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夫太完美 楔子
楔子一——夙櫻
鮑車門一打開,三個高中生像莽撞的牛一樣地擠上車,令原本不甚寬敞的車廂內瞬間淨空出一塊以他們三人為圓心的空間。
「七點二十五分了,我們趕得上嗎?」學號下的名字有個炳字的男生問道。
博愛座上的老伯伯一臉安慰,心想這年頭,會擔心上學遲到的學生已經不多了。
「黑道大哥的孫女耶!你有听過黑社會上課怕遲到的嗎?」
「也對,我們現在到校門口去等,看到大姊頭,千萬別忘了禮貌,未來高中生活可得要仰賴大姊頭的關照……」
博愛座上的老伯伯悄悄地往窗戶邊縮了縮,三人組周遭的空間又更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見過大姊頭嗎?」阿炳問道。
「你白痴啊!既然是大姊頭,一定有大姊頭的樣子,反正我們到校門口,一看到學號是一年級的女生就多多注意,一定會認出來的啦!」
由于車上站著的人拚命往後擠,後半段車廂變得像擠沙丁魚罐頭一樣,快到校門時,車子才剛停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突然飛撞向司機駕駛座旁,在眾人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時,一只黑得發亮的皮鞋和它的主人,大刺剌又老實不客氣地踩在那男人的胸口上。
擺皮鞋往上,是中規中矩的白棉襪,有些不符規定長度而顯得太短的黑色百褶裙下露出修長美腿,白色制服上赫然繡著華中的校名。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趁擠公車時吃女生豆腐,我就把你打到連你媽都認不出來。」秀氣的手扳著手指頭,年方十六,未月兌稚氣的臉蛋已見美艷不可方物的風采。
三人組滿懷敬畏地向後退了一步,看著那女學生瀟灑地將書包往肩上甩,朝司機座位旁的零錢機投了零錢後大步跨下公車。
待他們回過神來想追上,卻已不見將過肩摔的女英雄蹤影。
「靠!錯失了讓大姊頭留下好印象的機會。」三人組的頭頭扼腕地啐著。
「我看她應該不是大姊頭。」
「你又知道了?不是大姊頭,怎麼會有那麼猛的身手?」
「大姊頭姓林啊!我剛剛看到她學號下的名字,」因為他習慣盯著女生的胸部。「名字筆畫太多,不過她好像姓石,石頭的石……」
追丟人的三人組堅持黑社會不用準時上課,因此決定在學校外守株待兔,反正他們也不想面對一定會找他們麻煩的教官。
石薔薇下了公車後跑進便利商店買飲料,走出便利商店,校門口教官尖厲的哨音已經響個不停,七點半早自習的鐘聲停止,石薔薇連抱怨都來不及,拔腿便往校門跑,只祈禱自己能安全上壘。
然而教官顯然打算給懶散的新生來個下馬威,鐘聲一停,立刻就將後進校門的學生集合到校門口罰站。
「一二三年級分開站,向糾燦謨報出自己的學號。」
石薔薇悶悶地走到一年級隊伍的末端排隊。
早自習一開始,熱鬧的校園立刻安靜無聲,教官訓了兩句話後,要罰站的學生拿書出來自習,便回教官室去了,留下糾燦謨當看守的牧羊犬。
石薔薇百般無聊地翻著課本,心思壓根下在上頭,糾燦謨不比教官,學生三三兩兩地聊起天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不像會遲到的耶,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熟悉的滑溜男聲響起,石薔薇抬起頭,認出聲音是來自後方。
雖然習慣被搭訕,不過石薔薇很確定這回被搭訕的對象不是她。
「不要害羞嘛,你那麼可愛,我不會欺負你的。」男聲頓了頓,又旁若無人地道︰「依蓮?這名字真好听,你怎麼也遲到了?說不定是我們有緣哦!」
葉依蓮小媳婦般地低著頭,可憐兮兮地翻著課本,拚命祈禱身旁這個大嘴巴的「怪咖」能快快放過她。
如果不是因為早上幫媽媽去醫院拿藥,她也不會遲到,更悲慘的是身旁這個金發怪人一直要跟她講話,遲到已經夠慘了,要是被糾燦謨抓到她聊天,說不定會被罰站到放學……第一天上學就這樣,真的好倒楣哦!她真想哭。
「你臉都紅了耶!要不要我幫你……」
「徐安!」石薔薇翻了翻白眼,揚聲道︰「你可以不閉上你的大嘴巴,賭賭看我會不會揍你。」一直听到嘰嘰喳喳的聲音,讓她都開始煩起來了。
徐安瞪大眼,像突然間發現一頭母老虎跟自己關在同個籠子里,原本聒噪不停的嘴巴也啞了一般,吭都不敢吭半聲。
葉依蓮抬起埋在課本里的小臉,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眼底寫滿崇拜,接著她看到石薔薇手肘處的擦傷,立刻在書包里翻找了起來。
「這個給你。」她怯怯地拍了拍石薔薇的肩膀,遞出一張OK繃。
石薔薇愣愣地看著那張橘子色的OK繃,又看了一眼怯生生的葉依蓮和一旁忍著笑的徐安。
「你手臂擦傷了。」葉依蓮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石薔薇向來對弱勢的對象沒轍,尷尬得連耳根子都熱了起來,不自在地接過OK繃,「謝謝。」她才不想貼這種東西,習武的她受傷可是家常便飯。
托石薔薇不怒而威的氣勢,在校門口罰站的早自習安安靜靜地結束了,教官放人之後,葉依蓮逃難似地跑回教室。
徐安和石薔薇則踩著一貫懶洋洋的步伐,正巧踫見姍姍來遲的另一位友人,與他們同樣在這學期念高一的楊昀騏。
他們知道他為何遲到,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後,石薔薇和徐安決定等楊昀騏被教官訓完話後再回教室,這一等,開學典禮和第一天早上的課都結束了,他們看著楊昀騏從教官室走了出來。
「你老爹沒事吧?」徐安劈頭就問。
楊昀騏搖頭,「子彈沒打中他,不曉得下次能不能這麼幸運。」
「我以為夙櫻會跟你一起來。」石薔薇接著道,楊家和林家的人昨逃詡待在醫院。
楊昀騏皺眉,「我今天一大早就沒看到她了。」話落,突然怪異地瞥了眼她手上的OK繃。
石薔薇被瞧得不大自在,氣呼呼地道︰「干嘛?」沒看過OK繃哦?
楊昀騏一臉怪笑,「我無法想象這麼女性化的東西出現在你身上。」這個一向習慣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女人竟然貼著那種軟綿綿的玩意兒!憊橘子色、有女圭女圭圖案的耶!天要下紅雨了!
徐安在一旁悶笑,石薔薇瞪著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最好他們一輩子都不會貼這種東西,否則她一定第一個拍照公告天下!
同一時間,就在三人身後另一棟教室里,菜鳥導師急著點名,但學生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家了,一年五班的教室鬧烘烘的吵成一片。
「再等一下,快點完了,下一位是林——」
「老師,有人找你!」第一節課時抽簽選出來的班長喊道。
早已手忙腳亂的班導師只得中斷點名,才半天就騎到菜鳥導師頭上的一年級新生們立刻背起書包,一哄而散。
只有坐在第三排最後一個位子的女學生不急著離開,她甚至還是今天最早進到教室的學生之一,在聒噪如麻雀和野鴉的學生中間,她安靜威嚴如女王,手持藍色硬書皮精裝英文小說,注意力始終都在上頭,在班導師終于放棄點名,垂頭喪氣地走向教室外的來訪者,她「啪」地合上書本,拿起書包,起身走向講台,面無表情地在自己名字旁打勾,然後離開教室。
巴所有學生一樣,她的穿著中規中矩,黑色粗框眼鏡掩去幾分她與生俱來的搶眼光芒,一絲不苟的馬尾則將向來亮麗的長發壓制得一根都不敢作怪。
來到走廊盡頭,轉向樓梯,卻驚見方才急著沖回家的同學排成一排站在樓梯處,底下高年級的學生一個個檢查大家的書包。
她心底對這番情景已猜出個大概,忍不住搖頭。
厲光恩就只會把學生會長這個職位拿來當追他姊姊的工具嗎?華中依然如數年前她所听聞的那般,黑道與權貴學生像特權分子一般橫行。
拔況,他也沒有因此追求成功,真是遜斃了。
教官當然不想多管閑事,管管安分的好學生是一回事,對有本事又不安分的都是少惹為妙。
眼前她也沒有別的援助,當學長們的「臨檢」輪到她時,她以那本又厚又硬的精裝書本架開朝她伸來的手,沒預料會遭到反抗的學長們全都一陣錯愕。
她看向一旁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同班同學,顯然成為這群小膘混用來殺雞儆猴的倒楣鬼。
「他是你們打的?」她冷聲問道。
「學妹別太緊張,你認識十紋蘭幫主的孫女嗎?我們听說她念一年五班,所以想先跟未來的大姊頭打聲招呼,順便請這些未來幫主的同班同學貢獻一點心意讓我們招呼大姊頭。」
「是嗎?」鏡片後的杏眸冷光一閃,然後她手握書本猶如揮舞大刀,動作風一般的瀟灑神速,精準而毫不留情地往那些人頭部最脆弱的部位奮力一擊,立刻讓五名高年級生像被幾噸重的石頭K中一般,哀號聲四起。
最後她拍了拍裙子,把書本抱回胸前,昂起頭,轉身冷睇這群無賴。
「你們最好記住,明年我會競選並成功成為新任學生會長,首先要開刀的就是在校園里耍流氓的家伙。」把黑道與校園分割,沒想到這竟是身為黑幫繼承人的她,頭一次想拿出自小受訓的本事大刀闊斧的第一目標。
「你以為你是誰……」被打倒在地的其中一名男生不服氣地怒道,顯然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妹一點教訓。
「順便記住我的名字,」她拿開遮著胸前學號和姓名的書本,「我就是你們在找的林夙櫻。」
瀟灑轉身離開的同時,林夙櫻完全沒注意到向她投射而來的眾多視線里,有一股特別熾熱,既不屬于畏懼、也不屬于好奇的視線,來自一個在未來三年里她始終認定無害且無比信任的男孩子臉上。
那年,年輕的她在華中掀起一陣旋風,由十紋蘭的人開始的校園偶像風潮與特權,她決心要在她手上終結,月兌去了平凡的偽裝,她像個傲氣十足的小女王,以令人炫目的姿態昂首挺進人生舞台。
也挺進就在那三年後,十紋蘭的末路黃昏。
楔子二——夜楓
報紙斗大的標題寫著︰東南亞第一大幫派瓦解。
坐在以桃花心木家具和古董為主要擺設的大房間里,年輕的男人因為喝光一整瓶威士忌而醉趴在桌上。
大廳厚重的門被佣人們拉開,跟著外頭的陽光一起燦爛登場的,是剛升上大二,衣著品味華麗得令人咋舌的花花美男子。
「我親——愛——的表弟怎麼啦?」特意拉長幾個音節,與他的表情同樣戲劇化。
必應他的是趴在桌上的男子動也不動的發頂,上官欽揮揮手讓佣人離開,在門合上後,他走到壁櫥邊隨手拿起另一瓶酒,折回醉死在桌前的男人身邊,拔開瓶塞,將整瓶價質不菲的名酒往醉鬼頭上澆下去。
桌上的腦袋欠動了一下,在酒液流進眼楮傳來陣陣刺痛後,咒罵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干什麼?」粗啞的咆哮會令一屋子佣人嚇得腿軟哭泣,對他眼前這個里里外外花到底的男人卻沒用。
上官欽撥了撥帥氣與美型兼具的長發,「我听二姨說,你的腦袋已經因為酗酒而開過一次花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瞄了一眼男人額上綁的繃帶,「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我以為是一朵花開在桌子上呢,就想說拿一點水來澆它!」
別人或許拿上官欽沒轍,但男人偏不吃他那一套。
「少跟我裝瘋賣傻,帶著你他媽廢物一樣的同情心滾回你家去。」
上官欽看著他,臉上面具一層層剝落,溫度漸冷,他拿起報紙。
「身為襲家男兒,也是旗門用來扳倒十紋蘭的功臣,我提醒過你無數次,只要你想抽身,我會幫你向外公求情,讓你不要卷入林家和襲家的紛爭之中,你給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不需要你向那老頭求情,讓他再有借口認定我不如你!」男人像被踩到痛處的獸,仿佛準備要將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沒有我的參與,襲、林兩家仍然會斗個你死我活,我卑微的選擇難道就能免去這一切?既然如此,我總還能決定襲夜楓這個男人是不是要繼續活得像襲家的一條狗,只是旗門實現野心的工具!」
叭個爛醉就能擺月兌宿命嗎?上官欽想這麼開口,卻終究將話吞下。
他們同樣都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能夠明白襲、林兩家的恩怨,讓他們必須將生命里那個勝于一切的存在割舍。
襲夜楓痛苦地閉上眼,更也許是因為宿醉使然,明明他比眼前這五官細致猶如天神的男人年輕,俊朗的臉龐也一向驕傲而矜貴,如今卻只剩滄桑。
「我們都失去了什麼,你比我更明白……」他的嗓子被酒精鞭笞得仿佛沙漠與荒原。「你選擇一輩子活在面具的偽裝下,而我選擇消失。」
當襲夜楓再睜開眼,上官欽知道他永遠要失去這個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