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之怒 第九章
「過來。」雲飛渡對著水半夏伸出了大手。
水半夏卻固執地站立在原地不動,甚至還因為余怒未消鼓起了臉頰,小嘴也抿得緊緊的。
「過來。」雲飛渡皺了皺眉,再次說道。
嚴峻在她的背後推了她一下,水半夏朝前踉艙了一步,卻又停住,這次她還回頭狠狠瞪了嚴峻一眼,氣憤他的沒情沒義。
雲飛渡濃眉一揚,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拽到懷里,俯在她的耳畔低語,「你還敢跟我嘔氣?嗯?居然和我的朋友‘私奔’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你……」水半夏氣極,剛想吼他,卻看到那個青衣男子站了起來,朝他們這邊一笑,她頓時目瞪口呆。
只是淡然一笑,她就覺得這高山峻嶺都沒了顏色。
男子很高大,看起來比雲飛渡還要高一些,古銅色的肌膚,眉眼間與雲飛渡依稀有些相似。濃密黑發在頭頂綰了個發髻,只用絲帶系住,並沒有任何玉石裝飾,身上的衣服也不過是尋常可見的青色布衣,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極為潔淨好看,烘托出極為華貴的氣質,就好像一顆夜明珠放在黑夜里越發顯得明亮。
男子身上有一種睥睨天下,傲岸沉著的氣度,內在的光華令人在他面前會不由自主地屏息臣服。
水半夏看得入迷,雲飛渡吃醋,狠狠在她的胳膊上擰了一下,害她吃痛地叫了起來,「啊!懊痛!」
「他就是我的大哥,也是‘白玉京’的老大,蒼軒。」雲飛渡把水半夏拉到男子的面前,沉聲向她介紹。
「你好,小女子叫水半夏。」水半夏誠惶誠恐地乖乖施禮,「因為誤闖了雲飛……雲公子的船才相識的。」
嚴峻在後面暗自咋舌,「白玉京」的老大果然不一樣,在他面前,連水半夏都變得這樣乖巧可人了呢。
想當初她對著雲飛渡可是大呼小叫的。
「水姑娘,不必拘禮。」蒼軒揮了一下手,「坐吧。」
「謝……謝謝。」水半夏膽戰心驚地坐下,發現那兩個男人還站著時,又急忙跳起來。
「水姑娘,或者應該稱為五弟妹了?」蒼軒的目光盯著雲飛渡,卻詢問著水半夏。
水半夏低下了頭,臉頰緋紅,與雲飛渡正在鬧別扭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對著蒼軒說出口了。
「是這小子欺負了你吧?」蒼軒依然看著雲飛渡。
水半夏忍不住也怯怯地瞄了雲飛渡一眼,最後還是點頭,「嗯。」
「我只是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凡俗女子,是不是貪財貪勢,是不是奴顏媚骨,是不是只要得到了雲夫人的寶座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雲飛渡坦然道。
「你……」顧不得蒼軒在跟前,水半夏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咬住嘴唇,盯著這個狂妄自私的男子,「既然信不過我,何必要我?」
「信任是需要長時間才能得到驗證的。」雲飛渡若有所指地說。
水半夏胸口一陣氣悶,惱怒地別開頭。
「五弟妹。」
听到蒼軒喚她,水半夏慢慢地轉頭看他。
「以後如果他還敢這樣欺負你,你就這樣狠狠給他一拳吧。」蒼軒淡淡地說著,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記重拳就以雷霆萬鈞之勢落在雲飛渡的胸口。
就連雲飛渡也錯愕萬分,胸口的疼痛遠不及被蒼軒打了一拳的沖擊來得厲害。
在他的記憶里,蒼軒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兄弟動過手。
「這一拳只是為了警告你,以後做事別總想著自己,多少也替他人想想。」蒼軒逼近雲飛渡,低聲道。
雲飛渡的目光閃躲了一下。
「你把‘白玉京’當作了什麼?把這些兄弟當作了什麼?你以為只要每年都送來成堆的黃金白銀就夠了?一去經年不肯回來,你知不知道鳳南每年春節都為了你而郁郁寡歡?」
「哥……」雲飛渡低下了頭,「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有何用?」蒼軒在他的頭上拍了兩下,宛如眼前的大男人還是當年那個任性妄為的孩子,「有什麼話對鳳南說吧,如果他肯原諒你,就什麼事也沒有。」
「鳳……二哥他的傷好些了嗎?」雲飛渡的語氣越發沉悶。
「好多了,多虧了小七,跋山涉水弄來了許多奇藥,發作時已經沒那麼厲害了。」蒼軒淡淡地說。
「喔。」雲飛渡應了一聲。
「弟妹的事,嚴峻用飛鴿傳書告訴我了,她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子,千萬別傷了她的心。」蒼軒再次揉了揉他的頭,嘆了一口氣,「小五,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以為你這輩子都要孤身一人了。還好,水姑娘出現了。」
提起水半夏,雲飛渡一直苦悶的臉上終于浮起一抹輕柔的笑意。
「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以後有什麼需要,盡避找我。」蒼軒回頭對水半夏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傲,讓水半夏再次看得入迷。
懸崖高台上只剩下兩個人。
「看夠了沒有?」雲飛渡把水半夏拽入自己的懷中,滿是醋味地責問。
「沒有。」水半夏想從他的懷里掙扎出來,恨恨地說。
把她的身子固定住,雲飛渡低頭看著她,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人的鼻尖幾乎觸到一起……
水半夏半眯著眼扭開頭,胡亂揉著他的頭,「好了啦,讓我睡一會兒,這幾逃詡趕路,快累死了。」
唉,這個男人一旦卸除了心防,簡直就成了牛皮糖,黏得煩人。
「還敢說?!本該五天的路程,你們卻走了七天半。」雲飛渡笑著捏住她的小鼻子,「東看看西瞧瞧,我看你游山玩水很開心嘛,哪里有一點為我傷心的樣子?」
「唔……誰……誰說沒有?」水半夏支吾著,有點心虛。她生在炎熱的南方,第一次到北方來,看什麼都新鮮,自然會玩得入迷一點。
只有一點點喔。
「不問我為什麼那麼對你嗎?」雲飛渡忽然問。
水半夏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那些鶯鶯燕燕都被我趕走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雲飛渡接著說。
「哼。」水半夏裝出不相信的模樣,心里卻是很歡喜。
「我告訴你為什麼我不喜歡女人吧!」
水半夏詫異地看著他,見他的眼神迷惘,便說好。
雲飛渡望著她好一會兒,始終沒有開口。
水半夏朝他的懷里拱了拱,並不催促他。
她知道他要說的話一定很難說出口。
「我從小就不喜歡女人,因為母親一點也不愛我,我是由女乃娘撫養長大的。」雲飛渡的眼神變得冷酷,嘴角有一抹冰冷的紋路。
母親對于孩子的成長有多麼重要,水半夏自然明白這一點。
「我的父親算是個有權勢的人,但是他太熱衷公務了,一年到頭都忙碌不休,除了偶爾檢查我的課業,也幾乎從不過問我的生活。我的母親很漂亮,美麗得像畫上的仕女,她也很有才,琴棋書畫無不精通。」
「喔……好厲害。」對琴棋書畫一塌胡涂的水半夏不由得驚嘆。
雲飛渡冷笑,「有才未必有德,有貌更未必有貞潔。」
水半夏的心一顫,不敢再接話。
「她和我父親是指月復為婚,兩人表面上相敬如賓,實際上根本沒什麼交流。雖然家庭不夠溫馨,但我慶幸自己還有幾個朋友,嚴峻很早就被派給我,一開始做書僮、伴讀,後來我寧願他做我的朋友和兄弟。二哥蘇鳳南,四哥白行簡,小七沈一醉都是那時候就認識了,大哥也見過幾面,但不熟識,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怕他。」雲飛渡苦笑一聲。
水半夏沉思了一會兒,「我也覺得蒼大哥很有威嚴。」
「何止威嚴?還很有手段。」雲飛渡繼續苦笑,「我真的沒想到他會打我,但是這一拳卻輕易化解了你心中的不甘,以及我幾年之後厚著臉皮重返‘白玉京’的尷尬。」
「喔喔,一箭雙雕。」水半夏崇拜得眼楮亮閃閃。
「好了,不用這麼高興吧?」雲飛渡忍不住蔽了刮她的小鼻子。
「他都是為了你好,即使打你打得那麼狠,我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水半夏說。
雖然只見過一次面,沒有說上幾句話,但她感覺得出來那個傲岸男子眼神中的感情。
如果說雲飛渡的眼楮像幽深的大海,那個男子就像無垠的夜空,深邃而遼遠。
「他是很愛我。」雲飛渡坦承不諱,「因為我們是真正的兄弟,血脈相連。」
「咦?是真正的兄弟?那你們為何姓氏不同?」水半夏好奇地追問。
她看到蒼軒的時候,確實覺得兩人的眉眼之間有些相似,沒想到真的是親手足。
「因為我的父親不是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也不是我的母親。」雲飛渡的眼神再次變得冷酷。
「呃……那你們怎麼還會是兄弟?」水半夏被他說的關系弄得頭昏腦脹。
「我的母親和他的父親私通,就有了我這個孽種。」
「雲飛渡!」水半夏尖叫一聲,「我不許你這麼侮辱自己!」
「這是事實。」雲飛渡的眼神卻冰冷而沉靜。
現在他已經從那個丑惡的事實中走了出來,所以可以這樣坦承不諱。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懷中的小女人。
因為她,他不再把天下的女子都看成烏鴉一般黑,不再心如寒冰終年不化。
水半夏垂下眼,翻身背對著他,把頭埋在臂彎里。
她哭了起來。
聲音很小的嗚咽,卻心痛難忍。
「半夏。」男人從背後擁抱住她,嘴唇在她縴細的肩頭摩挲,「你不會離開我吧?」
「嗯。」水半夏應道。
「不會背叛我吧?」
「不會。」水半夏轉過身子,盈盈的大眼楮坦率而真誠地望著他,「永遠也不會。」
雲飛渡眼中的冰冷殘酷漸漸消散了,綻放了一個從相遇到現在最開心的笑臉,燦爛得像個單純無心機的孩子。
「那麼,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絕不會讓你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