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下) 第二章
"準備好了嗎?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沒拿?"江苡
明亮的大眼楮直瞅著藺睿予,紅潤的唇瓣噙著笑意,指了指他放在床鋪上收拾好的背包問道。和她略帶點孩子氣的臉蛋相反,她身上的低胸短洋裝還是一樣火辣。
"嗯。"藺睿予微點頭,淡淡地應著。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從清醒的那一天開始,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他身上的傷都恢復得差不多,頭上縫了二十幾針的傷口也拆了線,很可惜地在額角留下一道七公分左右的淡疤,幸好位置並不明顯,黑發足以掩蓋住淺白色的痕跡。
藺睿予自己是不在乎的,畢竟他是個男人。
但夏瑋砭和江苡就扼腕不已,直說一張干干淨淨讓人賞心悅目的清秀臉孔破了相。
破相?他連關于自己的記憶這種極為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又怎麼會在意頭上那小小的疤痕?
藺睿予不自覺地輕聲嘆息,微愁染上眉間。
"你怎麼老是在嘆氣?嘆氣是不能解決任何事情的。"江苡眨了眨眼,很現實地說著。"我們來復習一遍,我是誰?"她問,像個教導學生的老師。
"江……江苡小姐。"藺睿予還是不太熟悉。
這一個月來,閻睿予從眼前這位小姐和另外一個總是笑嘻嘻、名字叫作夏瑋砭的男人口中知道了很多關于自己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叫作藺睿予,今年二十歲,是個孤兒,因為出了車禍才會受傷;每隔三天來醫院探視他的那個白胡子的老人叫作胡子爺,是他的法定監護人;他以前的工作是藍海集團的總裁特別助理……他清醒後第一個看到的那個高大男人……就是他的上司,藍海集團的總裁,名字是……聞人琰……
藺睿予下意識地抓緊自己胸前的衣襟。總是這樣,他只要一想起那個人,就會感到一陣不正常的心悸……很難受……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少了東西……他垂下眼瞼。現在的他,就好像走在破碎的薄雲上,沒有一絲踏實感,他對任何人都感到陌生,只能全盤接受他們告訴他的所有事情,沒有辦法分辨真假對錯……他並不是不信任這些認識他的人,只是……覺得整個人好像是個空殼似的……
自從知道自己失憶後,他無時無刻都很努力地想要搜尋自己腦海里殘存的片段,但總是徒勞無功,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就算偶有畫面掠過,他也來不及捕捉那種感覺,這讓他對于現在這種情況感到十分無力。
"喂!你有沒有听到我剛剛說的話?"八成是沒听到。江苡撇嘴拍了他肩膀一下,不知道他又在煩惱什麼了。
"嗯?抱歉。"藺睿予回神,輕聲地為自己的失態道歉。"你說了什麼?"
江苡擺擺手,很認命地重復一次︰"我說,不要加小姐兩個字,你直接叫我苡就可以了。"她笑,像個姐姐似的寵溺地看著他。
她很高興睿予能夠從重傷昏迷當中蘇醒過來,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失去記憶。
夏瑋砭因為有時候抽不出空,所以她時常都代替他來探視藺睿予。醫生說最好有認識的人能夠陪著他,一方面帶領他回憶遺忘的過往,一方面要不時開導他面對現實,失憶病人心里的失落感通常都會很重……認識的人……想到這里,江苡就生氣!
睿予最認識的人,就屬那個大混帳琰了,然而他卻在睿予清醒後就再也沒來過醫院關心他!听瑋說,那家伙居然是回公司上班,而且早就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真是的!
睿予到底是為了誰受傷啊?他怎麼一點都不反省一下?薄情寡義的冷面男!
包可惡的是,他居然還要睿予出院後立刻回聞人家。拜托!他沒有來接睿予出院就算了,還不懂得慚愧地用電話遙控他們,下令要把睿予送回去……她怎麼會認識這種爛人?
從以前到現在,聞人琰一向都是異性矚目的焦點,雖然明知他是那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酷類型,還是有人不怕死想接近他。但她江苡偏不!蚌性那麼差,對朋友又冷淡,長得再好看都沒用!表才會對他有好感!
江苡正想開口在藺睿予面前數落那個狠心無情的男人,眼角就瞥到有人影出現在房門口。
"哈!兩位準備好了嗎?"夏瑋砭走入病房,笑意盈盈。他今天的任務是保鏢,要將藺睿予這個重要的鏢品安全地送回給聞人琰。
"夏大哥。"藺睿予朝他微頷首,生澀地叫喚著。
"睿予,總算可以出院了,恭喜你啊。"夏大哥……嘖嘖,這三個字真是叫得他好舒服啊。夏瑋砭愉悅地揚起更大的笑容。
"嗯。"藺睿予應著,不知該有什麼表情。他還不熟悉……他很感謝這些人能夠有耐心的接受他,就因為他們對他好,所以他更覺得不應該忘了他們,但記憶的恢復一直沒辦法有所進展,他其實有些急躁和愧疚。
難道真的會像醫生說的那樣,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嗎?
這種想法讓他心口一窒。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是絕對不能忘記的……
他腦海里時常會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像……好像離他好遙遠,卻又感覺好接近……是他想太多了嗎?
"可以走了吧?苡,事情都辦好了嗎?"夏瑋砭問向一旁好像在生悶氣的江苡。"你干嘛?"嘟著嘴活像海里的章魚。他失笑,不知道這個丫頭在神游些什麼。
"沒什麼。"江苡
斑氣。她覺得夏瑋砭和聞人琰根本是一掛的,不然他怎麼會答應要送睿予回去那個爛人的身邊?應該是要把他藏到天涯海角,避免再被惡勢力荼毒,然後讓聞人琰那無情鬼遍尋不著而氣死才對。"手續都弄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她指的是出院必要辦理的程序。
"那走吧。"夏瑋砭上前,拿起藺睿予收拾好的背包。其實里面也沒什麼東西,這一個月以來,胡子爺都有定期為藺睿予帶來更換的衣物,其他的雜物,胡子爺也都打理過了。"快點,我車子停在下面會被開罰單。"他朗笑著走出病房,不給藺睿予客氣的機會。
"還不走?"江苡微笑地側首,提醒呆愣的藺睿予移動腳步。
"嗯……"藺睿予怔忡地看著他們給予他的笑容,那麼溫暖,那麼有包容力……其實他心底很慌亂,張開眼楮醒來時,卻發現誰也不認識,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熟練地說出口,迷茫的過往和不知的未來,讓他在好幾個夜里輾轉反側,在這段時間里,他們真的幫了他很大的忙。
他跟著江苡走出病房,在心里告訴自己要振作一些。
他們走出醫院大廳,夏瑋砭已經坐在車里發動引擎。
江苡很不客氣,直接打開後座就一坐了進去,還拉著身後的藺睿予一起。
藺睿予雖感到她的舉動有些突然,但還是順著她坐進了車里。
"喂喂,你以為我是司機啊?"夏瑋砭轉頭,覺得自己好孤單,被他們丟在前面。他本來是想叫睿予陪他一起坐前座的。
"是你自願的不是嗎?誰教你跟琰同流合污。"她抬高頭,理直氣壯。
夏瑋砭大呼冤枉︰"我什麼時候跟聞人同流合污了?"這妮子還真會幫他安罪名。他回過臉踩下油門,將車子駛向大馬路。
"現在啊!你不是答應要把睿予送回琰家?"江苡
抓到機會就大肆口伐。"我真搞不懂,琰那麼沒良心,你為什麼還要幫他?他甚至都沒有來探望過睿予,你居然還放心把睿予交給他。"簡直是腦袋沒洗干淨!
"你又知道他沒去醫院探望了?"夏瑋砭拉著手排檔,閑閑地反問。
"他有嗎?我從來都沒踫過他。"她幾乎每天早上都在醫院,如果聞人琰有去,她不可能不知道。"再說,睿予都還沒完全康復,他就回公司上班,今天也沒來接他出院,他根本就一點都不關心睿予嘛!"江苡
傾身靠向前座,氣憤地朝夏瑋砭說著,忽略了身旁藺睿予越來越疑惑的神色。
"沒有踫到他,並不代表他沒去。"苡
不知道,聞人有的是方法在深夜里行動。"聞人……不是不關心,只是有些事情要先想清楚而已。"他意味深長的看視著車窗外的道路,語帶玄機。
"借口!"江苡就是不服氣,她只就自己看到的事實說出想法。
她還想啟唇反駁,身旁的藺睿予卻出了聲︰
"請問……"他以不解的眼神看著他們。"你們不是……要帶我回家?"
他剛才好像听到……琰的家……呃!又來了。
他微蹙著眉,覺得心頭好問。
"是啊,回家。"夏瑋砭對著後照鏡看向藺睿予不安的神色。"是你的家,也是聞人的家。"他微笑地解答。
藺睿予一臉錯愕,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你還沒告訴他?"江苡
覺得實在太奇怪了,不知道夏瑋砭在打什麼主意。她轉頭看著藺睿予。"你還不知道你住在琰的家嗎?"她還以為夏瑋砭提過呢!難怪每次只要她一在藺睿予面前提及這個問題的邊際,夏瑋砭就馬上轉移話題。
藺睿予怔怔地搖頭。他……跟那個人住在一起……那個人……
他的眼前閃過那天把他壓在病床上的男人臉孔,呼吸倏地停頓了一下。
"為什麼?他不是只是我的上司嗎……"藺睿予抬眸看著夏瑋砭。"我跟他還有別的關系嗎?"能夠一起住的關系……親戚嗎?不對,他們說過他是孤兒的……那又為什麼……
亂七八糟的思緒和想不通的事情混沌成一片,藺睿予只覺得額角上的淡疤隱隱作痛著,仿佛在提醒他什麼事。
"別的關系?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跟琰真正的關系,是欺負人的人和被欺負的人。"江苡
煞有其事的宣布,她就是要破壞聞人琰在藺睿予心中的形象,否則難消心底的怒氣。
"丫頭!你不要再胡說了。"夏瑋砭好笑地制止江苡的胡言亂語。現在的藺睿予就像是一張潔白的紙,隨便給他什麼顏色都會染上去,如果擦不掉就糟了。
他轉動著方向盤,看著馬路的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睿予,你的問題我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們都不比你了解答案,這要靠你自己去模索。"
他頓了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想起?有什麼回憶不可以忘記?是不是有什麼人讓你掛心?這全部都只有你才有辦法找到解答。"
藺睿予愣住,夏瑋砭的每一句問語,都在他心里蕩開了一陣陣漣漪。
他斂下眼瞼,抿住了唇。他也很想恢復記憶,但並不如想象中的容易,一個月以來,他總是想盡辦法拼湊出什麼,卻什麼進步也沒有。
一定要想起的事……
"我听不懂你在講什麼。"江苡搖頭晃腦,無法理解夏瑋枉話里的深意。
"我又不是說給你听,听不懂就算了。"只要睿予能明白就好了,夏瑋砭透過後視鏡瞥了藺睿予若有所思的神色一眼。
名貴轎車駛進高雅的鏤空雕花大門,藺睿予不自覺地將目光放在窗外那廣大綻放花卉的花園里。
"覺得熟悉嗎?你在這里住了六年喔。"夏瑋砭刻意放慢車速,繞著花間的車道行駛,讓藺睿予能夠看得更加清楚。
"你有想起什麼嗎?"江苡瞅著藺睿予直盯著庭園的眼,關心地問。
"我不知道……"藺睿予無意識地啟唇,視線落在越來越近的歐式月白色的三層樓別墅上。
隨著距離的縮短,他覺得自己的呼吸緩緩地變快。這里是他的家……還有那個叫聞人琰的人……
他抬起頭,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三樓其中一扇落地窗上。
那個窗簾……是深藍色的……
深藍色……心底猛然一揪,藺睿予不自覺地握緊雙手。
夏瑋砭將車子停在主屋前面,他拉起手煞車,按旁的中控鎖,藺睿予身旁的車門一下子就打了開來。
他回頭看著他。"我們只能幫你到這里,接下去的你要自己努力。"揚起唇角,夏瑋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嗯……謝謝,再見。"藺睿予向江苡和夏瑋砭道謝,他看著台階延伸過去的大門,胡子爺已經站立在那里等他。
"睿予。"要下車之際,夏瑋砭喚住了他。"希望你能想起那惟一……該記得的人。"
藺睿予微愣了一會兒,走出門站立在車旁。
惟一該記得的人?
他沒來得及理解,也沒來得及發問,夏瑋砭就用中控鎖關起車門離去,神秘的笑仍是留在嘴邊。
隨著轎車揚長而去所撩起的沙塵,輕刮起一陣微風,卷起了片片落葉。藺睿予看著宛若月色的建築物,他的心髒異常急跳著。
他習慣性地抬手模著空無一物的胸前,那深藍色的窗口像是有魔力般地吸引著他。
他想要恢復記憶……想要知道為什麼會心悸……想要……看看那個人……只見過一面,卻讓他一整個月都印象深刻的人……
藺睿予深吸一口氣,留戀地看了那藍色的窗台一眼,拾級而上。
他一定要……憶起那個留在心底模糊的影像究竟是誰。
***
"不要……"
狹窄暗沉的空間里,他手上緊拿著洗燙得挺直的襯衫喘息,灼燒的熱氣吹拂在他的頸間,他想往後退,背後卻抵上一堵冰涼的牆。
惟一一盞暈黃的小燈在閃爍著。
"放開我。"他無力地喘息,任憑那有如火焰般的唇舌烙印在他暴露出的光潔肌膚上,鯨吞蠶食著他所有的理智,除了無意識的抗議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拒絕動作。
夾帶著極度危險的魅惑欲念圍繞在他們之間,高溫的呼吸彼此糾纏,讓他感到疼痛的吮吻一路下滑,沒有停留、沒有溫柔,執意地在他敞開的衣襟里刻下痕紋。
"呃!"他上身的薄衫被粗暴地扯開,沒有阻礙地被拉退至腰間,平滑的胸膛被迫拱起,承受使他神智昏茫的過熱接觸。
男人的手伸至他腰前,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打開褲頭上的金屬圓扣,如同加諸在他肌膚上的吻一樣,毫無困難地移下長褲的拉鏈。
"我不要——"他的反抗被探入的蠻橫大手給截斷,下一刻,半褪的深色布褲被強硬地扯月兌而下。涼意襲上他的,他難堪地推拒著男人傾靠接近的寬闊胸肩,卻無法忽略身前的大手。
窒凝的激情空氣里逸出一聲低笑,帶著諷刺。
他的抵抗被制服住,整個人被推向背後的粉牆,過度用力的突然動作弄痛了他的背脊,他本能地抬起腰,閃躲踫撞後的反作用力。
"呃——"
"藺。"男人帶著的低沉磁嗓在昏暗的狹小空間里響起,好听得猶如天籟。
男人邪啞地沉笑。"叫我名字。"
他出不了聲,甚至無法理解男人在說些什麼。
"呃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周遭的景物越來越虛幻。
"我要听你叫我的名字。"男人重復。"我是誰?"
你是——
"……"他開口,聲音卻不見了。"——"他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麼。
等一下……他說了什麼?這個抱著他的人是誰?
"再……說一次。"這一次,連男人的聲音都模糊了起來,仿佛壞掉的電視機沙沙作響。
"——"他听話地開合著唇瓣,清澈的眼眸始終看不清楚男人的長相。
不對……他明明沒有發出聲音!他說了什麼名字?
"很……好……"男人的聲音越來越遙遠破碎。"你要……永遠記得……"
那個名字……到底是……好像是……對他……很重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