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旗 第九章
嵩山端木竺如早年和法正大師為忘年之交,兩人時常會聚研習武功。
這事延到目前,江湖上還少有人知。
法正大師功走陽剛,苦練玄天陽玉。
端木竺如功行陰柔,但他從法正那兒吸取陽剛。因此,他的掌力在陰柔中夾排剛勁。
這位名震武林息事寧人的老英雄,向來不說假話,不做假事,不欺人,不騙己。
可是,今夜對唐聖華卻破例了。
他知道老友亡故,這是他唯一的徒兒。
當他喝聲乍出,雙掌推出之際,的確是用上了七成功力。
不這樣,瞞不過在場的群豪。
然而,掌力排到,他卻暗中定住了陽剛之勁。
這滾滾暗流,催動地上的沙石,柔中帶剛,好不凌厲,而且是從側面排到。
聖華不明究竟,暗恨端木竺如攻人不備。
他怎知中鈴如此作為的苦心呢!
小煞星殺機已現,旗掌兼施,拼全力發出玄天陽玉神功。
「蓬」……
一聲震耳亂鳴的巨響過去,唐聖華晃了兩晃。
端木竺如卻反被震退半步。
這就將在場的群豪瞞得死死的,誰也不知端木竺如在弄鬼。
事實上聖華這一掌是真的將端木竺如震退。
中鈴老臉微紅,縱聲一笑,暗中也有些氣惱,忖道︰「這孩子殺紅了眼,真不知死活——」
意念初動,用上九成真力,喝聲︰「再接我第二掌!」
聖華雖是玄關已通,神功威凌,但修為遠不及端木竺如,當下仍以全力硬接。
「轟……」
在場之人,都被這剛柔勁流,震蕩得衣飄神動。
反觀對掌之人,都被震退了兩步。
端木竺如為顧念故人之徒,連吃了兩次暗虧,但他一世的英名,卻不能喪在此處。
老英雄雙目陡張,凌人的精光,暴射而出,竟用上了十二成真力,夾陽剛之勁,霍地推出。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全力應敵。
勢如雷霆萬鈞,力足崩山裂石,使人心驚魄移。
聖華內勁綿綿,越打越涌,他毫不畏懼,猛咬牙,將壓箱底的功力,全部搬出外推。
悶響使人心中抖動,天昏地暗,如驚濤駭浪。
這一次端木竺如只被迫退三步,聖華可就慘啦!
只見他臉色蒼白,馬步浮動,蹬蹬後挫,一連退出了十多步,丹心旗也松手落地。
群豪一陣大嘩,見丹旗落地,搔動中,就想躍縱過去奪旗。
端木竺如好生後悔,十分不忍。
他見聖華木然而立,並未倒下,環視群豪,正蠢蠢欲動。
如果丹旗落在群豪任何一人手中,殺劫不但消除不了,反而促成混殺之舉。
就在群豪提步搶旗,端木竺如一聲大吼的緊要關口上,倏地——
聖華臉色轉紅,陡作獅子吼,人也隨聲疾閃,早將聖旗搶回手中。
這突然的舉動,震驚了群豪,也使端木竺如訝異不止。
要知聖華任督二脈已通,神功運行筋脈,暢通無阻,抗力隨時加強。
端木竺如憑修為將他震退,這是意料中事,但要想將他震傷震倒,卻不太容易。
當他被震退的當口,確實有血氣翻涌之感,但他玄關既通,丹田神力,源源不絕的運行周身。
因此,臉發白,剎那又轉為紅潤。
還有一層最玄妙的關節——
端木竺如這三掌不但對聖華無損,反而使他的功力驟增。
這玄關之竅既通,越是逢上高手對敵,就越更激增功力,真是其妙無窮。
聖華目睹群豪的舉動,顯然是搶旗來的,他猛然揮動聖旗,星目驀張,碧光逼人。
只听他朗聲道︰「呸!你們要違約搶旗……」
他罵完了群雄,轉對端木竺如道︰「我已經接住了你的三掌,難道自食前言,還想群奪丹心旗不成?」
端木竺如微微笑道︰「在場的都是三山五嶺的有名之士,豈可說話不算,放心,你走吧!」
聖華忙將丹心旗收進懷中,大聲道︰「你三掌固然解我眼前危困,但也幾乎將我打傷。告訴你,三掌之仇,我日後要找回來……」
端木竺如啊了一聲,他這一刻倒是看出了聖華的玄關已能,心道︰「怪不得他即傷即愈,此子造化無窮,殺心也重,將來再設法下開導,否則,他非弄個滿手血腥不可。」
想到這里,忙輕聲喝道︰「你也太狂傲了,還不快走!三掌也值得如此計較……」
聖華听得暗中微怔,匆匆忖道︰「咦!這老頭子這刻反而變好了,莫非是被我打服貼了?」
他暗地里一樂,狠瞪了群雄一眼,悶聲不響,撤身就走。
「站住!」
聖華吃了一驚,停步一看,原來是邙山獨旗怒目圓睜,喝喊站住,當下問道︰「你要干什麼?」
邙山獨旗陰森森一笑,道︰「丹心旗的事,沖著端木先生,我們不提,但你殺死我兩個手下,這個仇恨,我現在要報復。」
唐聖華仰臉狂笑,道︰「歡迎,歡迎!只怕你們三江之怪報不了仇,反而再陪上三條狗命!」
邛崍神弓,烏峰一環,一聲暴喝,打左右閃身而出,就想動手。
端木竺如的身法比他們快得太多了,身未落,大喝道︰「且慢!」
停身之後,笑道︰「三位非拼不可?」
「就這樣讓他走了,將如何對死去的手下!」
「忍一口氣,保百年身,你們就不能讓步?」
「我們請端木先生少管此事……」
話未說完,唐聖華搶著喝道︰「端木先生閃開,他們要找死,何必攔他!」
端木竺如眼吐精光,瞪了雙方一眼,無可奈何的退到原來的地方。
中鈴剛走,邙山獨旗居中,邛崍神弓在右︰烏蜂一環在左,三股獨門兵刃,如風卷殘雲的向唐聖華砸到。
三怪名列江湖二十一宿,功夫自然不弱,又是氣急猛攻,威勢當然驚人。
聖華學了乖,這次不用玄天陽玉,一見弓,旗,環,同時攻到,狂聲大笑,丹心八絕中的「丹陽照五嶺」奇招,應手而出。
這一招看似平凡,出手之後,不但輕易封住了三股兵刃,而且在晃眼間連續打出了九個怪式,專攻三怪的胸膛。
這八絕是丹心旗專為護旗之式,除端木竺如能夠看出端倪外,誰也不明白是什麼招法。
聖華一招逼退三怪,一聲清嘯,展步跟進,又拍出第二招「丹心風雨」。
同樣又是九式,分襲三江之怪。
丹山風雨是專攻下三路,漫天掌影,分不清楚一個人攻,還是幾個人攻。
兩招出手,三江之怪就變成了被動,一味的閃展騰挪,盡力躲閃。
好不容易將第二招躲過,剛想反攻,突地——
聖華招法又變,八絕中的「丹書奉帝」,招手而出。
這一招更凌厲,招含風雨,隱夾熱浪,專找三怪的脈門切去。
三江之怪已經是手忙腳亂,熱汗直淌。
憑三江之怪的功力,本不會敗得如此之快,但他們先見聖華能接住中鈴的三掌,在心里上就輸了招。
加之,八絕太奇妙,他們在霎時間模不清底細。
三怪打算等模清路數,再行出手。
然而,沒有那麼方便。
驀地——
蹌跟大晌,烏峰一環的雙環月兌手,雙腕已被切斷。
這家伙也夠狠的,不聲不響,縱身想逃。
聖華殺心已起,騰步欺進,飛起一腳,踢個正著。
黑影疾射,一聲悶哼,早就骨斷筋拆,落地已經斷了氣。
小殺星踢飛烏峰一環的同時,雙手並未稍停,仍舊猛攻邙山獨旗,邛崍神弓。
眼看這兩人即將喪命荒山,生死一發。
端木竺如龐大的身形一晃,來到切近。
單掌一揚,雄勁劈出,突將獨旗,神弓,震得挫退了一丈多遠,逃出聖華的威力圈。
聖華不依不饒,跨步要追。
「小俠稍停,听老夫一言。」
聖華剎住奔勢,怒道︰「你真愛多管閑事……」
端木竺如一聲咳嗽,忙截住道︰「各種人物,眨眼就尋到此處,你再不走,血戰永遠難止,難道這閑事不應該管?」
這句話問得聖華啞口無言,靈台頓明,對端木竺如的心意,霍然領悟。
他心明神清,對端木竺如不禁油然起敬,急思道︰「是啊!此刻不走,只怕再難月兌身!」
(缺七行)
聖華大喝道︰「用不著找我,有一天,我會尋上門來……」
接連兩個起落,他已經隱沒在黑夜中。
端木竺如環掃群雄,見他們神態悵惘,滿臉怨色。
他猜知這群人沒有死心,必定要想盡方法奪取丹心旗,暗道︰「唉!血腥難了,從此殺孽重重,永遠寧日矣……」
中鈴不願多留此處,對群豪一拱手,即振臂臨空,拔起四丈多高,斜掠空中,疾飛而去。
留在這血腥滿荒山的人物有︰孤海四鈴。
雪山二老。
金陵一牌。
崆峒兩奇。
冷面鐵佛。
金剛幡胖瘦二判。
三江之怪的邛崍神弓和邙山獨旗兩怪。
這十四個江湖怪杰之中,有九個是名列二十一宿的人物。
但是,在今夜,他們都楞住了,誰也不說一句話。
是呀!這就是促使他殺心高漲的原因。
(缺七行)
「難道就讓那小子順利的走麼?」
「我們半輩子英名,都毀在那小子手中。」
「應該想個法子殺死他才好!」
「我三江之怪已被他殺死了一個人哩!」
繼金陵一牌發問之後,雪山二老,崆峒兩奇,金剛幡的胖判,孤海四鈴的金乙鈴,邛崍神弓,都你言我語,搶著發泄心中的怨忿。
冷面鐵佛見眾人都激憤非常,忙道︰「這小子離開此處,一定是尋淮江令晦氣,嗯……」
他說到此處,微一思索,又道︰「我們分頭行事,請孤海四鈴,金剛幡,三江怪,金陵牌諸兄,火速傳帖邀請江湖二十一宿,從各處圍堵,格殺勿論。」
他頓了一頓,又道︰「兄弟和雪山二老分頭邀請江湖高手,約期奪旗,並且,下綠林帖,宣揚此事,江湖各派正邪高手,出面奪旗,如此,總可一出各位胸中之氣了吧?」
眾豪一听,覺得除此之外,並無再好之法,只好點頭答應。
冷面鐵佛將事情順便的解決,繼道︰「此處不宜久停,免被四嶺人物發現,快走!」
人影縱橫,從四面八方飄閃,眨眼間,就走得一個不剩。
夜!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這兒,留下了幾具尸首,暴露著無人過問。
遠遠排出了幾聲狼號,听來特別刺耳。
一場凶險,激烈,慘忍的格斗,就這樣告了一個段落。
可是,這後面,卻包藏著無數的,殘酷的格斗。
這血淋淋的殺戮,無可諱言的是丹心旗帶來的。
他——唐聖華,是主宰殺戮的人物。
法正大師曾經說過兩句話︰「只有以殺止殺,方能消弭殺劫。」
聖華將這兩句話,記得牢牢的。
只要有人對他不利,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殺!」
因此——
他懷旗走江湖,尋親仇,掀起了血風腥雨,造起了無數的殺戮。
他殺死了青城三清的清木清竹老道。
又刺死了少峰雙陀的苦門陀。
包擊斃了塞外八荒的三荒。
還踢死三江之怪的烏峰一環。
一舉結下了四起仇怨……
他又身懷不吉利的丹心旗,江湖二十一宿,南,東,西,北四嶺人物,正邪各派,還有……黑白道上的人物,誰也放不過他。
殺呀!這就是促使他殺心高張的主因。
黑暗過去,黎明將臨,荒山的另一端,又出現了唐聖華。
他奔走得非常疾迫,很想連夜奔出山野,踏進城鎮,換一換身上這套三個多月未曾洗滌的衣服。
他不知道疲累,行如流星,快似天馬,成排的樹,成群的山,閃電般的拋向他的身後。
的確如冷面鐵佛所料,他目前心中,只想尋找淮江七令。
他從唐明元的血書上,明白淮江令是殺父之仇人。
可是,他無法了解指使淮江令的是誰,那沒有寫完的「金」字,究竟是指的誰?這是個謎。
「站住!」
他正狂奔間,突听這聲喝吼。
跋忙穩住奔勢,順目一瞧,不由無名火發,冷笑兩聲道︰「老不死的,你要干什麼?」
這喝喊之人,正是早先離開的華陽獨判。
他見聖華如此凶狠,反倒毫不動怒,滿臉奸險,陰陰的笑道︰「你身懷聖旗,到處亂走,不怕有人攔殺?」
「你少在那兒貓哭耗子,一味的假慈悲,小爺能怕誰攔殺?」
華陽獨判假仁假義的笑道︰「話不是這樣說法,你初踏江湖,閱歷淺,見識差,人單影只,不覺得危險?」
聖華見他如此關懷,不免疑心重重,但不好怒容相向,只好冷笑道︰「你的意思是……」
華陽獨判急截住鱉笑道︰「我的意思是結個伴兒,遇上事,你也有個幫手,怎麼樣?」
「謝謝你的好意,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叫我停下來的?」
「不錯,你接受了?嘻嘻!」
聖華臉色冷冰冰的,突地言道︰「哼!我不接受,再見!」
小煞星說完話,扭頭就走。
華陽獨判冷然大笑,猛飄身,攔在聖華之前,道︰「我這是好意,對你有益無害……」
「嘿嘿!好意心領,請讓開!」
聖華星目暴露碧光,殺機頓露,逼視華陽獨判。
華陽獨判陰森森的一笑,臉色突地往下一沉,冷然言道︰「不結伴也可以,請你借點東西給我。」
「什麼東西?」
「嘿嘿,丹心旗,嘿嘿!」
「你要借丹心旗?」
「不錯,是的!」
聖華仰面一聲狂笑道︰「你想我會借丹心旗給你嗎?」
華陽獨判傲然報以狂笑,道︰「不借旗當然是可以,但得借另外的東西。」
「只要不是丹心旗,別的東西可以商量,你說出來听听。」
華陽獨判陰陽怪氣一笑,顯得怪神秘的,接道︰「這個東西在你來說,只怕比丹心旗更重要,你還是借丹心旗給我的好。」
聖代好生不耐煩,悖然而怒,喝道︰「你少在小爺面前搗鬼,閃開!」
華陽獨判還是沒有發火,忙道︰「別急,你听我說好不?」
「快說!」
華陽獨判這刻才臉吐殺機,雙眼精光閃動,冷冷的笑道︰「嘿嘿!我要借你項上的人頭,你肯嗎?」
聖華氣得渾身一顫,怒目驀睜,他是怒極反笑,接道︰「很好!反正你借不去我的人頭,我非得借你的人頭不可……」
話聲未落,華陽獨判早就凝功待擊,霍地使出畢生的功力,推向聖華。
這種場合聖華就顯得太幼稚,明明華陽獨判起心不良,他卻不暗中戒備。
他只在那兒發怒,暴吼。
冷風凶猛,不啻千多斤壓力,撞到聖華身上。
這抽冷子的一擊,驀將聖華打出了一丈有余。
可是,他沒有倒下。
晃了幾晃,臉色發白,血氣翻涌,到底是穩住了身形。
華陽獨判一見出掌成功,心中大喜,哈哈大笑。
老賊不肯錯過良機,晃肩跟進,舉臂要殺。
突地——
聖華臉色又由白變紅,神采奕奕,根本就無所謂。
華陽獨判怎知他玄關已過,嚇得倒抽一口冷氣,不由退了三步。
聖華回手取出了斃手金刀,罵聲︰「不要臉,拿命來吧……」
倏然——
人影疾飄,已欺身而進,玄天陽玉揮臂而出。
陽剛之勁,何止兩千斤,夾灰沙,帶風雷,滾滾卷到。
華陽獨判心頭一震,舞動雙掌,集全力拍抵,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震晌過去,黑影臨空,華陽獨判如斷線風箏,震地離地三尺,叭地摔落在地。
聖華殺氣漫天,疾追而至,斃手金刀金光大閃。
「哇」的一聲慘呼,華陽獨判胸口鮮血汩汩涌出,多了個碗口大小的窟窿。
只見他掙動了兩下,即存尸山野。
聖華顯是余怒未熄,抬腳踢去,竟將華陽獨判的尸首,踢飛三四丈高,向山凹疾射墜落。
一代裊雄,為心起邪念,落得個魂斷荒山,尸喂野狼。
聖華心氣稍稍的平靜下來,收起斃手金刀,冷哼一聲,大踏步,直奔山外。
曙光東射,荒山中,又出現生氣。
這兒,陽光普照,白雲片片,林中,鳥兒鳴唱,現出了一片祥和。
那陰沉,殘酷,拼殺的氣氛,早就消于無形。
絕谷之外,留下了幾堆白骨,和那片祥和之氣相比,簡直是不相調和。
這不調和的現象,延續了好幾天,方沉寂在荒山的一個角落。
這里是個大鎮,名叫「新鄉」。
新鄉鎮位在豫鄂交界的三不管地帶。
這是過往客商的必經之地,江湖人物萋息之所,因此,熱鬧非常。
從一座大酒樓中,走出一位白綢劍衣的美少年。
這位美少年虎背態腰,星目瑤鼻,膚女敕肉白,直往鎮外走去。
他像是不會飲酒,勉強的吃了酒,而又醉態畢露。
真是個俊美無倫的英雄人物!
可是,他卻有了滿月復的心事,無精無神的漫步在街頭。
在他的身後,出現多起不明身份的人物,或緊或慢,或前或後,像是在盯梢。
他,絲毫都覺察不出。
離開了新鄉,即將踏進河南邊界。
這是一片孤寂荒野,崇山峻嶺,古木參天,真實的原始地帶。
荒野比不得城鎮,沒有喧鬧,叫囂。收入眼簾的,就只有大自然。靜!
他-仍舊低著頭,十分懊惱之色,露于那雙碧光閃動的眸子上。
驀地——
一陣冷風吹襲過來,他打了寒襟,酒意就消去了七分。
只听自言自語道︰「淮江令……淮江令……真把我難死了,江湖上就打听不出這個名字來……」
他——唐聖華。
換了這身衣服,既英俊,又瀟灑,不過,臉上始終找不出得意的笑容。
這還不算,他那華蓋之間,總有一股子駭人的殺氣,生像一天不殺人,就不太舒服。
他奔走了好幾天,為的是找淮江令,但沒有找著。
其實,淮江令就是淮江令。
他不但見過,而且還被人家打落萬丈絕壑。
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劈落他自己的七個怪人,就是殺他父親的仇人。
非但殺他父親,而且殺他的全家。
因而,他垂頭喪氣,以找不著淮江令而苦惱。
他繼續行進,忽然間,見他眉宇間稍露喜意,嘴里卻輕念道︰「王雲……白易生……」
他斗然想起了幾年前,在破廟里遇見的兩人。
那個怪師父混世狂生說過,這兩人是他仇家的手下,找不著淮江令,找王雲白易生也許不難。
聖華稍有喜意之後,殺機又現,忖道︰「那個丑家伙打了我好幾耳光,假如我要找著他,非得挖他的眼,斷他的手腿不可,哼!」
想到此處,神情為之一振。
他停步環掃眼前的景物,無意中,發覺有零零落落的幾個人。
荒山之中,出現了這些人,不用說,有八成是江湖人物。
他略加尋思,心里就有些明白。
只見他,雪白的牙齒,猛然一咬,暗中冷笑了幾聲,忖道︰「再要跟蹤我,我就要殺死你們!」
他又走,走得很快,連頭都不回。
一口氣走了十里來路,心說︰「看你們跟得上我嗎……」
一回頭,不由無名之火,斗然疾升。
轉身形,緩緩的迎上前去。
離他不過七八丈遠,有六七個漢子,零亂的站著,臉上都露出了恐怖之色。
聖華偶一墊步,飄向最近的一人。
隨意的一探,就扣住了那個漢子的脈門,喝道︰「你敢追蹤我?為了什麼?」
那漢子怒目不答,卻有驚恐之色。
聖華火往上撞,五指略一用勁,問道︰「說不說?哼!」
還是不見回答他的問話。
他這時殺機頓現,右肘一曲一推,那漢子悶哼一聲,倒地而亡。
就在那漢子即將倒地的同時,聖華已借一推之勁,早又閃身到了另外的漢子跟前,同樣的扣住了脈門。
他怒氣未消,喝問道︰「你們是那里來的?快說!」
漢子直瞪眼,不怕,也沒有說話。
聖華暗中一用力,見漢子汗珠直流,喝道︰「你要不說話,我要砸碎你的天靈蓋,快說!」
蓬!突然一響,那漢子已被聖華磕飛石上,砸得腦漿四射,死于非命。
這是怪事,這怪事竟讓小煞星遇上了。
六個漢子,給他一口氣砸死了五個,而且都沒有半個字吐出。
這不奇,奇的是,都視死如歸,一個都不願逃走。
他抓住最後那個漢子,單掌按住靈台穴上,問了好幾聲,漢子都沒有說話。
他不禁詫異萬分,本想暗發內力,將他震斃。
可是,這些漢子看來個個武功不弱,偏就不見還手。
他心中疑慮一現,心就有些發軟,說什麼也下不了毒手。
他眼中碧光大展,緊盯住漢子的臉上,逼視得漢子接連打了兩個冷戰。
這一來不打緊,漢子好像從夢中醒過來,眼神一溜地上的五具尸首,嚇得他冷汗直冒。
聖華神目不移,見他頭冒冷汗,更將玄天陽玉運起,目光加強,繼續逼視。
漢子被他眼神逼視得心旌搖動,一張口,想喊,卻听「呵」了一聲,趕忙嚇得閉了口,低頭發抖。
就在他張口之際,聖華可看出那人口腔似乎沒有舌頭。
聖華心頭倏地一震,抬手在漢子下顎一捏,那漢子張大了口,果然舌頭齊根折斷。
聖華一松手,放了漢子,從身將五具尸首的嘴里捏開,使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在那兒楞楞出神。
原來所有的漢子的舌頭,通通齊根而斷。
難怪他們不說話,壓根就無法說話嘛!
聖華足足呆立了盞茶的工夫,正要再查探斷舌漢子的來龍去脈。
突然——
身後發出一陣鶯聲般的話語。
「江湖上比這更毒辣的事多的是,也值得你驚楞出神!」
他倏地轉臉一看,不則俊臉一紅,略帶羞態的道;「你一定知道他們的來龍去脈?」
銀鈴般的嬌笑,不絕于耳的說道︰「當然知道……」
「可不可以告訴我?」
「可以,你得先將那個漢子弄死,我才能說哩。」
聖華听得一怔,旋道︰「我下不了手,你去殺他吧!」
「五個人都殺了,剩下一個反而下不了手,笑話!」
「你不殺,干脆就放他走好啦!」
「不行,放他回去,他死得更慘。」
聖華睜大了星目,莫明其妙的怔愕著,心說︰「這位姑娘貌如天仙,心若毒蠍,她何以非要殺這漢子不可?我以前打她打得不冤嘛!」
心里是這樣想著,疑雲卻未稍減,又說道︰「你告訴我這內中的原因,我再殺他好啦!」
原來出現在此的,是聖華在小廟附近打過耳光的紅衣姑娘。
她見聖華疑心重重,好半會才說話,嬌面頓然一寒,冷冷的道︰「你要是疑心生暗鬼的話,我就不願惹麻煩,你去問那個漢子好了,我走啦!」
她說走就走,香肩閃動,就飄出了兩三丈。
眼前的怪事,疑雲重重,加之,打了人家還未表示歉意,說什麼也不能叫她走。
他心中一急,月兌口喊道︰「姑娘請留步……」
紅衣女郎果真停步,冷冷的道︰「你願意照我的意思做了?」
「這人不殺他,也不放他回去,就跟著我好不好?」
紅衣女郎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道︰「真想不到你心軟下來,就這麼沒有分寸,留著他當然是好,可是,幾個時辰之後,他比死都還難受,你何苦要他多受活罪呢!」
聖華陡地一愕,錯愕間,似乎明白這位姑娘的話,並非危言聳听。
他來到那漢子跟前,張目瞪著他,問道︰「我們的話,你都听見了?」
漢子這會兒可明白了,連忙點頭。
「你願意死在這兒!」
他又點了點頭。
「不覺得冤屈?」
很肯定的點頭。
聖華心里一陣黯然,猛狠心,道︰「你背過身去!」
漢子露出了一絲安詳的苦笑,很快背身。
他背身還未立穩,聖華的兩指早按在他的志堂穴上,連哼都沒有,氣絕而亡。
「你不將他殺死,我不敢和你接近說話。」
聖華驀地震動,轉身見女郎已在自己背後,說出這句話來。
但這兩句話含了無窮的詭秘,叫他無從了解。
他瞪著眼,大聲問道︰「為什麼?」
紅衣女郎神秘的嬌笑,道︰「這六個人身上,不但含有奇毒,而且還有迷魂迷性藥物,只要有一人活著,中毒之人,不是毒發身死,就得迷住本性,隨他而去,結果,和他們一般的受人奴役,直到死亡為止。」
這簡直是駭人听聞,江湖上居然還有這等怪事!
聖華張口結舌,驚得說不出話來。
驀然——
另一個意念,襲至心頭,急道︰「為什麼我沒有中毒?
也沒迷住本性?」
女郎輕巧的一笑,慢吞吞的道︰「你身懷丹心聖旗,可以驅除萬毒,也可以醫治各種毒傷。」
聖華臉色一變,口中念道︰「丹心旗……原來你也是為了它……」
紅衣女郎冷笑了兩聲,截道︰「你要是不信,先將那幾具尸首翻過來看看,免得疑心我是為奪旗而來的。」
聖華真的過去,一腳踏翻尸首一看,下面的青草,都變成了黑色。
他又是一楞,旋听女郎笑道︰「你不妨取旗在黑草上拂上一拂,就證明我的話不假了。」
聖華不信也不行,忙將旗取出,往草堆上一逼,即見一層黑色,很快的變成些微水珠,灑落地底,草也恢復原來的色澤。
擺在眼前鐵般的事實,打破了聖華懷疑,臉上展出了微笑。
這是他十多日來第一次露出喜容。
紅衣女郎傲然一笑,道︰「舉天之下,能知道丹心旗妙用的,只怕也找不出三五個人,你過來,讓我告訴你這六個人的真相。」
聖華真听話,收好旗,走到姑娘面前,暗中對這位姑娘,可就起了敬佩之意。
紅衣女郎若無其事,嫣然笑道︰「江湖上,有個武力高強,且懂得各門邪毒的魔頭,人稱‘萬毒真君’,生平以研究奇門邪毒制人……」
她說到此處,似乎心懷恐懼,倏然而止,秀目圓睜,往四下打量一下,繼道︰「此人心地惡毒,久欲獨霸武林,手下人眾極多,但都被他以奇邪迷住之法,迷失本性,供其驅使……」
聖華眼光暴張,截問道︰「這種惡人,難道沒有人殺死他?」
「他居住地機關林立,奇毒足以制人死命,誰敢無端的自尋苦惱。」
「那麼他為什麼要將人的舌頭斬斷?」
「這正是他毒辣之處,因為,他早聞丹心旗出世,此旗對他的用處極大,故而派人追探,但又怕泄露機秘,在派出的人眾身上,布有奇毒,拔出舌根,防止陰毒外露,不論能否捕捉得旗之人,均在既定的期限,回到毒窟,听他擺布,到死方休。」
聖華听得汗毛直豎,又問道︰「出來的人,不回去不行嗎?」
「嗯!」她略略一停,笑道︰「萬毒真君在各人身上放有毒蠱,這種毒蠱,和老魔心靈深有感應,只要他們存心逃走,不出五個時辰,蠱毒發動,那種痛苦,決非人忍受得了的,所以我叫你殺死那人,道理在此。」
聖華听得心膽俱裂,怒火高熾,大吼道︰「好歹毒的魔頭,我要殺他!」
「憑你的功力,殺他不是難事,所擔憂的是他機關不易破除。」
「依你說,就讓他稱雄了!」
「這只好慢慢的再想辦法,好在你目前是在尋找仇人,等過這些日子再說罷。」
聖華心里非常訝異,忖道︰「我的事,怎麼她都清楚,真怪……」
「不說話啦!是不是又想打我的耳光?」
聖華俊臉通紅,含糊的說道︰「不打啦!」
「不打就好,那麼我該走啦!」
這次兩人見面,聖華對這位女郎,在印象中,和前次大不相同,他見姑娘要走,不自主的月兌口說道︰「姑娘慢走!」
「還有事!」
他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心中大急,忽而急中生智,忙道︰「在下的仇家,料姑娘早有耳聞,能不能見告?」
「替你說出仇家不難,但你得借點東西給我。」
「什麼東西?」
「丹心旗!」
聖華倏地顫動了一下,臉色一沉,斷然道︰「不借!」
「不借就分道揚鑣,反正你得找我,不然,這丹心旗的神奧之處,你就研究不出,同時,你也查不出仇家的下落。」
這位神秘的姑娘,來去匆匆,說完話,轉身就走。
「姑娘你曉得萬毒真君的住處?」
「在桐柏山西面,名叫怪廬的便是……」
說話間,已奔走了好幾丈,轉眼就失去了蹤影。
聖華有些悵惘,也很佩服那位姑娘的聰慧,呆了一下,自語道︰「我先決心查訪那丑怪的王雲,總有一天要查出仇家,不告訴也沒有關系……」
他看了看六個尸體,不禁又有一種刺激的想法。
「看來江湖上的確找不出一個好人來,處處都是凶險,你不殺人,人必殺你,唉!……」
他這時腦中,浮現那位紅衣女郎所說的萬毒真君,在他的想像中,定然是個凶殘丑怪的模樣。
心里想著,腳也不期然的移動起來。
他毫不自覺,走的卻是桐柏山方向。
他奔走了大半日,已經黑夜了,但他仍未變更方向。
黑夜的山林中,到處都是瑩瑩的鬼火,獨身行走,大有置身鬼域之感。
正奔行之際,忽覺眼前黑影晃動。
他估料定然是人,一連幾個起落,就來到切近。
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陰森森的,排出微風颯然的響聲。
那晃動的黑影,己不知去向。
「奇怪,難道跑進了森林?」
他不信黑影比他的身法快,停步縱目凝望。
突然——
在自己前面的林外,似乎是一個穿紅衣的人,倒依在樹干之上。
聖華豪氣頓發,趕縱過去,俯身一看,不由得驚呼一聲。
原來地上坐著那位紅衣姑娘。
看她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已是將死之人。
「姑娘!你怎麼啦?」
喚了三聲,紅衣女郎連頭也不抬,像是在等死神降臨。
他這時顧不得嫌疑,蹲身將女郎扶起,依偎在自己的懷中,急問道︰「姑娘,怎的不說話?」
紅衣女郎張了張無神的秀目,有氣無力的道︰「萬毒真君傷了我……還有……」
下面的話已沒有听清,又昏死過去。
聖華心中大急,他自己不明是因為什麼,對這位姑娘特別關懷。
急慮中,取出了斃手金刀,驀將姑娘背後的衣服切開,運起玄天陽玉,單掌伸抵姑娘的命門大穴,他要以真力救助她。
神功端的不凡,何消片刻,姑娘得陽剛之力相助,神清智明。
見自己偎在人家懷中不說,這肌膚相親,絕非普通交情所能如此的,她嬌面緋紅,扭動了一下上身。
聖華稍覺放心,忙停功收掌,問道︰「你好些了麼?」
「請你快以丹心旗置我靈台,玉玄穴,要快!」
他這時專為救人,毫不想到危險,很快的取旗依言輕置兩大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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