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神小霹靂 第三章
漢水發源于陝西白河,繞襄陽東北而過,千里長流,蜿蜒如帶。
溶溶月色下,悠悠江水,粼粼碧波,最易啟人遐想。
一家酒樓,一個臨窗的座位上,坐著一位藍衫挺秀少年。
他憑窗憑覽江流,正回溯月來經過。
在這一個多月當中,他朝過嵩山,上過武當,得來的只是一片失望。
那天,他在少林獻過香,禮過佛,被知客僧引到客舍里,殷勤款待。
他請求會見方丈。
也許是因為他捐獻的香資豐厚,又不像武林中人,他的請求被接納了。
方丈是一個清 老僧,法號道本,禪理精深。
藍衫少年談鋒很健,亦深通禪理,使道本方丈極為驚訝。
一僧一俗,一老一小,談得很是投契。
忽然,藍衫少年別轉活師,詢問道︰「听說貴寺精通武功,武林尊為泰山北斗,此訊可真?」
道本方丈謙遜地答道︰「小檀越謬贊了!出家人禪課之余,偶習拳棒,乃在強身固本傳聞實不可憑信。」
藍衫少年又道︰「高僧不必過謙,此訊並非全出听聞,實緣小可亦屬武林中人。」
道本方丈至此方意會到,藍衫少年並非純為朝山進香,此來實有所為,不由率然問道︰「小檀越此來用意何在?」
「一路行來,耳聞目見,凶殺時起,小可此來,實為武林請命耳!」
藍衫少年也據實將自己的用意說出。
「出家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恐怕要教小檀越失望了。」
道本方丈立即婉辭拒絕了。
藍衫少年似乎還不甘心,又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高僧難道忍見血流遍野,尸骨山積?」
適于這時,前殿傳來鐘聲。
道本方丈推說午課時間已到,著小沙彌將藍衫少年引出。
對他所請,竟未置答。
武當情形亦復類似。
藍衫少年想到此處,不禁十分氣惱。
他兩眼望著南逝的江水,陷入沉思中。
「是了!」
他忽然自語出聲,起身下樓而去。
這個藍衫少年,正是無垢神僧的高徒翁如松。
原來他沉思半晌,恍然頓悟,暗道︰「我不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嘛!在武林中默默無聞,如想憑片言只語,說動兩派掌門人出面主持正義,自非易事。
看來師父命我和妹妹先將佛令玉-找到,實早具卓見。
但要找到佛令玉-,必須先找到璇璣客,然後再從他身上著手才可。」
想到此處,他覺得自己少林、武當之行,實在太過孟浪。
還是遵照師父指示,先找到璇璣客,追問佛令玉-,才是正經。
但璇璣客無名無姓,沒有確切行止,除去胸羅極博,武功特高,酷嗜珍玩以外,無垢神僧再沒有其他指示。
找尋這樣一個謎樣的人物,何異大海撈針?
一個多月以來,他足跡所至,由豫而鄂,另一個目的,便是想從兩派掌門口中,探詢有關璇璣客的一切。
誰知兩派掌門竟也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他們是不是真不知道?
還是知道不肯實說?
他也冷靜的想過,以後者的成份居多。
因為兩派掌門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對于像璇璣客這樣一個武功極高的人,不會也不應該不知道的。
知道而不肯告訴他。
正如請他們出面主持正義而被拒一樣,是懷疑他的身分和真正用意。
想通了這一點,他明白再問別人,也會一樣的被拒。
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耐心去找。
今夜,他俯覽江流,悠悠江水,給了他一個啟示。
像璇璣客這樣的一個武林高人,不可能混身于紅塵擾攘之中。
名山勝水之間,才是他隱居的所在。
以前自己只在通都大邑留意,無怪要徒勞跋涉了。
從這天起,他便變更了尋訪的方法。
自大洪山,而巫山,而大巴山。
凡是風景幽美,或者形勢險惡的地方,他都特別留意。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沒有得到有關璇璣客的消息。
他開始感到焦灼。
就在這個時候,璇璣客還沒有一點影子,他發現自己反被別人盯梢了。
苞蹤他的人時多時少。
他暗中觀察,這些人年齡不一,身分不同,但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全都不弱。
「他們為什麼要跟蹤我呢?」
他雖然這樣想過,卻並沒有在意。
這一天,他正在一個幽谷面前停立徘徨,暗暗焦急。
像這樣盲目的奔波,何時才得到結果,完成師命?
忽然,他又想到這個以前所不會介意的問題。
「我真粗心!」
他暗暗的責怪著自己。
這些人中,說不定就是璇璣客的手下。
可能也有少林、武當兩派的人。
或者……
與其盲目亂闖,何不在這些人中,想想辦法?
緊鎖的眉峰舒展了,臉上也有了笑容。
就好像陰雨連綿很久,忽然射出一線陽光。
他雖然想到這麼做。
可是這些人,並不接近他。
他行亦行,他止亦止,始終遠遠的跟在後面。
「哼!」他輕輕的暗哼一聲,已經有了主意。
瀟灑的身形又繼續向前行去。
一座長嶺,橫亙在前進路上。
嶺高百仞,一望無際,遠遠觀察,似已無路。
他不相信這座橫嶺,便能攔得住他,腳下依然沒有停歇。
到了嶺前,他才發現山壁陡削,確是不易攀越,
不過橫嶺中間,卻有一條狹長峽道。
他根據森寒刺骨的陰風,不斷地自峽口吹出,判斷這個峽道似可通過,便毅然的走了進去。
峽道甚狹,潮濕黝暗,兩壁長滿鮮苔之屬,想是終年不見陽光所致。
自下上望,藍天如線,形勢端的險峻非常,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概。
翁如松深恐峽道中藏有蛇蟲惡物,暴起傷人,是以在進入峽道之時,默運神功,以防不測。
轉過幾處曲折,愈見潮濕陰暗,所經估計怕不有十丈,尚無法窺知還有多遠才能通過。
翁如松進去後約莫刻許工夫,峽口處又走進一個人來。
這個人削瘦矮小,鬢發已然斑白,想見年齡已經不小。
只見他腳步極輕,兩只精光灼灼的小眼,邊走邊不住的左右上下察看,既像防備蛇蟲侵襲,又像在找尋什麼。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到了峽道的另一端。
峽道外豁然開朗,一眼可以看出很遠,如果有人,絕難逃月兌老者視線。
老者停立峽口,觀察多時,稍微猶豫了一下,折轉身形,又自循原路,退入峽道。
這次走得更慢,對于兩壁觀察得也更仔細。
不用說,他必是追蹤翁如松人群中的一個。
依經過的時間判斷,他不相信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已經走出這個峽道,故又折回,仔細找尋。
峽壁上似乎沒有可供隱身的處所。
翁如松竟然神秘的失了蹤。
轉過一個彎,仍然沒有翁如松蹤跡。
迎面而來的,卻是他所不願意遇見的人。
這也是一個老者,須發全白,年齡,比他還要大。
峽道狹長避無可避,只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兩個人擦肩而過,誰也沒有理誰。
這個後出現的老者,想必也是心中有事,顧不得來找他的麻煩,使他長吁了一口氣。
虯髯壯漢的修養顯然不及先前那個老者,在和他擦肩而過之時,濃重的哼了一聲。
他對于那個後出現的老者,多少還有點顧忌。
對這個虯髯壯漢,他可不怕。
只見他那綠豆似的小眼射怒光,厲喝一聲︰「站住!」
「想怎麼樣?」
壯漢聞聲止步,不甘示弱也還以顏色。
「要你的命!」
「就憑你這副骨頭架子?」
「不信就試試!」
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又一再的被壯漢輕蔑的言語所激怒,更是怒發如狂。
「呼」的一聲——
便向虯髯壯漢擊了一掌。
這一掌是他含怒而發,強勁狠辣,恨不得立將壯漢斃于掌下。
虯髯壯漢既然向他挑斗,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砰!」
虯髯壯漢顯然功遜一籌,「蹬蹬蹬」後退了三個大步。
他上身也自晃了兩晃。
虯髯壯漢一退再進,搶先出手。
他一著佔先,更不退讓。
「砰!砰!」
又硬對硬對了兩掌。
虯髯壯漢既然功遜一籌,這種打法實在不智之極。
三掌硬對下來,虯髯壯漢噴出一口鮮血,顯已傷及內腑,退了幾步,終于站立不穩,坐了下來。
他三掌奏功,已將虯髯壯漢擊成重傷,似乎怒猶未出立又騰身而起,右掌搶圓,直向虯髯壯漢天靈蓋壓下。
這一掌如被擊實,虯髯壯漢重傷之余,自無幸理。
適于這時,那個後出現的老者,也自去路折回,見狀大怒,道︰「裴玄,你這惡賊,敢在老夫面前行凶!」
邊喝邊已飛撲過來,意欲搶救。
他起步處,距離虯髯壯漢坐倒的地方,起碼還有六七丈遠。
裴玄躍起的身形,已臨虯髯半漢的頭頂,強烈的掌風,已呼嘯而下。
老者眼看救援不及,憤怒中月兌手兩枚金丸,挾著刺耳的銳響,向裴玄打去。
老者現身,乃至喝阻,裴玄不但全都沒有理會,反而加快前撲速度,希望在老者到達現場之前,將虯髯壯漢斃于掌下,心黑手狠于此可見。
他雖有置虯髯壯漢于必死之心,但暗器破風之聲刺耳,他再也不能不有所顧慮了。
微一瞥掠,兩縷金光,挾著光銳嘯聲,正迎著他著撲的勢子,擊向面門腕脈。
如果他不收勢撤身,虯髯壯漢固是十九逃難活命,他自己也必為金丸擊中,非落個頭破肢殘不可。
老者一掌金丸,手法獨特,享譽江湖垂三十年,裴玄曾經吃過大虧,深知厲害。
今天老者情急救人,所發兩丸,勁力之強,方位之準,更見威力,迫得這位夙以凶狠惡毒聞名的巨寇,也不得不臨時收手。
但見他雙臂一抬一振,頭微上挺後仰,前撲的勢子便已懸空停住。
雖然,這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那麼一瞬,兩粒金丸已從身下呼嘯而過,任他藝高膽大,也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虯髯壯漢雖然身受重傷,並未暈厥,裴玄如山掌力下壓,自知無力與抗,生死關頭,就著坐倒姿勢,向側一僕,翻滾出去一丈多遠。
老者金丸出手,身形亦未停止,就這瞬間,人也飄落現場,停身處,恰將裴玄和虯髯壯漢隔開。
三方面動作都快,幾乎是同時完成。
眼看仇人即將授首,無端被老者闖來破壞,如非應變得快,還險些傷在金丸之下,裴玄氣極恨極,臉都變了顏色。
他惡毒的注定老者面上,恨恨說道︰「李立,當年一指之仇,今天金丸之惠,新仇舊恨,正在這里一齊了斷,動手吧!」
「裴玄,當年指下施仁,原望你能改惡向善,不想依然凶心不滅,還這樣趕盡殺絕……」
裴玄自恃幾年以來,練成一種毒掌,功力也有了進步,現在追蹤的目標,既已失去,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先把個人恩怨了結清楚,李立的話又不中听,是以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搶先動手。
對付李立,可不像對付虯髯壯漢那麼容易,一上手便把所練毒掌,以八成功力發出。
掌勢甫發,宛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就這一掌,便把李立嚇得飄身疾退,不敢硬接。
這並不是說,裴玄的功力果比李立高出許多,使李立自感不敵,不敢硬接。
而是裴玄的掌勁怪異,掌風帶起的燻蒸惡臭,讓李立有了警覺。
注意看時,裴玄揚起的右掌掌心赤紅如火。
李立久經戰陣,那還能看不出裴玄這掌有異,看雖然是看出來了,匆促間卻無法判斷,是一種什麼毒功。
相隔既近,峽道又狹,除去後退暫退其鋒,還能有什麼辦法?
裴玄一招得勢再不放松,連續的跟蹤而進,又是幾掌,一掌比一掌強勁,一掌比一掌凌厲。
只幾掌便把李立迫得狼狽不堪,險象環生,僅憑輕功提縱術,閃、展、騰、挪,在這狹長而寬不及三丈的狹道內,盡量躲避。
斑手對招,尤其是功力只在伯仲間的兩人對招,勝負之機全決于搶佔先機。
李立雖落下風,猶不肯舍棄虯髯壯漢,抽身退走。
虯髯壯漢這時扶傷起立,將兵刃撤出。
那是一柄厚背砍山刀,顯見他是以臂力見長,準備在李立遇險時,扶傷搶救。
閃避中,李立不由暗忖︰「如果僅是閃避,終非毀在此地不可,勢逼處此,只有與裴玄同歸于盡了。」
決心既定,拼著挨裴玄一掌,略緩身形,掏出一掌金丸,抖手打出。
裴玄怕的就是他這一手,所以一動上手,便不肯讓他緩過手來。
李立這種金丸是用黃銅合鋼打造而成,約指蓋大小,呈棗核形,中空,上有八孔,表面且有回旋紋路,故發出時能生懾人嘯音,打中人身必洞肌傷骨。
現在李立情急拚命,大出裴玄意外,又由于追迫得過急過近,等到覺察,要想完全避過已不可能。
這個惡徒也真夠狠,明知李立是想兩敗俱傷,他還是趁李立身形一緩時,狠毒的發出一掌,先將李立傷在掌下,再躲避他的暗器。
李立這掌金丸,拚著挨一毒掌,情急打出,手法、勁力都已發到極限,就算裴玄即時閃躲,也未必如願,何況他還不忘傷人。
這樣一來,那還能討得好去?
「砰」的一聲李立中掌倒退三步,只覺中掌處如遭火炙。
裴玄也因閃避過遲,中了兩粒金丸,一中左肋,一中大腿。
左肋一粒,帶出一片皮肉,大腿一粒,更是洞穿而過,痛得他出一身冷汗,血也自如泉涌出。
虯髯壯漢見了李立為救自己,挨了一掌,強忍傷痛,走了過去,查看傷勢。
就這片刻工夫,李立已自如浴洪爐,面如異血,盤坐下來,運功抗毒。
只听他陰惻惻的一聲冷笑,便向李立和虯髯壯漢的身前逼近,顯然的,他是沒懷好意。
虯髯壯漢也自怒目橫刀,護衛在李立身前,必要時也只有放手一拼。
眼慘烈的拼斗又要再起。
驀然傳來一聲叱喝︰「都給我站好!」
聲音不大,卻蘊含著無比的威嚴,震得三人耳鼓有被撕裂般的疼痛。
這個聲音低沉蒼勁,既像來自天上,又似發于四面八方。束氣成絲,傳音入密,已非功力通玄不能做到。
而發話這人的功力,似乎比傳音入密還要高了一籌。
準備再度拼斗的裴玄和虯髯壯漢,立被這個聲音震懾住了,再不敢妄自出手。
就連行動迫毒的李立,也微啟雙眸,查看究竟。
他們不約而同的,上下左右,四處打量。
峽道內除了自己三人之外,那有一絲人影?
三人人相顧駭然。
「注意听我問話!」
低沉蒼勁的聲音又起,仿佛就在三人耳邊,依然聞聲不見人影。
「前輩?」
李立畢竟有一點膽氣,強忍著渾身痛苦,問了這麼一句。
「此地名死亡峽,我即死亡之神!」
峽道內本極陰森昏暗,這句話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
「可否……」
「不準多問!」
語氣斬釘截決,嚴厲至極,三個人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出。
「死亡峽,規則有三。」
死亡之神簡短而有力的,自動宣布峽中規例,但他並沒有立刻說明,這三條規例究竟是什麼。
好像有意給他們一些時間,讓他們沉思靜慮,好听得一字不漏。
「第一,無故入峽者死。」
三個人听得渾身一顫,一股冷氣,自脊骨升起。
「第二,言不由衷的,割舌殘肢,而後處死。」
稍頓,續又宣布︰「第三,心情惡念的,極刑處死,死狀絕慘。」
三條規例沒有一條不帶「死」字。
听完了三條規則,三個人嚇得半晌無言。
「死亡之神究竟是誰?功力如此之高,手段如此之辣。」
三個人的心里同有這種想法,但是沒有一個敢于說出口來。
搜遍了他們的記憶,也想不出在成名的厲害人物中,有那一個行徑近似。
「裴玄!」
死亡之神這一聲指名叫喊,幾乎把裴玄的魂靈兒嚇出身來。
他那敢怠慢,忙不迭的應道︰「是,前輩有什麼訓示?」
「第一條規便可還記得?」
听音是那麼低沉、緩慢而有力,每一個字就像一把千斤鐵錘,敲擊在裴玄的心頭上。
他連聲答道︰「記得,記得。無故入峽者死。」
「好,一個字都沒有記錯,那你入峽又是為了什麼緣故?」
裴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只要一句話答錯了,立刻便有性命之憂。
他入峽的目的,如果坦誠說出,將來被他的同黨知道了,他是一場禍事。
他遲疑、恐懼,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但是,不說成嗎?
死亡之神已感不耐,又喝問道︰「莫非你是懷有惡意而來?」
「不!不!前輩千萬不要誤會!」
這次他答得極快。听得出來,聲音還在嘶啞顫抖,內心的恐懼感已到達極點。
說實在的,誰不怕死?何況「極刑處死,死狀絕慘」。
仿佛他已聞到血腥,看到挖眼、削異、殘肢、洞月復,諸種慘象。
裴玄雖然凶狠毒辣,那只是他對付別人,輪到自己頭上,他又怎能不怕?
「那麼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話?」
死亡之神緊盯著追問。
裴玄再沒有遲疑的余地,囁嚅答道︰「追蹤一個孩子到此。」
「他叫什麼?多大年紀?為什麼要追蹤他?」
「姓名不知,約十六七歲,追蹤他,只是為要了解他和身世來歷。」
「他的身世來歷,與你又有什麼相干,必須要你了解?」
死亡之神的話,雖非疾言厲色,但說氣已漸不善。
裴玄那敢把追蹤翁如松的目的,坦白說出。
他躊躇至再,又沒有立刻答出話來。
這種暖昧不明的態度,立即觸怒死亡之神。
只听死亡之神冷冷的「哼」了一聲,含怒說道︰「不給你嘗點厲害,想你也不會說得爽快,執刑何在?先取左耳!」
「前輩,我說……啊!」
痛呼聲中,人影未見,聲息未聞,裴玄左耳,無端失了蹤跡,傳說出去的豈不駭人听聞?
一個手下執行的,就有這麼高的身手,那麼死亡之神本人的武功,豈非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裴玄固然是又痛又怕。
李立和虯髯壯漢,也身不由主的哆嗦起來。
死亡之神可不管裴玄疼痛駭怕與否,立又威嚴無比的催促說道︰「還不爽快說明來意,難道非要挖眼、削鼻、割舌、斷臂……」
每句話都有千鈞之重,愈說愈令人膽戰心驚。
聲勢、威嚴,實比殺人還要厲害得多。
裴玄實在不敢再听下去,立刻顫抖著聲音說道︰「前輩,我說,我說!」
「快說!」
語聲簡短,卻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裴玄不敢拖延賈禍,立時據實說道︰「據聞這個孩子,名翁如松,在開封府殺傷本幫多人,逃月兌以後到處游說,欲與本幫作對,幫主聞悉大為震怒,秘派多人追查此子幕後指使人物,務期一網打盡以杜後患,裴玄即系所派人中的一個。」
「什麼幫?」
「天運幫。」
「幫主何人?」
「不知道。」
「你入幫多久?」
「七年。」
「胡說!入幫七年,豈能不知幫主姓名?」
「裴玄不敢欺瞞前輩!」
「總壇設在何處?」
「亦不知情。」
「你奉何人差遣?」
「六如居士。」
「他在幫中是什麼身分?」
「中州分壇壇主。」
「住在什麼地方?」
「漢陽。」
「派出追查翁姓娃兒的,共有多少人?」
「不大清楚,只中州分壇就有三人。」
「除你之外,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
「神行叟李彬、鐵掌趙朔。」
「你還知道些什麼?」
「由于翁如松到過少林、武當,本幫現已派有高手,嚴密監視著這兩大門派的活動。」
「究竟是那些高手?」
「不得而知。」
「高手中最特出的,有那些人?」
「駐錫開封相國寺的番僧碎和,是一密宗高手。」
「還有呢?」
「別的就不知道了。」
死亡之神听罷裴玄的話,陡發一陣淒厲的長笑。
笑聲中蘊含著無限的悲憤,只听得裴玄渾身顫抖,暗為自己的命運擔心,不知道知是吉抑是凶?
笑聲止後,死亡之神又復喝道︰「規例不可廢,念你還說了幾句實話,給你盞茶時間,如能逃出峽口,饒你不死,滾!」
「謝前輩!」
裴玄如適大赦,謝聲中疾掠身形,飛也似的向來路狂奔而去,兩三個起落,已消失在轉折之處。
裴玄去後,忽有兩縷疾風射向李立和虯髯壯漢胸前。
二人大驚。
幸而同時傳來死亡之神語聲。
「快將傷藥服下,調息片刻,听我問話。」
疾風到達二人胸前頓止,乃是兩粒紅色藥丸,距離、勁力、準頭,運用得恰到好處。
事出望外,二個轉為驚喜,迅即接入手中,隱泛淡淡清香,聞之神清氣爽。
忙即服下,調息運行,僅一周天,傷痛霍然而愈,且較受傷前,精力還要充沛。
死亡之神不僅人物神奇,武功高不可測,所賜藥物尤具靈效,令二人驚服不止,忙即起立申致謝意。
「李立,輪到你了。」
死亡之神不理二人稱謝之詞,續按規例,迫訊李立來此目的。
「是,前輩。李立追蹤翁姓少年,並無惡意……」
「話要說得簡章扼要。」
死亡之神的話雖仍具威嚴,但李立的心情卻已不若初時的緊張和恐懼。
原因是死亡之神動功雖高,話也說得凶狠,手段並不如想像中的毒辣,而且語氣之中,表現得還是一個心存正義的有心人,自己既無惡行,又無惡念,是以心情也就坦蕩許多。
聞言之後,立即扼要答道︰
「李立此行,系奉派追查翁姓少年,言行是否一致。」
「奉何人命?」
「武當掌門。」
「你與武當有何淵源?」
「李立乃武當俗家弟子。」
「追蹤多久?有何獲得?」
「追蹤經月,尚無所得。」
「虯髯壯漢可是與你同路。」
「不是一路。」
「為何出手救他?」
「李立雖不識虯髯壯漢,卻深知裴玄無惡不做,虯髯壯漢既與裴玄為敵,以此例彼,諒非邪惡一派,是以出手相救。」
「你去吧!」
死亡之神的語氣已轉和緩。
李立忽發奇想,意欲探知死亡之神的來歷,聞言並未移動一步,並試探著問道︰「前輩,李立有一不情之請,可否……」
「什麼事?直截了當的說。」
「李立承前輩賜藥療傷之德,可否賜告名號?以便永銘心版。」
「賜藥療傷,乃為我便于問話,不必銘感,也不準再問,快去吧!」
李立踫了一個釘子,不敢再問,立即稱謝而去。
李立身影消失後,虯髯壯漢不待死亡之神發問,便先自我介紹,說明來意。
只听他聲音宏亮,朗朗說道︰「前輩,弟子名徐振綱,因發現裴玄追蹤翁姓少年,恐他不懷好意,是以緊跟下來,本身並無目的。」
「噢!」
「弟子向不虛言。」
死亡之神「噢」了一聲,徐振綱誤以為不信他所言是實,是以又補充了這麼一句。
只看他額上青筋暴露,臉也急得通紅,便知他是個實在人,所說也定然不假。
死亡之神不置可否,轉問道︰「你的傷是否已經無礙?」
「謝謝前輩的關懷,弟子雖然傷得不輕,但前輩所賜靈藥,功效神奇,現在已經完全康復。」
「你與裴玄似有宿怨,以前因何結仇?」
「有一夜,他侵入民宅,欲對少女強行非禮,被我驚嚇,打了一場,那時他的武功似無今日之強。」
「你行走江湖有多久了?」
「快十年了。」
「璇璣客這個名號,可曾听人說過?」
徐振納雖是個粗豪漢子,從問話中,他也能感覺出,死亡之神對待自己,似乎與對裴玄和李立都有不同,不由也對死亡之神生出好感。
聞問,略經尋思,忽被他想一個地方來。
誰知就在他欲答未答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遙遙傳來。
「我知道。」
徐振綱循聲查看,立即怔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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