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焚歌 第七章
蒼心蕊從房間出來時,意外地看到蘇鳳南就站在門口。
他倚在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正低著頭若有所思,看到她出來,便向她伸出手。
「回家。」
蒼心蕊的眼圈紅紅的,看到他若無其事的表情,心里更疼。
她順從地遞過手讓他握著,跟著他回「鳳居」。
沿途遇到一些人向他們打招呼問安,蘇鳳南冷淡但有禮地一一回應了,蒼心蕊則一直心不在焉。
一直走進「鳳居」的大門之內,男人才聲音冷淡地吩咐︰「以後少跟祁雲擎來往。」
蒼心蕊怔了一下,想起祁雲擎說的,鳳故意纏著他,阻撓他和她來往,她難過的心情總算稍微好了一些。
這男人明明吃醋了,還故意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可愛。
所以她故意調皮地反問︰「為什麼?他可是當朝太子殿下呢,怎麼能得罪?」
「世上沒有比皇宮更污穢的地方。」男人回答。
「什麼意思?」蒼心蕊皺眉。
「芽芽,皇宮不適合你。」
「見鬼,你到底想說什麼?以為我會進宮去當太子妃嗎?」蒼心蕊猛然甩開他的手,氣得面河邡赤。
蘇鳳南沒有辯駁,只是伸手把她攬進懷里,抱住。
「芽芽,我只是舍不得你。」
只是舍不得你。
簡簡單單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她能體會得出他復雜傷感的思緒。
這麼好的鳳,為什麼命運這麼乖舛?
蒼心蕊的臉埋在他的胸膛里,壓抑到無法再壓抑的委屈突然間涌了出來,她緊緊抱住男人的腰,再也無法承受這種種噩耗,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頭昏腦脹,最後就昏昏睡去。
蘇鳳南坐在椅子上,抱著她,看著她哭到腫起的雙眼和一臉狼狽,久久沒有動彈一下。
*
「姑爺?」天濛濛黑時,雨點敲了下門,走進來。「晚飯準備好了。」
看到小姐躺在姑爺的懷里昏睡,雨點急忙走進內間,手腳俐落地將被子展開放好。
「姑爺,讓小姐在床上睡吧?」
蘇鳳南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抱著蒼心蕊朝里走。
他的小妻子柔軟溫暖的身體,正好填滿他空虛的懷抱,讓他舍不得放下。
雨點看得好笑,「姑爺,您的手臂一會兒就要麻了。」
蘇鳳南笑一下,戀戀不舍地把蒼心蕊放下,為她蓋好夏天專用的涼被。
「雨點,弄點溫水來。」
「是。」
雨點看著蘇鳳南用絲巾為蒼心蕊擦拭臉上的淚痕,覺得自己的存在有點多余,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晚飯先收著,一會兒等小姐醒來再熱一熱吧。
*
蒼心蕊半夜醒來,頭痛得就像要炸裂開一樣。
眼楮也很痛,睜一下都難受。
臥室內很黑,但是外間的燈光透過珠簾照射進來,讓人在黑暗中也感到安慰。
她慢慢坐起來,抱著枕頭發呆。
這時男人挑開門簾走了進來。
「醒了?」
她嗯了一聲,呆呆地看著黑暗中男人模糊的影像,依然有些昏昏欲睡。
蘇鳳南搖搖頭,曲膝給她穿好繡鞋,又抱她下床,
「肚子餓不餓?」
「在咕咕叫。」她老實地回答。
他哈哈大笑,抱她到外間的桌前坐好,又拿了濕布巾為她擦手。
「雨點今天特地為你煮了螃蟹,你卻早早睡了。」
「啊,我最喜歡吃螃蟹了。」蒼心蕊終于綻出一絲笑容。
「我讓她先去睡了,我去熱一熱飯菜。」
「我去。」蒼心蕊拉住他,讓他坐下,自己轉身進了小廚房。
飯菜熱好,蘇鳳南取了上好的花雕。
「難得好菜下酒。」他笑道。
「我也要喝。」
男人親手為她剝螃蟹,將鮮女敕的蟹肉和蟹黃放到她面前的小盤子里,她就蘸了調料,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鳳。」
「嗯?」
「我在外面的時候,見識到許多新鮮的事。」
「喔?」
「比如有錢的男人三妻四妾。」
「怎麼?心懷不平了?」他含笑看著一臉激憤的小泵娘。
「可是最讓我不解的是,就算是一夫一妻的平民百姓家里,女人也絲毫沒有地位。比如我在一位農戶家里過夜,妻子做了飯,卻不允許上桌陪客人吃,只能自己盛一點菜,躲在廚房里吃。」
蘇鳳南怔了一下,他出身名門,從小又進了宮做太子侍讀,對于普通百姓的生活了解也不多。
「鳳。」
「嗯?」小泵娘絮絮叨叨的時候,他向來都充當安靜的傾听者。
「你是不是也只把我當成了暖被窩的工具?也認為女子生來是比男人低賤的?我記得你很討厭女人。」
蘇鳳南停下了剝螃蟹殼的手。
「你很疼我很寵我,恨不得讓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連傳宗接代的事也不用我做,可你依然看輕我,只把我當作一個易碎的花瓶,好看的擺設吧?」
「芽芽。」男人的臉色很不好看,聲音帶了隱隱的怒氣。
「你有什麼苦都不對我說,就連……就連床笫之事也只單純取悅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很快樂了嗎?」蒼心蕊也放下了筷子,第一次直視著臉沉似水的男人。「你當我還是三歲的小女圭女圭,是大傻瓜嗎?還是當我嫁給男人就只為了在床上享樂?如果那樣,我隨便嫁給哪個男人不都一樣嗎?」
蘇鳳南眼前發黑,他閉了下眼,等那股激蕩的情緒平息下去,才緩緩睜開眼,看著蒼心蕊。
「芽芽,不要侮辱我。」
「可是你不是毫不猶豫地侮辱了我嗎?」
「芽芽!」
「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嗎?」小泵娘激動起來,一揮手,桌子上的杯盤連帶著各色菜肴湯汁,碎裂潑滿一地。
睡在側房的雨點被這 哩啪啦的聲音驚醒,急忙披衣下床,卻見小姐像發怒的小貓一樣,正對著姑爺張牙舞爪。
她站在門外,不敢踏進去半步。
雖然在爭吵,那卻是一個無法讓外人涉足的兩人世界,她根本沒法進去勸架。
「那麼重要的事你也瞞著我,吐血就像吐口口水那樣簡單嗎?那種事……那種事不做會死啊?你當我是婬賤的女人嗎?」
「芽芽,不許這麼說自己。」蘇鳳南伸手抱住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女人,「你太激動了,听我說,听我說,好嗎?」
「我不要听,我再也不要听了!」憤怒的小貓在他懷里掙扎,「鳳是壞蛋,是騙子,大騙子。」
「芽芽!」男人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我抱你是因為我想要你,就這麼簡單!」
「可是你身體不行……」
「男人是最容忍不了被人說「不行」的。」這麼說著,蘇鳳南的嘴角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
「你還笑!我在說認真的!」蒼心蕊揚起拳頭捶他。
「我也在說認真的。」他低頭盯著她,聲音沙啞。
「你……」蒼心蕊吃了一驚,明顯感受到了抵在自己柔軟上的滾燙物體。
她在他的懷里掙扎,盛夏的天氣,穿的衣裳單薄,彼此耳鬢廝磨,讓他早已情動。
老天!
那灼熱的感覺幾乎要燒毀了阻隔兩人之間的衣裳。
蒼心蕊申吟一聲,小臉瞬間紼紅。
「不是故意隱瞞,我只是想要你,明白嗎?」蘇鳳南抱著她轉身入內室。
男人身上淡淡的皂莢香味嗅入鼻端,肌膚相貼的溫度讓她忍不住微笑,蒼心蕊的憤怒忽然間煙消雲散。
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虛弱過。
雨點偷偷吐了下舌頭,在外面輕輕把房門關上,那一地的杯盤狼藉還是等明天再收拾吧。
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麼和姑爺爭吵,但人家都說,夫妻吵架,床頭吵了床尾和。
明天,他們又會恩恩愛愛了吧?
*
蒼心蕊有些自暴自棄,任憑男人解下她的衣裳……
窗外天色微微發白,居然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
蒼心蕊手腳發軟,覺得有點昏昏欲睡。
她忽然感到頸項上熱熱濕濕的,懶懶地動了一下,伸手想把半濕的長發撩起,結果一觸卻滿手濕黏。
她一驚,連忙將手移到眼前,盡是刺眼的鮮紅。
「鳳!」她整個人跳起來,反身抱住臉色死白的男人。
「呵……」蘇鳳南慘笑,「別怕,血吐出來就沒事了……幫我穿上衣裳,送到書房……叫杜漸……」
說到最後,他的氣息已經很是微弱。
這次太過放縱,持續時間太久,他甚至沒有力氣下床了。
但既然蒼心蕊已經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最糟也就不過如此了。
*
杜漸在為蘇鳳南療傷的時候,蒼心蕊守候在門外,寸步不離。
「小姐,喝口水吧?」雨點擔心地看著容顏憔悴的她。
她搖搖頭。
雨點終于意識到事情嚴重了,這可不是床頭吵了床尾和的小事了。
兩個時辰後,杜漸終于打開了房門。
蒼心蕊看看他,杜漸嘆口氣,低頭離開。
蘇鳳南盤膝坐在軟榻上,還在靜靜調息。
蒼心蕊走進來,坐到他旁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已經面有血色,才淡淡開口道︰「鳳,我決定了。」
蘇鳳南睜開眼,疑惑地望著她,
「我要跟祁雲擎進宮。」
蘇鳳南皺起眉。
「我想過了,既然這毒是宮里配制出來的,那麼解藥也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而且皇宮大內的醫術最為齊全,我一定能夠——」
「不許!」男人打斷了她。
「我一定要去。」
「不許!」
「我要去!」
「芽芽!」
「難道你就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吐血,看著你受苦嗎?」
「其實,我已經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啊?」蒼心蕊呆住。
「牙芽,我不覺得自己現在有多苦。」蘇鳳南認真看著她,「我可以疼你愛你,你是我最珍貴的寶貝。」
「可是我很痛苦!」蒼心蕊搖頭,「如果我們兩人的情況換過來,每次都是我在吐血,你能忍受得了嗎?你還會向我求歡嗎?」
蘇鳳南啞然。
「鳳,為什麼不解毒?」
「一定要解嗎?」蘇鳳南神情抑郁地反問。
「一定要!」突地想到一個可能性,蒼心蕊臉色登時大變,「難道解毒需要冒著生命危險?」
「不需要。」
「那就解啊,為什麼不解?」
蘇鳳南沉默良久。
「好吧,我解毒。」
他抱了一下小女人。
「芽芽,記住,無論如何我都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