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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心論 第七章

作者︰蘭京

支開了閑雜之人,只剩三人繼續行程。

他們清楚彼此的立場,知道單純現象下的不單純,了解有大MAN這個人、有一批貨、有一堆爛帳,現在終于要對著干。

有一個人的心,卻亂了。

瀕西雍駕著租來的車,馳騁在法國與西班牙的邊境公路上,打算取道安道爾公國,進入南法。

照理說,根據正規禮儀,戈寧和赫柔應該有一人要坐入前座,可是赫柔死都不要,戈寧去坐,她也不準,只好同在後座,放霍西雍一人在前頭作司機。

但漫漫長途中郁郁寡歡的孤獨者,是赫柔。

「所以你這幾年一直在經營南歐的地盤?」戈寧愜意閑談。

「不如說是南歐的華人地盤吧。」一兩個小時的路程下來,霍西雍早和他聊開了。「別人有別人的勢力,我們有我們的經營。不過我必須承認,溫州幫實在了得。」

溫州人是一個比一個還會做生意。

「所以你有自己的事業,不是掛在大MAN名下的人馬。」

「差不多,要看大MAN來談的案子有不有趣。」再決定接或不接。

「你最近覺得有趣的是哪方面?」

「听說你有在操作藝術基金。」霍西雍透過車前的照後鏡,銳利一瞟。

必應他的,也是鏡中反射的悠悠冷睇。「玩玩而已。」

「怎麼個玩法?」

「由你個人可動用資金的多寡來決定。」

他們狀似悠閑的你一句我一句,其中盡是刀光劍影。赫柔不懂這兩位高手是在過什麼招,只知道他們正在測試彼此,是敵是友,立場未定。

她知道戈寧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他當然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她談情說愛,此行的公務成分仍在,正事還是要辦。可是……

小手再次偷偷嘗試,覆往他擱在他們之間皮椅上的手,那只手卻像死掉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響應。輕輕扳弄他的長指,他也不理;悄悄以指尖在他手背上畫圈圈,他也不應。

冷淡到幾近排斥,只差沒嫌惡地甩開而已。

她感覺得到,所以頹然收手,垂頭發怔,繼續在他們的交談中獨自沮喪。

他為什麼不理她?為什麼都不理她?

車外的藍天自西班牙綿延至南法,庇里牛斯山脈開展在眼前。雖然入秋,草皮依舊青綠。

路上過往的車輛,窗上反映的盡是整片的藍。南有加泰隆尼亞燦爛的熱情,北有普羅旺斯吹來的氣息。

她的心卻是陰霾的梅雨季。

貶不會是因為她今天的裝扮太男孩子氣?牛仔褲、帆船鞋、馬尾辮、運動衫,不符他向來比較偏好的嬌貴路線。但她昨晚凌晨兩點多才回房睡覺,今早不到七點就被叫起來,要即刻離開此地,毫無時間打理。

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所以你不建議我在亞洲市場尋找這方面的投資標的物?」

「不是不建議,而是提醒你風險的可能性。」戈寧遠眺風景,從容輕吟。「即使目前中國的藝術市場仍是封閉的區域市場,只要買家實力足夠支撐市場本體,供需達到平衡,市場不會那麼容易泡沫化的。」

「要是政府頒布了什麼法令,重新制定新的游戲規則呢?或是有同等值具全球市場流通率的藝術品進來競爭?」

「如果不能因應這些沖擊,內部運轉不良,就勢必泡沫化。」戈寧調轉視線,在後照鏡中與霍西雍交鋒。「可是藝術品的交易一直以來,無法完全透明,已是不爭的事實;難以得出比較數值,也沒有股票那樣的流通率,價格既沒有淨值也大多不公開,買家的身分也往往保密,絕大部分的藝品交易又都是透過私人經紀和畫商,很難證實買家究竟支付多少價錢。」

「操作空間還挺大的。」

「看你想操作什麼了。」弦外之音愈發明顯。

「我不過是個外行的老百姓。」霍西雍笑容詭異地自貶身價起來。「只想看看有什麼其它可作為資產配置的好方法。」

「基金的方面,境外基金會比較理想。設置地點多在海外免稅國家,百慕達、開曼群島、維京群島之類的,投資所得不必在當地繳稅。你不將所得匯回原居住柄,原居住柄也課不到你的稅。」

罷柔猝地抽尖了小耳朵。

她對他們在講的東西,完全在狀況外。可是境外基金、開曼群島……這些總統級洗錢天堂的字眼,她熟得不得了——像全民教育一樣,常常上報,教導大家錢要怎麼洗,才不會被抓到,頂多坐牢。

她到底涉入了什麼樣的處境?

她不是沒打工經驗,也不是沒有因此被騙過錢,她都當那是學習社會生活所繳的學費。但她沒有涉足到這麼陌生的領域,與她當初以為的狀況,已經差之千里。

再這樣下去,情況會不會失控?

開始有點害怕了……

幸好,有戈寧在。她現在才更加明白,他為什麼一直護著她,試圖幫她月兌困。原來他打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期到事情的危險性,會升到多高,她卻渾然不覺,只想到銀貨兩訖,以為就沒事。

她好幸福,可以在這樁亂七八糟的任務里,和他相識。

瓣寧故作閑適地,和前座的霍西雍暗暗對戰,同時得傾力集中注意力,無視身畔嬌娃深情款款的凝睇。他不能分心,情勢的危急有點超出他所料,他得盡快重新盤算,調整布局。

但她一直膩著他,像只幼女敕的小貓咪,不斷挑逗他和她一起玩。他還有帳沒跟她算,舊恨未了,眼前又有一場苦戰,她卻在旁邊若有似無地搗蛋,逼得他瀕臨破功,在霍西雍面前敗陣出丑。

入境安道爾公國後,霍西雍發派她臨時任務︰購物。

她沒轍地听命,報公帳買來大包小包戰利品,順便替自己從頭到腳改頭換面。回到他們三人相約踫頭的露天咖啡座時,只有戈寧一人在那里,專注地檢視手機。

「嗨,你吃過了嗎?」小美人俏麗入座,擱下一大堆東西。

「嗯。」

就這樣?怎麼都不看她一下?「霍西雍呢?」

「去買釣具。」

「喔。」呃……

這時服務生的上前詢問,替她化解了無話可談的尷尬。她趕緊很捧場地點了一堆東西,親切回應服務生的趁機攀談。

美眸機靈地一掃方圓百里,確認自己有做到精致嬌美的貴氣,有吸引到周遭的目光,有成功展現出豪門敗家女來免稅天堂瞎拚的形象。

她知道霍西雍的這項要求是障眼法,至于在隱藏的是什麼,她從不過問。

所以大家都愛死你了。

記憶中閃過的一道警戒,還來不及深思其中的某種關聯,她就陷入別的事里。

「戈寧,你是不是在生我什麼氣?」單刀直入。

他只顧忙他的手機,一派淡漠。

「你一定有。」不然不會這麼反常地冷漠,毫不注視她這麼用心的打扮。「你到底是在氣什麼?你直接跟我說啊。」

他的不理不睬,比什麼都更折騰她。

「為什麼你都不說話?」

說什麼?開口質問她昨晚穿那麼辣做什麼?跟霍西雍耳鬢廝磨做什麼?吻什麼?笑什麼?

聊什麼?她背著他還干了些什麼?

團團怒氣,令他冷冽如冰。他非常、非常、非常不能接受自己這麼情緒化的心態,仿佛她已是他的什麼人。不,她不是,所以他不需要在乎,不需要理會,不需要有任情緒涉入。就仿佛她的一切,都不關他的事。

情勢險峻,當務之急,只有公事。

「是因為我都沒有泄漏什麼有用的情報給你嗎?」她焦慮地胡思亂想起來。「我、我有情報喔,我昨晚從霍西雍那里探到了一些消息,只是我分辨不出來哪些消息有用、哪些沒用。」

瓣寧始終垂睇著手機的長睫一閃,她立刻精神大振。

丙然,他最關注的就是正事!她探對路了。

「霍西雍跟我說,他答應大MAN的請托來找我,全是因為人情債,這趟他根本沒得賺,所以他只想快快了結,抽腿走人。他出手就一定要拿到錢,絕不做義工或白工。」

難怪霍西雍會沿路攀談,探測戈寧這里的錢脈。

「他、他那種人,有的時候不只是要撈錢,還會趁機揩些香的甜的來嘗嘗。」至于她昨晚被他吃到多少豆腐的事……暫且不談。「他的話里總是有話,一直試驗我這里有沒有其它的好處可圖。可是我真的沒那麼大的雄心壯志,我向來都只管把人家交代我的事做好,就OK了。事情的前因啦、後果啦,正如你先前對我的揣測︰我什麼都不管的。」

講著講著,連她自己都覺得丟臉。

「其實我、可能我、坦白講……或許我是在本能性地逃避麻煩,所以盡量少管閑事,故意不去好奇我自己分內之外的事。因為我問過,大概知道他們響應的敷衍模式,所以就不再多浪費自己的力氣去探索了。」她失落地想了想。「我是不是……還是凡事打破沙鍋問到底一下會比較好?」

他不回應,也不看她一眼,放她徑自演獨角戲。

「可是,那樣沒完沒了的追究,不就顯出彼此根本沒什麼信任感嗎?」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啊。「我相信自己的合作伙伴,所以他們的不多透露,一定有他們的原因,我不需要逼他們給我個交代或暗中查他們的底,好換取自己的安心。信任伙伴,自然就很安心。」

他不予置評;這太年輕、太愚蠢的信任。

「但很矛盾的是,我出的任務,常常都是在騙取別人的信任︰相信我的假身分。我一邊信任人,一邊成為不可信任的人,這讓我非常地困惑,總是想不通我這樣究竟是為什麼。」

露天的山下咖啡座,小鎮街道的盡頭是一片山景,頂上幾許白雲,之上是藍天,之下是逐漸稀薄的綠意。微暖的陽光,陰影處卻充滿涼意,仲秋已近。

「我好像有身分,卻全是假身分。我好像滿有作為,可是任務沒了,就完全沒作為。我似乎賺了不少錢,自己手邊卻根本沒什麼錢。我好像一無所缺,其實我一無所有。」

美眸迷惘,飄泊在天之涯、山之巔。

「我想做點什麼來改變,卻發現,無論我努力去做什麼,狀況都沒啥改變。」這白費工夫的世界。「我的理想好像不在這里,很可能……會在我的夢幻小島那里吧。」

在遙遠的、既熟悉又未曾經歷的美麗境界。

「可是,有一件我想都沒想過的事,在那里我也不曾預期過,卻在這里意外發生了。」這變量實在超乎尋常,不可思議。她興奮地轉望他,雙瞳閃閃發亮。「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他秀雅的側臉,氣韻疏離,不為所動。

「你問我嘛。」她調皮地推推他擱在咖啡杯旁的大手。「你都不好奇嗎?」

他的回應令她呆怔。

他執起咖啡杯淡漠飲盡,以此技巧性地避掉她的踫觸,隨即掏出皮夾,放了一張鈔票在桌上,起身走人,步往他們停置車輛的方向。

仿佛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獨坐、一個人查閱手機、一個人沉思、一個人小啜、一個人離去,從來沒有人與他同桌、與他同坐、與他談天、與他交心。

在他眼里,她似乎是不存在的。

她僵坐原處,一時站不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有如戲已結束,演員謝幕,先前舞台上的戈寧不復存在。對戲子而言,不過就是一出戲,告一段落,之後回到原本的世界、原本的身分里,不必繼續待在空洞的舞台上、存在于空洞的角色里。

她卻還一個人杵著、留戀著、耽溺著,以為美麗的幻境仍在上演,永不落幕。

他在氣她什麼?

她拚命地想,殫精竭慮地想,嚇到不知所措地用力想,毫無理性地瘋狂亂想,試圖找出這一切不對勁的關鍵。會不會是她做事太不積極了?缺乏危機感與上進心?還是在記恨她先前小動作不斷的爛手段,想盡辦法好博得他的注意?或者……對她粗魯攆走婉兒姊姊的事感到不齒?厭惡她在公開場跋中那麼難看的作法?還是他喜歡婉兒姊姊的同行,所以氣她攆人的行徑?

瓣寧對她的不悅,會不會過一陣子就好了?那……要過多久才會好?晚餐前就會好,還是要等到明天才有可能?這段期間她又該怎麼辦?

她急忙發簡訊給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大書呆,要挽回戈寧的注意,只能靠這些正事了。隨即,「小路!小路幫我!」

要她快快繼續搜查之前交代給她的那堆資料;她又狂caⅡ小路,要求協助。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他鼻音濃重地不悅咕噥。難道她不曉得他是個很早睡——早上才睡的人嗎?

「小路,他不理我。他莫名其妙的就突然不理我,為什麼?」顧不得她還坐在大街旁、顧不得周遭的眼光,她難過得涕泗縱橫。

「莫名其妙的是你。」搞什麼……他皺眉眯眼,艱困分辨手表上的指針。「你下次膽敢再打我這支私人緊急號碼,我就把你那些見不得人的照片全PO上網。」

「為什麼他不理我?我已經想盡辦法討好他,他還是不理我。」淚水狂飆,狼狽不堪。「我那里做錯了,惹他這麼不高興?」

「我哪知啊……」拜托,沒頭沒腦的。

「是不是要跟他上床才有用?」她瞠眼領悟,狀若精神病奔。「電影跟偶像劇好像就是這麼演的,不然這感情就沒戲唱了不是嗎?」

「真高興你這麼隨便就放棄你堅守的原則。請問你要是這次月兌了衣服來挽回他,下回他又翻臉不理你,你要月兌什麼?月兌你的皮肉和內髒,要他跟一具骷髏上床?」

「不、不知道。」她傻住。「所以……那沒效嗎?」

「也不能這麼說,只不過——」他困坐床邊搔搔前發。「有效期限不長。」

「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吵死了……他已經宿醉慘到爆,她還來惡搞。「他不理你,你不理他就行。」

「這是什麼爛主意!」淚人兒嬌斥。「你小心我打電話跟你媽說我答應要嫁給你!」

「我的老天爺——」小路徹底驚醒。「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拔苦逼人走上絕路?

「他不理我、他都不理我。我這麼努力地試了各種方法要跟他聊,他就是不理我!」擤——繼續暴哭,她這時超需要听眾听她伸冤訴苦。「連問題出在哪里,他都不跟我說。你覺得會不會是有第三者介入我們之間?」

「你先確定你們兩個是不是真的是一對,再去談第三者的問題。」

「不然他為什麼會突然變這樣?」

大概是人家生理期快來了——他沒膽直言。「你們出狀況前發生什麼事?」

她劈哩啪啦、鉅細靡遺、翻江倒海、哩叭唆地把他們打從在伊斯坦堡久別重逢、深情相望、海枯石爛的那驚心動魄一瞬間,娓娓道來直到飛抵西班牙的戀人絮語、心心相印、綿綿不絕、可樂薯條、炸雞套餐、手機游戲、兩小無猜、幸福甜蜜、漫漫無盡,听得小路快精神崩潰。

為什麼有人自己抓狂不夠,還要拖著別人一起抓狂才行?

「赫柔,這些事怎麼不找大書呆聊呢?」他陰險婉勸。「你們女孩子家一起談,才能感同身受啊。」

「她手機沒開機,不過我有發簡訊。」小小哽咽。「然後我跟你說,所有的美好關系在轉眼間就全面翻盤,我到現在都想不通那時霍西雍和婉兒姊姊跟我們踫面四人閑聊的時候究竟什麼地方出問題了導致他莫名其妙地就開始不理人而且是很沒道理的冷淡都不想想這樣的態度有多傷人害我一直為了這個在難過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用盡鎊樣辦法試著轉圜局面可是都沒有什麼用他還是一樣不給我好臉色看但他明明不是這樣的冷血動物而是打從第一眼認識我就一直很溫柔體貼而且講話的嗓音超好听的說人又長得超帥品味超好舉止超優雅的害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gay不過那不是重點啦重點是從來沒有人像他那麼坦誠那麼直接那麼呵護我照顧我而且在我完全搞不懂自己已經涉入危險的時候就已經在為我盤算該如何安全月兌身可是這沒道理啊因為我根本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是清白的我並沒有偷偷把貨扣押在我這里不過幸好我有替那些雜貨拍照存證免得它們在世界各地轉運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這個那個而且我也叫大書呆替我查一下那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我上頭的老板這樣拐彎抹角地私下委托我執行沒想到最後竟是陷害我背黑鍋但是戈寧卻相信我而且是在我完全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無辜的狀況下他毫不猶豫地就無條件相信我還設法幫助我當然我曉得有絕大部分的因素在于他急著把那批貨找回來但找東西回來的方法有很多他犯不著挑了最麻煩的一種那就是帶著我這個被老板陷害的拖油瓶免得他在處理這事時我遭到什麼不測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管我的死活甚至他應該要很怨恨我因為當初在羅馬噢不對不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比那更早就是在香港機場首度和他交鋒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騙他了跟他說的話全是謊言但也不盡然是違心之論他卻心無芥蒂地依然幫助我不計前嫌甚至還帶我到他的住處避風頭不過他沒這麼跟我說可能是怕嚇壞我所以就用了其它十分合理但我知道實情不僅如此的高明借口說什麼這種私事當然只能在他的私人時間私人領域來處理所以才會帶我到他家去我想我不是他第一個帶回家里的女朋友而且我感覺得到他大嫂對我有莫名的妒意顯然她對戈寧有某些不可告人的感情但是這有點離題了還是言歸正傳講回我在他家的時候出乎意料之外發生了一件驚逃詔地的大事就是我不小心發現我居然喜歡上他了別說你不敢相信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了解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就這樣喜歡上一個人結果你知道後來怎樣嗎你不用猜了我直接跟你講那就是我當場落跑了很不可思議吧我居然就這樣落跑了其實連我自己都想不通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但更奇怪的反應在後頭就是我逃回台北跟你和大書呆踫頭的那些日子我居然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怎樣才能跟他在一起要怎樣才能再跟他見一面可是當初主動逃離他的人不就是我嗎怎麼一面閃躲又一面想要親近這實在矛盾到極點但我不想把這個感覺很輕浮地定義成愛好像我因此就愛上他之類的其實並非如此而只能說是我對他有著前所未有非比尋常的好感真的就只是好感而已不過好到什麼地步就很難說了因為我發覺我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在乎他怎麼會這樣咧這根本不合理啊我對他的認識又不多而彼此交往的過程總是公事比私事多不僅如此還謊話比實話多你想想看這種關系哪建立得起什麼真實感情但我就是一頭栽進去了又還能怎麼辦呢而他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對我不理不睬好像我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也不告訴我理由也不接受我任何的好意也不試著跟我溝通——」

「女人,上路了。」

瀕西雍巍然佇立她跟前,比庇里牛斯山還巨大。

「噢。」大眼瞻仰,呆呆眨巴。「小路,拜。」

利落收線,毫不顧手機另一方的人是死是活。

「交代你買的東西呢?」墨鏡下的厚唇柔聲道。

她比比看得見的椅子上戰利品,以及看不見的桌面下一堆名牌紙袋。

「很好。」嘴角一勾。「加上這個,就大功告成了。」

她愣愣盯著霍西雍拎起來晃晃的硬殼長盒,香奈兒的標志大大烙在外箱皮面上,像是樂器盒,更像炫耀品牌的時尚道具,頂級消費族群的另類玩物。

「這就是你要買的釣具?」

「YA,悠閑還是得顧及品味。」笑齒閃亮,慵懶自豪,周遭女性不禁酣醉嘆息。

超惡……「那我們走吧。」

早在車內後座深處等著的戈寧,優雅下車。小人兒喜出望外,提著大包小包地歡然奔去。

他心情轉好了,不再計較了,他又恢復成原來的戈寧!

興奮的嬌顏,在他俊逸步來的神情下,逐漸僵凝。他禮貌性地替女士提過所有東西,安置到後車廂內。至于霍西雍兩手替她提的瞎拚成果,戈寧和他認真商量著,要怎麼塞進後車廂,甚至塞到前座去。

他不曾看她一眼,也沒和她聊上一句。

她傻傻杵著,只是個局外人。

原本浪漫的美夢,好像再也回不來了。或許本來就不會再回來,是她自己不願醒,還企圖拖著他跟她一起繼續昏沉。

對方已經擺明態度,冷掉了她的小小期待。

她很識相的,他根本……不用擔心。

罷柔沿途恍惚地坐在後座另一側,不再自討沒趣地試圖跟戈寧示好,也不再試圖踫觸他,不再去作任何惹人厭煩的舉動。

懊幾度,她差點涌出了情緒,卻自制力驚人地硬是壓下去,平靜無波,面無表情,不讓人看出她內心有任何動靜。

她知道好歹。

早知道就不要那麼輕易對他有好感。下次……還會有什麼下次呢?

她不愧是優秀的特務新手,行經安道爾進入法國四面環山的海關查哨,頹圮的小人兒登時鮮活靈動,嬌美甜蜜地跟海關人員哈啦,親切地在他們約略檢視每樣采購品時冗長說明,技術性地干擾他們的注意力,活像心無城府就愛敗家的嬌嬌女。

他們欣然放行,歡迎再度光臨。

任務一達成,她立刻恢復泄氣皮球狀,倚在後座的車窗邊,望著南法蒼翠山脈發怔。乖乖地不去吵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來吵她。

她是很懂事的小阿;只是之前不小心high過頭,忘了自己其實很懂事。

大人要她有什麼樣的表現,她看一眼就曉得該怎麼配合。這從小鍛煉的本領,如今早已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小柔來,跟爸爸一起出去玩,那里有很多的氣球和小朋友喔。

她好開心,爸爸難得陪她,而且還要一起去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爸爸大手牽小手,雀躍出門。原來,是去參加某個兒童慈善募款餐會。爸爸抱起她,像小鮑主一樣,吸引所有人羨慕的眼光。

媒體的鎂光燈閃爍不斷,比烈日刺目,但她的笑容更燦爛,輝煌勝過這一切,因為今天爸爸跟她一起出來玩!

只是媒體蜂擁取材過後,鏡頭離開,爸爸就哄她去跟其它小朋友用餐。而他,和宣傳造勢的美艷名模們有事,要先走一步。

司機會送她一個人回家。

大手牽小手的戲碼,就此落幕。

小柔來,今天要去爺爺家聚餐。我們穿一模一樣的母女裝,假裝是姊妹,好玩吧?

懊哇好哇,她要跟媽咪穿一樣的衣服,假裝她是妹妹,這個好玩!可是她不想去爺爺家吃飯……

去嘛。媽咪答應你,你今天去爺爺家吃飯,媽咪就帶你去東京迪斯尼玩。

OK,成交!她完全可以配合。

苞媽咪一起去東京迪斯尼耶,而且說走就走。她雖然早就去過加州的和巴黎的迪斯尼,卻從沒有跟媽咪一起去玩過。她要賣力地、熱情地,和媽咪搏命演出大小姊妹,呼嚨大家,哈哈哈。

爺爺看了也很開心,因為他最喜歡看到家里和樂融融。媽咪回到家後卻一點也不開心,一直忙著打手機、喬事情——

老爺子也知道他兒子不管公事、更不管家事,這幾年都是我們孤兒寡母在撐這兩邊。可是我到現在也不過是第二大法人股東的法人代表,隨時都會被換掉!

媽咪,快點收拾行李吧,我們要去迪斯尼啊。

不要吵!喂?你听著,我知道老爺子的股權分配別有文章,他甚至刻意讓老三多拿的那些股份,是用海外公司的名義持有。要是其它兄弟知道,你想後果會怎樣?

媽咪,迪斯尼……

別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就被這個家踢掉,還沒踢走我們母女倆之前,我會先讓你們內部自亂陣腳。再不然我就直接拿委托書,癱瘓掉整個董事會!大家走著瞧!

媽咪……

她達成了媽咪的要求,媽咪也迅速實現了她的願望︰隔天她就被送上飛往東京的班機,前進迪斯尼。與她同游的,不是母親,而是保母。

母女情同姊妹的戲碼,下台一鞠躬。

她很能演的,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戲。戲只能在戲里演,戲外則不是她的世界。不用擔心她會死纏爛打,攪和不清;她知道分寸的。

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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