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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天使的救贖 第五章

作者︰金吉

蒔芸答應留在白色城堡里直到假期結束,黑恕謙派人將她在山谷度假小木屋的行李整理好帶上山來,而停在山路上三天的吉普車則還給車行老板。

雖然是度假,蒔芸還是—有空就拍照,風景和大自然是她的最愛,不過閑時她也會拍些小東西——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白色城堡里竟然有一座暗房和攝影棚,設備和歐美最頂尖的攝影工作室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擺恕謙只告訴她過去他曾經對攝影感興趣,只是半途而廢,所以才會有那間暗房和攝影棚,蒔芸興奮地完全相信他的說辭。

因為工作與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蒔芸必須懂得怎麼利用時間和空間,所以在白色城堡作客的這段時間並不顯得無所事事,只是某個獨特的現象讓她忍不住靶到好奇。

白色城堡的佣人幾乎都不大說話,除了必要的詢問之外,佣人只會回應她一個友善的微笑,接著禮貌地告退。

薛芸忍不住嘆氣,她並不是想探听什麼八卦,只是想知道黑恕謙究竟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里。而這個問題在面對本人時又很難問出口,若是黑恕謙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面對她的詢問也只會覺得難堪罷了。

擺恕謙的生日在下禮拜,照黑恕謙的說法,當天只會有她一位客人,但白色城堡上下還是忙碌起來,蒔芸一直有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直到這幾日她才終于明白是哪里怪異——在此之前,白色城堡簡直像座無人死城!直到這幾日才開始有了一點生氣,連原本一張撲克臉的管家臉上也多了溫暖的神采。

擺恕謙甚至要人到白色城堡里來替她量身訂制晚禮服。

「我不能接受這些……」只有他們兩人的慶生宴不是嗎?蒔芸推拒著,不過裁縫師傅可不理會她,繼續替她量尺寸,何況她根本是被兩名女佣給架著動彈不得!

一連訂制了三套,太夸張,蒔芸決定向黑恕謙抗議。

「主人已經二十幾年不曾想要過生日了。」破天荒地,老管家在蒔芸轉身時說道。

蒔芸停下腳步。

「金小姐願意留下來,主人很高興,這只是他的一點心意,」

「為什麼……他不喜歡過生日?」其實蒔芸有好多問題想問,但難得老管家肯開口,她怕自己問得太唐突,老管家接下來就一個字都不肯說。

「主人認為,過生日是擁有親友祝福的人的權利。」

意思是,黑恕謙不曾受到親友祝福,或是他根本沒有親人和朋友?

「為什麼會沒有親友祝福?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到處走走,山谷小鎮的居民都很友善。」否則她也不會畢業後還老是往這兒跑。

如果他真的沒有親人,也可以多和鄰居交往啊,又不是只有血緣才能讓人有感情。

老管家不再開口了,有禮地告退,蒔芸呆站著,突然間不知道該不該拒絕黑恕謙的心意。

擺恕謙生日那天一大早,白色城堡來了個不速之客,當蒔芸走進早餐室,意外地沒看見黑恕謙,反而是一個棕發的陌生男人坐在餐桌旁享用早餐,不過一旁的管家顯得很不高興——這是蒔芸感到意外的第二個原因,因為管家一向不太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但話說回來,就連黑恕謙用餐時也不曾讓佣人或管家站在一旁隨時等候差遺,這男人當真好大的派頭……

一見金蒔芸,那棕發的男人卻像見到了外星人一般,連叉子都掉在桌上。

「她是誰?怎麼會在這里?」男人立刻以英語詢問管家。

「金小姐是主人非常重要的客人。」管家神情冷冷的,不知錯覺否,蒔芸听出一絲警告意味。

棕發的男人在听了管家的回答之後,表情讓蒔芸覺得很不舒服?尤其她感覺到對方強烈的不友善,還有令人惡心的猥瑣眼神。說老實話,蒔芸對自己觀察人的眼光還算有自信,她好歹也是個攝影師。

男人一起身,管家立刻防備地走上前想阻止。「杭特先生,主人不會喜歡任何對金小姐不禮貌的人。」

「我只是想打聲招呼,你卻像我會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似的,這是你對自己主人的專任心理醫生該有的態度嗎?」

心理醫生?蒔芸听到這個詞,第一個反應卻是,她倒不記得曾經見過心理醫生會有這麼心術不正的表情——以心理醫生為大反派的恐怖片除外。

避家忍著氣,沒敢吭聲,杭特旋身,審視著蒔芸。「真不可思議,我告訴過他如果想找女人最好找個妓女,因為他根本不該結婚生子……或者這是最近應召女郎的花招?打扮成無趣的老處女?」

蒔芸並不生氣,只是開始擔心若黑恕謙長期向這位沒什麼修養和談話技巧的心理醫生諮詢,恐伯小問題會變大問題,沒問題也會變成有問題!

「黑先生呢?」蒔芸直按詢問管家,這位心理醫師——心理有問題的醫師——讓她忍不住擔心起黑恕謙。

「主人……」管家面有難色。

「他發病了,只能躲在房里。」杭特冷笑道,一雙不懷好意的眼始終沒離開蒔芸,心里暗忖蒔芸是應召女的可能性很低,因為氣質不會騙人。「什麼病?他身體不舒服嗎?」

「原來這位貴賓小姐還不知道嗎?」既然蒔芸不是應召女,杭特認為自己有義務把「真相」告訴她。「什麼樣的人會遠離人群住在深山里,而且從不接受拜訪?他有病,是家族病史,就是俗稱的瘋子。」

「杭特先生!」管家鐵青著臉制止他。

蒔芸蹬大眼,輕抽一口氣,杭特本以為這位老處女小姐受到不小驚嚇,卻不料她竟冷冷地道︰「我很想知道北美的心理醫師是不是都死光了,為什麼連一個江湖郎中都能自稱是心理醫生?」不談這男人講話有多機車,他根本一點醫生的道德和素養都沒有,這不是心理醫生最重要也最基本的條件嗎?

避家似乎松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蒔芸並沒有輕信杭特的危言聳听。

「杭特醫生從以前就為主人的母親做心理諮詢,後來老夫人也指定杭特醫生照顧主人。」說到「照顧」這個單字,老管家顯得咬牙切齒。

「看來小姐對我有所誤會。」杭特換上了另一種表情,前後落差之大簡直比特技表演還精采。「原諒我,任何人在大清早受到病人的刁難後都會有些情緒不穩,加上我以為你是應召女郎才會那麼失禮,我在此向你道歉。」

任何人若見到杭特此刻的言行舉止,都不會把他和上一刻那個神態猥瑣的男人聯想在一起,蒔芸不得不佩服起杭特精湛——或者該說是可怕的演技。

但她才不吃這套,「我比較想知道閣下是從哪里拿到的心理醫生執照?情緒管理應該是準心理醫生必修的課程之一,在我看來您完全不及格。」何況,照他听說,難道應召女就應該任人羞辱?

「我只是開個玩笑。」杭特聳肩,「恕謙讓我很傷腦筋,他是顆不定時炸彈,太危險了,所以必須與其它人隔離,每次和他諮詢都讓我很累,我只能自我消遣嘍!」說得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如果您的自我消遣方式都這麼「幽默」的話,我認為您也有必要將自己隔離起來,免得您身邊老有人想打電話請捕狗大隊幫他們逮捕瘋狗。」蒔芸一派輕松無所謂地反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好斗,但一听到杭特那樣批評黑恕謙,她就像平日溫馴的貓忍不住伸出利爪來,朝敵人揮舞嘶吼。

凹特的眼楮眯了眯,沒想到蒔芸完全不給他台階下。

「金小姐。」他換上一張嚴肅的臉孔,「我有必要警告你,我從黑恕謙還是個需要讓人喂女乃的小表時就認識他和他的父母,絕對比你了解他。他從他母親那里遺傳了家族性的精神疾病,否則你以為以黑家富可敵國,他父親身為黑家的長子,他才是黑家的長孫與集團的繼承人,為什麼他卻沒在集團里擁有一席之地,反而被放逐到這個鬼地方來?我好心地勸你保護自己,趕快離開這里才是上上之策,很遺憾你這麼冷嘲熱諷地回應我的善心。」

蒔芸氣憤地瞪著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疑似有精神分裂癥的杭特醫生,真恨自己沒有任何心理學相關知識,無從反駁他的話。

擺恕謙真的有病嗎?

蒔芸告訴自己,杭特根本沒有一個心理醫師該有的素養與道德,然而,他的話卻讓黑恕謙—個人住在白色城堡的原因有了合理的解答。

但,就算黑恕謙真的有精神方面的問題,蒔芸也相信造成他必須被隔離的最大問題不會是黑恕謙本身。良醫可以讓大病痊愈,庸醫則會讓小病致命,如果黑恕謙從小就被迫面對這樣的心理醫生,要能像個正常人才是奇跡!

蒔芸想問為何黑恕謙不換一位心理醫生?就杭特的說法,他和黑恕謙的相處並不太愉快。

「這些話我本來不該說的。」送走了瘟神杭特,老管家也許因為蒔芸在面對杭特時願意為黑恕謙說話,又破例開了金口,「過世的老夫人一直相信她娘家的病貶遺傳,堅持主人懂事起就要接受心理輔導,我不知道主人是不是真的有病,但經過那些年,他已經相信自己真的有病。」

蒔芸听得出老管家的弦外之音,他並不認為黑恕謙是瘋子。她忍不住背脊發寒,胸口卻也一陣抽痛。

她不知道杭特安的是什麼心,但一個人從小到大,都一再地、像洗腦般地被提醒自己有病,這簡直比精神凌虐還可怕啊!

每回杭特來「看診」,黑恕謙就不願見任何人,白色城堡里的所有佣人都必須走避。管家第一次違背黑恕謙的命令,領著金蒔芸來到黑恕謙房門外。

「如果有任何需要,請盡避按鈴,我會隨時支援。」這回老管家沒遣散主堡里的佣人,只盼自己冀望蒔芸能對黑恕謙有正面影響是對的,他不想讓杭特的詭計得逞,那家伙特地挑在今天來,分明不想讓黑恕謙好過。

白色城堡像座死城已經有許多年了,這里有音樂,有火光,卻沒有笑聲和溫暖。只有兩個人的慶生宴對許多人來說也許仍屬冷清,對白色城堡和黑恕謙來說,卻是將近三十年不曾有過的期待。

蒔芸沒有敲門便推門而入,因為臥室外還隔著起居室及書房。

門後是一片黑暗,所有窗戶的窗簾都拉上了,蒔芸背貼著門板,好半晌才讓眼楮適應黑暗。

「恕謙。」前幾天她還為了黑恕謙要求她改口,直接以名字喊他而別扭半天,因為在那些春夢里,她每次都像個蕩婦般申吟著、呼喚著他的名字,害她每次開口喊他都臉紅不已。

「我進來了。」因為沒敲門,她只好禮貌性地說道。

循著不久前的記憶——進門後右手邊的房間是書房,左手邊才是臥室——蒔芸緩緩的前進,不過因為房間里很暗,蒔芸只能勉強避開幾個大型障礙物,像瞎子一般地模進臥室里。

「恕……」一只溫熱的大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下一秒,蒔芸來不及驚呼的小嘴已被冰冷的唇吻住,原本僵硬的身子在聞到那股屬于黑恕謙的味道時放松下來。

擺恕謙將她困在臂膀和牆壁圈出來的禁錮之中,兩手各抓住她的皓腕,一左一右地箝制在牆上,蒔芸沒有抵抗,黑恕謙近乎凶暴地吸吮和啃咬她的唇,卻終究沒弄疼她,只是急捉促的呼吸和動作泄漏了他的躁怒與不安。

「你遇到他了,都听到了是嗎?」抬起頭,他灼熱的氣息依然吹吐在她唇邊,他的吻沒弄疼她,但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卻開始加重。

蒔芸不知道黑恕謙為什麼容忍杭特,可是她認為有必要就事論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客人,但我必須告訴你,那家伙相當失禮,像瘋狗一樣亂咬人,雖然我只是你的客人,但並不想忍受他的騷擾。」

擺恕謙沉默良久,蒔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黑暗中他的眼像野生動物一般冷冽,因為受傷而充滿防備。

「瘋狗……」他咀嚼著這個詞匯,似乎也領略了蒔芸的言下之意,不管杭特說了什麼,蒔芸顯然不願相信他。

這是安撫?還是實話?

蒔芸的心跳就和他的氣息一樣紊亂,她想他也感受到了。

「不用假裝你完全不在意他的話。」黑恕謙顯然決定蒔芸的反應是前者,他的嗓音沙啞,輕柔地、低語地像在壓抑著靈魂深處的咆哮,蒔芸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輕微的顫抖。「那家伙或許可恨,但他是北美最有權威的心理醫師之一,瘋狗講的話也有可信之處。」

蒔芸覺得喉嚨有點緊,「我只知道相由心生,這年頭就算心術不正的騙子都能上電視招搖撞騙。」權威?高明的騙術有時也是一種權威。

「騙術之所以能取信于人,大多是因為摻雜了部分事實。」他看見她眼里的同情——或者是其它他不敢相信的情感,突然明白自己是作繭自縛。

真可笑,他利用她的同情讓她留下,結果卻反而讓自己更難堪。

「然而有些事實是可以被捏造的。」蒔芸沒那麼容易退縮,「你不相信你自己嗎?」

「是不相信。」他尖銳地自嘲。

如果蒔芸知道他曾在她酒醉時對她做過什麼,還會這麼安慰他,這麼相信他嗎?他有病,所以才會像個心理變態,連追求女人都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只要想到蒔芸終有一天會發現真相,屆時她會用什麼眼神看他,會用什麼心情想他,也許根本恨不得把他從生命里抹去,黑恕謙就痛苦得想死。

在自困的王國里,黑恕謙從來就不懂什麼叫罪惡感,什麼叫痛苦,什麼叫寂寞,什麼是害泊,什麼又是渴望,他可以孤獨大半輩子,因為他什麼都不想要……

可是如今,他卻想緊緊抓住她。

蒔芸的眼楮終于也漸漸地適應黑暗,她忍不住伸手撫向黑恕謙的臉龐。

她听說同情與愛情最是難分,但她絕對相信一個女人不會因為同情而想獻出自己的全部,對于情與欲,女人其實比男人聰明得太多了。

蒔芸難掩柔情地以指尖輕拂過他頰畔,觸踫到的卻是他小心掩藏、不願被發現的脆弱,黑恕謙宛如觸電般逃開,藏身進黑暗之中。

「走開,離我遠一點。」不要走……

「恕謙。」指尖冰涼的濕痕仍在,蒔芸收緊五指,像握住那已經破碎的眼淚。「我對你的感覺跟昨天一樣。」這句話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只是昨天以前心疼的感覺並沒有強烈到讓她那麼想哭泣。

擺恕謙沉默不語。

蒔芸嘆氣,她決定心疼沒有用,這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心疼,她相信若是他身邊還有關心他的人,對他的心疼早就填滿太平洋了。

「我看不到路。」她說,其實眼前已經有隱隱約約的輪廓,夠她找到門而不至于跌倒了。她賭著,賭黑恕謙會不會再主動接近她。

陰影中的男人安靜了幾秒鐘,蒔芸屏息等待,最後他終于悄悄地,緩步接近她,蒔芸不動聲色,在他走進伸出手臂能觸及的範圍時,刻意抬起雙手往前一陣模索,觸及他睡袍半敞、赤果而結實的胸膛時,蒔芸按捺著羞怯想收回手的沖動……好吧,她承認,其實她也不是那麼純情,若是燈大亮,她當然會礙于顏面,紅著臉當作沒模到。至于現在,顏面沒有用,她該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獸性大發,像夢里那樣把黑恕謙撲倒。

其實前陣子一起騎馬散步的時候蒔芸就發現了,黑恕謙雖然看似削瘦,但身材可是相當結實挺拔。

擺恕謙遲疑了一會兒才抓住在他胸前亂模的小手,心神微蕩,就算是蒔芸在酒醉後任他侵犯,也不曾這麼踫觸他,其實他不只一次希望她是清醒的,也能回應他所渴望得觸撫……

蒔芸腳下一絆,往前栽進黑恕謙懷里。

臉頰貼著他赤果的胸膛,蒔芸希望臉上的熱度沒讓黑恕謙起疑,她像溺水的人抱住啊木一般,雙臂緊圈住他的腰。

「好痛。」原本裝得還挺有那麼一回事的哀號,在感覺到黑恕謙睡袍腰際的系帶似乎因為她的沖撞和拉扯而松月兌時,差點變成申吟。

蒔芸腦海中立刻浮現美男圖,才驚覺自己真是一枚,他也不過是睡袍松開而已,她竟然立刻就想到他可能沒有穿內褲,睡袍底下光溜溜!

真是夠了哦,誰規定睡袍底下什麼都不能穿?

「怎麼了?」黑恕謙擔心的嗓音自她頭頂上響起,蒔芸才如大夢初醒。

「我……腳痛。」

擺恕謙抱起她,走向他的床鋪,顯然已經習慣在黑暗中活動,將她輕放在床畔。

「又扭到了嗎?」他半跪在床畔,輕握住她之前受傷的那只腳踝。

「好像是。」想想也好笑,幾天前她腳真的扭傷時,巴不得趕快下山逃離他;現在她佯裝腳痛,則是因為想留下來陪他。

只是若黑恕謙硬下心來,就像山谷鎮的居民傳言那樣,蒔芸想她就算裝死也沒有用吧?

「我去拿冰毛巾。」黑恕謙起身,走到窗邊將遮陽簾拉開一小部分,白晝的日光和煦地灑進屋內,讓蒔芸能大致看清房內的情形。

她這才知道杭特的來訪對黑恕謙影響有多大,除了床鋪外,房間里幾乎沒一樣東西是完好的。

她不能就這麼離開。那一瞬間,蒔芸更加堅定要留下來的決心。

擺恕謙雖然讓蒔芸留下來休養,卻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里,眼看太陽即將下山,蒔芸一想到管家說黑恕謙難得想過生口,卻因為杭特的惡意打擾而陰郁地抗拒所有人的好意,就好不舍。

廚房里有大廚花了一個禮拜選材料,今天起個大早特別做的蛋糕,黑恕謙最愛的紅酒和魚子醬也特地空運過來了。小型樂團一直在偏廳等待,黑恕謙不喜歡花花草草,卻獨獨鍾愛的「千鳥」也將大廳和餐廳點綴得煥然—新,白色城堡里的佣人們,尤其是從黑恕謙小時候就待在城堡工作的,已經好幾年沒有像這幾天一樣忙得這麼有目標了……

看著夕陽緩緩下沉,蒔芸突然生氣地想,憑什麼大家準備那麼久,那個狗娘養的心理有問題醫生不到一個早上就毀了一切?

「還沒過十二點就不算結束。」輕易服輸不是她的個性,蒔芸卷起袖子,準備一起幫忙,並請管家召集所有的佣人在大廳集合。

她一定要讓黑恕謙開心的度過今年的生日!

夜像深藍色的墨,把最後一縷朱紅色約晚霞也染成深青色。

白色城堡所有的大燈全熄了,天使噴泉旁擺上了燭光晚餐。

雖然幫忙擺蠟燭讓蒔芸也流了一身汗,但她還是很快地沖個澡,換上黑恕謙讓人為她趕制的晚禮服,不過鞋子就免了,她實在穿不慣高跟鞋,赤著腳來到黑恕謙房門外。

避家給了她黑恕謙房間的鑰匙,其實黑恕謙不會鎖門,白色城堡里也沒人敢打擾他,這麼做只是以防萬一。蒔芸先是試探性地敲了敲門,然後轉動門把,推門而入。

「恕謙,我進來了。」門內果然跟早上一樣,伸手不見五指,還好她早有準備,直接拿出手電簡,搜尋著牆上的電燈開關。

原本要走進臥室,听見書房有聲響,蒔芸轉而走向書房。

「我說過我不下去吃晚餐。」黑恕謙背對著起居室,坐在安樂椅上。

蒔芸聞到滿室煙味,她緩步輕移,直到走進黑恕謙視線所及之處,很高興在他眼里看到一抹驚艷。她在他的注視下轉個圈,「這是你送我的禮物,我覺得應該來讓你看看,好看嗎?」

擺恕謙幾乎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並非此刻才發覺她的美麗,而是那一刻他感覺蒔芸像黑暗里帶來曙光的仙子,那些蟄伏在陰影中的妖魔鬼怪皆為她的光芒與純潔而降服。

他的心悸動,卻無法敞開全部的自己面對她。

「很漂亮。」良久,他才開口道,嗓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

蒔芸來到他腳邊蹲下,仰頭看著他,柔荑覆上了他的右手。「我有東西要給你看,不過你必須跟我走。」

擺恕謙想拒絕,卻說不出口,只能像被催眠似地起身跟著她。

蒔芸領著他來到臥室的落地窗邊。「你把窗簾拉開。」

擺恕謙沒有質疑地照做,窗外繁星如織,但似乎還有別的光亮,照得露台的欄桿都被瓖上一層金箔似的。

「來。」蒔芸笑著,挽著他的手踏上露台︰「我本來想排英文字的,不過太長了,想說你看得懂中文字嘛,所以就讓所有人都來幫忙,不過那個「樂」字可是我親自排的哦!」因為那個字最難,城堡里又只有她懂中文。

露台下的城堡中庭,白色燭火排成了「生日快樂」四個大字,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的創意,管家說黑恕謙不喜歡熱鬧,雖然說得隱晦,不過蒔芸大概也猜到黑恕謙對人群有些恐懼,太過嘈雜的環境只會讓他焦躁不安。

她安排的慶生方式,沒有生日歌,沒有歡呼,也沒有彩炮,只有燭光和晚餐,以及老唱盤平緩流泄的音樂,幕後勞苦功高的佣人們和管家會保留安靜的空間給他們。

「你根本不必要這麼費心。」黑恕謙垂眼,再次藏起一切情緒。

蒔芸卻拉著他的手,忙著在他手腕上綁起奇怪的繩結,黑恕謙擰起眉,但沒阻止她,反而凝望著她專心一意的神情,她長而卷翹的睫毛,小巧的鼻子,還有在燭光和星光掩映下仍舊酡紅的粉頰,一切一切都讓他多麼心動。

「好了。」蒔芸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她知道這樣有點像強迫黑恕謙接受她的禮物——而且還是不怎麼體面的禮物。

「這是什麼?」黑恕謙看著手腕上混合著橙色、棕色,鵝黃、草綠和橄欖綠的繩結,問道。

蒔芸羞報地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沒什麼時間準備禮物,而且手又笨拙,唯一會做的就只有許願星和許願繩。」念國中時很流行這種東西,現在要拿出來可需要一點勇氣,不過她做的最好的手工就只有這個了。

「你可以許願,如果繩結斷了,就代表願望能夠實現。」話說到這,蒔芸才想到,她真是豬頭!繩結應該做細一點才對,她原本想配合黑恕謙的手腕,粗一點比較好看,不過這麼粗的繩結,要等它斷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擺恕謙並不知道這種玩意兒,從小他就是在家里自學,一切外界訊息只有在他心情好時才會想接觸,這是蒔芸送他的第一件禮物,也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想珍藏的東西,心里有說不出的溫暖與感動。

「我沒有什麼願望。」他希望她永遠在他身邊……

「那就慢慢想嘛,反正不急。」蒔芸笑道,「陪我下樓去吃晚餐吧,我都打扮成這樣了,一個人吃晚餐的話不是顯得很可憐?」她難得拿出女性嬌柔的一面,只為打動他。

擺恕謙沒有拒絕,「好。」

終于他們又像初遇時的那幾天一樣,一起享用氣氛和諧的晚餐。雖然大宅里的主燈都熄了,但四周有燭光和庭園照明,空氣中像有無數個金色翅膀的小精靈在飛舞,星空也像仙子打翻的寶盒,破碎的水晶和水鑽在黑逃陟絨布上閃閃發亮。玫瑰花棚遠遠地圍繞著他倆,花香漫渺,山里的秋夜沁涼,天使噴泉淙淙的流水聲為老唱盤低回的樂音伴奏。

他們喝了點酒,但不至于醉,黑恕謙也不願今夜就這麼結束,蒔芸帶給他此生第一個想留住的夜。

他擁著她在草地上,隨著唱盤流泄的樂音起舞,稍早時發現蒔芸沒穿鞋,黑恕謙一陣忍俊不住,便讓她踩在他腳上,不讓草地上的露水濕透她的腳。

蒔芸第一次有喝醉的感覺——或者是第一次喝得不那麼醉,飄飄然卻仍有

意識,覺得自己笑得花枝亂顫,像傻瓜一樣,她攀附著黑恕謙寬闊的肩,枕著他厚實的胸瞠,記憶里沒有任何美好能夠比得上這一刻,多希望時間能永恆地停留。

他倆有如戀人依偎。

是同情吧?黑恕謙望著懷里仍然傻笑的人兒。

沒有女人會想跟瘋子在一起……

「好開心吶……」蒔芸呵呵傻笑,黑恕謙懷疑她知道自己真的開心嗎?

也許只是同情,只是分不清對他是真心或覺得可憐。

他的手撫上她醺醉酡紅的臉頰,眼底翻涌的思緒再次如初過時那般,深沉難測,陰郁而寫滿危險。

蒔芸終于察覺黑恕謙停下慢舞的動作,抬起小臉,不解卻又憨笑地凝望著他,甚至不自覺地在臉上寫滿渴求,渴求他一個輕吻。

「蒔芸。」他的嗓音沙啞又壓抑。

然而,就算只是同情,他也不想失去她,就算要一輩子被心愛的人可憐,就算有一天她會清醒,會厭倦她,他也想緊緊抓住她,

如果一個人生來不懂得愛,為什麼要教會他,卻又將永遠和幸福擺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是她教會他心痛和寂寞,教會他害怕失去,于是不擇手段,就算把自己弄得狼狽又難堪也不願放手。

「嫁給我。」他說,

蒔芸漾出一侗甜蜜又嬌柔的笑,「好。」

她一點遲疑也沒有地圈住他的頸項,令黑恕謙彎來,在星空下,被燭光與玫瑰環繞著,主動吻上了他。

如果夜有魔法,十二點的鐘聲請永遠不要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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