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約定 第八章
雖然是一月,但由于陽光實在溫暖,因此一點冷的感覺也沒有。
「好了,我現在有空。」莫烈俊挺的五官閃過一絲笑意,「而且我相信沒人會來打擾我們。」
「來也沒關系呀,這里這麼大,不可能听得到。」
「我不喜歡有閑雜人。」
「閑雜人?」東靜笑了出來,大大的眼楮彎成新月,「你說那些工作人員是閑雜人?」
他一臉理所當然,「你有話要問我,而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所以從現在開始,除了我們兩個之外,其它的全是閑雜人。」
原本預計一周的工作,但在眾人同心協力之下,居然提早了一天完成,劉格致沒催人回去,大家也樂得多待一天當休息,好好的享受森林飯店的嶄新設施,諸如溫水游泳池、水療按摩、高爾夫球場、人工湖泊、花園、露天咖啡館,還有溫室花圃以及蝴蝶館等等。
現在,莫烈與東靜就坐在露天咖啡座。
無風,陽光融融,從此處看遠,山巒疊翠,小溪從山谷中穿過,風景十分好,令人心曠神怡。
「問吧,你問什麼我都回答。」
東靜卻沒開口。
她看著四周景致,神情似有無限懷念,「像不像?」
「像不像什麼?」
「皇後鎮。」
莫烈毫不猶豫的回答,「不像。」
一點都不像。皇後鎮可愛多了,自然多了,他跟東靜那次到以活動著名的皇後鎮玩,在那里留下許多刺激的記憶,而這座森林公園卻什麼也沒有,怎麼會跟皇後鎮扯在一起?
東靜笑笑,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似的,「我呢,剛開始是很想知道卻不想問,可是現在不會了。」
「跟我賭氣?」
「嗯,我承認自己在跟你賭氣,不過情緒與好奇心是兩回事,我想我有權利知道。」東靜頓了頓,「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突然離開奧克蘭?」
「你知道莎莉跟丹尼出事的事情吧。」
「嗯。」華人圈中的大事她當然知道,她所不了解的是為什麼莫烈會在這之後旋即消失無蹤。
消失得那樣徹底,連通電話也沒有。
她找他找得幾乎要失去理智,甚至還離家出走好幾天,以為他會去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她知道他失去了莎莉跟丹尼一定很難受,所以想陪在他身邊,她只是……只是想陪在他身邊呀。
「我一直以來都是以研究者家屬的身份留在紐西蘭的,莎莉跟丹尼發生意外後,因為很多證明都找不到,重新申請手續繁瑣,而且不見得能申請繼續居留成功,我想要趕快接續起大學學業,所以選擇回到出生地香港。」
「總可以給我一個電話吧?」
「那時以為事情可以很快結束,真的。」莫烈至今還記得,當他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四個月時的震驚,「我想要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告訴你,可是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也離開了那里。」莫烈伸手輕撫她的臉,神情有著後悔,「我想盡了辦法,可是,什麼也找不到。」
當他從安琪拉口中听到那一切的時候,幾乎要快瘋掉了。
他們不能再見面了嗎?
他不太相信安琪拉的話,他拚命打工,拚命存錢,除了學費之外,一點一滴全部存下來,然後再度飛往奧克蘭,直到看到另外一戶人家進出謝家的別墅之後,終于願意承認,東靜真的搬離了那座城市。
他在那里留到最後一分錢用盡,才回到香港。
「你知道我最後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東靜輕輕的搖了搖頭。
莫烈凝視她的臉,「我站在你家圍牆外,看到另外一個女孩子打開你房間的窗子,眼淚就這樣掉下來。」
她笑了,陽光之中的笑顏有些感動,但感動之外的是感懷。
他為她哭了,她又何嘗不是?
哭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生性嬌弱的她在經過那回之後,徹徹底底成為大人,外貌是十七歲的少女,但內心世界卻是個有點受過小滄桑的大人。
不想戀愛,又沒其它新鮮事,她只好鑽研于不會變更的歷史。
說來,她大學時代一個哲學系教授拚了命要她轉系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被最好的愛背叛,所以不太相信眼楮看不到的事情,她覺得人生有許多層面,每一個層面從不同的角度看來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蝴蝶效應,水滴效應,還有很多很多……
***
她在想什麼?
輕蹙著眉,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回憶。
「東靜。」
她咦的一聲,回過神,「你叫我?」
「我想問……那個孩子呢?」莫烈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問了。
自從東靜來到台北之後,他不只一次想問這個問題,但是她的態度讓他知道不能問——只要不提起過往,談什麼話題都行,但若要回溯時光,她馬上會跳起來,生氣,大怒,轉身走開。
阿子呢?她生下了,還是做了手術?
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知道,在這個冬陽融融的午後,他們很自然的說起了從前,于是,他不得不問。
「孩子?」東靜的眼中有一絲茫然,顯然不太懂他在說什麼,「是我听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怎麼回事?
「安琪拉說你好像懷孕了。」
「我懷孕?」大聲過後,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連連擺手,「喔,那個、那個,不是。」
東靜在笑,但卻笑得很詭譎。
莫烈嗅出了她眼中的那抹不尋常,「不要一笑帶過,這個疑惑存在我心中十年了。」
「我發誓沒有。」
「讓我知道原因。」
四目相望。
終于,東靜重重的嘆了口氣,「好,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但先說好,你如果笑的話,我會宰了你。」
她看著他,顯然頗有掙扎。
五分鐘過去,她終于用著豁出去的表情開口了,「我沒有懷孕,懷孕是假的,變胖才是真的。」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接口。
一個是不敢置信,一個是不願再提。
「真的?」莫烈打量她即使穿上大衣還是稍嫌瘦弱的身型,「胖到讓人以為懷孕?你那時是胖到幾公斤?」
她一臉「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的表情。
「兩個月胖了十公斤,全部在這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所以,很多人都以為我有了。」
完全無法想像她胖了十公斤的樣子,「真的不是懷孕?」
東靜大笑,「我自己的身體不會弄錯。」
敗難解釋此刻的心情,好像放了心,又好像有點失望。
他一度以為自己跟她有個孩子,兩人再次相遇後,也期待著她告訴他那日的到來,只是事實畢竟不若想像。
但若換個角度,東靜沒有懷孕,那表示她至少不用歷經他曾想像的痛苦,對當時才十七歲的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麼了?」
莫烈被拉回現實,接觸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是不是我看錯了,否則你的臉怎麼看起來有點失望?」她審視他的臉孔,唇角笑意彎彎,「這麼想要有人叫你爹?」
「我還想多過幾年自由的生活。」
他其實很想加上一句「但如果是你生的就另當別論」,但是,他們已經疏離太久了,久到他無法像以前一樣任意開這類的玩笑。
「那該高興點呀。」她站起身,倚著露天咖啡座的欄桿,背後是一片湖光山色,「現在多好,你可以過你的「自由生活」。」她特別加重了最後四個字,語氣上有抹調侃的意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才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東靜笑,「我問了一個問題,你也問了一個問題,我們解開了彼此的疑惑,那就好了,至少我不用帶著一肚子問號回到北京。」
莫烈一怔,對啊,她要回北京的,他差點都要忘記這件事情了……
別人的久別重逢都是轟轟烈烈,要不痛哭流涕,要不激情和好,他跟東靜顯然是例外。
他們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親近,也不疏遠的距離。
心中想過千萬次的畫面一幕也沒上演。
「莫烈。」倚在欄桿邊的東靜突然喚他。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再叫我一次小靜好不好?」她提出央求。
他微覺奇怪,「你不是很討厭人家這樣叫你?」
「我想要把現在跟過去做清楚的畫分。」
于是,應她要求,莫烈喚了這個許久沒有喊過的小名,「小靜。」
東靜笑了,神情很是輕快。
她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咖啡已經冷,不,是變冰了,不過正好,她最怕熱的東西。
「你去年十月去香港的時候,我在酒店的餐廳里有看到你喔。」
莫烈挑起眉,「為什麼不叫我?」
「因為你身邊帶著一個女生啊。」她白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居然問這個蠢問題似的。
「不是夏沁雅就是晶晶,她們兩個都跟我沒關系。」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桌子上又沒有擺著「我們是普通朋友」的牌子,重要的是,你們看起來很像情侶。」她平靜的敘述,「我很受打擊,那時覺得自己好笨喔,怎麼會因為雜志沒報導,就以為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呢,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其實,我後來會答應劉先生,有很大的原因是出自于自己的不甘心,我想,就算你不喜歡我,新舊女友一起出現,讓你尷尬一下也好。」
莫烈可不這麼想。
如果她出現,不管是什麼情形,他都只會高興,只會慶幸,上天真的給了他另外一次的奇跡。
「我覺得你忘了我了,很難過,如果不是因為餐廳人太多,我一定會抓狂,真的喔。」東靜笑容逐漸加深,「我沒再談戀愛不是因為專情,而是因為太生氣了,抱著這麼生氣的心理,我是沒辦法再談感情的。」
莫烈執起她的手,一時之間無法說清心中的感覺,很輕快,很愉悅,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高興。
冰于男人的劣根性而高興。
東靜這些年來身旁沒有別的人,他是唯一真正存在過她生命中的男子,唯一的一個。
「一直到那天晚上,听到侍者說你吩咐廚房做花生醬稀飯,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管中間經過多少年,多少事,你還記得,突然間,我不再生氣了,當時我就覺得自己可以再次戀愛了。」
「再次談戀愛?」他看著她,似乎是要確定她是不是開玩笑,「跟誰?」
「你不會以為沒人喜歡我吧。」她轉了一個圈,「我是北京的才女,又長得這麼美,誰不愛我?」
莫烈一急,「不行。」
她是他的,從她十五歲那年開始,他就等著她長大,他的感情一直以來就只給她一個人。
即使已成記憶,都無法扶滅那份對她的想望。
不行,他不準有人將東靜奪走。
任何人都不行。
她睜大一雙妙目,「為什麼?」
「因為,」情急之下的莫烈完全沒發現東靜唇畔一抹頑皮的笑,只想著要讓她知道,要讓她知道……「因為我還愛著你。」
***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同時,也是靳煒結婚的日子。
這是東靜第二次看到傳說中的女警官沈若中,她身高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跟一百八十五的靳憶站在一起——靳煒帶著中性的俊秀,沈若中帶著中性的英朗,光用想像,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看了真人版之後,惡口如亦陽,也不得不稱贊他們的確是一對璧人。
「幸福的女人果然美。」亦陽在看到沈若中微隆的肚子之後,羨慕更形于色,「我也好想要小阿,司雨,我們也結婚吧。」
特別從東京趕回來參加婚宴的程司兩一下漲紅了臉,「等畢業啦。」
「台灣也有服裝學校可念啊。」
「可是莫烈跟武焰已經幫我把學費繳清了,還有靳煒也借了公寓給我住,不念完很可惜。」
「喔,是嗎?」亦陽臉上儼然是十分懷恨的表情,「我恨死他們了。」
此話一出,旁邊幾個女生听了齊齊笑出來。
「那就是司雨,跟了reaL五年的助理。」莫烈在東靜耳邊小聲說︰「她也是十年愛情,不過前五年是想念,後五年是單戀,要不是夏沁雅,亦陽那小子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東靜皺眉,「夏沁雅?」
又關她什麼事情?
為什麼reeL的愛情都非得跟夏沁雅扯在一起不可啊?
武焰的女友因為夏沁雅一氣之下回紐約,反成兩人愛情的轉折點。
然後夏沁雅收到威脅信,女警官沈若中于是被派去洛杉磯保護也收到威脅信件的靳煒,兩人日久生情,而且還連孩子都有了。
亦陽與司雨,夏沁雅又是以什麼角色出現在他們的故事中?
「司雨以為亦陽跟夏沁雅在一起,所以辭職,結果她一辭職,亦陽整個人都不對了,還是我們一起提點,他才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莫烈一臉好笑,「可是司雨已經下定決心非念完書不可,所以亦陽只好兩地跑,如果發卡銀行累積飛航公里數,他很有希望可以獲得第一名。」
東靜顯笑,「那不是很累嗎?」
「他活該。」他簡單的回答,「誰叫司雨在身邊的時候,他人在福中不知福,現在換他吃點苦也是應該的。」
經過莫烈解釋,東靜才知道為什麼亦陽這麼喜歡熱鬧的人,會羨慕這場簡單的公證婚禮。
到場臂禮的人不多,新郎方面除了父母外,只有團員與親近助理,新娘更單薄,只有一對雙胞胎妹妹跟一個鄰居。
新人穿著都很輕便,但饒是再輕便,也難掩沈若中微隆的肚子。
東靜看了一眼,又是一眼,再一眼,然後,沈若中對她笑了。
「要不要模模看?」
「可、可以嗎?」
沈若中大方點頭,「可以啊。」
東靜將雙手貼在她的肚子上,圓圓鼓鼓,掌心甚至可以感受到暖意,「真難想像里面有個小生命。」
再過幾個月就會呱呱墜地,喂牛女乃、換尿布,小家伙的爸爸媽媽會為了他而忙得不可開交。
準媽媽一笑,神情十分滿足,「我到最近才比較有當媽媽的真實感,每次去產檢,看孩子越來越大,感覺真的很奇妙,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到三十歲左右才結婚的。」
「愛情來了就是來了。」
沈若中輕撫自己的月復部,「愛情來了是沒錯,但更正確的說法是孩子來了。」
東靜噗哧一笑,了解了靳煒對她情有獨鐘的原因。
男生團中,隱約听到亦陽憤恨不平的聲音說︰「去年五月才認識,居然現在就結婚了。」
莫烈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自己沒本事就不要怪人家有效率。」
「有效率?」亦陽抗議了,「他根本就是耍奸詐。」
一陣聲音打破他們的笑鬧,「靳煒,沈若中,換你們了。」
十五分鐘後,兩人已成合法夫妻。
成為夫妻後的第一件事情——靳煒與團員們要趕娛樂新聞通告,沈若中要回刑事組整理檔案。
靳煒的父母自己開車,沈若中的雙胞胎妹妹由鄰居送回家,其它與reaL有關的人全上了保母車。
車上,莫烈告訴東靜,「他們原本是要在我們拍完可樂廣告後就注冊的,不過因為兩人的時間無法配合,只好延一下,沒想到一延就是過年,既然年都過了,干脆就挑一個有意義的日期好了。」
東靜笑,「靳煒真是體貼。」
「怎麼說?」
「雖然是公證結婚,但仍然是一個難忘的婚禮啊。」
「你現在還想在西班牙大教堂結婚嗎?」莫烈記得,那是東靜少女時期關于結婚的唯一願望。
「不要。」她像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我不要那種超級大婚禮,婚禮越大,爭執越多,簡單就好。」
「所以你喜歡公證結婚嘍?」
「我連公證都不想公證,申請書拿來,兩人簽名蓋章,再請認識的人簽名蓋章作為證人。」東靜比了一個手勢,「就這樣。」
今天的婚禮很溫馨寧靜,雖然沒有鋪張,但她想在場的人應該都不會忘記,說來說去,莫烈跟沈若中還要感謝夏沁雅收到了一張威脅信呢……咦,不對,如果夏沁雅在武焰、亦陽、靳煒的愛情中都扮演了關鍵性的角色,那是不是代表……
東靜轉過頭看了莫烈一眼,一絲不安畫過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