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解語花 第九章
她愛的是誰,這很重要嗎?藍月鈴忽然想,也許她真的被Nick寵壞了,事已至此,她真的不認為秦皓日的雙重人格有多麼重要。
當年,她戀慕著秦皓日,結果響應她愛戀的卻是Nick也許她應該悲傷,因為她心愛的男人只是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格,可是這一刻守在受傷的秦皓日床畔,她的心情很平靜,握著他的手,什麼也不想煩惱。
小手捉住他的大掌,就算房里不時有佣人來回走動,藍月鈴也不在意,指尖不時滑過他的手指與掌心,甚至握住他的手貼近臉頰。
她大概很自私吧?她不在乎他是Nick或秦皓日,因為,她兩個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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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很痛,但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種痛,感覺像有人拿榔頭敲了他好大一下。
秦皓日感覺自己似乎腫了很久,睜開眼時意識還有些渙散,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始終感覺到有人在「玩」他的手。
彬者說是比較恰當?總之那種撫模的方式,讓一向正經古板的他忍不住心跳紊亂。
是一只細瘦柔軟的小手,有時是一雙,與他的右手交纏,或將他包覆,時而輕輕地在指尖與掌心摩挲。
他甚至感覺到柔軟濕潤的小舌頭舌忝過他指尖。
秦皓日驚醒,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床鋪,而他後腦痛得讓他忍不住申吟出聲。
「很疼嗎?」床邊的小人兒立刻傾身向前。
秦皓日突然一陣失落,好半響才明白是因為握住他的那雙手移到他頭上,他的掌心空了,心里涌起的滋味好微妙,舍不得,偏又不願承認舍不得。
冰涼的毛巾貼在他臉上,小心翼翼而溫柔地擦拭著,擦到他嘴角時,刺痛的感覺讓他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藍月鈴緊張地抽手,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輕了。
秦皓日這才看向打從發現他清醒後就忙碌不已的小人兒。
「妳怎麼還在這里?」他擰眉,幾乎要彈坐而起,偏偏這麼劇烈的動作卻讓他覺得後腦又開始疼痛。
听到這句話,藍月鈴明白醒過來的是秦皓日。在他睡著時,她想過以後該怎麼喊他們兩個,還有,該怎麼讓明明對她不是沒感覺,卻固執不己的秦皓日棄械投降
可能不是那麼輕松,但她絕不放手。
「我想留在這里。」她若無其事,甚至是有些冷淡地道,自顧自地拿棉花棒沾消炎藥水往他下巴處上藥。
雖然刺痛難以忍受,但秦皓日卻沒躲開。
他認為自己應該喝斥她,至少也不是這麼情難自禁地凝望著她為他擦藥的溫柔神情,心里雖然拚命地潑自己冷水,取笑自己自作多情,卻還是動也不動地,簡直像被馴服了一般乖乖任她擺布。
藍月鈴給他換了冰枕,坐到床沿,伸手模他的後腦勻。「醫生說等你醒了之後,他會再過來看一次,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他覺得頭暈耳鳴,心跳加快,全身發熱
藍月鈴就挨著他,與他貼緊,屬于她的女性氣息和淡淡馨香縈繞在鼻間,秦皓且毫不懷疑那會是世間最誘人的迷香,他甚至不敢有任何動作,怕一個不小心就要逾越了他苦苦防守的那道界限。
「怎麼了?不舒服嗎?」見他遲遲沒反應,藍月鈴有些擔心,「是不是覺得頭很暈?」
他像著了魔一般,被她的溫柔所牽引著,點了點頭。
他確實覺得有點暈。她靠他靠得太近了,偏偏他心里所有的非理智面都不想與她保持距離,甚至害怕她下一秒便要轉身離開
藍月鈴擰緊了眉,「我去叫醫生進來。」
秦皓日想也沒想地捉住她的手。
藍月鈴頓了頓,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的大掌,然而她的視線旋即讓秦皓日困窘地收手,甚至開始回避她,不再看她一眼。
藍月鈴看著他,表情淡漠得教人猜不透。
「醫生就在客廳,我去叫他,很快就回來。」她的語氣也不算安撫,很平淡,卻教他安心。
這男人就是這麼別扭,過分的熱切與過多的溫柔都會令他抗拒,即使那明明是他所渴望的,卻只會讓他把自己緊緊封閉起來。保持在安全距離外,似有若無的關懷,反而讓他放心。
膽小表。她卻舍不得罵他一句膽小表。
醫生進來看過他的情況後,要他們近期內都要小心注意。
送走醫生,秦紅岫刻意坐在一旁看雜志,硬要當電燈泡,藍月鈴心想秦紅岫大概擔心Nick又在演戲吧?不過她很確定現在清醒的不是Nick,而她也懶得向秦紅岫說明就是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她依然在他床邊,殷勤詢問。
多了個第三者,那些不由自主的痴迷似乎因此能夠被強自壓抑了,秦皓日不想再接受那些根本不屬于他的溫柔。
「紅岫,麻煩妳回避一下。」他決定和藍月鈴把話談開來。
秦紅岫一陣遲疑,秦皓日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這里是三樓,窗戶外什麼都沒有,他總不可能逼她跳樓吧?」
事實上,以秦皓日對Nick的惡劣印象,他認為Nick沒有什麼是做不出的,只是眼前秦紅岫的擔心很多余,只要他醒著,Nick就別妄想對藍月鈴動手!
秦紅岫想想也不無道理,這才起身離開。
秦皓日深吸一口氣,突然間覺得有些可笑,他竟然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能面對藍月鈴。
抬起頭,對上藍月鈴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彷佛早等著他開口。他依稀又看見當年十四歲的藍月鈴,早視邙敏感,卻用冷淡偽裝自己。
「妳不必對我這麼殷勤,我不是Nick,不是對妳甜言蜜語、好言誘哄的那個人。」本想好好談,語氣卻還是不自覺地泛著酸味,秦皓日自己都覺得很幼稚,卻克制不了出言諷刺的沖動。
藍月鈴依然面無表情。「所以呢?你覺得幾句花言巧語,就能換到你想要卻不敢爭取的,是嗎?」她忍不住動了怒。
這男人真令人生氣!如果她前一刻還妄想用對待Nick的那一套天真爛漫能軟化他,那她真是自痴!藍月鈴慍怒地想。
「妳胡說什麼!」秦皓日紅著臉,惱羞成怒地駁斥道,當然還有一點被毫不留情地戳破心事的難堪!
「我只是想建議你,如果你真的認為花言巧語可以騙到你想要卻又不敢要的,何不去學幾句起來?不過我想你連身段都放不下,想要什麼都不敢爭取,只喜歡遷怒身邊的人,就算你學到的話再精妙華麗,恐怕听的人還寧可听鸚鵡學舌,感受還真實一些。」
「妳」秦皓日瞪著她,好像今日才發現他一直以為的嬌憨少女,其實並不如想象中那般柔弱沒主見。她語氣淡淡的,神情泠冷的,卻句句教他抬不起頭來。
「妳根本不了解Nick」他放棄和她爭辯。
「你記得他是什麼時候找到我的嗎?」藍月鈴突然問。
秦皓日不明所以然,只得道:「我不記得,他的所有一切我都不記得,還是我疏忽的地方」是他不該逃避問題,才讓Nick有機可乘!
「那你又了解他多少?你從來不記得他做的任何事,任何努力,卻指責我不了解他,難道你又了解他了嗎?」
秦皓日覺得難堪又憤怒。
憊有什麼比自己最在乎的人卻幫著自己最厭惡的人和自己爭辯更難受?
是,他在乎她,她說對了。這樣的在乎太詭異,毫無道理,也太不應該!
他嫉妒Nick,可是他拿什麼立場去嫉妒?
「妳不知道他做過什麼事,是他害死Luna」他突然住口,不再說下去。
又是Luna!藍月鈴這才驚覺這個名字像幽靈一樣,在她的愛情里鬼鬼祟祟地出沒,而這名字背後又藏了太多關于秦皓日與Nick的謎。
「誰是Luna?」她問。
秦皓日卻不願再多談,「就像妳說的,我只是個卑劣的人,妳不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Nick也好,我也好,唯一的身分就是秦皓日,Nick這男人不存在這世界上,他無法娶妳,無法和妳過一輩子」
藍月鈴打斷他不自覺的叨絮,「但「你們」可以。」
秦皓日瞪著她,咬牙道:「我不會當任何人的替身!尤其是Nick!」
藍月鈴微笑,笑得雙眼噴火、頭頂冒煙的秦皓日差點又傻了,又要因為她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被收走三魂七魄。
「那你就努力讓自己不要被當成替身啊!」她的口吻彷佛女王對她的弄臣說:那你就努力取悅我啊!
秦皓日說不出他的感覺是羞赧、窘迫、或嫉妒也許都有。「妳想都別想!」他心跳的速度太快,快得他難以啟齒。
她願意讓他取悅嗎?天!他驚覺自己竟然有這種沒志氣的想法!
早知道他會是這種反應,偏偏藍月鈴還是忍不住一陣氣結,她把心一橫,傾身向前,猝不及防地吻上秦皓日。
床上的男人根本無法招架她的誘惑,她的柔情似水早已成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弱點。藍月鈴偏偏要他輸得徹底,拿出這些年來Nick教給她的,唇舌與他糾纏,痴痴戀戀,難舍難分。
他們都醉了,也許,就這麼投降吧?對彼此投降。
可是這場追逐總有一個人要先下戰帖,于是藍月鈴強逼自己抽開身,雖然雙頰酡紅,卻一臉高傲地看著還有些錯愕的秦皓白。
「這是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次主動吻你,秦皓日,記得這個感覺,因為下次你想念它時,你得自己來求我接受你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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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鮑主很嬌,但被惹毛了,脾氣也很大她真的被Nick寵壞了吧。
三天後,藍月鈴只覺既懊悔,又氣憤。
她是否太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下了那樣的戰帖,結果呢?男主角第二天就收拾包袱,遠走他鄉,他終于下定決心去完成他的考古夢,這一去一、兩年跑不掉,要走時卻連和她道別也沒有,藍月鈴快嘔死了!
「秦皓日!你這個混蛋!」她真希望他此刻就在她眼前,可以讓她盡情地發大小姐脾氣,偏偏她只能在房間里偷偷生悶氣,因為稍早听到這個消息時,她還當著秦家所有人的面佯裝不在乎,瀟灑告退。
一股氣悶在肚子里,實在無處發泄-她躲到琴室,彈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激昂澎湃的旋律反應了她的情緒,狂野、憤怒、瘋狂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她再也壓抑不住,趴在琴蓋上大哭。
可惡的秦皓日!
「丫頭。」白發的老人站在琴室外,輕咳了一聲。藍月鈴抬起頭,狼狽地擦了擦滿臉的淚痕,「老爺爺。」
老人家走進琴室,雖然在家里,穿著便服,但還是看得出他對生活習慣的嚴謹,頭發一絲不苟,衣服半點皺折也沒有,絕不會像平凡人家里的爺爺穿著汗衫短褲,龜毛的程度就像某人一樣。
這老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不好相處,眉間的皺紋深刻,唇角卻僵直,藍月鈴忍不住想著,秦皓日年老的時候大概就像這樣吧。但老人家在她第一天搬進來時就待她極好,她感覺得出來,老爺爺當年很疼她父親。
「考古是皓日學生時代就想做的事,現在這支考古隊上有秦家的人,可以替他掩護Nick的存在,其實他很早以前就在考慮了,我想他是為了妳才遲遲沒答應。」老人家也不用問,那天秦皓日和藍月鈴一起回來,秦皓日雖然一直刻意不看向藍月鈴,但就因為太刻意了,才會讓人看出端倪,而且當小女孩一開口,他又比誰都專注。
不只他如此,這容貌像極了青河小姨子的女孩從頭到尾都只看著秦皓日。
要是早幾年,他會斥責他們沒規矩、失倫常,甚至會大發雷霆,叔叔與娃女曖昧糾纏,太不象話。但青河走了,他不知變通的心忽然開竅了,如果當年他開明一些,許多故事的結局是否會不一樣?
其實這女孩和Luna頂多只有五官像個七分,神韻卻完全不同,他看過藍月鈴十四歲時的照片,那時恐怕是最像Luna的時候。
藍月鈴不語。秦皓日為她拒絕考古隊,恐怕也是因為她才急著逃離美國。
見小丫頭還是不開心,老人家從口袋里拿出一紙信箋,大嘆一口氣。
「曖,妳瞧瞧我老了,不中用了,上面寫些什麼都看不清,妳幫我瞧瞧皓日的老師湯森爵士寄來的信他和皓日會和他的考古團隊待在開羅半年,不過湯森也真是的,明知道我老花眼,字寫的這麼小,這地址都看不清楚」
老人家把信拿給藍月鈴,「妳瞧瞧,這是開羅的什麼地區啊?皓日說會暫時住在湯森爵士的行館」
藍月鈴看著信達上的地址,雙眼發亮。那是皓日以後會待的地方!
「算了,我困了,先回房,妳幫我抄一遍,字要大一點,然後幫我把信擺回書房,要記得啊!」老人家說著,也不等藍月鈴回應就離開了。
藍月鈴看著老爺爺離開的方向,想道謝,又覺得也許老爺爺希望她偷偷會意就好吧?這樣的別扭,和某人真的有點相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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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地址,藍月鈴卻沒有立刻殺到開羅逼秦皓日給個交代,因為據說若考古工作開挖,秦皓日應該會跟著遠行,湯森爵士的行館只能說是每回工作告一段落時他的落腳處,當然家人若有什麼信件包里之類的,也是寄到湯森爵士的行館。而且,她想,他既然被她逼走了,她再咄咄逼人,難保不會有反效果。
對他的不告而別還是很生氣,就算他想當膽小表,怎麼可以逼著她和Nick分手?
想到Nick他這兩逃詡沒有醒來嗎?他知不知道秦皓日多可惡?藍月鈴哀怨地把抄完地址的信放回老爺爺書房的桌上。
彬許是心有靈犀吧?才想著Nick,她一直帶在身上,只有Nick才知道號碼的行動電話竟然響了。
藍月鈴急切地按了通話鍵,「Nick!」
「小鈴。」情人的嗓音多麼迷人,卻催人淚下。
藍月鈴抽抽噎噎地哭訴了起來,所有秦皓日給她的委屈,她一古腦兒地說給Nick听。在秦皓日身上受到的委屈,只有在Nick身上能找到安慰。這樣的她很自私吧?
誰教他那麼寵她,讓她只愛對他撒嬌抱怨。
「別哭,妳要我立刻回去嗎?我現在就出發。」
「不。」藍月鈴卻阻止,「我想要你幫我。」
「嗯?」
「我寫信給你,但我怕皓日不會收,你幫我轉告我是說你想辦法告訴「他」,信是給你的,「他」不準不收!」
電話那頭的Nick沉默了兩秒。
「小鈴」不知錯覺否,他的嗓音有些苦澀。
「怎麼了?」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藍月齡無法看見他的欲言又止。
「不,沒事,我會幫妳。」
「如果他還是沒收信,你要告訴我。」
「我會的,妳也要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哭了,好嗎?」又是這麼讓她懷念且上癮的溫柔嗓音,藍月鈴眼眶又熱了。
「Nick」她多希望此刻就在他身邊!她會依偎著他,親吻他,擁抱他,纏綿至天明。
但她不能這麼做,如果她要讓心愛的男人永遠對她臣服,與她長相廝守,她就必須忍耐。
眼前她只能藉由國際電話慰藉思念,她徹夜與Nick聊天,說話,談心,甚至開了視訊,情話綿綿,滾燙的思念與熱情連太平洋都要沸騰。
暫時只能這樣了,她得忍耐,也願意忍耐。
秦皓日,你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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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很少在白天出現,起初秦皓日有些懷疑,直到今天,他看到桌上的字條──他當然認得Nick的筆跡──終于明白為什麼了,心里頭酸氣沖天,卻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他當然都在晚上才出現,和藍月鈴甜言蜜語地熱線!而白天就讓他自己汗流夾背地去奔波忙碌!太可恨了!
Nick留了字條,說藍月鈴會寄信給他──當然是他!不是秦皓日,要他不準把信丟掉。
可惡!可惡!可惡!秦皓日像吃了十噸炸藥,昔日研究室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暴君差點大鬧開羅。
但畢竟,為了夢想,這男人終究還是學會成熟處世,學會轉換心情讓自己別那麼暴躁,而不是單單壓抑它、掩藏它。
藍月鈴的信來了,他沒發脾氣,只是晚上一個人對著躺在桌上的信封時,心情好不起來罷了。
他努力要自己忽略它,卻做不到!
她寫了什麼?和Nick用電話熱線還不夠,還用寫的?他嫉妒!他憤怒!他不爽!他
他好難過又好好奇。
反正是給Nick,他拆開來看也一樣吧?秦皓日心里有個聲音這麼慫恿著,他伸出手,幾乎就要拿起那封信
不行!秦皓日又把自己重重摔回床上,抓起被子蒙頭蓋住。
他才不屑做這種事!寫給Nick就寫給Nick,他一點也不在意!
拔況,他如果偷看了,Nick何一定會知道,而且會嘲笑他。思及此,秦皓日賭上一口氣,閉上眼,決定死也要當那封信不存在。
就這麼過了一個月,每逃詡有一封藍月鈴的信,秦皓日發現書桌上多了寫信用的信紙,而且每逃詡會少幾張。
有那麼多話好講嗎?要講不會用電話講?莫名其妙!這兩個人真可惡!一個用他的身體、他的時間,一個住他家,竟然還放閃光放得這麼囂張!
每天每天,接到那一封封屬于Nick的信,他心好酸,好酸
只給他,每次都只寫給他秦皓日絕不承認他每晚都很哀怨。
然後,第二個月,這次來的信有兩封,而桌上多了Nick的字條。
藍色那封給你的。
秦皓日絕不承認,那一刻,他心花怒放!拿起藍色信箋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沒發現,若是在一個月前收到藍月鈴給他的信──不是給Nick,而是給他,他絕對會當作沒看到,用習慣性的壓抑與耽溺于自身悲劇過往的固執,把信銷毀,看也不會看一眼。
可是如今,拿著藍月鈴的信,他只有期待。
Dear日。開頭這麼寫,他心髒跳得好快,藍月鈴喊他「日」,而不是Nick。
信上雖然沒什麼惡心肉麻的情話,藍月鈴閑話家常地說了許多她的近況,家里的近況,他卻依然覺得好滿足。
不知不覺,日歷一格一格地往前進,藍月鈴每天寫兩封信,也同樣收到一兩封信,一封溫柔繾綣,字字都是思念,句句都是愛意,總讓她滿心甜蜜;另一封呢,和字跡一樣的嚴肅工整,什麼月鈴佷女如唔、叔皓日此示看得她無言以對,可偏偏他信里又大事小事寫得巨細靡遺,有時還寫的比Nick長呢!看得出秦皓日對寫信給她,嘴上說無所謂,其實很重視也很開心啊。
憊是她收伏秦皓日的第一步,雖然暫時得犧牲與Nick的溫存聚首,但為了長遠的未來,她相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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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了,也就漸漸習慣這樣的兩地相思。
小鮑主耍了點手段,讓Nickr監視秦皓日,讓秦皓日牽制Nick,她相信他──或者說「他們」,沒時間搞外遇。她念完大學,卻無心往古典音樂的領域發展,許多指導教授都覺得可惜,甚至有戀慕她的同學,後來成了國家交響樂團最受囑目的年輕指揮家,三顧茅廬欲邀她一起翱翔古典樂界,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音樂眷侶,她也無動于衷。多少次表演時,她技驚四座,鋼琴比賽拿獎像喝水般容易,天生是當鋼琴家的料,這大概有點家族遺傳,但她志不在此,她的志向在秦皓日和Nick身上,小鮑主立志駕駭兩個國王!
藍月鈴──她的綠卡和良民證上名字是Luna秦露娜。秦皓日離開美國前對秦家所有人諸多叮嚀,不準他們把秦家那套壓死人的家規套在她身上,她從音樂學院畢業後,胸無大志,無所事事,最後秦家當然安排她走後門,進聖羅蘭當音樂老師。
超級混,但沒人敢拿她怎麼樣的音樂老師。
豆豆龍的手機鈴聲響起時,藍月鈴才發現自己睡著了,下午只有一堂課,偏偏又在最後一節,所以她跑到空著的音樂教室听音樂、寫信、練琴,打發時間間。
除了Nick和秦皓日之外,其它人的來電都是豆豆龍,因為這種輕快溫馨的旋律就算放著不接也不至于讓人覺得不耐煩。
藍月齡懶懶地換個姿勢,帶來學校的書看完了,她想著給Nick和秦皓日再寫些什麼──她和Nick喜歡上同一部電影、和秦皓日對同一本小說有不同的見解。根據Nick和秦皓日的說法,他們達成某種協議,兩人姑且稱他們「兩人」吧,非常有默契地在同一天寫了一張「每日時程表」給她。藍月鈴感到有些好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隔海監控的功力一流,兩個男人爭先恐後向她報備行程呢!
總之,綜合他們信里的內容,Nick若不巧踫上秦皓日考古隊的同事,他答應盡可能低調,不要讓人起疑,而通常Nick夜里才出現,畢竟到開羅並不是他所願意,所以他閑暇時除了給藍月鈴寫信、和她找同一部電影來看、或听听同一片CD外,剩下的就是透過網絡視燦諛城那邊的投資當然,還有透過視訊電話和藍月鈴親密熱線。
而秦皓日呢,他忙著考古工作,寫信,看書,生活習慣非常之規律,幾點做什麼、做多久,都像照表操課,而且是絕不遲到早退請假逃課的那種,簡直可以說是無趣,藍月鈴倒覺得他這點很可愛。
信寫到一半,豆豆龍的音樂響了三次,每次都有兩分鐘久,雖然旋律輕快可愛,但重復听也會煩,藍月鈴一看來電顯示,是陌生的號碼,而且三通電話都來自同一個人。
第四次,她沒轍了,只好按鍵接听。
「露娜老師。」電話那頭,是陌生的男聲,藍月鈴直覺想掛電話,設拒接來電,因為這種騷擾電話她接過太多次了!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拿到她的電話號碼,如果不是因為這支號碼是Nick給她的,她早就換門號了!
直到對方報上姓名,她好半天才記起,來電的是學校的校醫。
「我是向秦里昂問到妳的電話,請妳不要怪他,因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請問妳。」雖然出賣秦里昂有些不道德,不過總是表明了至少他不是透過征信社之類的變態手段拿到她的電話。「可以請問露娜老師是不是有一位已過世的女性長輩,姓蘇,名字也叫Luna?」
藍月鈴直覺按了取消通話鍵。
無聊的搭訕,問一個叫Jack的人是不是有位叫Jack的長輩,這很難猜嗎?洋人的命名模式不就那樣?爺爺的名字還可以給孫子用,雖然她不是洋人
但,她的名字確實是因為另一個Luna而取的。藍月鈴心頭一凜,因為她忽然想起,她那無緣的母親姓蘇。
難道當年秦皓日和秦紅岫口中的Luna是母親?她對母親的印象只有一張照片,父親把它當成寶,而秦家根本沒有人願意和她提起Luna。
藍月鈴深吸了一口氣,按了回撥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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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的女人命薄。藍月鈴的母親和阿姨在她還沒來得及見過她們以前就先後香消玉殞。
打電話給她的梁校醫,如果他的說法屬實,他是蘇碧華──也就是Luna的情人,甚至差一點要成為她丈夫。藍月鈴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蘇碧華就是秦皓日口中的Luna,但至少她確定蘇碧華是她母親蘇瑤華的妹妹。
而且,和她長得極為相像。
筆事是典型的富家女與窮小子相戀,窮小子不只沒背景,還有個好賭的老爸,把自己的命賭掉不說,還害兒子背下千萬巨債,高中沒念完就得去跑船。
「碧華被家人軟禁時,偷偷寫了封信給我,但我出航在即,陰錯陽差,沒收到信。」
信上說,她懷孕了。有沒有可能他們一起努力,慢慢還債,他不要遠行?
家人不諒解沒關系,他在身邊,她可以熬過去,也願意受這煎熬。
他沒收到信就上船了,許多年的飄泊與因緣際遇,他沒有離奇成功,卻月兌離了窮困,他回到出生的地方,那些Luna不斷寫給他的信,才讓Luna的精神科醫生轉交給他。
他沒有忘了她,卻也不曾有遺憾,那些在外頭餐風露宿的日子讓他相信心愛的女孩沒跟著他是好的,一顆心在風雨飄搖中變得滄桑了,早就不再像年少時那般痴狂易感,他會想起她,但只要想到她會過得好便于願足矣。
怎知,她早已離開人世多年,多少夜里他想著她過得好嗎?想必已經有了溫馨而不用煩惱溫飽的家庭,卻不曉得她也許正在天上看著他
「第一眼看到妳時,我以為蘇家的人騙我。」梁校醫笑了笑。
藍月鈴看著他,這男人有著被風霜逼盡了淚水的眼神,大概眼淚早都流干了吧。她這才注意到這男人還滿喜歡笑的,當了一年的同事都沒發現,現在想想他好像總是笑臉迎人,雖然不笑時那張臉有些嚇人,但他個性卻不壞。
「因為妳的年紀,我想如果妳是她的晚輩,也許見過那時的她。」方才的一席談話,他終于確定秦露娜是蘇碧華的外踴女。
對蘇瑤華和藍青河,他知道的不多,但卻知道藍青河是秦家養子。
「其實我找妳來,還為了另一件事。」梁校醫從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看得他細心地保存,但信封邊緣還是有些泛黃了,他看著藍月鈴,試探地開口,「妳知道Nick嗎?」
藍月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握緊雙拳,「你問這做什麼?」她突然想起秦皓日與秦紅岫口口聲聲說Nick害死了Luna,難道真是如此,所以Luna的情人要來討回公道?
「看來妳是知道了,那就好。」梁校醫把信封打開,「我一直想幫碧華完成她最後的心願,只是你們秦家的人一個比一個難親近,最重要的是,我發現並非所有秦家人都知道Nick的存在。」例如秦里昂就完全不清楚,所以他相信Nick的存在對秦家來說是件秘密,也就無法輕舉妄動,總不能為了幫Luna實現心願,卻害人家把不願宣揚的家事公諸于世吧。
藍月鈴還是一臉防備,梁校醫看了暗暗好笑,他感覺這女人的防備不是出于「家丑不可外揚」,反而比較像是怕他做出傷害Nick的事來,他只好開門見山地道:「妳放心,這是Luna寫在眾多信里被我發現的,那時她有憂郁癥,寫了很多信」想寄給他,但能寄去哪里呢?她不斷的寫,放在一個永遠也寄不出去的盒子里,假裝它是郵筒,會為她把思念寄到情人手上
「她騙了家人,說孩子是秦皓目的,秦皓日當然不記得這回事,所以最後是Nick幫她圓了謊。後來她的所有怪異行徑,憂郁癥,自殺念頭,還有關于我的一切,她全告訴Nick,是Nick幫她掩護,直到她要自殺那天,她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做,卻無法再忍受憂郁癥的折磨,她拜托Nick帶她到海邊去,Nick以為她想散心」
她對Nick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的代價,就是讓Nick背負十多年的罵名與不諒解
「這是早該還他的清白,很抱歉現在才實現。」他把那封信,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