供的姿態。

「天馬金駝」一代奇人,功深不可測,竟然會被人挾持?

這批蒙面人是何來路?

面對老駝子的是在問口供,聲音低,距離遠,又是在廳里,古凌風和黑嫂在耳樓房里根本就听不到。

可能是老駝子問而不答,只見那站在他身側釣蒙面人放開交抱的手,狠狠地兩個耳光,老駝子被挾持住無法反抗,只有硬挨,登時口血飛迸,白須立刻被染紅。

不管怎麼說,老駝子總是「仙女」一家的人,古凌風當然不能坐視,腳步一挪,就要現身出去……

黑嫂急忙伸手拉住。

「古公子,且慢出面。」

「為什麼?」

「金管家在對方手中,硬踫硬救不了他,我們先等等,小姐一定會出面,我們再配合她行動才是上策。」

迸凌風一听有理,也就不動了。

裙裾飄飛中,一條縴巧人影瀉落中庭,是文素心。

的確真的像是仙女臨凡。

圈立在廳前階下的蒙面人齊齊轉身向外。

「你們意欲何為?」聲音冷而脆。

沒人答腔。

「白晝行劫麼?」文素心再次喝問。

廳里那為首的蒙面人步出廳門,站到階沿,蒙面巾覘視孔露出的兩道目芒森寒如利刃,直釘在文素心臉上。

「狐仙,果然有那麼點狐媚子味道。」蒙面人自語般開口。

「擅闖入宅,你們想做什麼?」

「捉狐狸!」

「不怕王法麼?」

「哈哈哈……」蒙面人一陣狂笑之後道︰「狐媚子,少來這一套,什麼屁法,襄陽魯御史並沒胞妹嫁給姓文的,我們已經飛訊查過,‘天馬金駝’十年前已經埋骨天山大漠,你們這一群老少狐狸想玩什麼把戲?」

迸凌風望了黑嫂一眼,暗忖,原來「天馬金駝」也是假的,難怪那麼容易被人制住,到底「仙女」這一家是何來路?

「你們的耳目很靈通!」

「絕不會閉塞!」

「百靈會的人?」

「你居然也知道這個門戶,不簡單。」

「來意是什麼?」

「說過了,捉狐狸。」

「捉狐狸?」文素心笑了笑,非常迷人的笑,腳不移,身不動,像是沒有重量般飄前數尺,這一手全憑真氣挪移的神功相當驚人,道︰「你們自信能完成任務?」

「當然!」

「你們忘了這里是鬼屋?」

「大白天用不著說鬼話,鬼屋又怎樣?」

「進了鬼屋就得變鬼。」

這句話充滿了恐怖意味。

「哈哈哈,有你這麼美的女鬼陪伴,做鬼又何妨?」

「這可是你說的?」

「不錯,是本使者說的!」

使者,古凌風立刻想到「黑鷹」常子彪在地下室里所供出的「百靈使者」,在會中使者級算是高級弟子,除了負責對各級弟子傳達命令之外還可以與聞會中的機密,如果逮住這名使者,「百靈會」的底牌便可以揭開。

黑嫂踫了古凌風一下道︰「我們繞到後面去,設法救金管家!」

迸凌風點點頭,兩人仍由原路而出,繞向廳後。

罷到拐角處,忽見一條人影正隱入後廳門,就那麼幾分之一瞬,仿佛是眼花,又像是鬼魅的隱現,太短暫,以古凌風的銳敏目力,竟然看不清是什麼樣的人,不是眼花,大白天也不會有鬼魅活動……

「有人!」古凌風止步悄聲說。

「我沒看到?」黑嫂表示驚異。

迸凌風正想要追過去看個究竟,身體前傾,眼角突然瞥見正廳後面的中門邊左右各靠牆站了兩名蒙面人,立即縮回身子,只消一行動,便會立刻被發覺,要想支援前面的文素心先解救老駝子是個棘手問題。

黑嫂探頭看了看,公然明日張膽地走了過去。

迸凌風想阻止已來不及,心里正自驚訝黑嫂的異常行動,卻發現四個蒙面人像四個死人,半點反應都沒有。

黑嫂已到了蒙面人身前,回頭向古凌風招手。

迸凌風飄掠過去。

黑嫂伸手扯落靠邊一個的蒙面巾,驃悍但完全陌生的臉孔,兩眼圓睜著但已經失神,真的是死人,另外三個不用看也知道了。

「怎麼回事?」古凌風驚怪莫名。

「有人暗中相助!」黑嫂悄聲回答。

「你怎麼知道?」

「剛剛古公子不是說有人麼?」

迸凌風將信將疑,但突然想到沒現身的文夫人,她功力奇高又會用毒,剛才瞥見的人影極可能就是她,這一家子是人,但行徑詭譎得像狐鬼。

「是老夫人麼?」

「不是!」黑嫂不假思索便斷然回答。

「你說沒看到人,怎麼斷言不是老夫人?」古凌風的兩眼瞪大了。

「老夫人用不著躲我們。」似是而非的理由。

迸凌風不想再爭辯這一點,橫過身去,門里是屏帳,正好遮住樓梯,保持了正廳的完整格局。他跨進中門,閃到了屏帳邊的內門,伸頭移過一只眼,只見老駝子仍被牢牢挾持,原先打他耳光的蒙面人站在廳門里臉朝外。

只眼穿過廳門掃向院子,雙方仍是對峙之局。

那名使者冷森森地道︰「狐媚子,你最好是投降!」

文素心行所無事地道︰「說夢話!」

使者哼了一聲道︰「你想眼看那只老狐狸慘死?」

文素心又是一句︰「做夢!」

迸凌風估量了一下形勢,當機立斷,疾風般卷進廳中,挾持老駝子的兩名蒙面人警覺回顧,就這一回顧,扭轉的頭再也轉不回去,因為兩人的喉結在這瞬間同被刺穿,血箭交叉射出,古凌風的劍還停在空中。

快劍,簡直快如閃電。

廳門邊的旋身撲回,等看出是誰之際又倏然剎勢,口里栗叫一聲︰「冷血殺手!」拔劍,劍離鞘一尺,再不動了,森冷的飛芒已刺進他的心髒。

「砰!砰!」聲中,三條身軀栽了下去。

階沿上面對文素心的那名蒙面使者回過身來。

迸凌風正徐徐收劍。

老駝子伸展了一下手臂,在黑嫂招呼下退入屏帳。

階沿下院地邊的近十蒙面人全轉了方向。

迸凌風緩步到廳門邊停住。

這一來形勢完全改觀,老駝子月兌出挾持,「仙女」這方面已毫無顧慮。

迸凌風之突然出現,的確大出這一批「百靈會」弟子意料之外。

蒙面使者的兩道目芒森利得簡直可以殺人。

「古凌風,原來你們是一窩子?」

「你知道得晚了些!」

「不晚,收拾你們的時間足夠!」

文素心提高了嗓子道︰「古公子,注意要留活口!」

迸凌風道︰「這在下知道!」

兩個人的對話,表示根本就不把對方放在眼里。

迸凌風跨出門檻,與蒙面使者隔八尺相對。

蒙面使者舉了舉手中長劍,暴叫一聲︰「格殺!」寒芒閃射中,攻向古凌風,勢如疾風迅電,古凌風揮劍迎擊。

使者級的高手,自然不是泛泛之流,雙方一搭上手,便疊出了驚心怵目的場面,劍氣裂空有聲。

階下的近十蒙面人紛紛亮劍移身佔位,其中四個圈上了文素心,四支劍交織絞扭,仿佛四條出洞的毒蛇。

文素心在森寒的芒影中穿梭游動。

這批蒙面人一行動便顯示全屬精選的好手,如果與一般江湖人相較,都能列入一流,施展的劍法可以用惡毒兩個字來形容,騰閃的寒芒挾著嘶風的劍氣,綻放出無比的凶險,整個的空間在剎那間被攪碎。

迸凌風與那名蒙面使者在走廊上打得天昏地暗,劍芒每劃空一次,便有一聲裂帛之聲傳出,夾以震耳的金鐵交鳴,似要撕碎人的心神。

文素心在劍影刃芒之中簡直變成了有形無質的幽靈,密織的光網總是為她留了空隙,明明要被網住卻又兜空。

迸凌風志在活口,還沒施展絕招的打算,只緊緊纏住對方,他有心要考驗一下自己搏擊的技巧和耐力。

蒙面使者開始氣促,從不均勻的呼吸可以測出。

文素心突然滑出劍網,神奇得令人難信。

圈外伺機的五名蒙面人立即合圍,形成了另一個戰圈。

迸凌風惡斗蒙面使者,但目光仍兼及全場。

敝事在此刻發生,那原先聯手合擊文素心的四個蒙面人在文素心月兌出之後,竟然還狂斗不休,是自殘互攻。

激烈、瘋狂、不可思議。

迸凌風瞥見了這異象,但他沒時間去思索其中究竟。

「哇!」慘叫聲起,四人之一倒在同伴的劍下,情勢並未因此稍緩,剩下的三個反而打得更凶,混戰,沒有特定對象,但彼此似乎都立要致他人于死命。

另外-個戰圈也發生了同樣的怪現象,文素心已月兌出圈外,但五個人仍然惡斗在一起,各個每一出手都是狠著。

迸凌風沒去深想,但觸動了靈機,毫無疑問是文素心施毒使這些「百靈會」弟子迷失本性,自相殘殺而不知。

這可以說是相當酷謔的手段,前未之聞。

文素心站得老遠,欣賞自己導演的好戲。

蒙面使者是此行之首,他已然覺察情況不對,但在古凌風疾攻緊裹之下,根本無法分心,連喘息的余地都沒有,雖說刀劍無眼,但卻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趁之隙,只要稍一疏神,便立遭殺身之厄。

慘嗥再傳,兩個圈子各栽倒了一人。

于是,很平均地自然變成了捉對拼殺。

瘋狂加瘋狂,整個的空間鼎沸了。

飛濺的血把空氣染成了一片腥。

恐怖的旋律譜出了慘烈的樂章。

像一群發了狂的野獸在廝拼,發瘋地噬咬撕抓,血肉橫飛,受傷的僕而再起,到倒地不動為止,人數不斷減少,地上的尸體相對增加。

最後,只剩下滿身浴血的一對,劍已月兌手,徒手相搏,人,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軀,而是沒有知覺的行尸。

不忍卒听的樂章已近尾聲。

「呀!」一聲震人心魄的栗叫,蒙面使者發出了困獸之斗的一擊,不成章法,但凌厲絕倫,一口氣攻出了十八劍之多,涵蓋了所有可以攻擊的部位。

迸凌風奮力格殺,不由自主地退了兩三步。

蒙面使者「刷!」地標起,如巨鷹振翅破空……

另一條人影斜里沖空,凌空發掌,是文素心。

蒙面使者的足尖已踏到樓欄,掌風襲體,身形一滯,倒翻回院地,文素心也同時落地,古凌風撲到。

「鏘!」地一聲,雙劍交擊,變成對立之勢。

院地中的一對血人此際雙雙倒地,上半身交疊在一起不斷地抽搐,看樣子很快就會斷氣。

「朋友,把劍放下。」古凌風冷森地開口。

「辦不到!」蒙面使者胸部劇烈起伏,目芒像血。

「你以為還能走得了?」

「哼!」

文素心在一旁冷冷地道︰「古公子,拿下再說!」

迸凌風手中劍徐徐揚起……

蒙面使者身形一扭,閃電般攻向文素心,這一著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文素心嬌軀急閃,古凌風的反應當然神速,彈步進身出劍,先後只差一瞬。

蒙面使者的劍尖掃過文素心的柳腰。

迸凌風的劍刺上蒙面使者的後心。

「啊!」地一聲,文素心閃出八尺的嬌軀一個顛躓。

迸凌風心頭陡地一震,窒了一窒。

蒙面使者蹌出四五步,背上已經冒紅,急遽回身。

文素心坐了下去。

這些情況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迸凌風顧不得蒙面使者是死還是傷,彈到文素心身前急聲道︰「你受傷了?」那份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文素心急叫道︰「不能讓他走!」

迸凌風回身,只見蒙面使者已經上了屋頂,他毫不猶豫地飛身追擊,等他登上屋面,蒙面使者已在五丈之外,再一閃,投入後花園的樹蔭之中,另一條人影從側方冒起,也跟著投進園中,古凌風第三個撲落。

此際已近黃昏,花園里一片陰暗。

蒙面使者沒了蹤影。

那跟著冒起追截的人影站在花樹之下,赫然是文夫人,她正在轉頭四下掃瞄,看樣子她沒看到蒙面使者逃逸的方向。

一個負了傷的人行動還能如此迅捷,功力的確是驚人,古凌風感到無比的懊喪,走近文夫人。

「夫人!」

「這是我們太大意,防備不周!」

「金管家人呢?」

「老夫在這里!」老駝子從樓台邊轉了出來,道︰「老夫是在後邊守望,發覺人逃走趕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知道古凌風問那句話的意思,所以加以解釋。

迸凌風想到受傷坐地的「仙女」文素心,片言不發,車轉身掠回中院,剛到東耳屋脊,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大震,只見文素心躺倒地上,一個裝束詭異的山羊胡老者正向她走近,距離只有三四步遠。

「別動!」

迸凌風暴喝一聲,一式「飛鳥投林」,從東耳樓屋面飛掠而下,勢疾如離弦之箭,又若流星過渡。

山羊胡老者電彈而起。

迸凌風落實地面,對方已越屋而去,他不遑去追,急急奔近文素心,一顆心已吊到了腔子口,事先竟沒考慮到對方可能有余黨伏在暗中,而文素心先已傷在蒙面使者劍下,當然無法抗拒再來的突襲。

「文姑娘!」古凌風惶急地叫了一聲。

文素心輕「嗯!」了一聲。

人還沒死,古凌風懸吊著的心放下了些。

「你傷得怎樣?」古凌風伸手又縮了回來,他想到男女有別,雖然在山中雷雨之夜他們曾擁抱過,但情況不一樣,現在她的家人全在這里,他不能逾越禮數。

「不怎麼……要緊!」文素心應了一聲,朝古凌風笑了笑,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會笑,是表示傷勢不嚴重麼?

迸凌風發覺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不怎麼要緊,總還是有些要緊,到底傷在哪里?」

「不止一處!」

「啊!這……」古凌風抬頭不見有人來,可能他們在全力搜索蒙面使者,轉過頭又道︰「讓我看看可以麼?」

「不!」她拒絕了。

迸凌風窒了一窒,難道是傷在不便讓男人看的部位?

文素心咬牙、蹙額,一只手抓住裙頭,另一只手用手撐地,上半身坐了起來。

「呀!」古凌風月兌口驚叫了一聲,文素心的背部多處冒紅,像綴了朵朵紅花,顯然傷勢並非她說的不要緊。

不遠的草叢有藍晶晶的東西,古凌風挪步撥草一看,心頭又是大震,是淬毒的天狼釘,仔細掃瞄,散落在身邊的竟然不下七八粒之多,兩步遠的地方掉著女人用的佩帶和絲條,不用說是屬于文素心的。

沒有再猶豫的余地。

「我抱你到里面去……」古凌風俯身伸手。

「不要!」文素心又拒絕。

迸凌風現在可不管她的反應,雙手一抄抱在胸前,疾步跨過那些「百靈會」弟子的遺尸,進入正廳上房,他不懂開啟地下室的機關,只好把她輕輕放落在木床上,他不能離開她去找人,而傷勢又必須驗明不可。

「文姑娘,我先替你……」

「不要踫我。」

「你中的是毒釘,不能久留在身體里面。」

「我不怕毒。」

迸凌風吁口氣,不錯,她是毒道好手,是不怕毒。

「天狼釘還是該起出來。」

「等我娘來。」

這一說,古凌風倒不便堅持了。

「你被偷襲之時沒有發覺?」

「有!」文素心調整了一下躺臥的姿勢,但手仍緊抓住裙頭不放道︰「我發覺了,可是……沒辦法起身。」

「啊!」古凌風立刻省悟道︰「你腰部受了蒙面使者的劍傷,劍傷怎麼樣?」

「沒傷著!」

「沒傷著?」古凌風可就完全不懂了,一頭的玄霧道︰「我分明見你受傷坐地,剛剛你又說無法起身,這……」

「我……哎呀,人家的裙帶……」

迸凌風這才算真正明白過來,院地里留有佩帶絲條,顯然蒙面使者那出乎意料之外的一擊,劍從文素心的腰際劃過,沒傷到人,卻割斷了裙帶,她如果不坐下去,裙子就會褪落,當然她發覺有人來也無法起身,硬挨了一把毒釘,她拒絕自己檢視她的傷勢,也是這個原因,心念之中道︰「我懂了!」

「剛才向我下手的生成什麼樣?」

「一個裝束詭異的山羊胡老者。」

「多半是……‘百靈會’的人?」

「錯不了!」

「對了,他在下手之前曾問了我一句話。」

「噢!什麼一句話?」

「他問我,是小玉姑娘麼?我嗯了一聲……」

「啊!」古凌風心弦起了強烈的震顫,這一說,那老者便不是「百靈會」的人了,不然不會有此一問。

他似乎憬悟到了什麼,但一時又捉模不住,他深深地想︰「對方此來可能是巧撞上的,臨時起意殺人,目標是小玉,從出手的狠毒看來,是存心要小玉的命,也錯非是文素心,換了小玉非當場斃命不可。」

凶手到底是何來路?

迸凌風盡量捕捉那一點靈機里的意象。

突地,他想到了小泥鰍探听到的傳言,殘殺「西門三煞」

老二「鬼爪追魂」西門洪的是自己和黃坤,還加上了小玉,對方報仇之念當然非常熾烈……

「我知道凶手是誰了!」古凌風月兌口叫了出來。

「誰?」

「三煞之首,‘地獄客’西門濤!」

「哦,西門濤是那個長相?」

「不知道,我沒見過他的真面目,多半是易了容。」

「那你怎麼斷定是他?」

「因為他要殺小玉為他們老二報仇!」古凌風不想加以解說,一說話便長了。

「他把我當成了小玉?」

「不錯!」

「小玉跟我長得很像麼?」

「不像!」

「那怎麼會?」

「因為你跟我在一道;所以才會誤認。」

就在此刻,腳步聲起,三條人影進入房中,是文夫人、黑嫂和老駝子,時已黃昏,房里的光線很暗淡,但仍可辨物,文夫人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文素心,「啊!」了一聲,搶到床邊,栗聲道︰「孩子,你怎麼啦!」

迸凌風代答道︰「她受了傷!」

文夫人急聲道︰「傷勢如何?怎麼受的傷?」

黑嫂和老駝子齊齊「啊!」了一聲,擠到床邊。

文素心竭力保持平靜地道︰「娘,請古公子和金管家到外面去警戒,我們……到地窖里去再說。」

迸凌風當然明白文素心的用意,當先走了出去。

老駝子也跟著步出。

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這荒廢的巨宅陷入幽森,再加上里外十幾具尸體,氣氛在陰森之中透著恐怖。

迸凌風和老駝子來到了廳外走廊上。

「古公子!」老駝子依文素心和黑嫂對古凌風的稱呼,道︰「我們小姐是如何受的傷?」

「遭人暗襲!」

「以小姐的身手,竟然被人所乘,凶手也是對方一路?」

「不是。」

「噢!那是什麼樣的人?」

「西門三煞的老大西門濤。」

「地獄客,他暗襲的目的是什麼?」

迸凌風把剛才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麼說……西門濤是認錯了對象?」

「應該是!」

「他可能已經發覺!」

「為什麼?」

「他被你驚走之後並未立刻離開這宅子,而是伏在暗中,當然听到了你跟小姐的談話,你們間互相的稱呼就已經告訴了他這一點。」

「他沒馬上離開?」

「對,因為老夫剛剛追過一條可疑人影,沒追上,算時間是在你帶小姐進上房之後,所以老夫作如是判斷。」

迸凌風點點頭。

「古公子!」老駝子接著說︰「現在才入夜,對方在發覺錯誤之後,必然會另探行動,你最好馬上離開。」

「去追凶。」

「不,去通知你的同伴防範,‘地獄客’心狠手辣,鬼計多端,包不定他會使出令人意料不到的惡毒手段。」

迸凌風一想很對,西門濤是華艷秋所利用的得力助手,說不定西門洪被殘殺的傳言就是華艷秋故意散布的,西門濤在發覺認錯對象之後,必定向華艷秋求證,小玉和歐大叔的住處並不算隱密,很容易找到……

「晚輩這就走!」

「請便!」

「這些尸體……」

「古公子不必擔心,小事一件而已!」

迸凌風抱拳離去。

夜色蒼茫。

迸凌風奔向歐陽仿父女棲身的小屋,熟路輕車加上急趕,才只兩刻工夫,小屋在望,遠遠看去,只見屋門半掩,里面有燈光射出,空氣一片寧靜。

迸凌風心意一動,剎住了身形,他想,自己這一路來,說不定暗中有人盯梢,直闖小屋,豈非等于替敵人帶路?

這里既然平安無事,自己的行動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于是,他故意回頭走了一段,然後折向側方的叢林,穩住不動,靜候了一陣,確定沒人跟蹤,這才繞向屋後。

從後窗隙縫往里看,目光掠處,不由全身發了僵,呼吸也窒住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會是事實。

太不可思議了。

想象中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

堂屋里桌上擺了酒菜,四個人各佔一方據桌而飲,歐陽仿坐在下首,黃坤與歐陽如玉左右打橫,高據首位的赫然是在御史府以天狼毒釘傷文素心的山羊胡老者,也就是古凌風判斷是「地獄客」西門濤的裝束詭異老者。

迸凌風努力鎮定了一下,心里念頭疾轉——

這老者真是西門濤麼?

先後一刻之差,他怎麼會趕到此地喝酒?

他既不認得小玉,證明他與歐陽仿不熟,怎會受邀共桌?

歐陽仿與黃坤都是精明干練的好手,而「西門三煞」是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難道他倆認不出他來。

在目前處境下,戒慎之不暇,何以如此粗疏?

這詭異的狀況顯示著什麼?

老駝子警告說西門濤鬼計多端,這是鬼計麼?

依照判斷,自己和小玉、黃坤都是他要殺的對象,而現在黃坤和小玉就坐在他左右,要下手可說相當便當,自己只要稍露行跡劇變就會馬上發生,這該如何是好?

想,觀察。

唯一合理的判斷是西門濤是易容改裝的,他能化裝老乞丐當然也能改變其他形象,這不是他的真面目,所以歐陽仿和黃坤認不出他來,同時西門洪被殘殺的傳言他們沒听到,所以心理上沒有防備。

迸凌風發覺老者的眼楮像毒蛇,似曾相識,是西門濤已無疑義,而三個人的神情十分異樣,顯得坐立不安,吃、喝,沒一個開口說話,像是有所等待。

迸凌風竭力冷靜,他必須設法打開這僵局。

苦苦思索,計無所出。

「哈哈哈哈!」一聲暴笑突自小屋右側的樹叢傳出。

迸凌風心頭一震,立即回身。

「冷血殺手,你終于來了!」聲音發自相對的左側。

想不到暗中有埋伏,而且是沖著自己的,古凌風大為驚詫,難道說歐陽仿他們串通敵人對付自己?這是絕無可能之事,看來此中大有文章。

屋里燈火突然熄滅。

迸凌風現在是背貼著牆,身前是菜畦,圍著竹籬,籬笆之外是樹叢,他等于是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之下。

破風聲響,暗器自不同方位飛蝗般射來,從暗器的密集度來看,埋伏的人不在少數。

他迅速拔劍,在身前幻起一片劍牆,「叮叮!」聲中,暗器激飛暴射,夜幕中可見進揚的黑點晶星,挾著曳尾的絲芒。

情況太過詭譎,根本沒時間去思想分析,直覺的反應是「地獄客」西門濤搗的鬼,他現在擔心的是屋里三個人的安危,更奇的是屋里居然沒有動靜,還熄了燈,闖進去,他立即作了抉擇。暗器沉寂下來,他正待行動……

「殺!」屋里傳出一聲沉喝。

「砰!」然一聲,木屑粉飛,三條人影從後門沖出。

迸凌風連意念都來不及轉,三條人影已出手攻擊,星光下一眼便可辨出是歐陽仿父女和黃坤,攻勢銳不可當。

歐陽仿是聲名 赫的「八臂神猿」,小玉已得乃父真傳,加上裝有萬能鐵手的黃坤,十折不扣的鋼鐵陣容。

迸凌風被迫用劍封擋。

「歐大叔,小玉!」他口里連叫。

三人充耳不聞,攻擊更猛,完全是對付敵人的態勢,為了怕傷及自己人,他只守不攻,立時險象環生。

由于半個時辰前「仙女」文素心在廢宅里以奇毒導演了一場自相殘殺的血劇,古凌風省悟這是一個惡毒的陰謀,歐陽仿他們三個已經中了圈套本性迷失,如果不速謀對策,接著而來的必是遺憾終生的大悲劇。

迷失本性的高手,其行為是相當可怕的,在只知道一味攻殺的心理狀態下,因為毫無忌憚,故而功力高于平時。

如果再打下去,死傷絕對難以避免。

不能還擊就等于挨打,完全處于被動的劣勢,以三人的身手而論,古凌風只消稍有失誤,就非栽不可。

暫避是唯一良策。

就在他一劍架開黃坤的鐵鉤,歐陽仿父女雙雙搶攻的瞬間,覷準了空隙,一式月兌袍讓位,身形虎挫,再一式旱地拔蔥,筆直沖起兩丈高下,半空一個扭折踏上屋面,歸鳥投林,射向側後方的樹叢,姿態利落而美妙。

暗器漫天穿織,但全部落了空。

迸凌風落實樹叢之中,兩名埋伏在這個方位的暗器手驚覺回身、拔劍,慘號隨起,劍沒拔出,人已栽倒。

就在快劍擺倒兩名暗器手的同時,黑星疾射,古凌風只覺左肩一刺一麻,知道中了喂毒暗器,但他並不驚惶,毒,現在對于他已起不了作用,「鸚鵡夫人」贈服的三粒蓋世神丹「天蟆闢毒丸」使他具備了闢毒之能。

歐陽仿父女與黃坤撲向樹叢。

迸凌風飄進另一蓬密叢,迅快地用手指鉗出左肩上的暗器,是一枚天狼釘,立時明白施襲者是西門濤。

歐陽仿父女與黃坤進入樹叢之後失去了攻擊的對象,停下來左顧右盼。

一條人影從屋側方向挪近三人,也正是天狼釘發射的位置,這人影是誰不問可知,古凌風閃電般撲了過去。

人影的反應靈敏得驚人,古凌風才動,他已經暴彈逸去,古凌風一撲落空,急起直追,三人見影撲到。

樹叢是一簇一簇,疏密不等,再遠便是林子。

人影投林,古凌風追入。

歐陽仿父女與黃坤稍後也進入林中。

屋後樹叢里突然傳出慘叫與悶哼之聲,不同方位,但是聲音卻是相連的,約莫十數聲之後,空氣沉寂下來。

看樣子被殺的是那批埋伏的暗器手。

下手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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