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者 十四
田宏武本是城府不深的人,加之年輕氣盛,有些沉不住氣了,如果不在這節骨眼上把事情弄清楚,必會另生枝節。
同時,此次與洪玉嬌迢迢千余里,來到太白山,目的就是要查「武林至尊」的下落,既已有了眉目,當然不能放過,打鐵必須趁熱。
于是,神色一肅,道︰「在下實說了吧,此番前來,冒昧闖人貴教,目的就是要找‘武林至尊’……」
錦衣中年臉上現出了狐疑之色。
老婦悠悠地道︰「為什麼要來本教找他?」
田宏武道;「因為江湖傳說他曾在這一帶現身!」
老婦點點頭,又道︰「為什麼要找他?」
田宏武挫了挫牙,道︰「澄清一樁武林公案!」
說完,定定地注視著老婦,如果她的丈夫是「武林至尊」,必然有反應的。
丙然,老婦的臉色有些激動,以不自然的腔調道︰「什麼公案?」
田宏武道︰「在沒見到他本人之前,恕未便奉告。」
老婦道︰「如老身猜測不錯,是怨不是恩?」
錦衣中年激動地道︰「娘,告訴他!」
田宏武也跟著激動起來,不管是好是壞,謎底快要揭穿了。
一陣沉默之後,老婦幽幽啟口道︰「田少俠,老身說的‘悟果’和尚,便是‘武林至尊’!」
田宏武全身一震,熱血登時沸騰起來,星目大睜,栗聲道︰「是真的?」
錦衣中年接話道︰「這怎能假得了!」
田宏武心念電轉,這情況與傳說的相吻合。
傳言也是說「武林至尊」當了和尚。
當下斷然道︰「在下答應了!」
老婦站起身來,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田宏武道︰「解藥呢?」
老婦道︰「事完立即奉上。」
田宏武道︰「在下現在就要,坦白說,在下找他是索討血債,賠上性命也得把事辦成。」他說的十分堅決。
老婦略作思索,道︰「好,給你,老身相信你田少俠不會食言,不過,有幾句話先說明,少俠此去不能透露是本教所請的殺手。
除非在事成之後,另外,本教有人暗中伺機助力,少俠是主攻,至于地點,老身派人帶路。」
說完,向呆站在門邊的青衣少女比了個手勢,道︰「桂香,取解藥與田少俠!」
青衣少女恭應了一聲,從壁櫥里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龍眼大的黑色丸子,遞與田宏武。
田宏武接過手來,貼身藏好,然後道︰「事情已完,在下告辭!」
老婦道︰「少俠還有位同伴?」
田宏武坦然道︰「是的,她在湖邊等在下。」
老婦頷首道︰「少俠離此之後,便開始行動嗎?」
田宏武道︰「是的!」
老婦道︰「容老身略盡地主之誼,小飲數杯如何?」
田宏武略一欠身,道︰「盛情心領了!」
老婦道︰「既是如此,事完再酬謝吧,其他的事,老身自會安排。」
說著,目光移向青衣少女道︰「桂香,你帶田少俠從第三號秘道出壇。」
青衣少女欠了欠身,轉向田宏武道︰「少俠,請隨小婢來!」
田宏武朝母子倆拱了拱手,神劍-歸鞘,照常提在手中,然後隨著桂香走出石室,到甬道轉角處。
別香伸手壁間一按,現出了另一條甬道,很窄,只容一人通過,桂香取下壁間的火炬,火折,點燃了,在前引路。
洞徑時寬時窄,七拐八彎,不大工夫,來到盡頭。
別香按動機鈕,門戶洞開,一道強烈的光線照了進來。
黑綠色的湖水,一半浸在陽光里,天時已不早了,看來距午時不遠。
洞口距水面約莫兩尺。
洞口下方,停了一條蚱蜢舟,桂香飄身落入舟中,田宏武跟著下去,桂香解繩催舟,手腳十分伶俐。
舟行如疾矢,只片刻便到了岸邊。
田宏武飛身上岸,左右一顧盼,道︰「姑娘可以回轉了!」
別香揚了揚手,撥轉舟頭,飛射而去。
洪玉嬌從石隙中現身出來,激動地道︰「謝天謝地,你能平安回來,再遲一個時辰,我可要采取別的行動了,情況怎麼樣?」
田宏武走了過去,道︰「有驚無險,十分順利,有意外的收獲!」
看那老偷兒,仍沉沉地睡著,與離開時沒有兩樣。
洪玉嬌吁了口氣道︰「以後我寧可去冒險也不願等人,這滋味不好受!」
田宏武坐下來,把經過的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
洪玉嬌激動地道︰「辦得好,辦得好,不過,你既然答應了人家的條件,我們只有動手一途了,合我二人之力……不知能否順利刃凶?」
田宏武豪氣于雲道︰「生死不足惜,非達目的不可!」
洪玉嬌的雙眸發了赤,咬咬牙,道︰「這是索討血仇的重大關鍵,非完成不可!」
田宏武沉吟著道︰「這……不是違背了‘復仇者’的原意嗎?他要我們別出手……」
洪玉嬌目芒一閃,道︰「事逼至此,我們不做也不行,反正……」
田宏武道︰「反正什麼?」
洪玉嬌想了想,才道︰「反正仇必須報,他親自出手與你出手都是一樣,如果他在,你可能沒有出手的機會……」
田宏武沉重地點了點頭。
洪玉嬌道︰「我們先解除了‘天不偷’的禁制吧!」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慢著,先把話說清楚,這樁事,能不能讓‘天不偷’參與?」
洪玉嬌低頭想了想,道︰「這檔子事當然不能說要他參與。」
田宏武心念略轉,道︰「這麼著好了,因為我與他相識,解釋起來得費很多唇舌,我暫時避開,把解藥交與姑娘。待他禁制解除之後,就要他立即離山,月兌出‘白骨教’的勢力範圍。」
說著,把那粒「回心丸」遞與洪玉嬌。
洪玉嬌點頭應「好!」接過手來。
田宏武拿起自己的衣物,彈身離開,隱藏到二丈外的石後。
約莫兩刻光景,才見洪玉嬌與「天不偷」轉出石叢。洪玉嬌偷偷朝這邊做了個手勢,然後偕同「天不偷」往出口奔去。
待了盞茶工夫,田宏武判斷對方已走遠了,才動身出湖,行經那出入孔道,他知道不會再有攔阻。
所以即施展身法,慢步徐行,到了中段,仰首以望,果然正如洪玉嬌所說,頂上有個大洞,守衛的人匿身其中,對付入侵者,的確是最適當不過。
出了洞,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鬼湖之行,算是已達到了願望。
順著谷道外奔,洪玉嬌停身在後谷口,遠遠便揚手招呼。
田宏武奔近前去,道;「他走了?」
洪玉嬌點頭道︰「走了!」
田宏武道︰「他可曾說來‘鬼湖’的目的是什麼?」
洪玉嬌道︰「他僅說來此是替‘賣命老人’辦件事,別的沒說,到底辦什麼事,便不得而知了!」
就在此刻,一個身背弓箭,手持獵叉的漢子,朝兩人站立處奔來。
田宏武暗忖︰「奇怪,這地方人不敢接近,這獵戶好大膽……」
心念未已,人已到跟前。
那獵戶朝田宏武打了一躬,道︰「小的奉命帶路!」
田宏武恍然這獵戶打扮的漢子,是「白骨教」派來引路的,當下點點頭,道︰「好,我們這就動身,朋友你在前面帶路!」
那漢了喏了一聲,立即疾步前行,可能是山行慣了,動作矯健而利落,田宏武與洪玉嬌遙遙相隨。
口口口口口口
約奔馳了一個時辰,來到一個峰頭上,那帶路的漢子停形,用手朝對過的峰頭一指,道︰「就是那峰頭上的小廟。」
田宏武舉目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山峰崢然屹立,月兌離群山而獨立。
形勢像一個倒豎的花瓶,瓶口著地,中段以下,朝里凹入,上部逐漸收攏,峰頂是瓶底,遙望可見一座褐色小廟,掩映在幾株虯松之中,這種峰勢強登極難。
一陣尋思之後,田宏武道︰「朋友可以回轉了!」
那漢子頷首道︰「好,小的這就回去覆命!」
說完,彈身奔離。
等到那漢子的身影消失,洪玉嬌才開口道︰「這是個絕地方,‘武林至尊’.可真會揀選,如果他在峰頂以逸待勞,再好的輕功也上不去,萬一不慎被擊落,勢非粉身碎骨不可,你看該怎麼行動?」
田宏武目注危峰,口里悠悠地道︰「不管怎樣,反正是要上去的,峰腰以下,上豐下銳,攀登相當困難,但並非毫無辦法,怕的是上了峰腰之後,遭受狙擊……」
頓了頓,又道︰「這樣吧,由我先行試著攀登,如有不幸,洪姑娘立即回頭找‘復仇者’另謀對策,如我成功,你再跟上!」
洪玉嬌皺眉道︰「又由你去冒這奇險?」
田宏武豪雄地道;「冒險算不了什麼,只要能手刃仇魁!」
洪玉嬌道︰「你已經在‘鬼湖’冒過險,這次該由我來……」
田宏武道︰「不,還是由我來,只是有一樣,姑娘該說出‘復仇者’是誰了?」
洪玉嬌低了低頭,幽幽地道︰「由他自己告訴你吧!」
田宏武登時激動起來,栗聲道︰「什麼,由他自己?難道‘復仇者’也已經來到山中了?」
洪玉嬌道︰「不錯,已經來了,此刻,他也許正在設法登峰。」
田宏武大聲道︰「真的嗎?」
洪玉嬌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在你未出‘鬼湖’前,我們已見了面。」
田宏武猛一挫牙,道︰「好,登峰!」
說完,彈起身形,飛瀉下峰,越過馬鞍形的谷地,直趨那危峰之下。
他到,洪玉嬌也到了。
田宏武仰頭向上打量了一陣,估量這凹入的部位,至少有
二十丈左右,如果中途不借力,除非長了翅膀,否則無法飛升。
他看了又看,覷準了一處可以插手的岩隙,口發一聲長嘯,蓄足全力,陡地沖天而起,拔升到六七丈高下。
就在沖勢將盡的瞬間,右腳猛踩左腳腳背.藉那些微的著力,又拔高了三丈多,手中劍連鞘往岩縫里一插,左手疾抓貼近岩壁之處的劍身,身形懸空蕩了蕩,雙足尖向里扭曲,緊鉗住稜石,身形穩定了。
險極,令人咋舌。
把呼吸調勻了之後,再次運起真力,雙足一收,曲膝、足尖猛蹬壁面,身形向外旋飛而起。
長劍也隨著拔離,一旋數丈,在旋回峰壁之際,雙足再蹬.身形,如此一連三次,超越了凹入部分,插劍,定住身形。
現在,最大的難關算是渡過了。
以上的部分,並不十分陡峭,而且還有斜度,石蓬間散落著有數株小小虯松伸出,是最佳的借力之物。
如果上面無人狙擊的話,便可順利登上這石峰之頂。
他祈盼著,不要功虧一簣。
身形再起,猶如巨鳥凌空,藉著斜伸的虯松之助,終下上了峰頭。
雙腳落定,他的心才開始劇跳起來,連回頭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峰頭,是塊平坦的岩石地,十余株蒼勁的古松棋布其問,掩映著一座小小的石廟,全由巨石砌成。
他緩過一口氣之後,彈身躍進數丈。
目光掃處,不禁駭然大震,只見廟門口端然坐著一個白發老人,竟然是山外木屋中伴墓的那怪老人。
他怎麼會坐在此地?
莫非他便是「武林至尊」?
田宏武血行加快,心跳也更加速,提劍的手也開始顫抖。
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
如果他便是「武林至尊」,「白骨教」那被尊為太上的老婦,便不會要自己上峰,到木屋殺他豈不便當?
可是,他不是「武林至尊」的話,怎會坐在這里?
老人閉著眼,似乎根本沒發覺有人來到。
廟門上方,刻了兩行字︰「寺本非寺,我亦非我,無寺無我,是謂無相。」筆力蒼勁,人石三分。
既是寺廟,老人卻非和尚。
田宏武在一陣激動之後,陷入了困惑。
「怎會是他?」
聲音突如其來。
田宏武大吃一驚。
轉過頭,卻是洪玉嬌,她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
老人睜了眼,雙目射出兩道細細的白光,像兩縷銀絲,望著使人心悸。
田宏武的心弦為之劇顫。
這老人的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如果他在自己登峰之時出手,自己早已粉身碎骨了。
洪五嬌上前與田宏武站了個並肩,兩人距廟門約莫還有四丈。
廟門緊緊地關著,看不到里面的情況。
又一個意念,閃現田宏武的腦海,莫非這老人便是「復仇者」?
因為洪玉嬌說過「復仇者」業已來到,而且將親口告訴自己來歷。
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洪玉嬌,想從她的表情來證實自己的推測。
但洪玉嬌沉著粉腮,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老人開了口,聲音有些震耳︰「你倆來此做甚?」
洪玉嬌柔聲道︰「老前輩,我們來此拜訪武林先進!」
老人一反在木屋中的神態,正言厲色地道︰「你們年輕人多半是為了好奇,不過,能上得這塔影峰,證明身手相當不凡,听著,這里是聖地,不許褻瀆,速速下峰去吧!」
這一來,田宏武疑心他是「復仇者」的想法,已不攻而破。
那他是誰?
「白骨教」的太上說,「武林至尊」法名「悟果」,是個和尚。
而這老人分明不是和尚。
洪玉嬌還是不疾不徐,很平和地道︰「我們非為了好奇,是真正誠意來此拜訪高人的。」
老人目芒一閃,道︰「什麼高人?」
田宏武接上口道︰「本寺住持‘悟果’大師。」
老人臉色遂變,道︰「你們怎知道此地住持是‘悟果’大師?」
田宏武道︰「听人說的!」
老人道︰「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田宏武略一沉吟,道︰「見了大師本人才能說。」
老人將頭微搖,道︰「你們見不到他!」
田宏武劍眉-挑。道︰「為什麼?」
老人斷然道︰「大師選了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清修,目的便是不沾俗塵,他誰也不見!」
洪玉嬌插口道︰「老前輩是代大師守門的嗎?」
老人道︰「亦無不可!」
洪玉嬌正色道︰「就請老前輩通稟一聲,大師如不接見我倆,將無法證果!」老人眸中精芒又射,作色道︰「這是什麼意思?」
洪玉嬌脆生生地道︰「佛門講究的是因果,如不了因,焉能證果。」
老人聲音一冷,道︰「這麼說,你倆是有所為而來?」
洪玉嬌坦然道︰「晚輩不否認,是有為而來。」
老人道︰「可是你們入山時,問的卻是鬼湖?」
洪玉嬌道︰「不錯,因為傳言中‘悟果’大師是在鬼湖附近一帶。」
老人毫不放松地道︰「為何又會找到這塔影峰來呢?」
田宏武怕洪玉嬌一下子抖了出來,忙接話道︰「是踫巧,因為這附近沒有別的寺廟。」
老人沉默了片刻,凝聲道︰「你倆是什麼來路?」
田宏武道︰「晚輩是南方武林‘屠龍手’上官宇門下!」
老人點頭道︰「嗯!老夫听說過此人,南七省頗負盛名,那你是奉師命而來?」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不,完全與師門無涉,是晚輩個人的事!」
老人白眉一揚,道︰「別信口亂道,你多大年紀,會與大師有糾葛,速速下峰去吧,你見不到大師,大師也不會接見你!」
田宏武目光朝緊閉的廟門一掃,道︰「晚輩見不到‘悟果’大師,就不會下峰!」
老人垂眉道︰「那你倆就在此地等下去吧!」
田宏武向洪玉嬌使了個眼色,雙雙舉步前欺,迫近到兩丈以內。
老人大聲喝道︰「站住,你們打算做什麼?」
田宏武知道再講理也是多余,揚眉道︰「老前輩不肯見容,晚輩只好自行人廟謁見。」
老人眸光大熾,看起來有些怕人,冷厲地道︰「老夫說過,這里是聖地,任何人不許褻瀆!」
田宏武冷傲地道︰「晚輩禮數已到,說不得只有冒犯了!」
老人挺腰,吊頭,怒聲道︰「你敢?」
田宏武手中劍一橫,左手抓住劍鞘中段,舉步前欺,口里道︰「這沒什麼敢不敢的!」
距離晃眼拉到八尺,老人仍端坐不動,雙掌立胸,掌心向外,田宏武腳步未停,老人雙掌一振,一道罡風,暴卷而出。
田宏武施展「移形換位」身法,鬼魅般換了一個位置。
老人扭身亮掌,又是一道強勁的罡風卷了出來。
「砰!」然一聲。
田宏武被震得倒退了三個大步,他不由大感駭震,這種玄
奧的身法,竟然逃不過老人的視線。
老人怒氣勃勃地道︰「你身手不弱,但還不能在老夫眼前賣弄!」
田宏武「嗆!」地拔劍離鞘,把心一橫,道︰「莫怪晚輩要得罪了!」
老人霍地站起身來。
田宏武有意要給洪玉嬌制造機會,老人一起身,他的劍立即攻出,用得是絕招「飛瀑流舟」。
劍勢如巨瀑天降,劍氣撕空,日光照耀下,劍芒幻成了一片刺眼的網幕。
老人電閃飛掠丈外,速度之快,絕不亞于田宏武學自「影子人」的身法。
同一時間,洪玉嬌已到了廟門口。
田宏武一晃身,擋在洪玉嬌身後。
老人須眉俱張,栗聲道︰「侵犯聖地者死!」
田宏武鐵青著臉,緊握「追魂神劍」,蓄勢應變。
洪玉嬌面對廟門,雙掌緩緩上提,她準備以掌風震開廟門。
老人怪吼一聲︰「鼠子敢爾!」
雙掌暴揚前推。
田宏武振劍劃圓,擬以劍風抵擋掌力。
洪玉嬌也回身發掌。
震耳欲的「波!波!」聲中,兩人被震離廟門。
老人的掌力,前所未聞,是分三波連震,擋得了第一波,便避不開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
寶力再高的人,也無法緩勢應變。
在遭連震之-下,兩人都感氣翻血涌。
三波甫過。
田宏武人劍齊進,電襲老人,老人又被迫退。
洪王嬌又乘機據佔廟門。
老人狂吼道︰「住手,先听老夫一言!」
田宏武收劍道︰「有話請講!」
老人激動地道︰「看樣子你倆是來尋仇的?」
事已至此,當然沒有再掩飾的必要。
田宏武應了一聲︰「不錯!」
老人沉重地道︰「悟果大師離俗已經數十年,你倆尚是後生,這麼說該是宿仇?」
田宏武道︰「暫時可以這麼說,晚輩不問什麼‘悟果’大師,該稱呼他一聲至尊。」
頓了頓,又道︰「敢問老前輩與武尊的淵源?」
老人略一沉吟,道︰「方外至交!」
田宏武道︰「請問老前輩的尊稱?」
老人默爾了片刻,終于說出了名號︰「聖手布衣!」
洪玉嬌驚聲道︰「想不到老前輩便是四十年前,獨挽狂瀾,使五大門派免于劫數的‘聖手布衣’,小女子失敬了!」
說完,深深一福。
田宏武也不由面現肅然之色,經洪玉嬌這一提,記憶中似乎听說過這樁公案,但不甚了解。
僅約略記得四十年前,「赤血幫」勢傾武林,五大門派掌門
人及高級弟子約五十人集議嵩山少林寺,準備合力除魔衛道。
結果被「赤血幫」偵知,出動數百好手,圍困少林寺,正在危急之際,「聖手布衣」現身,獨立挽轉劫數。
「聖子布衣」白眉一軒,道︰「你懂的可不少?」
洪玉嬌道︰「不敢當老前輩謬贊,晚輩現在請求老前輩準許謁見‘悟果’大師,了卻一段武林公案!」
「聖手布衣」的情緒已不若先前的激動,沉聲道︰「老夫說過,‘悟果’大師已不再沾染塵俗,如果大師本身有什麼未了之因,老夫可以代了。」
田宏武接口道︰「老前輩,除了大師本人,旁人無法代了。」
「聖手布衣」目芒連閃,「噢!」了一聲道︰「到底是什麼公案?」
田宏武道︰「這得要在見到大師之後才能奉陳。」
「聖手布衣」以斷然的聲音道︰「你們見不到!」
田宏武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老前輩的意思……是否要阻止晚輩二人人寺?」
「聖手布衣」毫不猶豫地道︰「不錯,老夫將全力阻止。」
田宏武聲音一寒,道︰「希望老前輩別迫晚輩冒犯!」
「聖手布衣」道︰「老夫一切都在所不計!」
話一說僵,空氣頓時緊張起來,看樣子動手在所難免。
田宏武的血行又加速起來。
雖然「聖手布衣」是值得尊敬的武林長者,但復仇更為重要。
他想︰「洪玉嬌說‘復仇者’已經來到,何以不見現身?」
洪玉嬌幽幽地道︰「老前輩,如果事關滅門血案,您是否也要代了?」
「聖手布衣」驚聲道︰「什麼,滅門血案?」
洪玉嬌咬著下唇道︰「不錯,是武林史上最最殘酷而卑鄙的血案!」
「聖手布衣」面皮抽動了數下。
眸中那兩道銀絲般的目芒,直照在洪玉嬌的臉上,似要照徹她的內心,看看她說的話有幾成真實。
久久,才以微顫的聲音道︰「是‘悟果’大師所為?」
田宏武又接回話頭道︰「他是元凶,他當年的手下‘四大金剛’是正凶。」
「聖手布衣」轉過目光,喃喃地道︰「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田宏武道︰「為什麼不可能?」
「聖手布衣」激聲道︰「大師的為人,老夫信得過,他不會做那種人神共憤的事。」
田宏武道︰「可是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
「聖手布衣」老臉上的皺褶又是一陣抽動,向前挪了兩步.道︰「好,你把事實經過說一說,老夫自有交待。」
洪玉嬌朝田宏武點點頭,示意要他說出來。
田宏武牙關一咬,道︰「六年前,‘鳳凰雙俠’一家慘遭滅門,莊宅也被付之一炬,有正義之土在現場目睹作證。凶手是四大堡主及其手下,而‘悟果大師’是四大堡主之首……」
「聖手布衣」突地縱聲狂笑起來。
田宏武沉著臉道︰「老前輩覺得好笑嗎?」
「聖手布衣」道︰「當然可笑!」
田宏武目中爆出了殺機,冷厲地道;「請問有什麼可笑的?」
「聖手布衣」斂了笑聲,道︰「現在老夫帶兩位入寺!」
這話大出兩人意料之外,不知「聖手布衣」何以會突然改變主意,這當中會有什麼文章嗎?
「武林至尊」功力已不可測,而「聖手布衣」也不是泛泛之輩,動起手來,他也不會閑著。
憑兩人的功力,要對付兩個武林巨擘,後果實在難料。
田宏武不期然地把目光注向洪玉嬌,眼神中表情很復雜。
洪玉嬌粉腮呈現一片緊張而激動之色,沉凝地開口道︰「老前輩,我們都不是正主,目的只是先查明真相。」
這話明里是對「聖手布衣」說,其實等于是告訴田宏武,不能隨便行動,最好等「復仇者」出頭。
言中之意,田宏武當然能領會,點點頭,表示心里已經明白。
「聖手布衣」舉步走向寺門。
兩人側身向左右退開兩步,讓出了甬道。
一樣也緊張到了極點,一個可怕的謎底要揭曉了。
田宏武同時也考慮到了與「白骨教」太上所談的條件,現在只有把兩件事並做一件一起辦了。
當然,如果不是與「白骨教」條件交換,還真不容易查出「武林至尊」的下落,誰能想象得到他隱藏在這種絕地,當了「悟果」和尚。
「聖手布衣」緩緩推開兩扇厚重的石門。
田宏武與洪玉嬌不約而同地全神戒備,在外面喧鬧了這麼久,寺里的人絕無不知道的道理,他沒現身,顯見大有蹊蹺。
門開了,入目的是一間空空如也的石殿,什麼也沒有,只在居中擺子個大蒲團。
這倒是聞所未聞的寺院,連張供桌都沒有。
冷寂、陰森、神秘,使人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正壁的兩側,各有一道門通到後面。
與其說是寺廟,不如說是一個屋頂覆蓋下的石屋,除了蒲團,沒有任何東西代表這是寺院。
田宏武不由自主地抬頭望那門楣上方所刻的字︰「寺本非寺,我亦非我,無寺無我,是謂無相。」
這倒透著一骨子玄機。
「聖手布衣」擺擺手,做了個肅客之勢,然後當先跨入門檻。
兩人互望一眼,心弦繃得幾乎要折斷,戒備著跟了進去。
石屋幽森,寒氣迫人。
田宏武忍不住問道︰「請問‘悟果’大師在哪里?」
「聖手布衣」伸手朝門側的右角落指了指。
兩人順著手指處看去,只見角落里有張石條桌,桌上擺了個瓷壇子,不由心里起了一陣疙瘩。
洪玉嬌栗聲道︰「老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聖手布衣」冷沉地道︰「這就是你們要見的‘悟果’大師!」
兩人齊齊打了一個寒顫,眼楮睜大了,心也收緊了。
田宏武激顫地道︰「晚輩不懂?」
「聖手布衣」道︰「這就是‘悟果’大師的舍利子。」
洪玉嬌驚呼道︰「什麼,他死了?」
「聖手布衣」道︰「一點不錯,大師早已涅盤了。」
田宏武的身軀開始發抖,手腳也陣陣發麻,腦海里嗡嗡作響,栗聲道︰「大師何時坐化的?」
「聖手布衣」道︰「十二年前!」
田宏武「啊!」了一聲,窒住了。
「悟果」大師坐化于十二年前。
而「鳳凰莊」血案發生時,距現在只有六年。
這麼說,根本與死者無涉,這情況可是連做夢也估不到的,會是真的嗎?
洪玉嬌激聲道︰「老前輩,這……這是真的嗎?」
「聖手布衣」大睜雙目道︰「老夫豈是信口開河之輩?」
洪玉嬌默然無語。
田宏武盡量按捺住激動的情緒道︰「既然‘悟果’大師早已涅盤,為什麼老前輩不在見面時坦白示告,卻一再阻止晚輩倆入寺?」
「聖手布衣」神色湛然地道︰「田少俠,你到過‘鬼湖’?」
田宏武道︰「是的!」
「聖手布衣」道︰「你知道盤據‘鬼湖’的是何許人物?」
田宏武一怔神,道︰「白骨教!」
「聖手布衣」點了點頭,道︰「你何以能活著離開?」
田宏武心念疾轉︰「與該教交換條件的事,不能說出來,反正‘悟果’大師已死,這件事不了自了……」
當下期期地道︰「這個……晚輩力戰月兌身。」
「聖手布衣」道︰「老夫相信你是有這份能耐,不過,另外還有原因……」
田宏武冰雪聰明,反應極快,若有所悟地道︰「莫非是因為‘武林至尊’手敕的戒殺二字?」
「聖手布衣」把頭連點,道︰「對了,完全正確,近二十年來,‘白骨教’銷聲斂跡,不敢妄殺,便是因為那兩個字。那是‘悟果’大師在剃度之前所行的善舉,如果該教知道‘悟果’大師已經圓寂了的話,勢將再發凶焰,所以老夫必須盡力保守這秘密。」
田宏武道︰「原來是這樣,但事情遲早會被揭穿……」
「聖手布衣」道︰「不錯,但只要再等數年,便會有人起而維護大師的禁令。」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誰?」
「聖手布衣」道︰「這點老夫不便相告,現在二位已然明白了事實真相,老夫請二位務必守口。只是二位方才提到的血案,既與大師昔年座下四大弟子有關,老夫可以問嗎?」
洪玉嬌趕緊接話道︰「冤有頭,債有主,老前輩看來是仙游林泉,就不必過問這事了!」
突地,「聖手布衣」臉色一變,道︰「你們還有同伴?」
田宏武想也不想地月兌口便道︰「沒有!」
「聖手布衣」閃電般掠了出去。
田宏武與洪玉嬌也跟著撲出寺門。
「聖手布衣」已到了峰邊的虯松旁,定定地望著峰下。
兩人趨近前去,田宏武道︰「老前輩有所見嗎?」
「聖手布衣」憂形于色地道︰「來人身手極高,下峰有如騰飛的鷹隼,老夫自信雙目尚不昏花,但卻看不清對方是男是女,如果……來的是‘白骨教’的高手,必然已經听到了我們的談話,後果實在難料!」
洪玉嬌深深望了田宏武一眼,把頭微點,田宏武立即醒悟,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定是「復仇者」無疑。
「聖手布衣」接著又道︰「兩位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這里的事……算告一段落了。」
「聖手布衣」道︰「如此兩位請便吧,老夫得布署一番,以防萬一!」
田宏武目注洪玉嬌道︰「洪蛄娘,我們走吧!」
洪玉嬌點點頭,雙雙向「聖手布衣」施禮作別。
然後提氣輕身,之字形向下滑落。
到了半峰內收的岩壁邊緣,田宏武反轉身一個倒旋,頭下腳上,雙臂連振,減緩下墜之勢。
在離地七八丈時,凌空掙腰打了個急旋,飄然瀉落實地。
洪玉嬌也同時下地,幾乎不差先後。
田宏武長長地吐了口氣,道︰「我們現在就出山嗎?」
洪玉嬌笑笑道,「當然,沒人留我們做客!」
兩人彈身起涉,不久,奔上了與孤峰隔谷相對的嶺頭,太陽已經歇了山,黃昏快來臨了。
田宏武忍不住問道︰「洪姑娘,來到孤峰古寺的不速客,是‘復仇者’嗎?」
洪玉嬌點頭道︰「不錯,可惜事出意外,‘武林至尊’與血案無關,不然‘復仇者’一定會現身明里出手……」
田宏武輕輕一咬牙,道︰「看來姑娘不會告訴我‘復仇者’的來歷了?」
洪玉嬌目芒一閃,道︰「算你運氣不佳,還得悶些時日吧!」
田宏武喘了口大氣,恨得有些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沒好氣地道︰「我們上路吧!」
洪玉嬌「咕嘰!」一聲,道︰「別生氣,你們見面是遲早的事,也許……」
說到這里,突然斂去笑容,幽幽嘆了口氣。
這表情像剛見太陽又下雨,使田宏武大感困惑。
他是頭一次听她嘆氣,而偏偏在笑過之後,難道她有什麼心事?
或是突然有什麼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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