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種 第九章
斑聳的水泥圍牆,將空間圈成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牆頭上纏繞的電眼,說明了牆內的一切都被監視著。
陰涼的氣侯,濃密雲層遮蔽了天空,為這棟坐落在人煙稀少處的建築物蒙上一層詭譎的氛圍。
一道沉重的鐵門開戲,發出刺耳的咿呀的聲響,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舉步維艱地踏出來。
鐵門在男子身後緩緩闔上,他沒有回頭。
「爸。」
前方,一個清秀的女人紅著眼眶,壓抑激動的心情輕聲呼喚,快步走向中年男子,為他拎過手中的行李,對著他微笑。
中年男子先是一怔,臉上的表情復雜,訝異、欣慰、感動和愧疚的情緒充斥他心頭,令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跟女兒開口,僅能僵硬的笑了下。「小薇,你……長大了。」看著褪去少女青澀模樣的女兒,毛立誠心中有千千萬萬的抱歉。「這幾年苦了你。」
「爸,不要這樣說。」毛書薇看著父親,情緒難掩激動,不愛听父親說那些話。「回家吧。」她說,拎著父親少少的行李,主動牽著他的手,走向一旁等待的車。
她沒有回頭看父親臉上的表情,只知道父親的手,不停地發抖。
毛立誠落下一滴淚,一手火速抹去,任憑女兒牽著另一手,走往回家的路。
毛書薇將父親的行李放進後車箱,為他打開後車門,讓他坐進去。
「伯父。」
毛立誠才坐進後車座,立刻發現駕駛座有個面生的年輕男人,對方禮貌性地喊了他一聲,令他不禁驚訝。
裴夙轉過頭打招呼。「您好,我叫裴夙,您可以喊我阿夙。」
「……你、你好。」毛立誠臉上閃過一抹羞愧,輕握了一下裴夙伸來的手後隨即縮回。「麻煩你來接我,真不好意思。」說完他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外頭,神情有抹尷尬,想問對方跟女兒的關系,卻也問不出口。
「走吧,回家了。」毛書薇坐進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笑著說出這句多年來想說的話。
爸爸總算可以回家了。
裴夙點點頭,將車子開上道路。他知道自己的出現太突兀,而且這時間點向長輩介紹自已跟毛書薇的關系也不恰當,于是他體貼的為毛父留顏面,沒有再開口打破沉默的氛圍。
隨著車子行進,他們身後那棟巨大的建築物漸漸縮小,在後視鏡中消失不見。
「爸,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很久沒吃牛肉面了吧?去吃牛肉面好不好?」毛書薇回頭問,輕快的語調顯得有些刻意,她越想表現平常,反而越不自然。
「不了。」毛立誠搖搖頭,拒絕女兒接風的好意,想了想,躊躇一會,最後還是決定道︰「先到林家去吧。」
案親說出口的地方,讓毛書薇的笑容僵硬。「不先吃點東西嗎?還是先帶你去……」她還想勸父親,可卻見父親搖了搖頭。
她不知如何是好,求救的視線瞟向裴夙。
裴夙連忙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大掌握了下她的手。「沒事,有我在。」他繼續專注地開車說。
車子開出少有人煙的道路,平穩快速地駛向人群緊集的城市,最後來到那間位于住宅區的老舊面包店。
毛立誠下了車,眼眶逐漸泛紅,踩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店門口。
正在店外擦拭玻璃櫥窗的少女兒了他嚇一跳,怔楞一會後才抓著抹布奔進家門呼喊著,「媽、媽,他……他來了!」
站在店門口,毛立誠情緒激動,直到看見被腎病折騰到近日才出院回家療養的婦人,他立即紅著眼眶,雙膝一彎,直接下跪。
「毛先生,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婦人驚呼出聾,連忙上前來扶持,無奈毛立誠硬是跪著不起來。「我對不起你……我也還不起……」毛立誠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地說。
門口的騷動引起附近居民注意,不少人紛紛探出頭來,聚集著看熱鬧。
毛書薇也瞧著這一幕,交頭接耳議論的人群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清晨。那時,年輕的她蒼白著臉僵立在一旁,孤立無援的感覺使她渾身發冷……
一個溫暖有力的手臂圈住她肩頭,身子落入厚實的胸膛中,消退了她打心底冒出來的冷意。
她回頭,看見站在她身後、始終帶著堅定眼神望著她的裴夙。
她微笑了,感激他此時陪在她身邊,給她支持的力量。
「說這些干麼?夠了夠了,這幾年你們也做得夠多了,別這樣,快點起來……」婦人同樣淚眼相對,扶起跪著的毛立誠。「進來坐。小亭,給叔叔倒杯茶。」
「好。」少女輕應聲和,有點僵硬地對毛立誠一笑,很快又撇過頭走進屋子里。
一行人正要進屋,婦人熱心地對毛立誠噓寒問暖,一名少年卻突然沖出來,帶著一臉不善的神情對毛立誠大叫,「你還有臉來我家?你憑什麼?滾出去!」他的音量吼得人盡皆知,讓人下不了台。「你這個殺人凶手!」
「殺人凶手」這四個字劃破平靜的假象,讓所有人表情一變,婦人蒼白的臉色更蒼白,毛立誠則垂下頭,雙腳停在原地,沉重得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想踏進我家?可以啊!你讓我爸活過來啊!喂,毛書薇,你不是很厲害,有求必應?你快讓我爸活過來啊,帶你爸來做什麼?與其做這種事,不如快點想辦法怎麼讓死人復生……」少年的話尖銳又咄咄逼人,卻讓人無從反駁。
毛書薇被點名,被嗆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神色僵冷,想端起無畏的面孔武裝自己,卻發現再厚的盔甲也敵不過事實造成的殺傷力。
裴夙將這情景看在眼底,火大地想上前教訓一下不講理的臭小表,「你這……」
毛書薇拉住他的手,乞求地對他搖搖頭。
他心疼地望著她,只能不甘願的咽下這口氣,大手反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無論那些看熱鬧的旁人如何議論,他就是要握著她的手,跟她站在一起。
「看在你和你爸的面子上,我現在不跟他計較。」裴夙強調他的隱忍是為了她。
案親是殺人凶手——這樣的罪名壓垮了毛書薇的世界,粉碎了她的夢想、她的未來。她的父親入獄後,她便藏著這個秘密,遠離自己原本的生活。
她休學消失,其實不只是因為躲避裴夙、因為她有了他的小阿這麼簡單——是的,比起未婚懷孕,她父親的事更讓她難以承受。
那天,裴夙跟蹤她到醫院後,親耳听見她向婦人談到自己的女兒,發現兩人共育一女,更逼她說出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懷著這秘密來到他身邊,為的是女兒,她早抱著一輩子不告訴任何人自己就是孩子生母的打算,想就這樣待在女兒身邊,默默的看著她長大——
「都是那一夜,我的生日……如果我回家了、打完工沒有為你留下,也許我就能阻止我父親做傻事。他只是想幫唯一的女兒過生日,但手邊卻沒有錢……」
案母離異後,毛書薇跟著父親,但父親長年失業靠打零工維生,一直負擔不起女兒的學費,長久以來,父親總是對她這個女兒有著深深的愧疚。
那一天,是她十九歲生日,父親只是想讓女兒開心,想給她一個驚喜,可身上偏偏沒有錢,于是便挺而走險,在家附近的面包店搶了一個小蛋糕。
然而,店老板恰懊出櫃台逮到了他,兩人在店內扭打起來,父親將店老板推倒,對方卻不慎撞到擺在桌面上的面包刀,突起的刀鋒深入月復腔,店老板不久就因為失血過多傷重不治……
就這樣,毛立誠在女兒生日當夜被送進警局,之後便因過失殺人入獄服刑,而毛書薇,從此不過生日。
因為生命的代價太昂貴,她沒有親手傷害別人,但事件的起因卻是為了她。背負著這樣的罪惡感,慶生對她而言,太奢侈。
「我爸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想要傷人的意思,他告訴老板,他賺到錢就會來還,但老板不相信……怎麼會相信呢?爸不是故意的,卻為了我犯下這種錯誤,我怎麼還能再自私地抱持自己的夢想?爸爸為了我,毀了另一個家庭……」
裴夙永遠也忘不了,那夜毛書薇在醫院里對他說這些話的眼神,黯淡無光,就像是心如死灰一樣。
所以,她選擇一走了之,消失了,不跟任何人聯絡,也封鎖了所有消息。她放棄學業,放棄自己想要的未來,為父親犯下的過錯贖罪,沒有發現自己懷了身孕,等到她察覺時,胎兒已經快要五個月大了,她舍不得拿掉小阿,可生下來……卻也養不了……
「當時的我,沒辦法給女兒好的生活,也沒臉告訴你我家發生了什麼事。因此,我只能狠心遺棄女兒,做出最痛苦無奈的決定。而且這樣的我、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跟你這個裴家太子爺怎麼可能有結果?怎麼可能呢……」
那時,她說著卻笑了,笑得好淒諒。
背負著一條生命的罪名太沉重,多年來,為了彌補,毛書薇可以說把所有的資源都投注在林家身上。
沒了一家之主,林家失去經濟來源,原本客源穩定的面包店沒有師傅後,漸漸流失顧客。而林太太身體一直不好,也無法工作,林家人生活就此陷入困頓。
而毛書薇在事發後隔天就沒有去上學,而是開始找正職工作,父親一入獄她便休學,扛起林家的經濟重擔。
多年來,林家大筆開銷都是她支出的,包括兩個小阿的學費、林太太的醫療費用,甚至是少年代步的機車,都是她買的。
「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情……但我花了這麼多錢,又能怎樣?不能買回林先生的生命,不能買回他們家的快樂,就算傾盡所有,我也覺得還不夠……」這是她一輩子還不完的債,因為生命無價。
可是,一個不到二十歲、大學都沒畢業的女孩,如何能扛起一家的經濟重擔?
原本她一個人做三份工作,一天只睡五小時,但其中一位老板看中她的拚勁,將她帶到大陸去栽培,不在乎她挺個肚子為自己工作。
在那里,毛書薇從基層做起,每月台幣三萬塊的薪資全數轉入林家的戶頭,自己則利用下班時間多打幾份臨時工,賺取生活費。幸好內地開銷不高,她生活倒也還過得去。
多年過去,她從基層做到老板身邊最倚重的左右手,而錢也越匯越多。只要林家開口,她便竭盡所能的給。
這樣的她,沒辦法將女兒留在身邊,也舍不得女兒跟自己吃苦,因此即使百般不舍,也只能默默地將她留給裴夙,自己遠走對岸。
為了贖罪、為了錢,她放棄自己的夢想,放棄美好的人生,也放棄了女兒。
裴夙听完她的說明,想到的是在那種競爭激烈的環境里,她一個年輕女孩得努力到什麼程度,才能月兌穎而出?她沒有名校學歷、沒有背景可以依靠,為了往上爬,一定很拚命。
「你在大陸的工作听來已經如日中天……為什麼要回來?」這是他唯一的疑問。
「我想念我的女兒。」她自嘲地笑著說。「想得受不了。」
「就只有想念女兒?」他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卑已至此,她沒辦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對他唱反調,尤其兩人前一晚才坦誠相見,一夜纏綿……
她有點不甘心又可憐地回答,「我也想見你。」
在醫院得到滿意的答復後,他沒再怪罪她,可也沒有告訴她,自己對她遺棄女兒的行為諒解了沒有。只是這一個月以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她為即將出獄的父親找新家,因為他知道,她父親出獄後計畫到林家去幫忙,立誓要讓林家的面包店重起爐灶。
從頭到尾,裴夙對這件事都沒說什麼,他僅是陪在她身邊,支持她、給她足夠的力量去面對。
毛書薇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小襖,你怎麼又這樣子講話?沒禮貌。」林太太訓斥兒子道。
「媽,你少濫好人了,也不想想我們家這樣是誰害的?如果爸還在,我們會這麼慘嗎?」少年不以為然的說。
「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人要感恩、惜福,要原諒、要放下。你每次看到人都沒好臉色,可我們家要人幫忙,書薇哪次拒絕過?親戚們躲的躲、閃的閃,又有誰願意幫助我們家?你怎麼不為別人想想……」
「反正這是他們欠我們的!」少年怒吼,叛逆地听不進母親的話,不接受那些寬恕巴原諒的大道理。
殺父之仇無法化解,他憎恨的眼神來回看著毛家父女,恨不得將兩人碎尸萬段。
「但毛先生也服了刑、付出代價了,不是嗎?現在毛先生出獄了,說要幫我們,你不想你爸爸的好手藝傳下去嗎?我身體不好,不能做但還能教,人家有心贖罪,為什麼不給人機會呢?」
「教他?!」少年張大眼,瞪著愧疚心虛、目光不敢直視他的毛立誠。「他休想進我們家、進爸爸的面包房——他休想!」他推拒地吼著。
裴夙看著眼前這一幕,十分忍耐。他知道以毛書薇的心情和立場,沒有頂嘴的余地,所以她跟她父親就這樣站在那兒被人罵。
他可以理解那種被罪惡感壓迫的心情,但他很心疼,也不能忍受。
想到她剛為父親在附近租費了一層老公寓,為的就是往返林家方便,他便皺起眉。倘若毛伯父每日來林家幫忙都落得這種下場,甚至可能被趕出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不可能讓自己未來丈人受到這種待遇,贖罪雖然必要,但他也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眼一眯,他心想……自己不如找個書薇沒發現、未來丈人也不在的時間,來解決那個欠揍的少年。
案親辛苦的過了多年牢獄生活,這讓毛書薇想給他每一點照顧,以前她也許辦不到,現在她已經可以給。
不過,清心寡欲的生活過慣了,毛立誠的物欲其實不高,很容易滿足,一個小小的客廳、一間房間再加上有廚房及浴室,他已覺得很夠了。衣櫃里還有幾套衣物,也就嚷著不要女兒再破費。
「夠了,我這樣就好,你也不用留錢給我。我每天到林家去學做面包,那些做壞的都要自己吃掉,我不會餓到。你別老擔心我,要多為自己幸福著想……裴先生很喜歡你,你啊,年紀也不小,該為自己未來打算了。」
毛立誠現在唯一的牽掛,就剩女兒的終身幸福了。是他自己愧對女兒,沒能給她好的環境供她念書,讓她得從小打工養活自己,最後甚至還犯下大錯,拖累女兒一塊贖罪。
「爸,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我都多少歲了,有什麼好擔心?你多為自己想想吧。那位裴先生……知道你生過小阿後來送人的事嗎?」這一點,毛立誠有些為女兒憂心。他知女兒多年前曾未婚生子,最後把小阿生下來卻送人養,沒能留在身邊,他也為此更深覺對不起女兒,自責都是自己耽誤了女兒跟男友原有的幸福。
少有男人不會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曾為別的男人生養過孩子……
「他知道。」毛書薇對父親坦承。「裴夙就是小阿的父親。」看見父親震驚的表情,她苦笑搖頭,「爸,我跟他之間一言難盡,他是萊歐汽車集團接班人,我們很難有未來。」
毛立誠沉默了,明白女兒話中的意思。
他們兩家們不當戶不對,自己有前科,女兒又遺棄了外孫女,這樣的女人,裴家容得下嗎?父親所想的,這些毛書薇都想過了,可她從來沒有問過裴夙這個問題,兩人關系就這樣詭異的維持著——他沒有不讓她見女兒,卻也沒有要她對女兒坦承她就是媽媽……
懊吧,她承認,其實她偶爾也會想听裴夙對她說起讓她好過的話,希望他能用行動表示他不在意,只是……她想要但卻不敢開口。
唉,反正他們之間大概就這樣了吧,她目前比較擔心的,是父親的情況。
林家唯一的男丁至今還是不能接受父親,每天父親去學做面包,總會被小襖羞辱、怒罵,而父親都默默的承受。
這一天,毛書薇下了班去找父親,一起吃完飯、送父親回住處後,裴夙來接她。
一上他的車,她隱忍許久的情緒就突然爆發,一古腦地宣泄出來。「我覺得我自己很沒用……我可以完美的完成工作、獨立自主的生活,不讓別人欺負、看輕我,偏偏……自己的父親受到委屈,我卻不敢為他出頭。」
罷剛,她又听見小襖惡言相向的辱罵父親了,原來好幾次看見父親一身的面粉,不是工作時沾上的,而是被砸出來的。
每一次,父親總笑笑的說沒什麼,洗一洗就干淨了,但毛書薇知道小襖沖動的個性,生起氣來恐怕不只如此。
在大陸工作時,她已數不清多少次托人去警局保小襖出來,就連回台灣到裴夙身邊工作後,她自己也去保了他幾次。
「小襖越壞,我就越難過……如果他爸爸還在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她難受地說。
裴夙挑了下眉,對她這種自怨自責的說法並不苟同,以他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她的誠意已經夠了。
這份補償的心意,受害者家屬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但他怎麼看,那個叫小襖的小表嘴里說不要,手倒是伸得很長。
「父親過世,不能成為他行為偏差的借口,他只是沒勇氣面對現實而已。」他說。
「可是我跟我爸……」她明顯還想為對方說話。
「夠了。」裴夙完全不想听。
毛書薇眼神一黯,乖乖閉上嘴。
看見她的表情,他終究不忍心,快送她回到租賃的套房時,他開口了——
「書薇,我跟你打個商量。」
「商量?」
「我們交換條件。小襖那里,我去幫你搞定,但等我幫你搞定這個麻煩後,你要對芽芽還有我父母坦誠一切。」
听見他的交換條件,毛書薇嚇了一跳,心里五味雜陳,滋味很難解釋。
他願意為她解決問題,她又驚又喜,雖然不確定他的方式能不能奏效,可起碼,他表現出了願一起幫她承擔的態度。
然而,他要她向女兒以及他的雙親坦白所有的事,她又不免緊張。
這代表他……是認真的吧?所以才要她自己親口對女兒承認母女關系,也要她向他雙親解釋。
可是……如果他的雙親不諒解呢?萬一裴泠不認她這個媽媽?
「怕什麼?」裴夙輕拍一下她的額頭。「你就是我要的,有點自信。」听見她不小心把心里的擔憂自言自語說出來,他笑著說。
多年來,毛書薇習慣了靠自已,她不知道依靠別人是什麼感覺,而長年在內地競爭的生活,也使她變得不敢隨意相信別人。
但,這一次,她覺得自己也許可以不用這麼累。
她鼓起了勇氣,決定依靠他、相信他。
「好,我就跟你交換條件。小襖那麼固執,我想看看你怎麼搞定他?」
是否有不一樣的未來,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