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第十九章
第十章
艷紅的顏色,殺戮的氣息。
她夢見月魄的時候總是這個顏色,相同的氣息,她很不喜歡,因為每在殺戮之後月魄眼底的落寞會更添幾分,那是她最不願樂見,她希望他一生無憂。
春萼,對不起,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旁了。
「月魄!」春萼喊出聲音,終于自惡夢中清醒,在她曉得自己又是作夢後,眉心終于舒展開來,可同時她也發現眼前的一切非常熟悉,好像是……天界?
等等,她怎麼會回到天界?月魄呢?
她只記得魘刃又攔下他們,之後呢?之後又發生什麼事情,為何她全無印象?她下床欲找尋月魄,適巧,蓮王端著湯藥走入。「春萼,我剛清除侵佔你體內的魔氣,你還不能下床。」
「蓮王大人,春萼怎會回到天界?月魄呢?」她現在只擔心月魄的安危。
蓮王按著春萼的肩讓她坐下。「春萼,冷靜一點听我說,月魄他失去了體內『月魄玉』恢復昔日的殺性,不僅掙月兌手銬腳銬的束縛,甚至還殺了前去捉拿的五十幾名天將,如今天界已經下令要殺他了。」
「怎……麼會?」春萼一下子垮下肩膀,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逃離管帝,眼看他們就要得到小小的幸福,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發生這種事情?
「我不能再讓你去找月魄,你就留在天界。」
「蓮王大人,我要去找月魄,我說好不會再離開他了。」
「你以為你能找到他嗎?」
「蓮王大人,我……」
「好了,你剛回天界就先靜養吧,一切等你恢復再說。」
「蓮王大人,月魄沒了那塊玉就只剩下一日的性命,春萼求求您,讓春萼去找他好嗎?」春萼雙膝一曲,跪在蓮王身前。
「春萼,你實在是……太傻了。好吧,我讓棲霞陪你去找月魄,倘若一日之內沒找到,你必須立刻返回天界。把湯藥喝完再出來。」
「謝謝蓮王大人。」
蓮王走出來時,棲霞已經等在外頭。
「是你做的吧?」
「你要我回答什麼呢?」他垂眸。
「如果春萼知情,必定會恨你。」
「我以大局為重,若她要恨我,我也無話可說。好好護著她,拜托了。」
無法認同蓮王的作法,偏偏她也清楚蓮王所說的嚴重性。「我知道。」
她只希望一旦春萼知情能原諒蓮王的行為。
春萼和棲霞前往魔界不是先找尋月魄,而是來找織錦,然而織錦無法給她另一塊「月魄玉」,甚至對月魄的情況也束手無策,因為失去「月魄」的他也沒有回到管帝身邊,據說月魄什麼都不記得了。
帶著失望的心情,她們離開了,棲霞不知怎麼安慰她。
「棲霞,怎麼辦?我竟想不到辦法救月魄,織錦也沒辦法,我該如何是好?」她焦急不已,卻苦無良策,只能任由時間慢慢流逝。「春萼,你……」
棲霞看見她這焦慮的模樣,也不知該說什麼,真算來,她也是共犯之一。
「棲霞!」
听見這個聲音,棲霞只覺得麻煩上身了。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了。」很好這會兒總算可以清舊帳,哪知他黑刀還沒拔出,春萼已經擋在身前。
「真麻煩,閃開!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魘刃,你知道月魄在哪嗎?」
「我怎麼會知道。」
「可是最後攔下他的不是你嗎?」
「是我沒錯,可是最後毀了他的可不是我,是你們天界的人,我記得他好像叫他什麼蓮的……」
棲霞打斷他。「少胡說!春萼別听這只魔亂說。」終究她是天界人,當然要幫自家人。
「什麼我胡說……我听得可清楚了,月魄就是喊蓮王。」他的記憶力可沒這麼差。
蓮王?
「那個叫什麼蓮王的救了你之後,就伸手取出了月魄體內的『月魄玉』,然後『月魄玉』碎裂了,月魄便消失在我面前,這情況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才沒有胡說!」魘刃將他所知的全部說出。
春萼轉過頭,隨即從棲霞的臉上應證一切。
「為什麼?」她最信任的蓮王大人為何要對月魄這麼做?
「我……不知情。」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讓蓮王自己辯解,畢竟她不是蓮王。
「棲霞,我今天非跟你一較高下不可!」魘刃才懶得管他們的事情,甚至月魄也不關他的事了,眼前他只想快點擊敗棲霞討回面子。
「春萼,你自己去問蓮王吧,不過你永遠要記住一件事,蓮王絕不會害你。」
「可是,蓮王大人傷害了月魄……」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春萼……」
「棲霞,你——」
「閉嘴!只要你能找到月魄,我立刻跟你比試。」
「何必找,跟著那群妖魔不就知道了?」魘刃直指遠處的妖魔之氣。
「月魄玉」碎裂,他不再無敵,一堆妖魔想找他復仇,只要跟著那些妖魔走肯定能找到人。
夢境重現了——
金色的火焰幾乎要遮蔽雙眸,烈焰焚燒一切。
地上堆滿了尸骨,血流成河的情景再次呈現在她眼前。
遠處立于中間的男子便是月魄,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他一頭黑發隨風飛揚,劍上的鮮血未曾斷過,前僕後繼的妖魔不曾停過。
燦陽底下的鮮血格外刺眼,濃重的血腥襲來讓她險要昏厥,這是她最不想看見的情況,然而此刻卻在她眼前上演。
「誰能去阻止他?他明明不想殺……」
阻止?
魘刃看了眼前的紊亂,根本沒打算上前湊熱鬧。
「他也活不過一日,實在不懂那些家伙那樣拼死拼活在想什麼?」真蠢。
「月魄、月魄!」
「別喊了,他不可能听見。」魘刃涼涼地說,唯一可惜的是他還挺喜歡他手上的那把劍。「反正下一任魔主繼位,他還會被召喚出來,你難過什麼?」
魔,感情本就淡薄,更遑論月魄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的生死他自然不會在意。
「春萼,回去吧,對這情況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這里污穢,你的身體無法撐太久。」
棲葭對眼前的情況也束手無策,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護春萼不受傷害,至于月魄,她也無可奈何。
「不……棲霞,放開我!月魄的心在哭,難道你們都沒听見嗎?」他根本不想殺人,他的內心總是在殺戮之後發出小小的悲鳴,她有听見,她想幫他。
「他會哭?我所知道的他,只是魔主的武器罷了,根本不可能有感情。」
「月魄也會痛的……他只是無法反抗罷了,他不是沒有感覺……」她所認識的月魄其實很善良,渴望過最普通的生活,為何連這小小的心願都無法達成?
我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其實我也不懂……
她懂,她完全懂月魄說出這句話的心情,一定很痛吧,可是她卻無法替他分擔。
「棲霞,求求你讓我到月魄身邊,我答應他絕對不會離開他,棲……」春萼話未盡,竟察覺身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圍住她,剎時她看見棲霞的臉上滿是驚詫。
難道是——
她轉身,果真看見月魄就在她身後,他的眼神冷冽,果真在他的眸底看不見過去的記憶,然而他卻定定望著自己,莫非月魄還識得她?
「月魄,是我,我是春萼啊。」
春萼……他對這名字感到陌生,然而她身上的氣息卻令他感覺十分熟悉。
「是你,對吧?」她的氣息和跟著他的那「東西」一模一樣,他不會錯認。
「沒錯,是我,是我……」她張開雙臂上前摟住他。
棲霞見狀欲靠近。
月魄的劍鋒已經直指著她,阻止她靠近,他右手牢牢抱著春萼,在確定眼前一男一女沒有下一個動作之後,隨即消逝在他們眼前。
妖魔之中,他忽然發現她的存在,那種感覺就好似是黑夜之中的一盞燈,他立刻來到她面前想確認,一確定之後,他迅速帶走她。
一樣地朝西而行,是他的習慣。
「我記得你,你一直跟著我,為什麼呢?」他從沒想過會有機會看見這「東西」的原貌,原來是朵花仙。
「月魄,你忘了我嗎?我是春萼。」
「月魄……」他對這兩個字也感到相當陌生。
「月魄是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春萼。」
「我有……名字?」一開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後來才慢慢想起自己的身份,然而他不記得自己有名字,他的主上未曾給過他名字只會給他命令。
「對啊,我很喜歡月魄這個名字,亦柔亦剛,叫起來很舒服。」
「月魄……是我的名字?」
「嗯。」
「你還沒說為何一直跟著我?」
「我喜歡你才會跟著你。」
月魄總覺得春萼似乎認識自己,他對她卻沒有印象。「我不記得你……喜歡是什麼意思?」
春萼露出一抹苦澀之中摻有甜蜜笑容。「喜歡就是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不會離開你。」縱使月魄已經不記得自己,他仍是她最愛的人。
「你要來陪我?好啊。」月魄伸手撥開她臉頰旁的發絲,露出溫柔的神情。他不記得眼前的春萼是誰,然而當她听見她要陪著自己時,他的心情感到非常愉悅,他喜歡有春萼作伴。「春萼,再喊我的名字好嗎?」
她說這是他的名,那麼,他便想記住自己的名。
「月魄、月魄、月魄……」
相思不停地呢喃,淚水緊緊鎖住,只因眼前的幸福不該讓淚痕破壞了。
「《蝶戀花》我學好了,你想听我唱嗎?」
月魄點了頭,春萼抓著他的手輕聲吟唱。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里銷魂無說處,覺來倒‘張銷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每唱一個字,淚水便無聲滾落。
如今,她的體會更深,無盡相思最難熬,而她卻只能相思了。「這首歌是什麼意思?」
「想念一個人時的哀傷。」
「別哭……」她一哭,他的心都揪疼起來。
「月魄,我們約定好不要再分離,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她忽然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氣抱住。
不放!不放!若不放開就能留住他,她一生一世都不會放開他。月魄沒有允諾,因為他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僅有一日可活,盡避他願意,也無法給她這個承諾。
他的生命即將要熄滅——
無盡的沉默仿佛代表他的夢快要清醒,春萼更是牢牢抓著他,死也不放。
「月魄,我們說好了,我們說好了啊,你不可以食言,你不可以編我,我們已經說好了再也不分開,我們要一直栽種青蓮,在人間過生活,我會永遠陪著你看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