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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婿 楔子

作者︰李葳

離開天子腳下的京城往南走,約半個月路程,可抵達傍著玉女峰而建的江家屯這個小村落。

村落人口不多,百來位左右的居民,多為老弱婦孺。因為在這個土地貧瘠的窮鄉僻壤,種不出什麼賣錢的農作物,養不肥豬、牛、馬等牲畜,也獵不到山羌、野兔,換句話說,人們想要自給自足都難。

不過,路不轉人轉、天不助自助,沒辦法靠天吃飯沒關系,村里的男丁靠著出外做長工、當奴才,照樣賺得了一片天。

由于此地的人性格樸實、吃苦耐勞又謙恭能干,多年下來在外面闖出了好名聲。許多都城的王公貴族、大戶人家都聘雇了江家屯的人,其中不少差事是父傳子,子再傳孫,代代相傳下來,也給江家屯博得了一個「奴才村」的封號。

「這里就是奴才村呀……」

惡友其一的華鈿青,面對豁然開朗的視野,不禁嘆道。

他也勒住馬,駐足在友人身側,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終于到了。

陸續跟上來的其它人,或許也和他一樣,感慨著這趟翻山越嶺、餐風露宿的艱辛旅途,也為他們終于抵達目的地而感動。一時間,風塵僕僕的他們什麼話都沒說,也沒交談,眾人佇立在崎嶇蜿蜒的山道間,俯瞰著靜臥于山壑間,被竹林、山溪與裊裊炊煙包圍的靜謐聚落,同享一刻滿足。

之後,惡友其二的郎祈望,率先說出了感想。

「怎麼這些奴才們出身的村落,遠比我想象的還要繁華富庶多了?都怪「奴才村」三字,害我誤會自己將看到一個處處是破茅草屋的貧民窟呢!」

雖然有張瓜子小臉、雌雄莫辨的閉月羞花之貌,其言詞卻是辛辣直率,不知得罪過多少人。

「江家屯的「奴才」們可不便宜,普通奴才一年十兩的薪餉,江家屯的身價起碼值二十兩,更不必提像是鄔家父子這類總管級的奴才了,他們一年領到的餉銀就夠蓋一座平屋,比起下田耕種的佃戶賺得可多了。」不愧是自己經營生意的商人,說到錢字,在場的公子哥兒無人能算得比他茅山輝更精。

冷不防听見了「鄔」字,他的心口像被繡針驟地一刺,一疼。

這疼,是憤怒。

這疼,是無法釋懷。

這疼,更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

「喔,照你這麼說,這奴才村不但不窮,還是有錢人聚集的村落了?」一臉新奇地,郎祈望道。

「可以肯定是衣食無虞、可得溫飽。不過要說是有錢富豪,又還差得遠了。」茅山輝笑郎祈望思想單純,補充道︰「所謂的富豪,是像你身邊的那一位,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一錠銀元,讓客棧掌櫃看得眼都直了。」

他皺一皺眉,不悅地說︰「我無意刁難他,只是身上找不到碎銀……大張銀票他們也拒收呀!」

「唉,鮮少在外走動的大少爺就是這樣子,才讓人受不了。」身為「天下第一鏢局」之繼承人,華鈿青很早就隨著雙親走遍大江南北,此刻更是臭屁地揚起下顎,說道︰「你得多見見世面,別再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井底之蛙了。」

——我是井底之蛙?他張大嘴。

「對對,你得改改一天到晚盯著星星、月亮、天空看,一排起卦,就忘了天南地北、玩物喪志的習性。」郎祈望補上一刀,道。

——我玩物喪志?!他瞪著眼。

「且慢,就算是玩物喪志,你們倆也不能慫恿他放棄觀星、卜卦,他可是我「罡言堂」的命根子,活生生的金山銀山,最劃算的好買賣。他要多見世面我不反對,先給我完成這一整年份的星歷再說,否則我絕不放人。」

茅山輝的反駁,讓他更覺手腳無力,整個人快要虛月兌。

「呵呵,看蕭證被氣成這樣子真好玩,哥。」

「嘻嘻,蕭證一定很慶幸我有替他準備強脈健氣的藥丸,就算他被氣暈了,也氣不死,這樣你就可以看更久的好戲了,弟。」

誰說經營藥鋪、醫術高明的,就一定是仁心聖手的大好人?他眼前的「仁永堂」兄弟,恰恰說明了黑心腸的人也可以是技冠天下的神醫。

「你們說夠了沒有?還有沒有要說的?」他先客氣地挑起眉問。

「我可以替這回沒來的泰子伯講嗎?」舉手,郎祈望賊賊地笑道︰「你還得多練練拳腳功夫,我看一定是你平常欠缺鍛煉,太弱不禁風,舉不起比筷子更重的玩意兒,才會讓鄔冬生給跑了。」

——原來我還弱不禁風?他一笑。

在他這個井底之蛙掏出銀元之後,其它幾個人有誰掏得出碎銀?自己起碼知道身上要帶著銀元當盤纏,那些兩袖清風就跑來湊熱鬧的家伙,是不是以為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用不著吃喝,像神仙一樣睡在雲端?

「從今而後的吃住,你們自己用碎銀付。」

左一招言簡意賅的微笑還擊,讓華鈿青閉上嘴。

「往後我不玩物喪志,要見賢思齊。諸位好友若惹出了麻煩、捅出的樓子,我必會不請自來地湊熱鬧、大肆破壞……諸位歡迎否?」

右一記裝傻的回馬槍,封住了郎祈望大放厥詞的毒舌。

至于最後一件事……蕭證自認絕非弱不禁風,而且就算他弱,那也不是冬生跑掉的理由,可是他沒責任也沒義務跟他們說明。

「呃……」黑眼珠滴溜一轉,華鈿青找回了舌根,咽下一口大氣地開口道︰「嘿嘿,大伙兒也只是說一說、鬧著玩兒的,你別當真。」

「對、對、對!」郎祈望馬上搭便船地說︰「仔細想想,你蕭證蕭大少博學多聞、見微知著,觀星而知天下事又才華洋溢,是眾所公認的,一點兒也不需要改進。要改,也是我們的腦袋改,我們才該換腦袋!」

兩人前倨後恭的態度,讓茅山輝捧月復直笑。「你們倆也阿諛奉承得太過了些,早知如此,方才就別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觸怒了蕭證。」

「你好像忘了……」郎祈望不滿地提醒幸災樂禍的邪氣男子,道︰「剛才講話得罪蕭證的,好像不只我們倆唷,金山銀山,把蕭證當成聚寶盆的人,不知是何方神聖喔?」

茅山輝的笑容抽搐了下,收斂起唇角。「咳、咳,咱們也耽擱得夠久了,還是快點啟程去捉拿逃奴鄔冬生吧!」

「這提議好。」

「我們走吧、走吧!」

大伙兒忙不迭地附和,掉轉馬頭,直往下山的路。

「……不是逃奴。」

在眾人的身後,蕭證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地開口糾正。

「——是逃妻才對。」

「咦?」

眾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著蕭證。錯愕的錯愕、吃驚的吃驚,有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已經向我爹爹挑明了講,我要與冬生白頭偕老……所以,冬生不是奴才,是我蕭證未正式入門的「媳婦兒」。」要說是「兒婿」也行。

「咦咦咦……?!」

他們訝異的理由,並非蕭證與鄔冬生的斷袖情,他們只是沒想到蕭證會做得這麼徹底、這麼不留轉圜之地——這、這……這,莫怪可憐的鄔冬生會丟下蕭證,一走了之。

這個爛攤子,該由誰、又該怎樣收拾的好?每人臉上都浮現了同樣的疑問,也同樣的無法作答。

〈他郎心如鐵〉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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