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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小百合 第一章

作者︰決明

「紅杏姊!辦杏姊!店外頭貼的那張圖給我!傍我!」

人未到,聲先到,在店鋪外頭喳呼得好熱鬧。書鋪老板娘陸紅杏媚眼連抬也不用,縴紅蔻丹支擱在漂亮粉女敕的頰邊,左手撥著算盤珠子,清亮好听,她的聲音也不遑多讓,同樣悅耳極了,可是出口的話卻是無情拒絕——

「不行,那是今兒個才貼上去,用來吸引客倌上門借書的活幌子,你拆了它,誰會知道我鋪里有新書到?」

在店外頭磨蹭牆上貼圖的小泵娘終于將臉扳離那張美圖,嘟著小嘴飛奔進來。

「紅杏姊,別這樣嘛,我是你的大金主,一出手就是搬光你半邊書櫃,你就當討好討好我,不然我今天再多借十本,那張圖……我很喜歡耶,你也知道,我就是喜歡曲家畫師的圖,難得這回他們還替《幽魂婬艷樂無窮》印了圖來給店鋪當招牌,反正你們每回貼完也毫不珍惜,不如讓我帶回去,我都會請師傅裱褙起來,好生收藏——」

「小百合,說這麼多話不累呀?外頭那張不讓你撕,我都命人抹膠黏死了,撕下來要不破都難。喏,特別為你這個大金主留下一張全新未張貼的哩,」陸紅杏當然知道小泵娘——司徒百合喜愛收藏曲家畫師的圖,哪一回不是她特別替她留畫?雖說是印刷的復畫,可是曲家書肆印出來的復畫品質精美,也難怪司徒百合愛不釋手。

「紅杏姊,謝謝你!」司徒百合眼看就要湊上來親吻她的臉頰。

「別壞我清譽。我雖是寡婦,在外頭的名聲可好听得緊,我等著人家頒匾額歌功頌德我的守貞,讓你這小鋇蛋這麼一親一抱,人家還當我性好哩。」陸紅杏不領情地拿縴縴五指頂開司徒百合的腦袋瓜子。「多借幾本書就算報答我的恩情了!」

「嘿,那是一定要的啦!」她自己也愛看書呀,幾乎是成天書不離手。

「不招呼你了,自個兒去挑書吧。那一櫃全是這月里最燙手的書,慢慢看。」陸紅杏繼續垂著媚眸,將算盤當琴弦撥。

「好。」司徒百合晃進擱放大量書籍的書櫃旁,快手挑起她感興趣的書。

這處「紅杏坊」是城里有名的租書書鋪,舉凡各家書肆出版的書籍,這里都能找得著,只花書價一到兩成的低價就能將書帶回家去看,莫約五至十天再歸還,紅杏坊老板娘便會將抵押在店里的租金退還。對于司徒百合這種一天得啃上十來本書才能飽的「書蟲」,紅杏坊的存在讓她省下不少零用錢,又能讀遍好書。

為了容納如此驚人的藏書量,紅杏坊這間書鋪子共隔置了五處廳房,從左到右分門別類將詩詞、兵法、雜記、戲曲等等明白列好,上了梯的二層樓則是姑娘們最喜歡讀的風花雪月,第三層樓則是數十年前的老舊書籍,若有意購買,還能以賤價買下。

司徒百合爬上二樓,此時手里已經抱著三本詩詞。她掃下四本玉京書肆新出版的《玉瓶悔》堆在自己懷里,反手又拿到李府書肆的《大蒲團》,蓮足一蹬,跳起來抓住精采書肆的《推倒皇帝》、《壓上宰相》及《侵犯將軍》——這一套她等好久哦!上一本《凌虐太上皇》讓她意猶末盡呢,這回終于租齊了。她略略翻覽,發覺還少了一冊,余光瞄見高高的書架上擺著《縛綁王爺》,她露出笑,踮著腳尖要將書拿到手。

唔,放太高了……

被不到……

司徒百合跳呀跳,《縛綁王爺》仍舊望塵莫及。

驀地,一只大掌出現在司徒百合的視線間,將她還差好幾寸才能踫到的《縛綁王爺》給拿走!

「呀!我的書……」

「縛綁王爺?」低沉的嗓,听不出謔笑或驚訝,念出書名的同時,也陷入沉默。

司徒百合轉過身,與身後的人打照面,順便請那家伙把《縛綁王爺》還給她——書是她先瞧見的!

然而第一眼,她立刻倒抽涼氣——被那張臉上驚人盤踞的刀痕給嚇得怔仲。刀痕劃破他的右半臉,斬斷右半劍眉,直直沒入右邊下顎,從傷痕來看,當初這一刀幾乎是打算削掉他半邊腦袋,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而且看起來好痛……她暗暗抖了一個寒顫。

「很可怕?」那男人看穿她對他臉上刀傷的驚恐,冷冷揚起嘴唇問。

「……有、有一點。」沒個心理準備,突然瞧見會嚇到是必然的,所以她誠實回答。「你那只右眼……」

「瞎的。」

「哦。」

她果然沒猜錯。她就在想,如此嚴重的刀傷,右眼應該不可能僥幸逃過,難怪那只右眼珠的顏色和左眼差距甚遠。他也不費事拿眼罩蒙住右眼,好似半點也不在意眾人對它多加注目。

她發覺自己無禮盯著他臉上刀痕太過專注,趕忙收回視線,腦袋一低,就瞧見他拿在手上的《縛綁王爺》。

「呃,那本書是我先借的,可不可以讓給我?你如果也喜歡這套,等我全部看完了,你再一塊借好不?不然你也缺了我手上這三本,沒法子一口氣看完,不過癮。」司徒百合和他打商量。

以往她也曾與人搶書搶到面河邡赤,不過對象大多是與她一般年紀的姑娘家,很少……呃,根本沒見過堂堂八尺以上的大男人——而且還是看起來很冷酷,這輩子讀過的書只有「武功秘笈」的男人——與她相爭。

男人讀這種書?感覺有些格格不入。

「還有……你是不是以為這書是武功秘笈呀?雖然它的書名很像,但是它不是教你縛綁人的十八招,也不是教你推倒人的二十四招,更不是教你壓上人的三十六招,如果你要找武學的書,應該在樓下,樓上大概沒有你愛看的吧,你下樓去問問老板娘。」她好心告訴他。這個男人可能是被書名拐了,才會誤闖了這一區。

「在這里租借一本書要多少?」那男人忽然有此一問。

「要看每本書的書價,賣價越貴的書當然租金也越高。不過你手上那本差不多是五文錢。」司徒百合租書成精了,早就模透透。

「五文……」那男人眯起了眸子。

司徒百合覺得他好像在瞪她,嬌小的身子不由得打著哆嗦,悄悄朝一旁小退幾個碎步。

吧嘛倏然變臉?感覺他臉上那條刀痕也跟著猙獰起來。

「太貴的話……你自己去找老板娘問去,我只是顧客,銀子不是我在收的……」要瞪的話請去找書鋪當家的陸紅杏,做什麼狠視她?

「五文錢,更勝一條人命。你說是不?」男人不給司徒百合逃命的機會,長軀一傾,雙臂一跨,不但逼近她,也瞬間將她鎖在他與書櫃之間。

司徒百合嚇了一大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傻愣愣看著他,不懂他眼中的敵意所為何來。

「人命哪有這麼便宜的……」她雖害怕,還是回嘴。

「你真是這麼想?」

「我當然是這麼想!」

「五文錢與人命相提並論,孰輕孰重?」他又問,口氣更冷了些。

「人命是無價的!區區五文錢比一條人命,笨蛋都算得出來哪一邊比較重——」司徒百合驀然噤聲,小嘴微微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條命,五文錢。

「你……」她猛地想起——或許該說,她從不曾忘卻。

沒忘好幾年前,她在一條人命與五文錢之間掙扎,最後選擇了五文,放棄的那條人命。

她凝視著面前的容顏,說實話,她對這張臉孔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那時倒地的他鮮血淋灕,全身上下擦不出半塊沒讓血給染紅的皮膚,加上草屑塵土的狼狽,他對她來說是非常陌生的。如果他現在滿臉再抹上腥紅,胸前再插柄匕首,她或許能在頭一眼認出他來。

他沒死……

憊活生生在她眼前。

「你——沒死?」司徒百合杏眸圓圓瞠著,滿手的書全散落一地也毫無所覺。

那男人惡意朝她一笑——基本上她不認為那可以稱之為「笑」,若以她時常閱讀的書上所用的詞句來描述的話,應該是——剛磨完牙,準備將爪下獵物撕個粉碎好方便下肚的嗜血野獸的齜牙咧嘴。

「我回來了,為了你。」

這句話,通常出現的位置是一本書的最後幾行,男角兒深情款款注視著女角兒,輕聲細語吐露著內心深處的愛戀,此時此刻,女角兒一定會滿腮清淚,感動得芳心大顫,死也甘願——

可惜眼下的男角兒——他,表情惡猙,嗓調森冷;女角兒——她,沒受感動,倒是警戒地回視他。

一定少了幾個字。

例如︰為了「報復」你。

例如︰為了「凌虐」你。

例如︰為了「宰掉」你。

至少,她從他眼中看到的,有太多太多沒說出口的血腥。

如果當初她救了他,那麼今時今日他跳出來,絕對是為了報她救命大恩;可惜她沒心沒肝,情願拿五文錢去買兩個饅頭給自己和大哥填飽肚子,也不肯大發慈悲救人,所以她也很有自知之明——

這個男人,來意不善。

司徒百合仍被他的雙臂囚禁著,她的身子足足矮他兩個頭,平視的目光正巧只勉強抵達他的胸口。衣衫掩蓋不住他身上滿布的刀痕,有好些條從襟口露出來,雖然沒有他臉上那道來得深刻,但也差不到哪去。

知道他沒死,她一開始還好喜悅,畢竟這些年來,她為著自己見死不救的狠心而內疚著,時常在想,若當初她做出完全不同的決定,會不會有可能救活他?

現在看到他人好好的,她的歉疚被安撫了,可是一接觸到他的眼、他的臉,所有的喜悅像被人連根拔起,丟在一旁等干枯的小豆芽,垂頭喪氣。

「沒有話想辯解?」

「……我辯解,你會听嗎?」

「當然不會。」因為他在心里已經判她死刑。

「那你又何必多此一問?」她知道男人的耳朵都是裝飾品,通常都不是拿來听人解釋的。書上都這樣寫。

「只是想讓你留些遺言,省得黃泉路上埋怨我不近人情。」他的長指滑過她的頸子,仿著刀子抹喉的動作,感覺到她緊張吞咽的震動,總算讓他的唇畔有了一絲淺淺滿意的笑。

「我只是沒救你而已……實際上我心里是想救你的,那時我跑掉後——」

「你想說,跑掉之後還回來尋我這類的謊話嗎?」他打斷她的話,早料到她會如此說。

「被你先說了……」

「太蹩腳的說詞,你一張嘴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麼。再給你一次機會,或許這次你硬擠幾顆眼淚,我會稍稍同情你。」捏死她時放輕兩分力道當做獎賞。

司徒百合很清楚無論她說什麼,這男人都不會信她——他臉上明擺著就是這意思。

「我剛剛是誆你的,我那時拿著五文錢就跑,遇到第一攤饅頭鋪就進去買了兩顆又大又熱又軟的甜饅頭回家,跟我大哥開開心心一人一顆啃起來。你想听的是這個吧?」她雙手一攤,一副全順他心意的嘴臉。

「終于說出實話了吧!」他鷹眸冷眯,惡狠狠瞪她。這女人外貌天真無邪,心腸恁毒!

她哪是說出實話?根本是他的耳朵只接受听到這種屈打成招的自白好不好!

「我可以理解你恨我見死不救,但又不是我找人去把你砍成十段八段,我充其量……是落井下石,你要找人報仇泄憤,也不該先輪到我。」前頭還排很長很長的隊伍吧。

「你又怎麼知道排在前頭的那幾個都已經輪完,現在只差最後頭那一個?」就是她。

「你是說……把你砍成那樣的人都、都……」她伸出食指,做出彎彎勾勾的手勢,那意味著——駕鶴西歸。

「聰明的女孩。」他的夸獎帶著戲謔,卻不真心。

「所以……輪到我了?」司徒百合開始覺得糟糕,想開溜,但苦無生路,他像銅牆鐵壁杵在面前,就算她從他腋下鑽滑掉,也會立刻被反手擒回,而且被逮回來的下場不會比現在更好,所以她打算靜觀其變。「那……你打算如何處置我?你真的要我拿命來抵?」

難道她的命也只值五文?

為區區五文而香消玉殞,好冤呀。

「……」他沉默了好半晌。他是急于找到她,卻沒去深思找到她之後要如何報多年前的怨氣。

看到他的沉忖,她趕忙提供意見,「你要是還沒想到,不然我們就一筆勾銷好不?我可以大方把這幾本書都讓給你先租,等你讀完歸還我再借……」司徒百合趕坑謐子拾起散落一地的書,將《推倒皇帝》、《壓上宰相》、《侵犯將軍》都恭恭敬敬遞到他面前,只求討他歡心。「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就這麼說定。有空到我家來喝茶,我請你吃飯喝酒,告辭告辭——」呵,終于可以趁機鑽出他的鐵臂囹圄……

錯。她腰桿子才微微一彎,還沒離開他的胸口呢,人已經被高高提起。

「不好。我反對。」五個字完全推翻她的希冀。

她小臉一苦。

「雖然我還沒想好該如何讓你嘗嘗苦果,但在此之前——」他沒接下去說,司徒百合卻覺一片烏雲罩頂,大大的不安降臨。

她這回,真的該糟了。

在此之前,先討這幾年來的利息,

他後來是這麼說的,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在砍斷她細女敕的脖子之前,打算先凌遲她一番,不賞她痛快好死。

不能怪他心眼小,換成是她,也會對性命垂危之際不伸援手的人詛咒他不得好死,順便做鬼時再來討他一塊作伴。

只是……

他又沒真的死成,為什麼不能睜只眼閉只眼,隨便賞她幾個耳刮子就恩仇兩相忘?

司徒百合撥開被夜風吹亂的覆面長發,她的身子教人擒抱住,飛躍在銅鴆城的夜空中。為避免摔得拼湊不回全尸,她雙手攀在他頸上,無辜小臉被迫貼熨在他刺人的胡碴子邊。這種飛馳的方式,足不落地,人又離地面好遠好遠,讓她至今還揪著心,害怕得怦怦咚咚直慌跳。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從紅杏坊一路被挾持出來,任憑她對陸紅杏擠眉弄眼地想暗示陸紅杏救她,陸紅杏卻瞧也瞧不懂,還揮揮手絹送客……她已經放棄掙扎,可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問,他打算帶她到哪處荒郊野外去好生折磨。

「你何需知道?」找到好地點,等著領死就夠。

「我討厭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死法……」司徒百合咕噥,沒逃過他敏銳的耳。

司徒百合瞧見自家府邸罷剛才從腳下掠過,要是現在松手,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一路摔呀摔的,摔回自家園子里,再趁他來不及反應,逃回屋里,關門上閂,避開他的毒手?

不,松手也是死路一條,她還是安分些。

藉著月光,她又瞧見他臉上的傷,現在貼得近,那道傷痕更明顯。

他長得並不特別好看,一般尋常男人的模樣,混在人潮里更不特別出色,若非他那道破相長疤,說不定哪一日她沒遭他毒手,有幸在鬧街上相遇,她還可能認不出他。

「你當初怎麼會讓人砍出這麼長的傷痕?」她一時好奇,伸出食指去踫。

柔軟指月復上的寒意及突如其來的觸模,讓他身子一僵,轉頭避開她的指。

「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你不就是為了這個來尋仇,氣惱我見死不救嗎?如果我司徒百合終會因為這條丑疤面讓你扭斷頸子,我總可以問問它的來由吧?」這要求一點也不過分,她只想求個透徹。

「不說話?還是壓根沒有打算跟我報這種小仇?」她抱著希冀問。

他瞪著她,原本以過人輕功奔馳的腳步停了下來,先停在樹梢,再朝下一躍,穩穩佇在石尖,司徒百合雙足一踏地,小嘴吁出「沒摔死」的笑嘆。

在夜空里飛過來飛過去,凍得她直打寒顫,偏偏身上又沒多穿幾件衣裳,現在才終于覺得暖和一些。

他奔馳的速度很快,從看見他飛過司徒府邸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兩人眼下已身處在銅鴆城外數里的山里,遠遠望去還能見到銅鴆城燈火通明得好熱鬧。

司徒百合听到——的唰扯聲,才正困惑,這一回頭,看見他竟然俐落月兌起衣裳!

她嚇得花容失色——月黑風高,天空滿布烏雲,他又故意將她帶到荒郊野外,任憑她叫破喉嚨也不會有英雄跳出來拯救她,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在彰顯著他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司徒百合尖叫地快步藏到大樹後頭,不讓惡人得逞!

「你做、做什麼?!你不要過來!你敢對我胡來,我立刻咬舌自盡!」為了強調她捍衛清白的決心,她已然將粉色舌尖抵在上下牙關之間,含糊告誡他!

她的誓死抵抗看在他眼底仿佛在對他撒嬌做鬼臉……舌頭吐那麼長還說話,不怕錯口咬斷它嗎?!

他不為所動,扯掉外衫,大掌再拉,內袍的衣襟露出大半片的精壯胸膛。

「唔!」司徒百合捂住雙眼,反應太激烈下還不小心咬痛了舌。

「你過來。」

「死也不要!」又咬到舌了,好疼……

「你不過來就換我過去。」

她又不是傻子!憊自己滾過去讓他欺負嗎?!

然而留在原地也是不智之舉……橫豎都是死,不如逃吧!

若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在深山野嶺里還真讓她撞出一個英雄救美的男角兒——書上都是這樣寫的!

司徒百合打定主意後便半分也不敢遲疑,旋身就跑、死命的跑、埋頭苦干的跑。她听見絲履踩碎枯葉的聲音,以及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殘喘,林子里很黑很安靜,身後也沒人追趕遇來的足音,-她不敢停步——

她想大聲喊救命,藉以讓人發現她,可是她好喘,毫無余力嘶叫出半個字,腿肚被枯枝利葉劃出血口,她連疼都呼不出來。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像驚慌失措的小鹿,在林里又鑽又逃,一會兒在東邊仿佛無頭蒼蠅轉呀轉,一會兒粉色身影又在西邊盲目竄呀竄,一會兒又在北邊跑得好勤快……

這小泵娘以為他要侵犯她?

他看起來像如此饑渴,不挑時間不挑地點就想「上」她的登徒子嗎?

是她自己親口說想好好了解他傷疤的來由,好求一個清楚死因,那麼他寬衣助她,他與她的梁子可不單單只有臉上那條——

等見她跑得盡興,他輕巧一點足,人已經輕輕松松來到她身後……虧她跑得恁般辛苦,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正彎著身子,扶著一棵細樹喘氣,雙手痛苦地擦在腰際,小嘴不住地重重吐納,還夾雜著止不了的咳嗽。

「跑得心滿意足了?」他故意出聲嚇她。

而司徒百合也沒讓他失望,瞠大眸子回視他的模樣足以讓他大笑三聲。

「你——」司徒百合手忙腳亂護住自己的襟口,大退好幾十步。

她這一退,退到了坡頂仍不自覺,全盤心思只放在他身上,好害怕他會朝她撲來。

明明瞧他人模人樣,怎麼說變禽獸就變禽獸?!她還以為只有她家蘭哥有這等本領哩。

「你快走開!欺負女人的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本來還內疚沒救你的,要是知道你是這種壞蛋,我真高興那時沒花五文錢救你,拿去買饅頭吃至少還讓我長高長壯一些——」雖然覺得自己的行徑很像只落敗的狗,不敢正面沖突,只能退遠遠的吠他,司徒百合還是忍不住做著這番行為。「你干什麼干什麼——你再過來會遭天打雷劈的!我、我知道自己長得很秀色可餐,也很甜美可愛,更嬌俏動人,但那也不代表你可以染指我呀!」她繼續退退退,每退一步就叫囂一句。

他听得想笑,更惡意逼近她,她越退,他得寸進尺就再跨近一步,也不開口澄清自己寬衣解帶的本意,要她好好誤解,避他如蛇蠍。

「我以為你是好人——我看走眼了——我、我……呀——」她退到無路可退,等到身子傾斜才發現自己已在坡頂失去平衡,她奮力揮舞雙臂,天真妄想自己能像只鳥兒騰空飛起——

不行不行了!她撐不住,只能狼狽求救,「救、救我,快救我!」

庇著的手臂企圖捉住他的衣裳,無奈她傾跌的身子速度更快地將她直直向後扯——

「你當時不也沒救我?」他可以輕易擒獲她的身子,但他沒有動靜,雙臂交疊胸前,冷笑反問道,打定主意要眼睜睜見她跌個精采。

「你——呀——」

司徒百合一路毫無阻礙地滾下山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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