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多少情 第八章
姜棠的房間很小，沒辦法，誰教他沒錢，搬離了最省錢的宿舍之後，還要等上兩個月才能申請到其他的宿舍空房，所以他只好挑了間最便宜的學生套房暫住一陣子。
因為只是暫時住，所以他也不挑，房間小得只能擺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其他東西再塞一塞，就擠得很難走人。
現在突然來了一只高大的不速之客，他一進來，整間房就沒有可以讓人走動的空間，再加上那只巨大怪物帶來的幾箱家當，這個小房間被塞得像倉庫一樣，人在里頭根本動彈不得。
姜棠雖然平曰脾氣挺不錯，但是三更半夜被人吵醒，小窩又忽然被侵佔，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飄。
「喂，溫大雅，你干嘛半夜三更帶著所有家當殺到我這里來啊？你不是有個‘愛的小窩’嗎？」姜棠口氣很酸地問。
這家伙，有了美麗的女朋友之後就成天不見人影，簡直像失蹤了一樣，害他羨慕得要死，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從那堆小堡士們送給他的情書里挑一個人，也來嘗嘗這種戀愛滋味，不然老是孤家寡人一個，長久下來不但對心理有影響，對身體也不好，唉。
溫大雅一聲不吭，把幾箱家當隨處亂塞，然後抱起其中一箱說︰「你的房間借我放幾逃訥西，我去醫院睡就好。」
「咦？」姜棠這才發現不對勁，「怎麼了？你被美女姐姐趕出來了嗎？」
從知道黎芸年紀比溫大雅大之後，姜棠就常戲稱她是美女姐姐。目光冷酷得像是巴不得立刻殺了他一樣。
姜棠嚇了…跳，他可從沒見過死黨用這種凶神惡煞的神情看他耶。
「不會吧？我剛剛只是亂說的。」
「烏鴉嘴。」溫大雅哼了一聲。
姜棠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下了結論，「看來果然是真的羅。我剛還在想呢，你怎麼會突然恢復男子氣概，不繼續在美女姐姐那兒白吃白住……哇，你要做什麼！」
天啊，他怎麼一下子突然騰空了？姜棠驚得大喊。
「你想飛是不是？」溫大雅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只手扯著他的領子，就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這里可是五樓，我很樂意讓你嘗嘗做空中飛人的滋味。」
「喂！你不要失戀了就把氣出在我身上好不好？」
「誰失戀了？」
姜棠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溫大雅。
「就是你啊，如果不是失戀，怎麼會被趕出來？」
「告訴你，是我自己想要離開的！而且你剛說誰白吃白住啊，我可是堂堂大男人，又不是給老女人包養的小狼狗！」
「大雅，你這話很矛盾喔，你的確是在美女姐姐家白吃白住啊。你跑去住在她那里，有分擔她的房租嗎？有付水電費嗎？你真的戀昏了頭，以為她家就是你家啊？」
「你……」听到姜棠口中說出和黎芸一模一樣的話，溫大雅真的很想把他從窗戶給扔出去算了。
「喂喂喂，不要眼露凶光地看著我。」
姜棠發現自己開始冒冷汗，他偷偷看了一眼窗戶，看見大開的窗戶似乎正歡迎著他，冷汗冒得更凶了。
「大雅，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想和你說……」姜棠吞了一口口水，「可是這樣不太好說話，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
「要說就現在說！我馬上要趕回醫院值班！」溫大雅已經很不耐煩，可是他又很想听听看姜棠對這件事的看法。
畢竟他現在已經心亂如麻，根本沒有辦法好好思考，也許這時候听些別人的意見會有點幫助。姜棠這句話不過是玩笑，卻見溫大雅臉色一沉，望向他的
「可是……」
溫大雅懶得再多說，直接把姜棠帶到窗邊。
「好好好，我說、我說啦！別真的把我丟下去！」
被愛情纏身的人往往是很沖動的，他還是乖一點好了，不要再扯老虎的胡須。
「大雅，從旁人的眼光來看，你們怎麼看都不算是很登對的一對。」姜棠連忙補充，「我說的不是外貌上的條件，而是……年齡與生活經歷的差距吧？美女姐姐已經在社會上工作了那麼久．見識自然和一直待在學校里的實習的小醫生不一樣。
「再說，就算她不嫌棄，可是她的家人呢？如果她的家人知道她的男朋友現在還是一個未出道的實習醫生，會給她什麼樣的壓力？就算她不在乎，還是在家人面前力挺你，可是這樣她的壓力有多大，你又了解嗎？」
溫大雅眯細了眼，瞪著姜棠，「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身邊一堆人都在談姐弟戀啊！」
可惡，說到這個他就有氣！
他以前有個大學同學，因為不想走臨床，大五那年就去申請研究所，結果居然申請上了，之後又變本加厲申請直升博士研究所，也讓他申請過了。那小子成天泡在宿舍與實驗室里，生活圈子小得不得了，卻照樣能交到女朋友，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而且，他的女朋友還是自己從天上掉進他懷里的，兩個人從一開始的互相看不顧眼，到最後愛得難分難舍，女方最後遠去英國念博士，每年寒暑假就迫不及待跑回台灣看男朋友，假期結束了還舍不得離開，小倆口常常在宿舍里上演「十八相送」，搞得大家不想認識他們都不行。
另外，姜棠的姐姐也是愛上了同公司的年輕攝影師，窮追猛打快一年才終于贏得俊男心，現在兩個人也是幸福甜蜜得讓人看了覺得好刺眼。
現在溫大雅也趕流行，愛上美女姐姐，讓姜棠不禁感嘆，現在的女性真是越來越有魅力，越來越厲害，根本是大小通吃，獵物涵蓋的年齡層越來越廣了。
不過，姐弟戀看多了，當中的問題，姜棠當然也看得比別人清楚，而且他和姐姐感情還算不錯，姐姐有時候會找他吐苦水，說姐弟戀其實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樣美好。
女方年紀比男方大，似乎必須承擔比較多的家庭壓力，譬如生育和外貌的衰老問題。
雖然現在整型和保養醫學很發達，但是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歲，就得花更多的心力與地心引力對抗，而三十歲的男人呢？正當盛年，也是正要開始不斷招蜂引蝶的時候，如果不小心看管，或是男人的意志不堅定，誰知道哪天他會不會就被一個比她年輕貌美的小女孩給勾走了。
再來就是收入問題。一開始，兩個人都被戀愛沖昏頭，錢的事情根本被丟在腦後，但是等到現實問題浮上台面後，就會發現兩個人既然年紀不一樣，社會經歷也不同，當然，收入也可能差一大截。
有多少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女人賺得比較多？
男人都有所謂無聊的自尊心，如果這一點沒有處理好，也很容易成為閂後沖突的導火線。
就算像溫大雅這樣不在乎自己和對方的條件差了多少，但男方不在乎，並不代表女方不在乎。
要等到溫大雅有能力負擔兩個人的生活，並且有穩定的收入，起碼還要三年以後，可是問題是，黎芸會不會等他三年？
以她這樣的好條件，大可以直接找一個工作已經穩定，甚至有房產、車子的可靠男人，不必守著一個苦哈哈的小醫生。
而且，一個女人又有多少的三年可以等待？
三年的時間，生下的孩子都會走路、叫爸媽了，誰知道這三年之中又會有什麼變化？
在姐弟戀的關系中，男人通常是比較天真的那一方，總以為有了愛情就能搞定一切，沒有經過必要的歲月洗禮，或是累積足夠的戀愛經驗值的他們，往往很難了解為什麼女人常常擔憂一些他們認為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遇到不思長進的男人，一陷入姐弟戀里，女人就好像撿了個兒子回家養，可是，女人要的不是兒子，而是靠得住的老公，所以，這些男人的下場往往是被踢出家門，然後還是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听完了姜棠的長篇大論，溫大雅的手也酸了，他把姜棠放下來，嘆了口氣。
姐弟戀真的有這麼多困難嗎？
憊是其實每一種愛情都有它的困難，所以才需要兩個人一起努力解決，不是嗎？
他很想解決問題，很想一直和黎芸在一起，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太年輕，給不起她所要的嗎？
她到底要什麼呢？
他已經盡量抽時間陪著她、看著她了，難道這樣還是不夠？所以她才會去找別的男人？
仔細回想起來，他和黎芸在一起的日子里，的確付出的並不多，反而像是個貪心的孩子，不斷在她身上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一一她的身體、她的感情、她的溫柔，還有她對他的寵愛。
他真的……好愛好愛她，可是為什麼卻傷害了她？
他到底該怎麼辦？
也許……兩個人暫時分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一下，問題的答案便會漸漸浮現吧？
現在他也只能這麼希望了。
一個月後。
姜棠房間里的電話響了。
他從一堆雜物中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模索了半天，找到了自己的手機，但聲音不是從上頭傳來的。
那是誰的電話？
電話鈴聲繼續響著，又不像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姜棠昏沉的腦袋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禁申吟了一聲。
他爬起來，在房間里東翻西找，本來他很希望來電的人可以死心了，他絕對不可能在一分鐘之內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找到溫大雅的手機，但是打電話的人卻十分有耐心，刺耳的鈴聲一直沒中斷過。
姜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找到溫大雅的手機。那個死小子，既然手機不帶在身上，又何必開機？真是擾人清夢！
「喂？哪位？」接起電話，姜棠的口氣很不好。
「阿雅嗎？」電話那頭是道蒼老的聲音。
噗，阿雅？
誰敢這樣叫溫大雅？
「您找哪一位？」
「我找阿雅啊，你不是阿雅嗎？」
「我不是。阿雅是誰？是溫大雅嗎？」
「是啊、是啊，你是誰啊？怎麼會有阿雅的手機？」
「我是他同學。」
「方糖嗎？」
「什麼方糖？」姜棠滿臉黑線，「你到底是哪一位啊？」
「我是阿雅的女乃女乃啦，來台北看他，可是我坐計程車到他宿舍，宿舍卻不見了。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啊？」
姜棠看看手表。現在溫大雅大概還在開刀房吧？
「溫女乃女乃，大雅現在在醫院忙喔。」
這一個月來，那家伙簡直是個工作狂，幾乎住在醫院，睡在病例堆里，有手術要做，他也常自告奮勇跟台，盡一切的機會學習與觀摩，幾個教授對他這樣的勤奮表現都贊譽有加。
也幸好這陣子他都待在醫院里，很少回姜棠這里，不然兩個大男人擠在一間小房間里，別說他覺得怪，外面的人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尤其是現在正流行什麼男男戀，隔壁幾間住的又是喜歡幻想、沒事就抱一堆男男小說啃個不停的女大學生電話那頭的溫女乃女乃又說話了，「既然這樣，那請你來接我吧。」
姜棠一頭霧水，「接你？做什麼？」
「帶我去找阿雅。」
「可是我等一下就要……」
「老人家說的話要听喔，我現在就在你們以前宿舍的門口，快點過來。」
「等等……」姜棠正要說他們以前的宿舍離醫院很近，要溫女乃女乃直接去醫院找人就行了，但她已經先一步掛斷電話。
宿舍前的工地旁，果然站著一位小蚌子的老女乃女乃，她穿著寬松的深藍色布衫，灰白的頭發梳成一個髻，挽在腦後，腳下穿著黑色的功夫鞋，乍看之不好像是從六。年代直接走出來的人物。
溫女乃女乃一看見姜棠就喊，「方糖，方糖，在這里。」
姜棠左右看了一下，「誰是方糖？」
「你啊。」她理所當然地指著他．
「我是姜棠啦。」
「姜糖？喔，對不起，我又記錯了，老人家記性不好嘛。來來來，幫女乃女乃提一下東西。」
溫女乃女乃移了移身子，露出後頭的一大堆土產，有自家種的高麗菜、絲瓜、菱角、香蕉……等等蔬果，姜棠看得都傻眼了。
「這些東西，台北都買得到啊。」他指著那堆暈然等一下要他搬回去的農產品。
「可是我們自己種的沒有撒農藥，比較健康。」溫女乃女乃很堅持。
姜棠嘆了一口氣，也不多爭辯．正當他認命地想要把這些東西都扛走的時候，溫女乃女乃突然又問他，「姜糖，阿雅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姜棠看著她，好一會兒後才道︰「他……應該還沒有對家里的人說吧？」
溫大雅的「戀愛」來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也莫名其妙，前前後後加起來大概只有三個月，快得連消息都還來不及傳遞出去，頂多只有他身邊幾個較要好的朋友知道而已。
那溫女乃女乃是怎麼知道的？
「果然是真的。」溫女乃女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陣子我打電話給他，總是覺得他不對勁，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
老人家見多了世面，雖然和孫子差了好幾十歲，但是不管哪個年代，是不是談了戀愛，有經驗的人總是可以很容易就判斷出來。
溫大雅這兩個多月以來根本沒有打電話回老家，溫女乃女乃想念孫子，打電話找他，他不是說在忙，就是手機根本不開機。這實在很不像她一向疼愛的乖孫子，而且在講電話的時候，他也常常心不在焉，講幾句話就想掛斷，似乎真的有什麼很要緊的事情。
有什麼東西會比女乃女乃或是自己的親人還重要？
溫女乃女乃了解自己的孫子，推想一下，就知道他九成九是談了戀愛。
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在深陷戀愛的當下，眼里便只有對方，什麼都不顧，連說起話來都會不自覺地魂不守舍，不然就是講話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開始面帶微笑思念起對方的一顰一笑。
有時候溫女乃女乃打電話給孫子，總是能感覺到他很快樂，非常、非常快樂，她甚至能想像孫子臉上有著滿滿的笑意。
那應該是幸福的笑容．
只有戀愛能讓人那麼快樂，在無意間時時刻刻流露出幸福的氣息，連旁人都能感受得到，或是說，想躲都躲不掉。
那種幸福的能源會散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眼楮都睜不開，然後心里羨慕得要命．
姜棠心想，既然溫女乃女乃都已經猜到八，九成了，她又是溫大雅的親人，告訴她實話也無妨，于是，他便把大概的情況說了一下。
溫女乃女乃听完之後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下了個決定，「帶我去看看那位小姐。」
「呃，溫女乃女乃，你要去找美女姐姐？為什麼？」
「好奇嘛，想看看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阿雅這樣神魂顛倒，連家人都快忘得一干二淨了。」
「可是我不確定她的地址……我只記得大雅說過，美女姐姐好像也住在這附近，不過，我倒是听大雅提過她上班的地點，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在那附近找到她。」
「走吧、走吧！老人家難得上台北，你順便帶我四處逛逛也好。」溫女乃女乃一把捉住姜棠的手，揮揮拐杖，立刻招來一輛計程車。
「等等……等……！我還有事情耶！」
「沒關系、沒關系，待會兒我請你吃飯。」
「這不是重點，是……」
是他終于約了一個小堡士，等一下兩個人要去看電影，誰知道會突然被一個老太婆打斷？
「走吧、走吧！」溫女乃女乃看似瘦弱，其實十分強健，務農的生活讓她即使年紀大了還是很有力氣，用力一堆就把姜棠先推進了計程車里。
「溫女乃女乃，我要去約會啦！」姜棠終于忍不住說出口。
「好啊。」
懊啊？什麼意思？他一頭霧水。
「那就把你的女朋友接來，大家一起去熱鬧一下。」溫女乃女乃露出兩顆金牙笑著說。
姜棠翻了翻白眼。他真的很想跳車耶！
可是溫女乃女乃的手緊捉著他的手不放，加上他又不想當著計程車司機的面發脾氣，欺負老人家，想了半天，最後只好暫時先忍住，決定待會兒回去見到溫大雅之後一定要好好抱怨一番。
他認命地拿起手機，播了通電話向小倩解釋，為什麼第一次約會他就不得不失約……
嗚……為什麼他的戀愛路這麼多舛？
為什麼不會有像美女姐姐那樣漂亮的熟女主動來找他？
為什麼只有老女乃女乃對他這麼殷勤，還主動捉著他的手不放？
他越想越哀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還是今年的戀愛運太差，所以他只有在一旁羨慕別人的份。
天知道，連溫大雅因為失戀而痛苦的時候，他也會發神經的在心里偷偷嫉妒！
至少那小子還有機會失戀，但是他卻沒有啊。
可惡，他也好想那麼痛苦一次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