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子的臣服 第五章
房門關上時,丁夏君的心還在狂跳,小手捧著臉頰,方才的一幕幕真是讓她害羞得想挖個洞躲起來。
他衣服上會不會有她的眼淚鼻涕?好糗哦!
丁夏君完全不再埋怨黑恕宥了,他的突然出現,讓她喜悅的情緒蓋過了其他,她不想讓他等太久,很快地翻找著替換的衣服。
只不過是跟他吃個蛋糕而已,她卻連挑衣服都猶豫了起來,連她都有點受不了自己。
一邊換衣服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想,為什麼他會突然回來呢?只是踫巧回來,然後想到她的生日吧?可是這麼想的同時,她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傻笑。
被好衣服,驚覺自己好像花了太多時間,丁夏君有些慌張地打開門,怕剛剛的黑恕宥會像幻影一樣突然消失不見,她只是因為一個人過生日大寂寞,才幻想黑恕宥特地回來,還買了蛋糕……但那高大的身影仍站在她房門外,丁夏君臉上的笑暖暖甜甜的,好開心。
「先許願吧。」他把六寸小蛋糕捧在她面前,在她閉上眼正要許願時,又道︰「等等。」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卻見他又露出痞痞的笑。
「要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才說著,他竟然就真的唱了起來。
丁夏君忍不住覺得好笑,他跟她竟然就站在沒開燈的走廊上,對著蛋糕唱生日歌。
「好,你可以許願了,不過今天你可以許四個願望。」他說。
「為什麼?」「前三個願望是對蛋糕許的……唔,那我剛剛不應該買這個熊頭蛋糕,應該問問有沒有耶誕老公公或神仙教母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佛祖的?」他在蛋糕店真的有看到。
「別鬧了!」丁夏君又好氣又好笑地啐道。
「第四個願望是我要給你的,剛剛真的很對不起,今天是你生日,本來要給你的驚喜,應該要讓你開開心心的才對。」丁夏君臉上漾著淡淡的笑,慶幸此刻走廊上光線的亮度不足以泄漏她的臉紅,「其實你會記得,而且還回來陪我過生日,我已經很開心了,至于剛才的事,我就原諒你好了。」「不行,你一定要許第四個願望,先許前三個好了,蠟燭越來越短了。」丁夏君閉上眼,幾乎不需要思考,她已經知道她最渴望的是什麼。
吹完蠟燭,黑恕宥打開玄關的燈,他們下樓到客廳切蛋糕,黑恕宥又問她第四個願望。
見他很堅持,丁夏君想了想,一個想法閃過腦海,忍不住有些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
「你……明天有空嗎?」她開始緊張了起來,害怕這個願望會讓他察覺到什麼。
「有啊!」其實,明天他人應該要在日本的,但因為突然想到今天是她生日,便提早一天從美國飛過來,不過畢竟是他答應了她的,黑恕宥決定等會兒打電話把行程延後一天也無妨。
丁夏君臉紅了起來,覺得自己將要做出的要求好像太突兀,也許他會覺得怪異。想到這,她一開口,便期期艾艾了起來,「我想去看一部電影,可是能陪我看的人都沒空。」她緊張地十指絞在一起,「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沒看也沒關系啦!」她好害怕他會拒絕啊!
就只是一場電影啊!擺恕宥忍不住微笑,「當然好,我也很久沒進電影院看電影了。」反正行程都延了一天,看完電影,他還可以跟她一起吃飯或到處逛逛,她一個女孩子每天為了生活煩惱,大概很少到處玩吧。
丁夏君很開心,那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和喜歡的人約會呢!
是啊,喜歡的人……其實想想很好笑,剛開始時,總以為不承認,心就不會再往下陷,她害怕是自己的世界太孤單,才會只因為他的闖入就掀起驚濤駭浪,可是他的一切一切,漸漸讓她把持不住。
擺恕宥雖然只多陪了她一天就前往日本,但那短短一天的相處,已經足夠讓她更加看清自己的感情。
是她太過封閉也罷,難道這世上就只有歷練過千山萬水的人,才能確信自己真的付出了真心?
綁來她想起,從小到大,她生日時許過的願望,一個也沒實現過。
他可不可以也喜歡她呢?只有一點點也好啊!這是那時她對著蛋糕許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願望,想想真的很傻氣。
沒實現也沒關系,反正她本來就只是單戀,黑恕宥的生活像萬花筒,像變化多端的一抹雲,飄浪文自由;而她呢?只是無趣的一張單格的黑白插畫,被釘在牆上,只能羨慕雲的自由和萬花筒的多變,哪能期待他也能喜歡自己呢?
偷偷地喜歡就好,偶爾能有他的作伴就已足夠生活乏味的她開心很久了。
雖然有時候她會想起小王子和狐狸,忍不住就哭了,因為小王子到最後還是忘了狐狸在等他。
時令跟他一樣來來去去,丁夏君悄悄地守護著她的秘密,一如她悄悄地在院子里種起了那株紫玫瑰。
當黑恕宥好奇又驚喜地問她︰「這種花叫什麼名字?」她總是笑而不語。
因為……那是一個美麗又哀愁的秘密。
必于黑恕宥記憶所失落的那一塊,還有一番曲折。
那時候,黑恕宥因為工作的關系,泰半時間都在美國和日本兩地奔波,其余時間則照樣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浪蕩天涯,靜不下來,所以他回台灣的時間其實少之又少。
丁夏君呢,她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畫畫,在那段日子總算有一點小小的成就,和幾家出版社與報社有了穩定的合作關系。然而每當閑下來時,她總忍不住盼著,盼著黑恕宥的信息,盼著他回來,甚至因此好幾次在好友們出游的計畫中缺席——她也不希望自己這樣,可是總是會想,若是她出遠門時,黑恕宥回來了呢?黑恕宥也許不在意她不在家,她卻害怕錯過了他。
盼不到他時難過,盼到了也難過,因為她總忍不住想到他很快又要離開台灣,自己卻再也不能滿足于過去他們倆雖然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僅僅只有短暫的交集。
若是黑恕宥察覺了她的心思,會如何?也許會覺得為難,覺得尷尬,從此避著回台灣。患得患失之下,她只好佯裝冷漠,越是害怕失去,不擅與人相處的她就越努力藏起情緒,于是每每總在黑恕宥離開之後,暗自神傷與後悔,卻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快樂也是有的,盡避短暫,盡避總是有些遺憾,與黑恕宥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讓她滿心眷戀,想要細細珍藏。
暗戀哪,其實本就苦多于甜,淚多于笑,笑的總是在心愛的人眼前,淚就只能自己偷偷吞了。
「你啊,干脆一點,要嘛就直接告白,沖沖沖!要嘛就搬出去住,跟他切八段!」MSN另一端的好友看不下去的道。
丁夏君忍不住懊笑,因為家里的變故,方晶蘿是她少數還保持聯絡的學生時代友人之一,有趣的是學生時代她們其實只是點頭之交,力晶蘿畢業後跑去寫小說,兩人意外的重新有了交集,反而在畢業後成為好友。
方晶蘿會這麼慫恿她,可不是沒原因的,她自己的情史就是這麼走過來︰
方晶蘿這人個性沖動,受不了那種吊著心肝七上八下的游戲,有了喜歡的人就一定想辦法告白,至于告白的結果……好的、壞的、好壞參半的都有。
「我又不一定要有結果。」丁夏君回道,心里知道這只是藉口。
「是啊,到時候他結了婚,摟著一個女人來跟你介紹,你就不要來跟我哭訴!」晶蘿的話雖然狠,卻也說得沒錯,如果她舍不得離開他,卻又害怕把話說清楚,遲早得面對那樣的結局,而那絕不會比被拒絕或離開他更好過。
她想到那樣的情景,心口溢滿又酸又苦的滋味,遲遲給不了回應,直到她听到樓下鐵門被打開的聲音。
「汪!」「什麼時候多了只狗啊?」她听到黑恕宥的聲音這麼道,欣喜的情緒立刻趕走上一刻的愁雲慘霧,飛快地向MSN另一邊的好友說︰「他回來了!我先下線!」她知道晶蘿一定會笑她重色輕友,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迫不及待的腳步在接近樓梯口最後幾個階梯放慢了下來,假裝她只是正好下樓來。
擺恕宥在院子里,看著滿園子的花,嘖嘖稱奇,見她拉開紗門走出來,他忍不住道︰「好久不見,你真厲害,把這些花照顧的這麼漂亮!」猶記得之前這院子荒涼的模樣,跟現在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丁夏君臉上浮現一抹紅,她怎能告訴他,只要一想起他,她就出來整理這些花花草草,讓自己有事可做?接著她看到鐵欄桿外試著把狗頭伸進來的大黃狗,一臉歉然道︰「對不起,因為之前那只狗受傷,我喂了牠幾天,然後牠就賴著不走了……」不管怎樣,他畢竟是房東,雖然她沒有真的養狗,但對于身為屋主的他總是說不過去的。「我本來不想喂牠的,可是那時牠的腳好像因為附近的孩子惡作劇而受傷,就倒在我們家門口,所以……」她沒察覺自己用了「我們」,就連黑恕宥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見她緊張自責的模樣,忍不住安撫地道︰「如果你想養牠也沒關系,我並不討厭狗,沒養寵物只是因為我自己到處亂跑,居無定所,你別在意。」他的話讓她放下心來。
「對了,你吃過晚飯了嗎?」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其實還早,但他肚子有點餓了。
「還沒。」她沒那麼早用餐。
擺恕宥笑了笑,心情頗佳,「那走吧,請你吃飯。」自己一個人吃實在太無趣。
丁夏君只覺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雖然黑恕宥並不是不曾請她吃飯,但至少她多了一個藉口可以跟他在一起,跟他聊天,可以多跟他相處一頓飯的時間,不用煩惱著該掌什麼理由接近他,卻又害怕表現得太突兀。
他跟她通常不會去什麼高級餐廳,事實上黑恕宥也不愛那種精致到做作的西餐,他喜歡中式料理和台式小吃,每次開著那輛像只會進出高級俱樂部和飯店的拉風跑車,載著丁夏君,穿梭在大街小巷,總能熟門熟路的找到好吃又口碑載道的店家或館子。
丁夏君有時會想,也許這樣不拘小節又平易近人的他,正是令她傾心的原因之一吧。
「不要吃太飽,等等我們去吃臭豆腐。」他臉上始終是耶抹心情愉悅的微笑,興致好得很。
丁夏君真希望可以一直這樣跟他在一起。
擺恕宥總是興致一來,拉著她到處吃,吃完又到處逛,即使是剛下飛機也不例外,而丁夏君就不用說了,無論如何也要說自己很有空,就算沒畫完的稿子堆到天花板、就算前一天還熬夜畫圖,她也甘之如飴。
他們通常會這樣玩到三更半夜,不過即使丁夏君再掩飾,黑恕宥還是能察覺出她的疲累,決定打道回府。
擺恕宥的車停在附近的立體停車場,他們再一起走路回家,他雖然不曾牽過她的手——在不好走路的地方為了怕她跌倒而伸手讓她握住不算的話,老實說,丁夏君常常希望他們走到哪里都是難走的石子路或潮濕地板,這樣的心機大概有點可笑,可是誰要她僅僅只是因為他握住她的手,就可以開心上一整天呢!
擺恕宥會走在她斜後方,在人行道的外側,有機車騎士呼嘯而過時,他便輕輕將她拉到一邊,以身體擋在她和車流之間;若是在路面較不平坦的地方,他就率先走到前頭,然後回來牽她的手。
其實這些小地方,都只是因為他生長在國外,習慣保護女性使然吧?她對他所知不多,丁夏君突然想起好友方晶蘿的話,本來因為和他相處而恬適愉悅的心情變得忐忘了起來。
罷開始時,只是想偷偷喜歡對方而已,可是哪有這麼簡單呢?無論是兩人的相處,或是她單方面的相思,都會不知不覺加深心里的煎熬,因此也變得越來越貪心,想要試探他,想要發出一些訊息,讓他知道她是這麼的喜歡著他,若是他對她因此有一點點的心憐就好了……有一瞬間,她終于決定鼓起勇氣,還沒喊出他名字,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她喊他黑先生,一如他也喊她丁小姐一樣…他們終究只是普通的房東和房客,只是他對她多了一些朋友般的關心。
丁夏君悄悄地嘆了口氣。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他結婚了,那麼她也只能祝福他,到那時再找個藉口搬出那棟房子吧。多虧他幾乎是免費把房子給她住,又負擔了水電開銷,現在的她已經有一點積蓄了。
在走進巷子里時,黑恕宥卻不期然地握住她的手,丁夏君心跳漏了半拍。
「怪了,巷子里的燈好像有些壞掉了,你小心腳下。」他牽著她的手先一步走在前頭。
「哦。」原來是因為光線太暗,丁夏君低下頭,心跳得好快,慶幸他不會瞧見她的臉紅。
走沒幾階,黑恕宥卻停下腳步,不著痕跡他把丁夏君往他背後藏。
「就是這男的!唉我們被條子贓到,關到現在。」丁夏君只听到男人粗嘎的嗓音這麼說,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擺恕宥把她向後推,無聲地示意她跑回大馬路去,但丁夏君沒有立即猜出他的意思,加上那突如其來的男聲讓她愣了一下。
「嘿,原來是你們,我還滿佩服我自己的,一個人從外頭喝悶酒回來,還能認出一年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手下敗將。」雖然燈光昏暗,黑恕宥卻毫不費力地認出找碴的是何方神聖,故意表現得好像他是一個人從外頭散步回來,暗自祈禱他們沒發現他背後的丁夏君。
對方被他的反應激怒,又罵了幾句難听的話,黑恕宥仍不改那一派氣死人的痞樣,「明明是你們太蠹,身上藏毒品還到處欺負老弱,一進警局就被拘押,這關我什麼事?」「廢話那麼多!老子今天是來報仇的……」接著又是罵咧咧地一串髒話和江湖氣味濃重的台詞。
雖然記憶有點遙遠,相同場景立刻讓丁夏君回想起來,就在一年多前前,她也是在這巷子里巧遇這群不良少年。
丁夏君總算弄懂黑恕宥的種種暗示,再不敢多做遲疑,立刻轉身跑出巷子到派出所搬救兵。
只不過這一回,黑恕宥走了霉運,燈光太暗,對方又多找了幫手埋伏,等丁夏君帶著警察趕到,卻只趕上那讓她血液凍結的一幕——對方拿酒瓶狠狠砸向黑恕宥的頭,他再怎麼神勇也是明槍不敵暗箭,整個人往後滾浪下台階…黑恕宥頭部縫了好幾針,必須住院觀察。
丁夏君這時更加深刻體認到她對黑恕宥幾乎一無所知,因為情非得已,她在他皮夾內找到身分證和健保卡辦理住院手續,卻不知該怎麼通知他的家人,黑恕宥回台灣時似乎想盡可能地讓身邊的人找不到他,她曾听他說過,他希望休假時可以不要被任何人干擾,即使是親人也不例外,反正該出現時他自然會出現。
在他昏迷的期間,丁夏君幾乎住在醫院里,只回家兩次拿換洗衣物,並回了幾封電子郵件給出版社和報社。
在黑恕宥昏迷的期間,她總是一再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若是她機靈一點,在黑恕宥暗示她往回跑的時候能夠立刻有所反應,早一步搬來救兵,他也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丁夏君幾乎日夜守在他床畔,直到第四天,昏迷的黑恕宥總算醒過來,當時正打算讓他喝點水的丁夏君手中的棉花棒就這樣掉在床上,因為黑恕宥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