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前妻 第十章
胞蝶墜落的剎那,他在想什麼?席拉帶著吵到不行的佷女跟他談下次舞台劇要換主角,在舞台上有如白雪皇後般冷酷無情的席拉,完全任小佷女去吵,也不怕引人側目,更不管會不會有人把小女孩當成她的私生女。
「姑姑我要養小白!」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進來。
「去旁邊玩,去吵妳霍爾叔叔,別來煩我。」席拉揮手。
「我要養小白我要養小白我要養小白……」小表有三寶,滾地、哭鬧、盧到好!
「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席拉跟小表比誰更盧,砰地一聲把小表丟出門外,轉身繼續談正事。
「小白是什麼?」黑恕平一臉好笑。
「狗吧?還是兔子?死小阿看到什麼都想養,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無端制造一堆流浪動物問題,老娘可不想幫她養寵物。」她已經有四只貓了。
擺恕平笑了笑,突然覺得這樣的情節好熟悉,猛地想起好多年以前,他姑姑也把他當成吵著養寵物的死小表……黑恕平心頭凜了凜,握筆的手關節泛白。他到底怎麼了?他熱愛戲劇,幻影是他的心血,但這些和子甯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沖突?
能紅很重要嗎?他創辦幻影是為了讓自己紅嗎?一個人想紅無非是為了名和利,而利字他從來就不缺,那些一線男星有的他都有;至于名,難道他真能忍受出門得戴安全帽才不會被人認出來的日子?
他到底稀氨什麼?
「……你有沒有在听?」席拉叫了他少爺老半逃詡沒回應,大姊不爽了。
擺恕平回過神來,將心里的念頭暫且壓下,繼續和席拉討論人選問題。
看來他和安德魯在目標上有差距,他是該想清楚一些,再和他好好談談,否則也只是一再被他牽著鼻子走。
接到大嫂的電話時,已經快要下班了,大嫂哽咽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只听得懂「子甯」兩個字,一整個下午的心神不寧再加上這通電話,讓他猛然間冒出了一身冷汗。然後,電話轉到大哥手里,沉冷的嗓音,連天塌下來也不曾動搖半分,卻一字一字地,把他打入地獄……
太安靜,太理所當然地存在生命里的,若沒有被狠狠地一刀割下,大概感覺不到痛吧?
擺恕平渾渾噩噩地趕到醫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那一段路的。他像失心瘋般奪門而出,沒有人听得懂他說了什麼,助理羅伊警覺性高,搶過他的車鑰匙,開車載他到他不停反復念著的醫院。
縫合手術還在進行,淳于帆正在趕過來的途中,陪在手術室外的只有黑恕寬夫婦。沒有人有心情指責他,黑恕寬僅是將駱子甯一直握在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拿給小弟,沒有開口評斷什麼。
但沉默的譴責遠比指著鼻子的怒罵更教人難堪。
羅伊看到那紙離婚協議書,擦著汗,只得幫老板解釋道︰「夫人稍早時來過,但安德魯不讓她進老板的辦公室,老板根本不知道安德魯誤導她」
擺恕平阻止羅伊繼續為他辯解,「別說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如果不是他動搖了,安德魯怎麼有機會那樣對子甯?如果不是他真的有過視子甯為包袱的念頭,安德魯怎麼會說得動他,讓他在這紙協議書上簽字?如果不是他對子甯漠不關心,他會知道她今天大老遠從台灣飛到紐約找他!良心的譴責與親人可能會有的不諒解,事到如今反而都是次要的了,他得咬緊牙,握緊的雙拳掐入掌心,幾乎都流血了,才能不讓自己崩潰。
「子甯是來告訴你,她生寶寶了……」始終被大哥抱在懷里的大嫂,好不容易止住抽噎,對他說道。
天旋地轉。砰地一聲,他只能跪在手術室外,半晌無法從讓他暈眩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淳于帆到的時候,縫合手術才剛結束,駱子甯移到加護病房,而黑恕平繼續跪在病房外,羅伊並沒有先行離開,他自責沒在第一時間告知老板,才會讓悲劇發生。
看著手中染血的離婚協議書,淳于帆撫著額頭,沒有對黑恕平咆哮怒罵,只是看著窗外紐約紛擾卻疏離的夜色,心緒紊亂。
一個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外甥,一個是得他的緣,但他始終沒有善盡領養職責的養女,子甯的身世讓他多少偏袒她一些,但這一刻,他與其說是想怪罪,不如說是自責多一些如果他能把子甯帶在身邊,這對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也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下場。
許久許久,他嘆息著,嗓音沉啞地道︰「你要離婚,那就離婚吧,子甯以後由我照顧。」
「舅舅!」黑恕平像化作雕像般僵硬的表情終于有了反應,「我那個時候是一時胡涂!」
「你的一時胡涂讓子甯現在還沒辦法月兌離危險!」
擺恕平梗住,幾乎要崩潰地飄下男兒淚,卻無法為自己辯解。
「讓子甯決定吧,如果她幸運地能月兌離危險的話。」
駱子甯昏迷了三天,黑恕平也在病房外跪了三天,醫院的人制止也沒用。
當她終于清醒的剎那,黑恕平也累倒了。
他真的好痛苦,但他的痛苦比不上她當年拿著那張離婚協議書走出幻影時的十分之一,于是他只好逼自己忍,這一忍,就忍了九年。駱子甯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宣判了他第二個死刑。她甚至畏懼他的接近,當他醒來,不顧自己身上還吊著點滴,沖到她的病房時,迎接他的是因為他的出現害怕地躲到床邊去的駱子甯。
擺恕平心都碎了,當場丟臉無比地掉眼淚給她看,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他沒有死心,不顧淳于帆反對,一天往她的病房跑好幾次,一次次被擋在房門外也沒關系,他越挫越勇。後來,淳于帆要他回台灣幫駱子甯收拾行李,讓駱子甯先在紐約養傷,順便也讓他回去看看自己都滿月了卻還無緣見面的兒子。
擺恕平沒有第二句話,實際上也迫不及待想看看兒子。飛機上,他心里的愧疚與懊悔幾乎讓他希望這輩子就在贖罪中度過吧!一個生命的誕生要熬過多少艱辛?女人的生理變化,肚子一天比一天沉,走個路都會累,半夜腿抽筋,肚子比西瓜還大,搞不好連自己的小腿都模不到,以前他連听子甯喊一聲累都舍不得,而他竟然讓她一個人挺過懷胎十月的日子……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車禍,不是因為他突然在命運的岔路上看見失去她的痛苦,若是他早知她懷孕,他還會像現在這般心疼嗎?會不會也是當做另一個負擔,根本不打算為即將到來的孩子改變自己的腳步?
他不斷地想著子甯一個人挺著肚子的情景,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丟臉丟到家地淚流滿面,可是他沒心思顧忌其它,疲憊的俊顏埋在手掌之中,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讓自己下半輩子活在懲罰當中,他會毫不猶豫去做,但他能不能祈禱這個懲罰不要是讓他失去子甯、失去兒子?
那時的他真的想過,他可以連幻影也不要。
必到家,他只告知女乃女乃子甯一切平安。幸好這陣子家里有喜事,堂嫂昏迷三年後終于清醒,舅舅也主張別把子甯重傷昏迷的事宣揚開來,老太夫人年紀大了,家里事情那麼多,再讓她操煩,身為晚輩的都太不應該。他想,他大概是黑家最愛哭的一個吧,自己都覺得羞赧,抱起兒子時他真的又有種泣然欲位的感覺。那一刻,他突然深深地相信,這小子一定是那年不小心摔出媽媽肚子里、還來不及長大的小家伙,他相信子甯也是這樣想的。
他沒有急著回紐約,雖然迫不及待想回到子甯身邊,但智宇還太小,他還沒想到要怎麼安排他,留在黑家也未嘗不可,就怕子甯跟他自己都舍不得。
替子甯收拾東西時,他再一次地明白,他也許窮盡一生也無法彌補自己一時迷惘犯下的過錯。
分開的這一年,子甯不只專心地當媽媽,她還非常努力地閱讀,接觸他有興趣的電影與戲劇,甚至只要跟他有關的新聞,除了緋聞之外,她都會剪下來收藏,只因為她希望可以接觸他的世界,可以和他有話聊,希望他不會再因為她的愚笨而總是對她沉默以對……
而他呢?他有沒有回過頭想想子甯?子甯喜歡什麼?子甯做了些什麼?這些年來他還記得多少?
她真的每天寫一封信,厚厚的一迭,要用箱子裝起來,但她非常謹慎小心地保護那些信。
而他根本忘了寫信,一封也沒有。
擺恕平呆坐在房間中央,多希望自己此刻就跪在駱子甯眼前,他寧願跪到天荒地老,也不要失去她。當子甯努力了這麼久,卻發現他竟然簽了那紙離婚協議書時,一定很難受吧?難受得就像他此刻一樣,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還能夠乞求原諒嗎?
「當然不行!」
「什麼?」黑智宇一臉疑問地看向堂姊。
「你是笨蛋啊?他們說等一下就要拍你老爸跟那個狐狸精的吻戲,我說當然不行啊!」
「絕對不行!」黑智宇放馬後炮。
「你放心,我帶了這個!」黑智晴從包包里拿出一罐……辣椒!
「妳帶這個做什麼?」
「我昨天趁化妝師不注意把Eve幾場戲用的唇膏和唇蜜掉包,然後加上這個號稱天下第一辣的辣油……」等等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火辣辣」唇蜜跟唇膏擺回化妝箱,嘿嘿嘿……
擺智宇臉上三條線。「行得通嗎?」
不是他要吐槽堂姊,但連他這個未成年的都覺得有點異想天開。看看那些變得詭異至極的唇膏,誰會想拿來抹啊?「行不通還有B計劃跟C計劃啊!我都排到z計劃去了,相信我,沒問題的啦!」她背包里還有瀉藥、假蟑螂、干掉的壁虎、搜集來的跳蚤罐,還有一罐大便味咖哩,必要時還可以到路邊挖狗大便,反正能用的全用上,效果不強求,有樂子比較重要!
擺智宇拉低帽沿,埋頭假裝掃地,心里有很不好的預感。
智軒堂哥都說了,少听智晴堂姊胡扯,他真的開始覺得堂哥是對的。
結果那場戲,黑恕平放了老友鴿子,而黑智晴的跳蚤罐跟辣油,卻把整個劇組搞得雞飛狗跳,他跟黑智晴隔天就被長輩領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擺恕平躲起來喝悶酒,住的地方酒不夠他澆愁,他跑去酒吧買醉。子甯一直沒想起他,而他也不再做任何激烈的爭取與抗辯。如果她害怕他,那他就當她生命中的影子吧,守護她,但不要再妄想從她身上得到愛情與關注,他的懲罰還不夠。
智宇兩個月大時才被接到紐約,他同意兒子交給母親撫養,而他則保有探視的權利。大概到智宇四歲左右,子甯說想上一般的高中,于是平日上課時兒子便交給他照顧,也因此他開始灌輸兒子要保護母親的觀念。也不知是否兒子感受到他這做父親的無奈與痛苦,智宇小小年紀就把他的叮嚀謹記在心,七歲他上小學時,放學回到家,還會自己搭車去接母親下課哩。
其實他不只一次懷疑自己對智宇的教導無異是錯上加錯,智宇因為他這個父親不能擁有完整的家庭已經夠可憐了,連天真無邪的童年也要被剝奪。
擺恕平像爛泥一樣攤在吧台上,霍爾穿得像孔雀一樣招搖地走進酒吧,一眼就看見掛在吧台邊的死尸。
「你好樣的,敢放我鴿子!你他媽錢太多是不是?」酒桶在哪?他要把他的頭塞進去!
「我要出家!」黑恕平突然大吼,瞬間所有的視線都聚到他身上來,角落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把我的戲拍完再去剃度吧!」男配角比導演跟主角還大牌,有沒有搞錯啊?雖然這個男配角的另一個身分叫老板。
「我受不了了,快點一刀殺死我,我……我要變成小精靈,這樣就可以每天看著子甯,就算她看不到我也沒關系……」鬼吼鬼叫完,他又委靡不振地趴回桌面,看樣子醉得七七八八了。
瀕爾點了杯小擺狗,背靠著吧台,點起煙。「不是有句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應該要變成爛泥的黑恕平猛地坐起身,精神又來了,「所以我現在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去見子甯,你覺得如何?」
「你可以戴面具嗎?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老板,我不想跟你一起丟臉。」
「戴面具子甯就不認得我啦……」他三度倒回吧台,彷佛汽球消了氣。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霍爾天外飛來一筆,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安娜今天五點開記者會宣布你們的婚訊。」
「那女人有完沒完啊?」他已經夠煩了,她一定要這樣鬧他嗎?黑恕平本來想繼續裝死,但想到萬一駱子甯看到新聞,信以為真了怎麼辦?他猛地坐起,拿出金卡付帳。「我還有事,先走了,今天我請客。」
「我想喝喜酒。」霍爾一口喝掉酒保送來的酒,快步跟上。
「你去叫子甯再嫁我,我就請你!」黑恕平前腳才跨出酒吧,麥克風就像劍山似地插過來,SNG車早已塞爆小小的巷口,大批娛樂記者一擁而上。
「請問白安娜的十五克拉鑽戒是黑先生送的嗎?」
「你們的婚期訂在幾月幾號?」
「白安娜說你們打算在外層空間舉行婚禮,這是真的嗎?」
「黑先生是不是要當爸爸了?你們是奉子成婚嗎?」喀噤喀噤,鎂光燈閃不停,黑恕平覺得自己快變可魯了,再想到白安娜那個瘋女人,想到他為了所謂的「緋聞」付出慘痛代價,九年來痛不欲生……
九年!一個小表進小學都可以念到國中畢業交女朋友了!他老婆到現在都還不記得他!擺恕平暴走了!抓狂了!
八卦?這麼需要八卦,那他就給全世界一個大八卦!擺恕平一把搶過記者的麥克風,俊臉猙獰地貼向攝影機。
「白安娜妳這死三八,要去外層空間趕快去,地球很危險妳知不知道?還有我九年前就當爸爸了,我兒子聰明伶俐又可愛,這問題有什麼好問的?」他轉向另一部攝影機,表情像翻書一樣變得深情款款,不愧是演舞台劇出身。「子甯,妳在看嗎?」他頓了頓,突然問向記者︰「這會回放吧?會吧?幫我回放一百次!」語畢又貼向鏡頭,「子甯,我告訴妳,我除了妳之外沒別的女人,妳要相信我,跟妳結婚前我是處男,這九年來我也都自己DIY,還有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嗎?妳不記得我沒關系,可是妳不要不理我,不然我就去當和尚,反正我的老二這輩子都不會再出動了,我!」越听越不對勁的霍爾跟一干保全連忙把他拖走,發酒瘋的大少爺卻還不死心,抓住麥克風大吼︰「子甯!我愛妳」破音的尾聲,被擋在酒吧往下卷的鐵門之內,里頭隱約還傳來聲嘶力竭的鬼吼鬼叫。
愛妳……愛妳……哦!愛妳一萬年啦啊啊啊啊……
鐵門外,烏鴉滿天飛。
想當然耳,明天報紙頭條與今晚的晚間新聞,精采可期啊!
不用回放一百遍,拜SNG現場聯機之賜,當晚家庭聚餐的所有黑家人都看到了那「此情可問天」的告白。
「哈哈……他白痴啊?」黑恕巴笑到捶桌子。
「原來老八是處男啊?」黑恕宥模了模下巴。
「不要說他姓黑,有夠丟臉的!」黑恕礙又好氣又好笑。
而駱子甯看著電視,視線卻模糊了起來。
「甯甯?」
她回過神,一臉羞赧,低頭擦著不小心奪眶而出的眼淚。「對不起。」
「也夠了,去告訴他真相吧。」淳于帆道。
駱子甯看向養父,又看向一旁的老太夫人,有些不確定地問︰「可是女乃女乃……」
老太夫人嘆氣,「妳都哭成這樣,我不原諒那小子行嗎?」
「謝謝女乃女乃。」駱子甯總算破涕為笑。
九年的帳,終于可以一次結清了吧?
這些年來,不管黑恕平搬到哪,在哪里有了新居,他總會給駱子甯一份鑰匙,怕她不接受,他會說︰那是留給小宇的。駱子甯一個人來到黑恕平在市區的住處,這里是他被女乃女乃踢出家門後買下的,雖然這些年一直都待在美國,但因為她和小宇的關系,她知道只要他們母子倆回台灣度假,他也會用盡鎊種方法和理由一起跟著回來。
稍早時,霍爾打了電話給她,告訴她恕平今晚喝了酒,他送他回家,但無法照顧他到天亮,而她又是唯一有他住處鑰匙的人……駱子甯沒有猜疑霍爾是否有意撮合他們,畢竟她原本就打算來照顧黑恕平。
第一次踏進這個屬于他的地方,她有點忐忑。不料一進門,視線所及,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擺設。他把這個只住了他一個人的空屋子,盡可能地布置成黑家大宅里他和她房間的樣子,屋子里所擺掛的所有照片,都是她和小宇的,還有當年的她跟他,獨獨卻少了一張全家福。
而擺設再怎麼相似,他一個大男人,又沒有佣人和管家,怎麼樣都多了點凌亂。
房門沒關,駱子甯心系酒醉的黑恕平,沒有多想就來到床邊。呈大字形躺臥在被褥上的黑恕平臉色潮紅,只有扣子解開了幾顆,她忍不住傾身幫他把衣服的鈕扣全解開。
原本應該在熟睡的黑恕平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駱子甯差點驚叫出聲。
他是醉了,或根本沒醉?幽暗的眸子澄澈無比,彷佛看得見她心里其實未曾稍減的依戀。
「不要怕我!」他坐起身,語氣急迫,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妳有看到新聞嗎?我沒有喝醉,我說的都是真的!」
駱子甯不語,黑恕平以為她有所懷疑,連忙把床頭的燈打開,拉出櫃子的抽屜。「妳看,這些都是妳以前寫的信,我每一封都有仔細看,到哪里都帶著它們,我也有寫信給妳,這九年來每天一封,我都有編成檔案收好……」
見她眼眶泛紅,他以為自己說錯話,連忙轉移話題,「還有,我還學了編織跟羊毛氈,現在我也會了,我幫妳的小兔做了一只玩伴。」他拿出床邊的詭異女圭女圭,有些靦腆。「我終于找到一件我不擅長的事,這女圭女圭真的有點丑……」簡直像提姆波頓筆下詭怪的丑女圭女圭,小阿看到絕對會嚇哭的那種。
駱子甯接過女圭女圭,哽咽著,眼淚再也忍不住地一顆顆滑落。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還是女圭女圭實在太丑,真把她給嚇哭了?
擺恕平坐到她身邊,經過這麼多年,還是對她的眼淚毫無招架之力,然而如今他已經失去擁抱她的權利,只能無措地、心疼地看著她掉淚,雙手舉在半空中,害怕逾越那條界線的後果,就是讓她害怕地逃得遠遠的。
她不正常嗎?但正常到底是什麼?世間有多少正常人,其實心里有病?而晚熟的她心思明明比白雪無瑕,怎麼能夠被稱作不正常?她是一株比起同伴還要孱弱的小白花,而他遇到她,無比心動,他卻還掙扎于該怎麼對世人交代,掙扎于別人會怎麼看,明明年少時的他,就是最不在乎世人眼光,最痛恨世俗框架的人啊!鱉該他這九年來的活受罪!
「平平……」她喃喃地喊他,像在囈語,又像是害怕開口說出真相,結局卻由不得她做主。
擺恕平握緊她的手,屏住棒吸,心跳幾乎停止,懷疑自己在作夢。「妳想起來了?」
駱子甯哽咽著,幾乎開不了口,雖然有些困難,但她還是嘗試著把一切坦白,「我九年前開始跟小朋友一起上學,開始學開車,學自己做菜,學怎麼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我想是我以前決心不夠,所以才會跟不上你的腳步。我不知道自己學得夠不夠快,能不能追上你,可是我至少能不要變成你的包袱,不要變成你被別人取笑的原因;我希望至少有一天你要走在鎂光燈前面時,我不會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希望自己可以更成熟一點,不要讓你總是說謊安慰我;我希望自己不是什麼都不會,讓你不知該怎麼和我說說你發生的大小事;我希望……我希望我如果追上你,到那時候你依然喜歡我。但是你已經不再喜歡我的話也沒關系,我可以繼續為了小宇努力……」
駱子甯看著他泛紅的眼,忍不住有些退縮,「對不起。」她沒有失憶,也不是故意要漠視他九年來的善意與努力。「我一直想讓你知道我過得很好,沒有因為車禍或者你不要我而變得很糟糕,我想要自己努力,這樣你就不用背著我過一輩子,不用說謊,不用覺得抱歉。」
「但是我過得很不好!」黑恕平激動地喊道,「我因為妳不要我而變得很糟糕,我不想要妳自己努力,我寧願背著妳過一輩子,說謊就說謊,沒什麼了不起,我不只覺得抱歉,我花了九年的時間在贖罪……」他頓住,看著她怯懦的,卻仍努力迎視他的眼,突然一陣釋然。他花九年的時間贖罪,而她花九年的時間努力,他們都在為對方著想,卻忘了該有人先朝彼此踏出那一步。他低頭看著她空白的十指,將它們握緊,牢牢的,掌心貼著掌心。
「妳做的很好。」她一直是那麼單純地為了他想成為更好的人,就如同九年來,他不也希望自己當年能夠更成熟?
當故事的後來,兩人都終于學會怎麼愛一個人的時候,如果彼此都還在原地等待,就別再錯過了吧!
不要再想誰對不起誰,他跟她的愛情,不該變成一場審判。
駱子甯淚濕的晶亮大眼看著他,黑恕平繼續道︰「我們都不要讓誰去追誰了,今天開始兩個人一起等對方,一起陪對方……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次我們不是誰背負誰,要永遠在一起。」
「你不生我的氣?」她太壞了,說謊騙他?
「那妳生不生我的氣?」他反問。
駱子甯搖頭。「我從來不怪你。」她的欺瞞從來就不是為了懲罰他,只是沒料到害苦了他啊!
擺恕平終于放膽讓自己再次將心肝寶貝擁入懷里,熟悉又懷念的歸屬戚,幾乎令愛哭的他眼眶又熱了。傷腦筋,他是個愛哭鬼,這個秘密絕不能被子甯知道啊!他抱緊懷里早就盡情大哭的小愛哭鬼,想到因為有他們這兩只愛哭父母,不得不自立自強的悲慘小男孩……
「妳不生我的氣,我也不生妳的氣,不過看樣子我們還得問問小宇,他生不生我們兩個糟糕父母的氣。」
駱子甯想到有點嚴肅的小宇,心里忍不住一陣濃濃的愧疚。
是啊,他們真的很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