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海心香 第 二 章 日探天香院 夜闖威公府
五個真正的大財東與李愷、李中元自然坐在一桌。另外五位負實際責任的駐在掌櫃,由
雙城二老成奇、郭偉陪坐在第二席。
身懷五百萬兩銀子的主兒,在這五位財東眼里,也有著非常的身價,大家對他都恭而敬
之,諂而媚之。
李愷不是傻子,李中元也就不再裝作。在席上就掏出銀票,三一三十一,每家錢莊存了
九十萬兩銀票。
酒過三巡,外面忽然傳話進來,「鶯鶯姑娘到!」
首先反應最強烈的,便是五大錢莊的東主,臉上現著驚佩之色一齊投目望著李愷。
好像這位鶯鶯姑娘的來到,便給他們帶來了光榮似的。
李中元迎著環佩悅耳之聲望去,只覺眼前一花,幾乎一口氣給憋住了。
一位說多美就有多美的俏佳人,輕雲似的飄進了花廳。
大家臉上都堆滿了笑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李愷笑著迎上去,從侍女手中接過那位鶯鶯姑娘,道︰「鶯鶯姑娘這般賞臉,小生榮幸
之下,更是感激不盡。」
鶯鶯姑組微露貝齒,輕輕一笑,道︰「公子有命,賤妾敢不前來伺候。」
李中元似乎被鶯鶯姑娘把魂魄都勾去了,鶯鶯姑娘人已到了席前他還兀目無覺。
李愷哈哈一笑,把李中元驚醒過來,道︰「中元兄,鶯鶯姑娘有禮啦!」
李中元︰「啊!啊!」失措之下,鶯鶯姑娘已是萬福為禮,發著銀鈴般的話聲,道︰
「公子萬安,賤妾有禮。」
李中元連連抱拳道︰「不敢當。不敢當!」
李愷朗朗一笑道︰「鶯鶯姑娘名滿長安。平日王公大人都輕易不得一見,今日居然芳駕
親臨,都是你中元兄的面子啊!」
李中元這時已窘得手足無措,又是一陣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他似乎除了「不敢
當」三字之外,別的話都不會說了。
李愷笑著請鶯鶯姑娘與李中元坐了個肩並肩。
李中元對身邊人望也不敢再望一眼。其實這次他倒不是故意裝呆扮傻,因為他實在缺乏
這種場合的經驗,以致不知如何是好。
再加人類本能的激動,他這時心胸之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使他不得不暗中吸了一
口氣。做起內靜功夫來。
鶯鶯姑娘表現得不但文靜大方,而且更有著她那行業中少有的高貴氣質,臉上掛著適度
的微笑,吐談之間,令人但覺其親切近人,而無輕佻之感。
李中元過去從來沒有機會訪問花街柳巷,但這位花中魁首,卻讓他觀念為之一新,慢慢
的平靜了心潮。
酒宴沒有更進一步的高潮,始終保持著一種高雅的氣氛,顯見李愷不是窮凶極惡,張開
了血盆大口,就想吞人的人
席終人散之際,鶯鶯姑娘禮貌的萬福道︰「賤妾落籍東大街,如蒙垂顧,不勝歡迎之
至。」
李中元腦中留著鶯鶯姑娘這句話,回到自己的府第,心中便再也寧靜不下來。
第二天,李中元保持著相當的身份,沒有前來,他一個人無聊,卻忍不住想去看一看鶯
鶯姑娘了。
他入境隨俗,換了一身光鮮的穿裝,看起來雖說不上風度翩翩,卻有著一種迥然不同流
俗的氣質。
他沒有要常昆相陪,獨自一人找到了東大街一座氣勢不凡的巨宅之前。
李中元最初心中還有點不敢相信,這里會是鶯鶯姑娘所住的地方。
巨宅之前,大門開敞著,從門外望去,只見門內迎面是一片花海,花海深處,散落地隱
現著一些樓台亭閣。
但偶一抬頭,心中那點疑念,才完全消失了。
迎面門楣上,系著一塊不甚大,但金碧輝煌的門牌,上面簡單地寫著三個字︰「天香
院」。
李中元心中暗想︰長安天香樓是天下第一吃人的樓,這天香院當亦不例外了。
李中元鼓舞著自己,舉步跨門而入。
他一跨入大門,立有一名長衫漢子迎著一禮問道︰「請問公子要上哪一院,小的好替公
子領路。」
李中元怔道︰「你們院里還有院。」
那漢子道︰「本院內外分三宮六院,各有不同的身……」下面一個「份」字留在口中轉
了一轉,沒有說出來。
李中元窘窒了一下,道︰「本公子不知什麼院,你帶我去見鶯鶯姑娘就是。」
那漢子微微一猶疑,再次打量李中元一眼,勉強的點頭道︰「鶯鶯姑娘住在‘蟾桂
宮’,小的為公子領路。」
李中元隨在那漢子身後,一路經過了不少樓台亭閣,最後到了一座銀白色的精舍之前,
停在月門之外。
這時,那漢子高揚著嗓子大叫一聲,道︰「鶯鶯姑娘有客。」
月門開來,現出二位素衣少婢,躬身肅客道︰「公子請!」
二婢迎著李中元進入一座收拾得非常雅致的廳堂之內。
這時,那廳堂之內,已有三個人先他而到,每人身旁還有一位清麗的姑娘,陪著他們閑
談。
二婢請李中元就坐之後,馬上有小丫頭捧上香茗美點,同時也出現了一位清秀可人的姑
娘,向他萬福為禮道︰「鶯鶯姐姐,昨晚偶感不適,起身稍遲,正在梳洗,請公子稍坐。」
說著。便陪侍在李中元身旁。
李中元本來以為一來就可以見到鶯鶯姑娘,想不到還有比他先來的,都沒有見到鶯鶯姑
娘.人家能有相當風度,他也只有微微一笑,道︰「姑娘請坐。」
「謝坐!」那姑娘在李中元下首就座之後,欠了欠身,道︰「賤妾秋月,有請公子見示
尊號。」
李中元道了自己姓名,也不見那秋月有何異樣感受,秋月有一句設一句找著話和他說,
陪地消磨時間。
李中無一面與秋月姑娘閑談,一面轉動目光,打量著另外那三個人。
那三個人,有二個都已年在五十左右,與那相陪的姑娘談得口角生風,忘其所然,另外
一位,年紀只在二十左右,長得眉清目秀,極為英俊,臉面靦腆,顯得心神不寧的樣子。
這位大約和他差不多?也是初來風月場中見識的雛兒,厚不起瞼來。
李中元窘迫之狀,自己不覺得,但在那少年眼中,卻頗有同樣受罪之感。
李中元打量那少年時,那少年恰巧也心神不同地四向張望,二人四目正好連在一條線
上,彼此均是微微一怔神。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臉色微微一紅,李中無對女孩子經驗不足,但與人交接,卻有他的一
套,當下一笑,道︰「這位鶯鶯姑娘,可算不好見。」
那少年心里可不正是有著這種想法,李中元一句沖破了識與不識之間的間隙,那少年雙
頰微紅的點了一點頭。
李中元接著便遙遙一拱手道︰「小弟李中元,請問兄台上姓高名?」
那少年公子道︰「小弟簡又青。」
李中元一笑道︰「我想見台與小弟一樣,定是平生第一次。」
簡又青嫣然一笑道︰「可不是。」
李中元因他那一笑,心中猛然一動,暗忖道︰「他笑得好嫵媚,莫非是女的……」此念
一生,不由暗暗向他頸上一看,可不是,喉結骨隱而不現,分明是個女孩兒家,雙眉一皺,
接著另一個念頭又興起在腦中,忖道︰「她一女孩兒家,來這里做什麼?」
他本來想過去與簡又青結交,此一發現之下,不免下陣躊躇,舉足不前。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喝聲道︰「鶯鶯姑娘客到!」
李中元轉目向廳門入口處望去,只見龍行虎步般走進來一個虯須大漢,他身形偉岸,長
像威武,一跨入廳堂之中,便聲如洪鐘般問道︰「那一位是鶯鶯姑娘?」
二位接待女子,畏縮地迎向他,顫聲道「「大爺請坐,鶯鶯姐姐昨晚偶感不適,起身稍
遲,正在梳洗,請大爺稍坐片刻,暫由賤妾侍候大爺可好。」
那猛漢雙口一鼓道︰「你是什麼人?」那女子打一個哆嗦低聲下氣地道︰「賤妾春
花……」
那猛漢大吼一聲道︰「老子要的是鶯鶯,你不是鶯鶯,誰要你侍候,快去把鶯鶯給老子
叫出來。」
春花猶待婉言應付,那猛漢見她一張口,便喝止道︰「廢話少說,快去給老子把鶯鶯叫
出來,哼!什麼正在梳洗,你們這些花樣,少在老子面前現眼,老子嫖南嫖北,就沒見過你
們這些臭架子,要金子老子有的是!」
「是」字出口,伸手懷中,掏出一錠五十三兩重的金元寶,重重地向桌上一拍,只听
「彭!」的一聲,那只金元寶陷入桌面上寸多深。
春花不敢多說,扭頭跑進去了。
那猛漢虎的一聲.坐在太師椅上,左右顧盼,威風凜凜。
他這一來,整個廳堂之內的氣氛頓時一變,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大家都禁口不敢
談笑了。
片刻之後,廳堂內外,隱隱籠罩著一股殺氣。
珠簾一掀,鶯鶯姑娘柔若無骨地倚在兩名素女小婢肩頭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下。
只听那猛漢大叫一聲,說道︰「真要得!」
鶯鶯姑娘在廳前微一駐足,向全廳之人星眸一注,盈盈一福,便移步向一位五十多歲的
老客人之前走去。
那猛漢見了,心中怒氣一沖,大喝一聲道︰「瞎了眼的東西,你難道沒有看到老子
麼。」
這時,那春花的膽子突然壯了起來,跑到那猛漢前面,輕言道︰「你大爺請息怒、那位
老爺先來,已等了很久了……」
一個人既然分身乏術,自然只有以先來後到為序,這是最合理不過的安排。
誰料,那猛漢可不理這一套,春花一言未了,他已是虎目一翻怒吼一聲,道︰「去把鶯
鶯叫過來,今天老子包了,哪位不願意,站起來說話」’
客人還沒有人答話之前,只見廳外人影一閃,先後走進來兩個漢子,直趁那猛漢之前,
沖著那猛漢冷笑一聲,道「朋友,長安城可不是耍拳頭的地方……」
他剛說到拳頭兩個字,那猛漢已是雙拳齊出,閃電般打在那兩人肩頭上。
那兩人沒料到這猛漢性烈如火,拳頭一晃就到了身前,閃身欲讓,讓過了前胸,卻沒讓
過肩頭。
只听「轟!」的一聲,那兩條漢子便被打得成了斷線的風箏,飛滾出去兩三丈外。
廳內外睹狀不禁齊聲尖叫╴
尤其那鶯鶯姑娘更是被嚇得花容慘淡,不知如何是好。
「好大膽的狂徒,撒野撤到‘天香院’來,那你是瞎了眼了。」
四個漢子,四根木棍,一擁而入,雨點般,向那猛漢身上落下。
那猛漢哈哈一笑道︰「你們這些打手,在老子面前,還差得很啦!」
飛舞著雙臂,只見那些木棍踫上他的雙臂,無不從中而折,而那些被他撈中的漢子,便
像稻草人一樣,一掄一個,都被他掄出大廳之外。
那猛漢掄完那四個大漢,目光一轉,身形平飛而起,一聲大喝︰「鶯鶯姑娘,哪里
走!」出手一把抓住了鶯鶯姑娘。
耙情,鶯鶯姑娘一看情勢不對,想趁他不留神之際逃出大廳去,沒想到那猛漢早就防著
她有此一著,一個猛虎撲羊,把她抓個正著。
鶯鶯姑娘驚叫一聲,竟被嚇得昏死過去。
那猛僅可毫不知道「憐香惜玉」,抓著鶯鶯姑娘向椅子上一按,順手提起一壺茶,便向
鶯鶯頭上沒頭投腦地倒了一頭。
李中元陡然面罩寒霜,就要出手救美之際。不料那位簡又青已是一聲嬌叱道︰「惡賊,
你還不與姑娘……。」他口不擇言,道出姑娘二字,已知失口,話聲一斂,啞然撲向那猛
漢。
那猛漢哈哈一笑道︰「女圭女圭,你也想在地上打個滾是不是……」
話聲未了,臉上驚容立現,接著是身形連退,被簡又青出手之下,逼得還不上手。
別看那猛漢力猛勢沉,抖足威風,但在簡又青閃電般的快速手法之下,完全用不上力,
「啪!」的一聲,臉上先換了一記耳光,接著,便「轟」然一聲,跌了個仰面朝天。
簡又青厲叱了一聲︰「滾!」
那猛漢那敢再發橫,爬起來,連那金元寶也不敢要了,逃之夭夭。
簡又青因為自己失口道出姑娘身份,也是不好意思停留,飛也似的跑了。
蟾桂宮經此一鬧,鶯鶯姑娘被使女們送回內室,李中元只看了她一眼,連和她說話的機
會都沒有,落了個乘興而往敗興而回。
回到自己住所,在門口正遇見李愷被常昆送了出來。
李愷笑道︰「哪里去了,小弟受托來請你哩!」
李中元一怔道︰「有誰請小弟」
車愷一笑道︰「你猜猜?」
李中元道︰「那兒位錢莊東主。」
車愷道;「他們當然要請你,但這一次卻不是他們。」
李中元搖搖頭道︰「小弟這就猜不著了。」
李愷笑道︰「量你猜不著,不但你猜不著,就小弟也做夢都沒想到,她會破天荒的請起
客來。」
李中元道︰「宗兄,你就別拐彎抹角了吧。」
李愷道︰「鶯鶯姑娘。」
李中元一怔道︰「是她!」
李愷道︰「按照風月場中規矩說,一位紅得發紫的紅姑娘,是從來不主動請初見面的客
人的,不過對宗兄你說,那就不足為奇了。」
李中元道︰「此話怎講?」
李愷道︰「小弟說出來。你宗兄可不要生氣。」
李中元道︰「怎敢,請說。」
李愷道︰「小弟說的是老實話,她可能看中你五百萬銀子的身價了。」
李中元訕訕一笑,沒有答腔,心里是多少有點不舒服,因為她看中的是他的錢,而不是
他的人,這正是一個有錢人最不願听的話。
李愷誠摯地又道︰「宗兄,風月場中打滾的人,要不是為了幾個錢,她憑什麼這樣奉承
你。我們也不過是花錢買笑,圖一個高興而已,誰要以為風月場中女子真會對自己有情,那
就是所謂的瘟生了。」
李中元雙眉微微一皺道︰「瘟生,什麼叫瘟生?」
李愷笑了笑道︰「這個很難解釋,將來時日一久,你就知道了。」
李中元沉思了一下,不再繼續追問下去,眨了一眨眼楮,反問李愷道︰「宗兄,你猜猜
小弟剛才又是到哪里去了?」
李愷搖頭笑道︰「我們認識了才兩天哩,我又能知道你多少,你叫我從哪里猜起。」
李中元笑道︰「去看鶯鶯姑娘去了。」
李愷愕然道︰「宗兄,你做的比小弟想的更快。」
李中元苦笑一聲,道︰「可是我們沒有談上一句話。」
李愷迷惑地道︰「她不是假作態,沒讓見到她。」
李中元道︰「這倒不是,小弟在那里等了她很久,好容易等到她出來,卻被一位莽漢鬧
散了。」
接著,便把當時的經過情形,-一告訴了李愷,當他說到那猛僅是被一位女扮男裝的姑
娘打跑的時候。李愷的臉色忽然有著某種顯著的變化。緊接著問道︰「那女子叫什麼來
著?」
李中元道︰「好像叫簡什麼青似的,……當時小弟沒有听得太清楚……」
李愷難以鎮定地「啊!」了一聲,道︰「難道會是她?」
李中元笑了笑,道︰「愷兄可是認識她?」
李愷答非所問,匆匆地道︰「宗兄,鶯鶯姑娘今天既然出了事,晚上的約宴恐怕要改期
了,小弟這就去看著她,請宗兄靜候回音。」匆匆忙忙告別而去。
李中元望著李愷隱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回到屋內,叫住常昆問道︰「你知不知道李公
子有位朋友,叫什麼青姑娘的?」
常昆道︰「小的只知道李公子有位朋友叫倩姑娘,卻沒听說什麼青姑娘。」
李中元一笑道︰「那你就說說倩姑娘吧。」
常昆道︰「那位倩姑娘在長安城中,也是大大的有名,乃祖乃父都是當朝元老虎將,自
老將軍去世之後,現在將軍府就只有老夫人、倩姑娘和幼弟松齡公子了。」
李中元笑道︰「你說了半天,她到底姓什麼?」
常昆也是一笑道︰「長安城鼎鼎有名的‘郭威公’就是這位倩姑娘的親祖父,公子該知
道郭威公吧。」
李中元點頭道︰「郭威公,我當然知道……。」
話聲一頓,忽然問道︰「威公府你熟不熟?」
常昆道︰「小的認識他們府中的二位分部管事,也曾去過兩次。」
李中元道︰「那很好,今天晚上我們到威公府去走走。」
常昆猛然一震道︰「公子,您要夜深威公府!」
李中元雙目神光一凝,注視著常昆道︰「你怕事?」
常昆打著哆嗦,吞吞吐吐地道︰「小的不是怕事……但有兩件事情,請公子三思而
行。」
李中元淡淡一笑,說道︰「你說說著。」
常昆道︰「第一,威公府位在竹林幫勢力範圍之內……」
李中元截口,說道︰「竹林幫值得顧慮嗎?」
常昆道︰「鶯鶯姑娘不是要請公子吃飯麼?」
李中元道︰「她不會請了。」
常昆愣了一下,他對這位李公子真有著莫測高深之感,不知他到底要掀起什麼風浪?深
心之中止不住戰栗起來。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更不願意出事,你下去好好調息養神吧!」
常昆不敢再說什麼,懷著滿腔心事,退了出去。
丙然,李愷派人來說,鶯鶯姑娘的宴會改期了。
初更不到,正是長安城中燈火燭天的時候,李中元與常昆穿好夜行衣,便奔向了威公
府。
威公府顯宦世家,目前雖然松齡公子年紀尚小,青黃不接,但是府中還是氣派森嚴,非
同等閑。
兩人來到暗處後牆之下,常昆望著高達四五丈的高牆,苦著眉頭悄聲道︰「公子,小的
今天只怕翻不過這牆高牆。」實在的,他現在便雙腿發軟了。
李中元微微一笑,伸手拉起帶昆,雙足微點,人已上了高牆,身形一伏,便隱身于一樹
叢之後。
常昆驚訝贊嘆之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帶著李中元把威公府的形勢勘查了一番,李中
元叫他藏在暗處,自己卻身形一閃,奔向了深院內宅。
這時也不過初更剛過去不久,內宅花廳之內正燈火輝煌,有人在輕聲談論。
李中元隱身望去,只見一位五十多歲的貴婦人身旁,坐著兩位年輕小姐,李中元目光銳
利,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位便是恢復了女裝的簡又青。
這時,簡又青叫了一聲︰「姑姑,時間已經不早了,你老人家休息吧!」
不錯,另外那位正是郭倩霞姑娘,敢情這位簡姑娘是她的表姐妹。
老夫人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好,我去睡了,你們也不要談得太晚了,早點睡吧!」
冰倩霞笑道︰「媽,你就少操一點心吧,表姐和女兒都已經不是小孩啦。」
老夫人搖著頭笑道︰「我看你們兩人在一起呀,就是放心不下……」話是這樣說著,但
她卻笑著出了花廳。
老太人一走,郭清霞緊接著問道︰「剛才的話你還沒說完,後來呢?」
簡又青道︰「沒有什麼後來了,我打跑那猛漢之後,不便逗留下上,就這樣回來了。」
冰倩霞道︰「你為什麼不跟下去查查那猛漢的來龍去脈?」
簡又青道︰「那有什麼可查的,這種事在風月場中還不常有發生。」
冰倩霞搖了搖頭道︰「發生在長安‘天香院’就不尋常了。」
簡又宵翻著星眸,凝視了郭俏霞片刻,道︰「你不是神經過敏吧。」
冰倩霞笑道︰「表姐,說起長安來,我可要比你知道得多啊!」
接著笑聲一斂,又道︰「你道‘天香院’的後台老板是什麼人?」
簡又青雙眉一揚道︰「總不成……」話聲剛吐,忽然從半空之中飄下一聲輕響,簡又青
話鋒一斂,舉目向窗外望去。
冰倩霞接口道︰「是那李愷來了,你要不要見見他?」
簡又青微笑道︰「方便麼?」
冰倩霞陣了一口道︰「表姐.你腦子里想些什麼……」
話聲未了,人已快若輕雲,從窗口飛掠而去。
李愷還是白天那副打扮,態度安詳,迎著郭倩霞飛來身形,含笑招呼道︰「倩妹,伯母
安寢了麼?」
冰倩霞冷笑一聲道︰「廢話,你這樣晚跑來有什麼事,直接了當地說了罷。」
李愷毫不因郭倩露的態度不佳而有所氣沮,臉上笑得更濃道︰「倩妹,小兄是為昨天失
約之事,待來道歉,並請倩妹給我一個表白的機會。」
冰倩霞冷然道︰「不必了,你去找你的天下第一美人鶯鶯姐去吧!」說著,回轉身形,
便要離去。
李愷急得大叫一聲道︰「倩妹,你听我說……」晃身擋住了郭倩霞去路。
冰倩霞冷眼瞧著他,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能說昨天晚上你沒為你鶯鶯姐姐
在你府上大張筵席。」
李愷道︰「小兄不否認……」
一語未了,郭倩霞蓮足一跺道︰「那還有什麼說的……」
李愷截口道︰「不過事實上略有出入,鶯鶯算不得客人……」
冰倩霞尖聲道︰「好呀!她不是客人,那該是主人了。」
李愷苦笑道︰「她更算不上主人,不過是小兄請去侍候佳賓的一枝花罷了。」
冰倩霞的小姐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換上一副驚訝的神色道︰「是什麼佳賓,令得
你如此看重她。」
李愷道︰「事情是這樣的……」伸手牽著郭倩霞的手兒,邊走邊談,走向後花園去了。
李中元正等暗中跟去竊听之際,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喝道︰「李中元……」
李中元猛然一回頭,只見簡又青已現身在他身後不遠之處,但簡又青見到他面容之後,
話聲倏然而止,敢情李中元已經另外戴了一副人皮面具,她是叫錯人了。
李中元就在她微微一愣之下,把握機會,咧嘴干笑一聲,身形電飄而起,閃得一閃,頓
失所在。
簡又青見那人身法實是太快,叫聲都來不及出口,那人已杳如黃鶴,除了驚愣之外,便
不敢驚動大家徒增紛擾了。
她這時臉上神色數變,最後恢復了淡淡的微笑,迎著一陣碎步聲望去,只見郭倩霞與李
愷從另一邊花樹之後繞了回來。
這時,郭倩霞已是怒氣全消,與李愷談得甚是高興。
冰倩霞一抬頭見到了簡又青,笑呼一聲道︰「表姐,我們正要去找你呢!」兩個腳下加
快,晃身到簡又青身前。
簡又青不等郭倩霞介紹,先向李愷微一點頭道︰「尊駕就是長安城中的李公子吧!久
仰!久仰!」
李愷抱拳道︰「不敢,不敢,久聞芳名今日得識芝顏,幸甚!幸甚!」
冰倩霞在一旁笑道︰「別酸了吧,大家回到屋內去慢慢談吧。」
三人轉到另一座離老夫人臥室稍遠的花廳,分別坐下!侍女奉上香茗細點,郭倩霞望著
簡又青一笑道︰「表姐,恭喜你了!」
簡又青一怔道︰「我有什麼可喜?」
李愷笑道︰「簡姑娘你現在已是名滿長安的護花使者了。」
簡又青忸怩的一笑道︰「快不要說了,那真叫人不好意思。」
冰倩霞笑道︰「說說有什麼要緊,還有人要請你哩!」
李愷接著一抱拳,說道︰「在受鶯鶯姑娘之托,特來先容,明日一早,鶯鶯姑娘還
要前來親致謝忱,並請姑娘賞光夜宴。」
簡又青忽然指著李愷,笑向郭倩霞說道︰「表妹,現在看來,是越來越加明顯了」
一語未了,郭倩霞已是截口叫道︰「表姐,你這抱打不平打得離了譜啦!」
簡又青又笑向李愷道︰「李公子,我真佩服你的甜言蜜語。就說得我這位表妹不但回心
轉意,同時還對我這一片好心的表姐,有了怪責之意。」
冰倩霞急口道︰「木來是我們錯怪了人家嘛…」
簡又青一怔道︰「我們錯怪了他?」
李愷笑著說道︰「其中實在是很容易使人發生誤會,姑娘請听在下一言分說如何?」
簡又青似美非笑地說道︰「我能不听麼!」
李愷在簡又青冷嘲熱諷之下,耐著性子道︰「不瞞你簡姑娘說,在下與鶯鶯姑娘實在有
著不可否認的接近,但令表妹知道,在下與她的接近,完全是想請她在社會調查方面幫我的
忙,簡姑娘,您該知退,江湖難混,長安這藏龍臥虎的地方更是難混,在下要不能消息靈
通,長安這地方那有在下說話的份量。」
簡又青默默听著,偶然也點一點頭,表示她很能了解長安的情勢。
李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又道︰「就這一次的事情來說,要不是鶯鶯姑娘無意中得
到一個消息,在下也就不會注意那李中元了。」
話聲一斂,留著令人尋味的余音,但看簡又青的反應。
簡又青淡淡的一笑,道︰「我在‘天香樓’見過那人。不但普通得很,而且一身土氣,
他有什麼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李愷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道︰「這……這……。」
冰倩霞鳳目一凜,嗔責道︰「表姐又不是外人,你還能瞞著她麼?」
李愷一點頭,說道︰「是,我這就實話實說了,到時候還請簡姑娘,大力一助哩……」
冰倩霞笑道︰「這個你放心,我表姐為人最是爽快不過,你這個幫手是找對了人。」
簡又青笑著道︰「那也不一定,那得看什麼事說話。」
冰俏霞「喚喲!」一聲,道︰「我給你面子,可是誰又給我面子呀!這種敬而遠之的滋
味,你來受愛看。」
耙情,她在什麼地方挑眼了。
李愷一楞之下,恍然頓悟,笑道︰「小弟知罪,小弟知罪,小弟是不好意思改口,所以
不敢唐突青姐。」
簡又青「噗哧!」一笑道︰「這才像是自己人了。」
李愷做了一下揩冷汗的姿態,笑道︰「做人真難,尤其在你們小姐面前更難,處處叫人
提心吊膽,說不定什麼時候會風雲變色。」
冰倩霞接口道︰「貧嘴!」
李愷適可而止地干咳了兩聲,話鋒一轉道︰「據說江湖上最近接二連三的一連出現了好
幾件過去僅聞其名的寶物,譬如︰‘血龍環’,‘天一膽’,‘氤氳子’,‘孫天甲’
等……。」
冰倩霞心急口快地道︰「你這什麼天南地北,又說到寶物上去了。」
簡又青道︰「表妹,別打岔,听他說這幾件寶物好像是傳言中的‘翠谷’藏寶,難道已
經有人打開了‘翠谷’之秘?」
李愷一拍大腿道︰「青姐說得不錯,翠谷之秘已經被人打開了。」
冰倩霞迷惘地道︰「身麼叫‘翠谷’之秘?翠谷之秘與李中元有什麼關系?」
李愷叫了一聲道︰「我的小姐,你听完了再問吧。」
冰倩霞一生氣,悶聲不響了。
李愷歉疚的向郭倩霞一笑,接著道︰「有人懷疑李中元就是那個獲‘翠谷’之秘的
人。」
簡又青道︰「不可能吧,我看他只像個土財主。」
李愷笑道︰「青姐,我敢打賭,不管他今天身上有多少錢,過去他一定是個窮小子,他
身上根本就沒有土財主氣味。」
簡又青一笑道︰「關于這一點,我相信你的眼楮比我利,鼻子比我尖,我不和你爭,不
過,我覺得不能因他發了橫財,就懷疑他得了‘翠谷’之秘,天下發橫財的人多的是……」
李愷道︰「青姐說得是。所以我們並不認定他就是‘翠谷’之秘的得主,只是對他懷疑
而已。」
簡又青笑了一笑道︰「話又說回來,就算那李中元是‘翠谷’之秘的得主,那也是他個
人的福緣,我們也不應該存那非份之想。」
李愷一笑道︰「誰對他存了非份之念頭!」
簡又青一怔道︰「那你們又是為了什麼呢?」
李愷道︰「小弟個人,對他絕無非份之想,但小弟卻想說服他慷慨解囊,為這次黃河水
災賑災立一善功。」
簡又青欣然道︰「對,你這種做法,我完全贊成,這樣說來,我也希望他就是‘翠谷’
之秘的得主了。」
李愷道︰「凡是一件事情,有正面也就有反面,說不定就有很多人真想分他一杯羹,因
此也難免被他誤會我們的用心。所以我們在必要的時候,還得用點手腕,關于這一點,尚請
青姐有此了解,不要發生誤會。」
簡又青點頭笑道︰「這個我懂得,只要目的純正,用點手腕,我並不反對。」
李愷贊嘆一聲道︰「青姐,小弟常听倩妹說,你之為人如何如何朗爽開通,今日一見,
倩妹果然說得不錯,小弟敬佩之至。」
簡又青笑說︰「我也听倩妹常常說到你,說你有著過人之能。」
李愷客氣地道︰「那里,那里,時日一久,你青姐就會看出小弟完全是一個草包。」
簡又青「噗哧!」一聲,嬌笑道︰「有一點,我現在已經看出來了。你說話很甜……」
李愷「啊!」的一聲,哈哈大笑道︰「小弟甘拜下風,告辭了。」身形一長,越窗而
去。
李愷去後,郭倩霞忽然問道︰「青姐,你看李愷這個人到底如何?」
簡又青柳眉微微一凝道︰「現在言之,未免過早……」
話鋒忽然一轉,道︰「我看松齡請的那個西席先生……」
一語未了,忽然嬌叱一聲︰「什麼人?」
聲出人起,人已穿窗而出,好快的身法。
可是她快人家比她更快,她追出屋外之後,什麼人也沒有見到。
冰倩霞比她慢得一步,她所見到的,就更只有簡又青緊鎖的一雙黛眉了。
冰倩霞悄悄地道︰「表姐,你沒有听錯吧?」
簡又青苦笑一聲,道︰「听錯!你看這是什麼!」
說話之際,伏腰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段枯枝,那枯枝斷痕猶新,而附近卻無干枯的樹木,
由此可見,那枯技分明是被人從遠處打來的。
冰倩霞再仔細一想,不由月兌口叫道︰「表姐,咱們可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快回屋
去。」
簡又青搖首笑道︰「倩妹別緊張,咱們沒有叫人使用調虎高山之計的理由,我看是今晚
你們府上來的不速之客倒不少,人家不露面,咱們不用理他們了,回去睡覺吧。」
簡又青帶著郭倩霞轉身進入屋內之後,就在她剛才立身不遠之處的一叢花樹之後,靈貓
似的射起一條人影出了威公府。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李中元。
李中元可不是被簡又青一嚇就能嚇跑的人,只不過是暫避其鋒而且,其實他是去而復
回,又隱在暗中了。
但現在他卻帶著滿懷心事真的走了。
簡又青不簡單,郭倩霞與李愷的交往看似正常,實則有很多令人迷惑的地方。
還有,那打他一枯枝的又是誰呢?」如果他是李愷,為什麼驚動二女之後,又沒有進一
步的行動。他敢自己和自已打賭,他所藏身的地方,絕沒逃開那暗中打他一枯枝之人的耳
目。
大家似乎都有著一份耐心和期待?所以暗中雖然彼濤洶涌,表面上卻仍是靜如止水。
李中元想了一晚,第二天起來得很遲,用過中飯,他便照料著整理自己的宅第,藉以打
發時光。
約在申時左右,李愷爽朗的笑聲便在庭院之中響了起來,叫道︰「宗兄,小弟催駕來
哩!」
李中無帶著滿身泥土,迎住李愷笑道︰「不是晚宴麼?這時就去,未免太早了一點
吧。」
李愷道︰「不早不早,你還得有點時間打扮打扮哩!」
李中元訕訕一笑,道︰「我太土氣了。」
李愷道︰「宗兄,你為人並不土,但常言道︰‘入境隨俗’,你要在長安立業落戶,就
不能不隨長安之俗,何況,今天請你的是鶯鶯姑娘,自然得修飾修飾。」
李中元苦著眉頭道︰「可是,小弟事先一點準備都沒有……」
一言未了,李愷接口笑道︰「這個宗兄請放心,小弟都替你準備好了。」
說著,轉頭一聲呼喝道︰「叫他們進來吧!」
一路傳話出去,接著只見過來十幾個男男女女,捧的捧,抬的抬,送來一大批日用衣
物。
李中元感動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老衲掃校,豆豆書庫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