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 第五章
「CHARM」的夏日慶典每年都在周末舉行，接連兩天的休假再回到公司上班，平時被繁重工作壓榨的員工們都會在這幾天玩瘋喝掛，因此周一上班時，辦公室會散發著萎靡的氣息。
甚至還有人穿著派對時所穿的衣服，直接來上班呢。
而今年，杜宣良也加入同事們的萎靡行列中……
空白的wbrd頁面上只有一串刪節號，杜宣良坐在自己位子上，對著螢幕發呆，這是很難得的情況。這周要交出來的專欄文章，她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黑眼圈很重，眼白里有血絲浮現，要不是因為她身上沒有酒氣，否則還真會讓人以為她跟同事們在前晚一塊玩瘋了。
她一如平時半休閑的服裝打扮，牛仔褲、襯衫、小外套，頭發隨意扎成一小包在腦後。
但因為工作的成效實在太糟糕，她抱頭低咆。
「噢，杜宣良，你要振作一點，現在是工作時間啊！」她懊惱斥責，告訴自己要振作，但眼神卻不自覺瞟向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的宋祈辦公室。
然後，又很沒有用的想到讓她這兩天失眠的原因——上周末在派對上，宋祈給她的吻。
「只是一個吻而已，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杜宣良對著空白的Word自言自語，她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了，被吻了也沒有什麼，不要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
可是，好難……因為對方是宋祈，她沒辦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因為是宋祈吻了她，所以她胡思亂想。
他那時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是他的」？沒頭沒腦就丟下那一句話，讓她想破頭都搞不懂……宋祈到底想怎樣？
心思紊亂，矛盾持續煎熬著她內心。
「早。」
外頭傳來神清氣爽的道早聲，出自宋祈之口。
听見他的聲音，杜宣良的心猛地漏跳一拍，她連忙收拾自己慌亂的心情，佯裝自然的等待他。
「怎麼頂著宿醉未醒的臉來上班？喝得很愉快是不是？」
宋祈心情好的跟下屬開玩笑，還非常故意的靠近宿醉的員工，在他耳邊大聲講話，惹得那名員工抱著頭，夸張的說——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被生下來……」
「哈哈！」惡作劇完了，他大笑著走進她的辦公室，帶笑的眼看見杜宣良正埋首工作時，頓時一亮。
「今天大家精神都不太好，把會議取消吧。」一如過去交代她工作時的老板語氣，宋祈也是十分自然。
「我看是你想休息吧……」一听，杜宣良忍不住小聲的叨念。
「沒錯，我想休息，因為我喝到今天早上凌晨四點。」宋祈大方承認，他今天確實想偷懶。
這就是宋祈厲害的地方，無論前一晚應酬有多累，就算喝得又吐又瘋醉成一灘爛泥，上班時間到了，他仍是會神清氣爽的來上班，絕對不會失態。
「宣良，我的牛女乃呢？」宋祈嬉皮笑臉的雙手撐在她桌前，向她討鮮女乃，那是他的解酒良方啊！
「等一等……」杜宣良睞了他一眼，起身走出辦公室，到小廚房找冰箱。今天上班途中，她很順手的幫他買了一瓶鮮女乃，她知道他會需要。
趁著杜宣良離開為他張羅吃的，宋祈笑容一歙，扳過她使用的筆記型電腦，看見開啟的Word上只有一串「……」。
他挑了挑眉，差點笑出來，當听見她的腳步聲趨近之勢，他很快的又將電腦物歸原位，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調整表情，別功虧一簣。
杜宣良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踏進他的辦公室。
「謝了。」接過冰涼的鮮女乃，宋祈仰頭一口氣喝光。
看著他，她卻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胸口，滿得快要溢出來……
一時忍不住，杜宣良沖動的就喊了一聲，「宋祈……」
「有什麼事嗎？」宋祈已經坐在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話筒，似乎正要撥打電話。
瞧他一臉沒事的樣子，完全……沒有想要解釋派對上的那個吻。
所以，是她大驚小敝，是她想太多，也是她把那個吻，看得太重要了。
這樣也好，就當做什麼都沒有，不要去解釋，否則那會破壞很多東西。對的，沒事，不要再想了……
「沒事。」杜宣良露出微笑，搖搖頭，退出門外。
宋祈吻她可能只是因為……他喝多了。
她喜歡的人吻她，聲稱她是他的所有物，那不過是因為他……醉了，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發生的那一吻，他也一定忘記了。
那個吻，帶著濃厚的香檳氣息，那天晚上她喝了多少杯香檳，宋祈又喝了多少？她根本算也算不清了。
就當做是一場夢好了，夢醒了，就會回歸現實。
「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一再的告訴自己，不要再為一個意外之吻失魂落魄，工作很重要的……對，她得工作。
她不該再去奢望太多，只要能夠在宋祈身邊，對她而言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噗哧！」
直到四下無人，宋祈才敢笑出聲。
透過玻璃窗，他觀燦諗宣良今天的工作情況，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成效不彰。
她的困惑和患得患失，他全看在眼底，明知道她在意上周自己吻她、對她發表的霸道宣言，但他不點破，而她也就不敢問。
「怎麼這麼可愛呢？」他支著下顎，壞心眼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看她想假裝沒事，但卻只是徒勞無功的沮喪神情。
他很變態嗎？看來是有一點，但要是不這麼壞心，從旁觀察她的反應，可能他再次出手，她就會從他指縫中溜走。
他跟杜宣良之間的相處太過密切，五年來的朝夕相對，他糟糕的一面她全部都見過了，尤其，他還是她好朋友的前男友。
他追求女孩子、對待女友，向來都是極盡所能的寵愛，把女友當成公主，但好死不死，他的追求手段杜宣良全看在眼底，要是他用過去的方式追她，杜宣良那個女人一定會逃得不見蹤影，他肯定！
前女友的好朋友好難追，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偏偏就是想要她，明知道很難，但他還是要賭一把。
那個吻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效果卻意外的好，打破了他一直不敢跨越的界限。
她緊張、她困惑，但卻沒有因為被強吻而甩他一巴掌。
這是否代表他可以往好處想——他可以再進一步了，對吧？
餅去他沒把握，總認為貿然出手不會有結果，但她這次的反應，讓他改變了想法……
「遲鈍的女人，真是得讓你措手不及才行。」
一反過去直截了當的追求，這一回，宋祈改變策略。
下午兩點，他拎著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出去時順便喊了杜宣良。
「宣良，跟我走一趟，筆電帶著。」
他要出去見客戶時偶爾會帶上杜宣良，要她幫忙做些記錄什麼的，或者去見一些作者，向對方邀稿。
他常常這麼突然的要她放下手邊工作跟他走，因此杜宣良也沒有想太多，帶著筆電就匆匆跟他離開公司。
宋祈親自開車，杜宣良自然是坐在副駕駛座，她把筆記型電腦擺在後座，拉過安全帶系上，直到听見他發動引擎的聲音，她才開口詢問︰「我們要去哪？」
「沒，這是私人行程。」忽地，宋祈轉頭對她咧開嘴笑，按下中控鎖，將車門鎖上，發出好大的聲響。「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好好聊一聊，就我們兩個。」
他溫和的笑容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可說出的話卻讓杜宣良大驚失色，那種違和的感覺反而有種驚悚感。
「什麼？你說什……」
「坐好了。」宋祈淡淡地微笑提醒，下一秒鐘，車子就火速的倒出停車格，駛出停車場。
現在是什麼情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宋、宋祈，你不是要去拜訪下個月寫、寫主題專欄的作者嗎？」被過快的車速驚嚇到，杜宣良整個人貼著椅背，想努力裝沒事，但顫抖的語氣泄露了她的心情。
她嚇個半死。
「我有說嗎？沒有吧。」宋祈的語調始終淡淡的，輕松又自在，但他的車速還有他所說的話，都讓人心驚膽跳。「在公司里不好說私事，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有些事正好可以問個清楚——上周我對你說的話，你听清楚了？」
他的口吻很斯文，卻有一股野蠻的味道。
「啥？」杜宣良吃驚的回應。「就算有話要說，也沒必要綁架我吧？」
這跟誘拐綁架有什麼分別？把她騙出公司、騙上車，再鎖上車門，車速開得這麼快，就怕她會跳車嗎？
「如果不用這招，我們很難說話。」宋祈完全沒有否認他的綁匪行為。
「什麼跟什麼，宋祈你喝多了對吧？對，一定是這樣，所以你還沒有酒醒……慢著，你酒沒醒還開車？你這樣是酒駕吧？」
聞言，宋祈忍不住笑出來，要說這個女人遲鈍呢？還是要說她沒自信、不願面對現實？
哪一個正常男人會這樣「綁架」一個女人？他這麼做，可能真的是因為他不正常了。
因為那種極度想要得到一個人的感情，讓他變得不正常了，他這麼做有可能會被她討厭，但他還是做了。
可大概……這個女人也是不正常吧，身為「肉票」不僅沒有擔心自己的安全，反而還擔心他酒駕？
「杜宣良，你真的很可愛。」
「你……你到底是哪里有問題？」突如其來被夸獎，杜宣良一瞬間反應不過來，當听見宋祈說她「可愛」時，她很不爭氣的臉紅了。
「你難道沒有半點感應到我行為模式下的真正意圖？」他收起輕松的態度，正經問。
他不相信當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特別眷顧時，她會完全察覺不到這個男人的心思。
「我送你在派對上穿的禮服，把你帶在身邊充當女伴，以及那個吻……這些事難道都還令你察覺不出來，我對你的心意？」
沒有料到他會突然起這件事，她怔怔地看著他，宋祈不是應該什麼事都不記得的嗎？
杜宣良心慌意亂，無法直視他，就連看著他的側臉也沒辦法，多年來埋藏得很深的感情，她好怕就要壓抑不住。
不，不可以，他跟曉瞳在一起過，他們很好，他們很相配，有一天他們會復合，她也在等他們重修舊好的那一天到來……
「你……牛女乃喝得不夠多，還沒酒醒啊？」杜宣良故作輕快地笑道，不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宋祈，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呢？
「宣良，我喜歡你。」這女人的腦子大概是裝混凝土，冥頑不靈！那就別怪他直截了當的告白，讓她措手不及了。
此刻，杜宣良完完全全的呆掉了，比上周被他突然強吻時的反應還要震驚。
他說什麼？他……喜歡她？
難道她也宿醉未清醒嗎？竟然出現了幻听！
「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因為你太了解我，認為這不是我一逕的追求方式，但就因為對象是你，我非得改變策略不可，這一年來，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嗡嗡嗡嗡……
他的聲音從左耳進到大腦里，杜宣良很努力的把他的告白轉成資訊。
宋祈喜歡她……這、這怎麼可以？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喜歡她了，那會讓她苦苦壓抑的心情，難再藏匿。
她的心虛、她的不安……
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偷偷喜歡宋祈的這份感情，早就該在宋祈和曉瞳交往時收拾得干干淨淨，她不應該繼續暗自喜歡好友的前男友。
這瞬間，杜宣良感覺自己好像背叛了最好的朋友，盡避他們分手了，她仍是覺得自己的心思可憎。
一直以來她很努力的裝沒事，待在宋祈身邊，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這樣子……是不是錯了？
「你只是搞錯了。」杜宣良忍受不了罪惡感的苛責，她開始抗拒。「我在你身邊太久、太多年，所以你只是搞錯了，你看著我時想到的人並不是我，是瞳……」
宋祈被她的話重重一擊，立即想起自己多年前曾對她說的話。
是他自己承認，他看見她，就會想到曉瞳……誰教他失戀了呢？而且失戀就算了，還對一個女人講出了自己的心事。
現在倒好，他走出被甩的失戀陰影，接受也淡忘了跟李曉瞳沒有結果的戀情，好不容易愛上了那個會靜靜听他說話的女人，可這個女人，卻只記得他以前有多喜愛她的摯友？
如果不是因為太喜歡杜宣良，他才不會自找麻煩追求前女友的好友咧！
正是因為喜歡得不得了，想將她佔為己有，這種感情咬得他難受，他才決定出手，可是面對他的告白——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慎重的說「我喜歡你」，結果她回答了什麼？
「你只是搞錯了。」
媽的！最好是他搞錯了！
宋祈猛催油門，高速行駛，在車流中沖鋒陷陣，幸好這時間不是上下班的巔峰時刻，才不致造成什麼大車禍。
不久後，宋祈將車子開往一個安靜、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他的住處。
「宋祈？」杜宣良看他把車子開到他住處的停車場綁熄了火，她滿心疑惑，回頭詢問他。
可一回頭，熟悉的壓迫感兜頭而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宋祈的臉在她面前放大。
這麼近的距離讓她倒吸一口氣，宋祈的吻同時落在她微張的唇瓣上。
杜宣良忍不住想，她的夢……還沒有清醒嗎？不然怎麼可能她偷偷喜歡的人……又吻了她？
不是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也與數日前在派對上那帶著憤怒粗暴的吻不同，這一次，他的舌長驅直入，像是要掏空她的靈魂般，使她呼吸吐納間都是他獨特的氣息。
心跳又快又急，體溫熨燙，她喘息著，感覺到他的唇輾轉廝磨，最後貼著她耳畔，宣稱道︰「你是我的，我不會錯認，我更沒把你當成別人的替代品，我喜歡的就是你，杜宣良。」
而後，他含住她耳垂，挑情的逗弄令她雙腳發軟，支撐不住的傾倒在他懷里。
杜宣良激烈的喘息、思索著……這該怎麼辦啊？
上周末可以說服自己，他吻她是因為他醉了、搞錯了，那個吻並沒有什麼，但他今天又吻了自己，且他是如此清醒，她要怎麼說服自己，這根本沒有什麼？
他清亮的眼中裝載的是她的倒影，直到現在她才睜開眼楮看仔細……
她認得宋祈臉上這種深情寵溺的神情，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用這樣的表情看著自己。
「我又沖動了，在不對的地方吻你。不過這回好一點，在我車上，總比上次我拉你進那個又小又窄又擺了一堆東西的小房間要好——我一直很後悔一件事，那就是對你告白的時機、地點，都錯了。」
他計劃好的誘捕，他的完美追求，全敗在他的沖動之下。
「我太大意了，以為我有優勢，反正你就在我身邊，只要細心維護，暗中排除異己……」說到此，他頓了頓，把話吞回。
總不能笨笨的對她說，他原本是打算緩緩的把她蠶食鯨吞，等到她發現時，自己早已完全屬于他了吧？
「搞了半天，沒想到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男人，不只是我而已。」甚至這人比他動作更快、更直接，而且沒有後顧之憂。
那時他又氣又急，妒火中燒的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光看見她被別的男人親吻，就整個人爆炸了。
「現在我很清醒。我問你，對于阮永慶……」提到那個勁敵，宋祈就恨得牙癢癢的。「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她和阮永慶？
她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沒有別的。
她對感情這一塊的確是遲鈍得可以，但對方都已經直接表態了，她不可能再裝傻下去。
但是，打從五年前，宋祈錄用沒有半點經驗的她、無私的在工作上不吝指導她開始，她的心，就落在他身上了。
五年後的現在，他終于正眼看她了，還對她說了︰他喜歡她。
她怎麼可能不心動？怎麼可能不高興？他為她嫉妒而失控，身為一個女人，怎麼可能不開心？
「不想回答？好，那麼我呢？」
內心有一個聲音要她拒絕，宋祈是她摯友的前男友，她不能背叛李曉瞳。
但是……早在他展開這詭異的追求之前，她就喜歡他，很久、很久了。
接受還是不接受呢？
只要她接受了，宋祈溫柔寵溺的眼神，就會一直凝視著她了嗎……
此刻，他望著她，等她回答，神情看起來自信滿滿，但隱約透露出一點緊張。
杜宣良覺得這樣的宋祈還蠻可愛的，她想看更多的他，想看他在她面前顯露出不同以往的面貌，這樣的感情，逐漸蓋過了她對背叛好友而產生的罪惡感。
「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困擾……」她還在做最後掙扎。
「嗦！」不想听她拒絕的答案，宋祈粗魯的大喝。「反正我有追求的權利，你是我的，最後要記住這一點，沒有曖昧不清，我就是要你。」
一點也不溫柔的告白，簡直就是土匪。
怎麼辦呢？杜宣良覺得懊惱極了。
她好像更喜歡宋祈了，這真的讓她很困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