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解語花 楔子
一個六親疏離的人,在他的葬禮上,最受歡迎的是什麼?最不受歡迎的又是什麼?
家屬席上,藍月鈴低垂著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最受歡迎的,莫過于接下來要公布的遺囑,尤其她死去的父親好歹也留了幾棟不動產和一些動產。
最不受歡迎的,想當然耳,是她這個拖油瓶。只不過到時候不管是遺囑還是拖油瓶,都會交由同一個人「保管」,直到她終于成年||但那也是好幾年以後的事了,錢是死的,辦法是活的,只要能成為這一筆龐大遺產的保管人,還怕沒機會將它佔為己有?
人家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句話雖然是事實,但未免也太好笑,人總不可能是為了去死,才被生下來的吧?人生在世,最在乎的還不就是這些帶不走的?
她不相信靈魂與宿命,對葬禮雖然不至于感到不耐煩,但心里的感覺卻是冷淡的。
從藍月鈴有記憶開始,父親就沒離開過病榻。深情的男人跟薄情的男人一樣自私,失去了愛侶就寧願一切都不要,對于害死愛妻的女兒更是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人其實就像容器一樣,給他多少溫暖,他就散發多少溫暖,被愛包圍的孩子長大後才會懂得愛人,很可惜藍月鈴並不是。
所以呢?她唯一的親人死了,但那又如何?反正他如願追隨妻子而去,父女倆最後一次和平對談時,他說他夢見了妻子,神情愉悅而溫柔,他問女兒相不相信靈魂?
十四歲的藍月鈴識相地保持沉默。
所謂靈魂,只是安慰還活著的人的話,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只有活著的人還戀棧,痴痴地相信靈魂永存
「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父親卻笑道。
她還真的明白了,想來真有點諷刺,命運之槌終于敲碎寒冰,解放她被冰封的靈魂,竟是在這個讓她對愛情感到痛恨與冷感的男人的葬禮上。
生命里總是會有這麼一刻,覺得眼前的經歷似曾相識,彷佛曾經夢見,又也許是前世記憶?說起來玄之又玄,有人說這是第六感,畢竟人的腦子一生使用的範圍也不過才百分之五,誰曉得另外那百分之九十五在干嘛?
也有人相信,那就是命中注定。
遺囑公布,讓藍家那一群表親個個臉色灰敗,在藍青河臥病期間輪流照顧藍月鈴的姑媽與表舅等反應最為激烈,他們一直相信遺產該有他們一份,葬禮還沒結束,一個個丑陋的嘴臉都露出來了,但這些藍月鈴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個男人朝她走來,她的眼光無法自他身上移開,他步伐優雅,態度從容,將一室的紛擾喧囂踩在腳下。忽然問,她不明白,那些仍兀自猙獰咆哮的男男女女為何還能不感到羞愧?
而他的眼,那在日光的折射下竟像唬珀般的眼,無視一切兵荒馬亂,也只看著她。
「妳叫什麼名字?」他問,其實早已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想听听這尊面無表惰的瓷女圭女圭開口。
「月鈴,藍月鈴。」她著了魔似地,以夢囈般的語調回應。
他臉上那貴族式的、冰冷而深刻的五官變得柔和了,眼尾和嘴角輕輕往上揚,也勾動了藍月鈴胸口的悸動。
「Luna」他呢喃低語,執起她的手。
藍月鈴雙頰發熱,那一瞬間她竟然升起一股她早就不屑擁有的浪漫情懷,覺得自己終于等到了拯救她的騎士。
早熟的她的目無數次嘲笑那種少女式的夢幻,此刻卻只能狼狽地被它包圍,帶著驚慌與不由自主的耽溺,痴痴地望著她俊美無倫的騎士。
「我是秦皓日。」遺囑上指定的,她未來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