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臉劫 十一 姐弟反目
這老妖婦剛才悄然退走,現在又不聲不響地現身,毫無疑問,她必然有所行動,而這行動必然是意外和可怕的。
她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來臨前刻的天空,眸子里充滿了惡毒的芒影,臃腫的身軀裹在寬大的一口織綿褸衣里。
錦褸里隱藏了什麼不得而知。
岳震寰最困惑的是這對照明的「喪」字白紗燈是誰挑的?
杏姑和她的大嫂何以不見現身?
她們的下一步棋是什麼?
「你應該懂得安樂山莊的規矩?」太上目注金面人。
「卑屬懂得!」金面人躬了躬身。
「何以敢闖進來?」
「職責所在,只好從權,請太上寬恕!」
「你知道此地出了事?」
「是的,原先運送金珠的兩名弟子,尸體被人送到秘舵。」
「今晚一共多少人侵入?」
「連這小子一共三個!」
「那兩個呢?」
「可能藏匿在暗中!」
「什麼來路?」
「丹江白木山莊的漏網之魚,青龍寺方面已有損折。」
「噢!」太上的臉色變了變︰「這小子也是白家的人?」
「可以說是的,關系很深。」
岳震寰心頭大震,白木山莊在江湖上聲名赫赫,莊主白雲天又是俠名四播。照此判斷,杏姑可能是白雲天的遺孤,難怪有這等身手。
「白家全已放了河燈,還有漏網之魚?」
「是的,這是當初極大的疏失。」
岳震寰的殺機立即熾烈起來,白家慘遭滅門,放了「河燈」,姑嫂劫後余生,索討血債,自己介入這樁公案是正確的,不單是為了白家,同時也是為了無數的冤死同道伸正義,為江湖除毒瘤。
他同時也想到了辱沒師門助邪為惡的師姐馬玉花,那股子憤恨更加如火如荼,清理門戶,代師正門規是無旁貸的責任。
「現在我就從這小子開始,斬草除根!」寬大的錦褸鼓脹起來。
「太上請留活口!」
「為什麼?」
「暗中還有他的同路人!」
「殺了他,他的同路人就會現身。」
「留活口作餌更好,也許其中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內幕。」
「你能活捉他?」
「可以一試,如果不成,太上再下手不遲!」
「好,你就試試看!」
金面人開始挪動腳步,迫向岳震寰。
岳震寰緊握著劍柄,殺機在心中凝固成了形,像不久前擊殺巨人大寶時的感受一樣,「修羅快掌」演化成的劍招在腦海里回旋,無比的信心與沖擊完全融合而為一,仿佛對手已倒在他的腳前,劍出人亡,毫無疑念。
金面人迫近到一丈,八尺,五尺……
「呀!」栗叫聲中,劍芒在燈光下一閃而滅,極快的一瞬。
金面人沒倒,而他被點中了穴道。
他完全不相信,但事實非要他相信不可。
金面人用的是什麼手法?如何能避過根本不可能避過的一擊?
他心膽俱裂,腦海一下子成為空白。
「哈哈哈哈……」太上狂笑起來。
金面人再加上一指,岳震寰栽了下去。
「本太上從沒听說本幫有你這等好手?」
「太上過獎,僥幸而已!」
「你在幫中所司何職?」
「總巡察!」
「你暫時留在本太上身邊護衛!」
「遵命!」金面人深深一躬。
「他的同黨何以不見現身?」太上目光四掃。
「可能不敢!」
「誰點的紗燈?」
「當然是這小子的同路人。」
太上挪步上前,走近大寶的尸體,居然流下了淚,她痛惜他的死,她要再找像大寶這種活寶已不可能。
他不能算男人中的男人,只能說是蕩婦婬娃心目中的極佳工具。
「切掉他的雙掌!」太上恨毒地瞪著岳震寰。
「太上,暫時不要!」
「為什麼?」
「卑屬要利用他以虎制狼。」
「帶到里面再說。」
岳震寰穴道被制,但知覺未失,完全清醒,他想不透杏姑姑嫂能進入山莊殺人點燈,為什麼在這種關頭不現身?
這一擒後果不堪想象。老妖婦將用什麼殘酷手段對付自己更是不敢想。
金面人挾起岳震寰跟太上進入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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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的小房間。
岳震寰躺在床上,他已是功力全無,等于一個沒有練武的平常人,他還活著,但跟死了沒兩樣,他只是在等待無法想象的慘酷結局。
現在可能已是第二天,外面的情況他不知道,也不願去想,甚至他連杏姑也不願想,過去的一切似乎全已離開了他,絕了緣,思想已近于麻木。
輕輕的腳步聲來到床前,他偏過頭,猛可里一震,他翻身下床站起,全身的血脈賁張起來,進來的赫然是師姐馬玉花。
馬玉花臉上帶著異樣的微笑,定定地望著岳震寰。
「師弟……」她開了口。
「馬玉花,你已經沒資格用這稱呼!」岳震寰激憤欲狂。
「關系是改變不了的,師弟……」
「住口,如果我功力仍在,我就劈了你!」
「但是你已不能動劍!」
「你來此目的何在?」
馬玉花斂了笑容,幽幽地道︰「我來此地是為了盡姐弟之情!」
「哈哈哈哈……」岳震寰狂笑起來,久久才斂了笑聲,目眥欲裂地道︰「馬玉花,用不著假惺惺了,一句話,我不會受你利用,我也不在乎生死,你要盡姐弟之情很簡單,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
「我會殺你麼?」
「你不殺我比殺我更殘忍!」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加入鬼臉幫是不得已……」臉上出現了黯然之色,口角也在抖動,她象是盡力抑制內心的情緒。
「我不要听,你已經不能算是人!」
「隨你怎麼說,我是在救你!」
「救我?哈哈……」笑聲突然剎住,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珠子轉動了幾下之後,激聲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制住我的金面人,雖然你故意改變聲音,但並不能完全改變,還有你的身材……」
「你想到了很好,我不否認,我這麼做是救你……」
「你還說救我?」
「師弟,如果讓本上出手,你絕對活不了……」
「鬼話!」
「信不信由稱,她身上那件罩身的錦褸,是件寶衣,可避水火刀劍,而她藏在褸里的雙手,卻拿著致命的利器……」
「什麼致命的利器?」
「豹爪手套,爪上有劇毒,見血封喉,你一擊不能致她于死命,就得毀在毒爪之下。」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同門手足之情。」
岳震寰閉上口,凝望著馬玉花,他不敢相信她的話,但又無法完全不信,只要她還有一點人情,她是會這樣的。
在師門學藝的那段日子里,她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他也曾暗戀過她……
「你想要我相信?」
「你非相信不可,除了我誰也救不了你。」
「我現在功力已廢……」
「我可以使你恢復。」
「真的?」岳震寰狂喜過望,心念一轉︰「有條件麼?」
「有!」
「什麼條件?」岳震寰的心又涼了下來,既然有條件,就絕對不是好事,說不定是根本無法接受的條件。
「條件簡單,第一,從現在此刻起,我們不再是師姐弟,無論人前人後,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許再提同門二字!」
「可以,本來我心目中對你早已沒這兩個字。」牙齒咬了又咬︰「听口氣還有第二第三,說吧!」
「沒第三,只有第二,你替我執行一個任務……」
「什麼,要我替你執行鬼臉幫的任務?」岳震寰瞪大了眼。
「不錯!」
「什麼任務?」
「殺人!」
「殺人?」岳震寰退靠床沿︰「馬玉花,你冠冕堂皇說為了盡同門之誼而救我,原來是想利用我做殺人工具,告訴你,辦不到。」
「你不想恢復功力?」
「只要不辱師門,不墮志節,死又何妨!」他說得慷慨激昂,整個臉都脹紅了。
「岳震寰,我不要你辱師門,也不要你墮志節,要你殺的人是該殺之人,他們是本幫設在此地秘舵的弟子。」
「你們自己人?」岳震寰一坐在床上,驚疑地瞪著馬玉花,心里在想︰「一個人要變,太可怕了,在記憶里,她是個溫柔正直的女子,現在不但加入邪惡門派,還要殺戮自己人,簡進是喪心病狂……」
「不錯,他們是本幫弟子,自己人!」
「殺的理由是什麼?」
「無妨告訴你,太上在安樂山莊的行為,幫主極不滿意,而此地秘舵的弟子全是她的親信,助長了她的驕奢婬惡,所以我奉令消除她的婬惡之源,而又不能讓她知道真相,正好有這機會由你代勞,你殺人不違義,不傷仁,又可死里求生,何樂而不為?」
這番說詞岳震寰不能不相信,鬼臉幫主跟那老婬婦是母子關系,再邪惡的人也不能容忍母親做這種事。
馬玉花有條件地利用自己來做這件事,論情理是可以答應……
「你說的不是真話?」
「這假不了的,你可以在殺人時求證,他們不是啞巴!」
「他們人在何處?」
「現在就在莊中。」
「那老婬婦呢?」
「暫時換了地方!」
「好,我答應你!」
「我解除你的禁制……」
「且慢!」
「怎麼,你……」
「我有幾句話說在頭里,我並不感激你放我月兌出死地……」
「當然,這是條件互惠。」
「還有,我對鬼臉幫並未改變除魔衛道的觀念,以後白刃相向的機會還有很多,如果你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
「你不說我也明白,錯過了這檔事,我們是敵對的雙方,那時就各憑手段了。」說著,挪步上前︰「現在我解除你的禁制,出了地窖,你就可以動手,記住,不能放走一人。」
連點三指,岳震寰的血氣開始運轉。
馬玉花把岳震寰的劍交到他的手上。
岳震寰就坐著之勢,努力運氣行功,只片刻功夫,功力盡按,但他沒站起來,有一個意念在他的心里沖出,該不該趁這機會清除師門敗類?
最不會說謊的是眼楮,常常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內心的秘密,岳震寰這麼一盤算,眼神便有了異樣。
知己知彼,馬玉花立刻有了警覺,她淡淡一笑。
「岳震寰,你心里生了殺機?」
「我?」岳震寰下了床,正視馬玉花。
「你現在想對我動劍?」
「如果不幸被你猜中呢?」岳震寰把心一橫,他承認了。
「可是你現在不能對我動手。」
「為什麼?」握劍的手本能地緊了一緊。
「第一,你還沒履行條件。第二,不管怎麼說,我放棄了殺你的機會,照你的為人,你不會真的做出來。第……」
「也許我就做出來呢?」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又笑了笑︰「第三,你殺不了我,你應該沒忘記你是我制住的。」
岳震寰愣住了,不錯,他是栽在她的手里,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那由「修羅快掌」演化來的這招無敵殺手傷不了她。
在記憶中,她沒這高的功力,而她當時點穴的手法不是師門武功,難道是「鬼臉幫」的絕技?
如果是,她會,別人也會,要對付這些幫中高級弟子可能問題大了。
她說的第三點,像一雙無形的手,掐住岳震寰的脖子,也等于是擊中了要害。
「我先走一步,你出地窖之後就準備履行條件!」馬玉花異常鎮定,她看準岳震寰已被說服。
「我不信這個邪!」岳震寰把心一橫。
馬玉花沒接腔,一閃身,穿門而去。
岳震寰恨得牙癢癢,但他無可奈何,硬把一口惡氣吞了下去,結束了一下衣衫,提著劍往外走。
地窖門是開的,一路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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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上宴樂的小廳里,擺了桌酒菜,七八個人圍坐吃喝。
正中上座坐著個三角臉的半百老者,看來是眾人之首。
「想不到這種事會發生在安樂山莊,真的是太歲頭上動土。」
一個白淨面皮的漢子開了口。
「我們面對的是相當可怕的敵人!」為首的語音凝重。
「先毒獒犬,再殺管家孫大寶,這一著夠厲害!」左邊一個皮膚粗黑的漢子接上腔,手里還捏著只啃了一半的雞腿。
「這跟在青龍寺殺人的定是同一伙!」白淨面皮的瞪大了眼。
「我們靜候馬巡察到來,看她怎麼個安排。」為首的呷了口酒︰「動作快些,吃完去接班!」
「班不必接了,吃喝完好上路是真的!」一個冰冷的聲音發自廳外的院地。
「外面是誰?」為首的目光掃向門外。
「可能是相好的上門了!」白淨面皮的起身沖了出去。
「哎!」低沉的悶嗥,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
所有在座的個個面目失色,踢開坐椅一擁而出。
院地中一個年輕武士仗劍而立,白淨面皮的趴在他身前。
表頭刀紛紛亮出,散開包圍。
為首的三角臉老者迫上前去。
「閣下是誰?」
「正義武士!」
「昨晚殺人的是你?」
「算有一份!」
「一份,你們一共幾個?」
「不多,兩個!」
在場的都是窮凶極惡之輩,一听話音,個個心頭泛寒,下意識地挪了挪腳步,改變了一下姿勢。
兩個人能血洗安樂山莊,這份能耐在場的根本不是價錢,很現實的是白淨面皮的漢子出門就伏尸,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太驚人了。
「你不敢報來路?」三角臉老者目光浮動不定,似乎在等待外援。
「你定要知道本人的來路?」
「不錯!」
「好,那本人就坦白告訴你,本人是受人之托來殺人的職業殺手。」
場子里起了一陣騷動,這年輕武士自稱職業殺手,受人之托殺人,而對象是專以殺人越貨為業的鬼臉幫,這的確是令人難信的事。
三角臉老者的臉皮連連抽動,他自忖在場的對付不了這可怕的敵人,但又不能逃避,當然,要想逃也不可能,偏偏主事的高手又遲遲不來……
「受誰之托?」他打算拖磨時間。
「不說也罷,說出來你們將死不瞑目,現在你們準備保命,本人的時間很寶貴,不能虛耗,要動手殺人了。」
「少狂,你們上!」三角臉老者硬起頭皮來暴喝出聲。
七八柄鬼頭刀從不同角度罩向岳震寰。
表頭刀是鬼臉幫一般弟子通用兵器,有其特殊的刀法,普通江湖高手是難與抗衡的,七八人聯手合擊,聲勢相當驚人。
岳震寰正需要他們如此,這樣比較省事。
劍芒從刀光中騰起,閃爍。
低沉的淒哼聲中,栽倒了三個。
其余的見不是路,紛紛彈退,岳震寰是在實踐對馬玉花的諾言,殺的又是惡魔手下的爪牙,當然無所謂惻隱,人退他進,快旋疾挪,寒芒打閃。
地上又增加了三具尸體。
三角臉老者半聲不吭,閃電彈身逸去,剩下那皮膚黝黑的漢子兩腿發軟,跑不動。
岳震寰也彈起身,凌空飛腿,踢中那漢子的後心。
那漢子慘叫僕地,岳震寰已到了外院。
三角臉老者正沖向大門,岳震寰月兌手擲劍。
「哇!」慘嗥栗耳,三角臉老者趴伏在門檻上,插在後心的劍閃個不停。
岳震寰上前拔起劍,就尸體擦拭干淨,轉身四顧,發現外院也有不少具尸體,不用說死者是等待換班的警衛,下手的自然是馬玉花。
對自己人尚且如此殘忍,對外人就不必提了。馬玉花是個善良的女子,竟然變成了女魔,實在令人扼腕。
諾言兌現,岳震寰只有離開。
這一次行動,杏姑和她的寡嫂都不見現身,使主要的對象鬼臉幫太上漏了網,岳震寰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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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州城並不熱鬧,古樸的街市店屋近乎簡陋。
岳震寰是頭一次拜訪,他大模大樣地走在街上,誰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安樂山莊血案是他的杰作。
時間又是午後,他還粒米未沾,見了飲食,饑火便撩了起來,他進入一家最冷清的酒店,現在他迫切需要的是清清靜靜吃喝上一頓。
清靜可是真清靜,整個店堂座頭里,只有兩個客人,一個是走方郎中,另一個就是他自己。
他是從地上的藥箱和桌上的鐵板判斷出走方郎中的身份。
他是真餓了,酒菜一上桌便大嚼起來。
走方郎中可是一派斯文的模樣,細嚼慢飲。
酒店里有酒客,酒客中有各色人等,酒客進店是為了吃喝,這是連三歲小孩也知道的平常道理,因此,除了特別扎眼之外,誰也不會注意誰。
現在,岳震寰與走方郎中就是各自吃喝,誰也不注意誰。
酒客少,而且已經過了午,小二伏在櫃旁打盹,爐灶邊的大司務也縮到角落里剔牙去了。
等肚子有了數,岳震寰也變得斯文起來,不再那麼虎咽狼吞,他的眼楮有了空離開杯盤四下游掃。
突地,他的眼楮直了,到現在他才發覺郎中的藥箱上插了根孔雀毛。
本來,藥箱上插根鳥羽,並不值得大驚小敝,但這孔雀毛在岳震寰眼里情況不同,杏姑姑嫂安身的山月復石窟里壁上插有孔雀毛,在青龍寺後的精舍,他親眼看過孔雀毛殺人,所以他的反應便不同了。
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是這郎中偏愛鳥羽,藥箱上插根孔雀毛做裝飾,純屬巧合,並無意義。
第二是與目前的鬼臉幫事件有關。因為這一帶是鬼臉幫的另一個根據地,而杏姑姑嫂也到了此地。
到底是哪一種可能無法判別。
走方郎中有意無意地朝岳震寰笑笑。
出門在外,無意相值,尤其是吃喝場合,點頭打個招呼也沒什麼,走方郎中本來就是見人熟的。
可是由于這根孔雀毛,岳震寰的感受便不同了。
他也對走方郎中報以一笑。
雙方各自吃喝。
岳震寰有心事,情緒不再那麼平靜了,他不時抬眼觀望,望向門外,故意不看那走方郎中,心里卻在想那根孔雀毛的蹊蹺。
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門邊,赫然是杏姑。
岳震寰心中一動,正待起身招呼,但在雙方目光接觸的瞬間,他感覺杏姑的目光是冷而陌生的,臉上沒任何表情,他怔了怔。
杏姑進門徑直走向郎中的座位。
一種江湖人必具的敏感,他立即意識到此中大有文章,他沉住氣,也裝作跟杏姑是陌路之人。
小二睜開惺忪睡眼,揉了揉,打了個呵欠,站起身︰「姑娘要吃點什麼?」邊說邊走過來。
杏姑朝小二搖搖手。
小二又坐回原位。
杏姑在走方郎中對面坐下,他們像是熟人。
走方郎中皺眉望著杏姑。
杏姑作了個揖,手指自己喉嚨。
走方郎中苦苦一笑,道︰「姑娘,請別老纏著我,我說過,你的病無能為力,你另就高明。」
杏姑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贊郎中高明,然後從懷里模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又連比了幾個手勢。
岳震寰大感納悶,看樣子杏姑是要這郎中醫她的啞病。這可奇怪,這麼聰慧的女子,又是高手,何以會相信江湖術士?
走方郎中眼珠子溜動了幾下,陰陰一笑,道︰「姑娘,你的病不是絕癥,當然能醫,只不過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
杏姑連連點頭,表示不在乎時間長短。
走方郎中道︰「你當然不在乎時間,反正只求病好,可是我靠串江湖糊口,沒法子呆下來醫你一個人……」
杏姑指指桌上黃澄澄的金錠,又拍拍腰懷,表示有的是錢。
走方郎中咽了口酒,做出個無可奈何的神情道︰「這麼著,如果你願意就跟著我,咱們算師徒吧,一面行醫,一面治你的病,怎麼樣?」
杏姑偏頭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岳震寰暗地著急,這郎中分明不是好來路,杏姑為什麼要答應跟他走,求醫心切也不能如此呀?
轉念一想,她還有個嫂嫂在暗中,她也是個精明人,這麼做必有用意,問題很可能就在那根孔雀毛上。
走方郎中端詳了杏姑幾眼,笑著道︰「我們現在起就是師徒了,你不能開口叫師父,可是我對你卻不能再叫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杏姑用手指在桌面上畫了畫。
走方郎中點頭道︰「心蘭,很好的名字,姓什麼?」
杏姑搖搖頭。
走方郎中聳聳肩道︰「八成你是個孤女,今年幾歲了?」
杏姑先伸出一個指頭,然後食指一鉤。
走方郎中打了個哈哈,道︰「十九歲,好極了,心蘭,陪我喝杯酒,吃點東西然後我們上路!」說完,招來小二,要他添菜。
杏姑沒反對,臉上浮著誘人的笑容。岳震寰已經吃飽喝足,但在目前情況下,他必須耗下去。
杏姑可不客氣,又吃又喝,真的像是成了走方郎中的徒弟。
岳震寰如墜五里霧中,根本想不透杏姑在變什麼把戲。
「咯!」一聲干咳起自店門邊,隨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唉呀!先生,在下找遍了城里城外,總算把你找到,你那帖藥真靈,我娘能下床了,先生,再求一帖藥,你無論如何得再勞神一趟。」
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人,像是趕急了路,一手扶著門框直喘氣。
「哦!朱掌櫃,你打發個人來不就成了,何必……」江湖郎中站起身來。
「不,不,那不成禮!」
「請進吧!」
「先生,在下還有另外一件事請教,當著人不便……」
「哦!哦!」江湖郎中走向店門。
杏姑回頭望了一眼,又自顧吃喝。
岳震寰只是冷眼旁觀。
朱掌櫃跨進門湊向江湖郎中一陣耳語。
江湖郎中臉色變了變,打了個哈哈道︰「那太好了,實在想不到,區區說呢,怎麼會有這等事。」
朱掌櫃掃了杏姑的背影一眼,道︰「先生就移駕麼?」
「當然,這是遲緩不得的。」
朱掌櫃的目光一瞄岳震寰,放緩了聲音道;「先生,在下去備轎,隔壁不遠便是轎行!」
江湖郎中擺手道︰「不用了,走江湖的坐轎子會讓人家笑掉牙。」
朱掌櫃道︰「這是在下的一點誠意,先生就不要推托了。」
說完,作了個揖,轉身離去。
江湖郎中走回原座,在接近杏姑時迅快地出指疾點。
岳震寰目送朱掌櫃離去,收回目光一看,陡然大驚,只見杏姑已趴伏在桌上。
小二走了過來。
「先生,這位姑娘……」
「不礙事,她是不勝酒力,醉了,喏,算帳!」
「一共兩錢七分銀子!」
「這夠了麼?」一塊至少二十五錢的碎銀放在桌上。
「多了,先生!」
「多的賞你!」
「謝啦!」小二哈了哈腰,拿起銀子,眉開眼笑地走了開去。
岳震寰心里直嘀咕,意識到事有蹊蹺,杏姑的酒量他知道,憑那幾杯酒說什麼也不會醉的,何況她是自斟自飲,沒人逼她喝。
一頂小轎來到店外。
江湖郎中背起藥箱,一手架起杏姑向外走去。
岳震寰虎地離座而起……
小二忙趨近前︰「客官吃好啦?」
岳震寰沒吭聲,胡亂掏了塊碎銀往桌上一放,匆匆向外走去。
小二望著岳震寰的背影直搖頭。
杏姑已被放入小轎抬走,江湖郎中與朱掌櫃步行在轎後。
岳震寰本來要攔截,但一想這是大街又是白天,鬧起事必驚動地方官府,強忍著尾躡下去等待時機。
出了城,岔上小路,眼前是一片漠漠的荒林。
小轎徑直朝荒林奔去。
時機已經來到,岳震寰身形一緊,正待追去……
「站住!」一聲冷喝起自身後。
岳震寰回轉身一看,登時血脈賁張起來,出聲喝阻的赫然是他的師姐馬玉花,他驟然明白,那走方郎中和朱掌櫃都是鬼臉幫的人。
「你是從城里酒店尾隨來的?」馬玉花面寒如冰。
「不錯!」
「你以為別人是呆子不知道被人盯梢?」
「知不知道都是一樣……」回頭一看,小轎已沒入林中不見了,牙齒一咬,道︰「馬玉花,回頭再跟你算帳!」身形彈起……
「呼!」一道掌風卷來,把他迫回地面。
「馬玉花,你現在就要死!」長劍出了鞘,眼里陡露可怕的殺芒。
「你定要跟本幫作對?」
「我發誓要殺你!」
「哈哈哈哈,你辦得到麼?」
「你就試試看!」
「用不著試啦!」
劍光灑出,故事重演,馬玉花不但玄奧地避了過去,還反點中了岳震寰的穴道,悶哼一聲,岳震寰栽了下去,長劍月兌手,憤、恨、怒交加心頭。
「馬玉……」兩個字出口,啞穴被腳尖點中,下面的話咽回去了。
四五條人影從林中奔出,其中一個是那自稱朱掌櫃的中年人。
岳震寰眼能看,耳能听,心里也明白,就是不能動彈,不能開口。
憤恨欲死四個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但也有震驚,馬玉花何以能無視于這凌厲無匹的一擊?
這已是第二次,絕對不是僥幸或巧撞。
四五人圍上。
「馬巡察好身手!」朱掌櫃一臉討好的神色。
「好說!」馬玉花微微一笑,弓身撿起岳震寰的長劍。
「這小子跟那啞巴姑娘是一路?」
「不錯!」
「白木山莊漏下來的?」
「這得查清,不過有一點可以認定,他是啞巴的未婚夫。」
岳震寰兩眼幾乎瞪出血,他在心里發了一百次誓,如果不死,必殺馬玉花,不擇任何手段誓死達到目的。
「帶回分壇去!」馬玉花揮了揮手。
有一名體型高大的弟子馱起岳震寰。
「朱香主,許執法還在前頭?」
「先帶人走了!」
「轎子呢?」
「打發回去了。」
「何以不封嘴?」
「稟巡察,許執法跟屬下我在這一帶是熟面孔,所以不宜過份。」
「唔,好!」
岳震寰現在明白這姓朱的是香主,而江湖郎中是執法,屬于鬼臉幫設在此地分舵的分子,而馬玉花在幫中的地位相當崇高,是總舵派出來的巡察,金色面具級。
一行人向前奔去。
穿過荒林,渡過一條小河,一座莊宅呈現眼前,規格形式與安樂山莊大同小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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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濕的牢房。
岳震寰與杏姑關在一起,但都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很促狹,兩個人擺在同一張木板床上,岳震寰啞穴未解,所以成了一對啞巴鴛鴦。
牢門外兩名鬼臉幫值夜的弟子在喝酒。
瀟湘子掃描,leizhenfan;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