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女佣 第一章
無人不知「唐氏全球」。
唐家財富的原始積累，是從祖輩在越南的軍火生意開始，漸而轉移到香港，在唐老先生去世後，最終由唐老夫人帶回台灣。
從唐少珩父親那一代，在老太太的帶領下，原始資本作用于醫療器材的全球采購，唐氏以嶄新面貌在台灣商界逐步登場。
到了唐少珩這一輩，全球采購的產品路線早已不限于醫療器材，專業精湛的眼光、周到的服務態度，再加上完備的產品通路，「唐氏全球」儼然成為這一行的龍頭。
唐老夫人在丈夫去世後毅然獨撐唐家，其強勢手腕跟精明眼光，從目前唐式營運的情況可見一斑。
她可是唐家沒人敢忤逆的老佛爺呢……
「二哥，二哥……等等我！」唐少余一蹦一跳沖到唐少珩身邊，手臂一伸攬過他二哥的脖子。
「三少爺，您別這樣纏著二少爺啊……」好在他們二少爺氣質好到炸彈都破壞不了，不然，總被這愛鬧的三少爺糾纏，還不知道有多損形象。
「我纏二哥怎麼了？又不關你們的事。」唐少余不但長得眉清目秀，連行為舉止都像女孩子般愛黏人。
唉……算了，原諒他只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十八歲男孩。
「你不是通知管家說不回來嗎？怎麼又回來了？」唐少珩淡笑，一襲休閑風格的衣裝看上去輕松愜意，領口的淡藍色白點領巾讓他顯得溫文爾雅。
「因為二哥你回來了啊，所以我冒著被女乃女乃恐怖眼神瞪視的危險跑回來，怎麼樣？很感動吧！」
「這麼怕女乃女乃？」
「二哥你也怕那位老佛爺好不好？」唐少余睨了他一眼。
「我是敬重。」唐少珩笑答。
「少扯了！除了大哥，誰不怕女乃女乃？」唐少余朝他擠了擠眼，下一秒松開搭在唐少珩肩上的手，收斂了原本輕松嬉鬧的表情。
「回自己家還搞得這麼緊張。」唐少珩看了他一眼，唇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雖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卻能感覺到那份謹慎。
「走吧。」
兩兄弟相偕走進偌大的客廳，悄無聲息的大廳讓人以為空無一人，事實上，卻齊聚了一群唐家子孫。
「也不怕呼吸困難。」唐少余悄聲嘀咕了一句，看到端坐在正中那位表情凜然的老太太，以及她身邊的人時，不由撇撇嘴。
「女乃女乃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疼愛大哥呢。」
「別多話。」唐少珩低聲提醒了一句，走上前跟大家打了個招呼。
「你們兩個是最後到的。」靜謐的空間冒出一道沙啞的聲音，很沉，不怒而威，想不到是從一個身形嬌小的老太太口中溢出。
「我們又沒有遲到。」唐少余忍不住反駁，因而引來老夫人的掃視，不？！他覺得那是藐視，而不是掃視。
唐老夫人盯著小孫子看了幾眼，那氣勢已讓他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唐少余被她看得汗毛直豎。
「呵……」身旁傳來舒緩的輕笑聲，唐少余詫異的偏頭看向二哥，竟然敢笑我！
「看我干什麼？過來坐下。」風輕雲淡的示意小弟下一步該怎麼做，不著痕跡的將唐老夫人營造的緊迫氣氛驅散。
「二哥，我就知道跟著你最好了！」唐少余在他耳邊開心的嘀咕。
大家都知道，老夫人最喜歡的是大孫唐剛，最不喜歡或者說最不看好的，就是這位玩心重，心性不成熟的小孫少余。
而最讓人霧里看花看不明，撲朔迷離讓人疑的，便是孫二少爺唐少珩，他跟鐵腕老佛爺之間的互動，不冷不熱，波瀾不起又似暗潮洶涌。
唐少珩處事謹慎，待人接物各方面都讓老佛爺找不出問題，雖沒理由教訓，卻也得不到贊賞。
君子之交淡如水，表面看來兩人間是如此情景，實則……無人知曉。
「媽，你看大家都準時回來看望你。」唐老夫人只有一個兒子，但跟唐家走得很近的，還有已去世的唐老先生的弟弟，以及唐老夫人的一房表親。
平日里唐家人都不住在大屋中，因為擔心老夫人寂寞，才定下這每周一次的探望，本該是和樂融融的事，卻因為老夫人的性格而弄得像閱兵。
「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沒有？」老佛爺一開口便讓人神經緊張。
「帶了，往來項目的報表跟明細都準備好了。」雖說老夫人如今不再坐鎮公司，但「唐氏全球」的經濟命脈還是被她一人掌控在手。
其下才是由唐家人，三孫以及專業經理人在各個崗位各司其職。
「送到我房里，待會兒我要看。」唐老夫人嚴肅的跟兒子吩咐完畢，轉而看向身旁的大孫，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
「待會兒你陪女乃女乃到花園走走。」
「好的，女乃女乃。」唐剛堅毅的臉部線條微微柔化，點頭答應，似乎還微瞥了唐少珩一眼，後者回以一笑。
這時有幾名僕人端著茶水奉上來，其中一名直接走到唐老夫人面前，忽然听見唐少余的疑問聲。
「新來的嗎？」站在老佛爺身側的女僕人，上次來時並沒見過。
原本不是多大的事，但經唐少余一渲染，大家或多或少投了些目光過去。
「她是你們爺爺在南投遠房表親的孩子，前不久父母去世，剩下她一個人，因而從學校輟學，實在可憐。」老夫人的話雖說得溫和，聲音和表情卻一點也不親切。
「我讓管家把她接過來，平日你們都不在，就把她留在我身邊照料也好。」
般了半天是找了個貼身僕人，老太太還真會折騰人，若真覺得她可憐，就發善心讓她回學校念書啊，把別人的大好年華浪費在自己身上，還美其名說是幫助。
唐少余露出些微鄙視的表情，他因為年紀輕，經歷的事少，心里想什麼臉上立刻反映出來。
「迷離，這些都是唐家的人。」
「是。」簡迷離兩手緊握在身側，重重的點了點頭，也沒見她抬臉看誰，站在老夫人身邊身體繃得像緊直的弦。
她似乎有些不一樣，差別在于……說不上來的突兀感，這女孩太年輕太安靜，有著與周遭不融合的氣息。
「喂，你幾歲了？能不能伺候女乃女乃啊？」唐少余突然少了根筋，忘記眼前還坐著他最怕的老佛爺，逕自跟簡迷離聊起來。
「十九。」簡迷離直接忽略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竟然比我大一歲！」唐三少驚訝的張大嘴，偏著頭跟身邊人討論︰「二哥，她……」
蚌然，他止住了話，因為二哥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不妙，似乎別有深意，像是在暗示什麼。
「請幫我換杯咖啡。」好笑的瞄了小弟一眼，唐少珩傾身向前，拿起桌上的杯子示意。
二哥，你真是好樣的！我太愛你了，為了替我解圍竟然敢支使老佛爺的人……唐少余一臉崇拜的對二哥露出諂媚的笑容。
簡迷離看向唐老夫人，待其微微點頭後，才走過來。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對旁人的注視和探究置若罔聞。
直到一雙修長的手映入眼簾，她才有些機械式的伸出手去接過他手上的茶杯。
唐少珩看她的目光溫潤如水，尤其是當兩人的指尖不小心觸踫時，她似乎瑟縮了一下，而他，笑得更溫柔了。
「謝謝。」
簡迷離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焦點落在他臉上時，心里空蕩蕩的只剩下惶恐。
當眸眼相對、視線相交，仿佛神魂都要被那雙眼給吸進去時，她的手像被什麼扎了一下，忽然茶杯一翻，她迅速避開他的目光。
「對不起，我立刻收拾。」
「沒關系。」唐少珩安撫道，卻見她立刻轉身疾步走出大廳，當他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抬眼便瞧見老夫人凌厲而質疑的目光，他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開口道︰「看來是個很容易緊張的人。」
「二哥，你眼力什麼時候變差了？她很冷淡耶，怎麼會是緊張？」唐少余取笑他。
「一定是因為你不戴眼鏡的關系，戴上也無損你的完美形象啦，干嘛要取下來？好像也很久沒戴了呢……」
「一年了吧。」他雲淡風輕的回道，偏頭看向唐少余。唐少余背後，是那道已走遠的飄渺身影。
「是挺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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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迷離快步走到廚房，將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後，虛月兌般垂下雙肩，手掌撐在桌面上。
她的手還在抖，還在抖！大腦空白到無法思考，她沒有預料到看見他會是這樣的情況，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就算遇見他也與她無關，她只要依本分完成該做的事，這樣就可以了，什麼都不需要多想。
敏感的察覺有人靠近，她的身體一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怎麼了？」溫雅的唐二少雙手環抱在胸前，倚靠門邊笑看里面美妙的風情。因為有她在，周遭也變得有趣。
「沒什麼。」她立刻尋找起唐家人專用的咖啡杯，僵硬的動作，讓後方站著的人看了好笑。
簡迷離感覺到一團氣息緩緩朝自己移近，直到後背貼上一具溫暖的軀體，她的呼吸一窒，雙眼緊閉。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右肩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不用緊張，你做得很好。」
頓時，她整個人放松下來，輕輕呼出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中是平靜而淡然的眸光。
「二少爺，請問咖啡要加糖嗎？」她逕自動手擺弄起他的咖啡，唐少珩有趣的看了她一眼。
「不用。」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捏著勺子的五指，簡迷離一驚，想要立刻抽手，卻發現他的力量很霸道，緊抓住她的手。
「別動，我想，你大概也忘記我的咖啡要怎麼做了，我是在幫你。」臉上是那樣溫文的笑容，手中力量卻天差地別的強勢。
簡迷離莫名感到惶恐，想要回頭卻僵硬得動彈不得，他握住她的手，規律且緩慢的拿著勺子攪動，她感覺到自己心跳正不規律地跳動著。
「好了。」唐少珩從她手中端過咖啡，漸而松開她的手朝門外走去，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另外——」他忽然又回頭，動作優雅的朝她舉了舉咖啡杯。「歡迎來到唐家。」
簡迷離眼神發直的盯著他，他也不以為意，笑著轉身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才跌坐在地。
莫名的心驚……眉心擰緊，簡迷離驚詫于自己的反應。沒道理看見他會這樣慌張，又不是陌生人，而且這是早就安排好的劇本，正常演出就可以了！
為什麼到了唐家，正式上演後，對唐少珩的感覺會變得不一樣？一年前明明什麼都無所謂。
憊是說，一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影響了她那顆冰石之心，還漸漸被觸動？
半年前
她住的地方，有一片清新的花草，密密匝匝的很撫慰人。在南投某個靜謐的角落，沒有人打擾，塵埃落定的生活著。
已無所謂向往的事情或對什麼抱有希望，只要有活著的認知，她知道她有在呼吸就行了。
鱉著是什麼感覺，要如何揮灑精彩，那都無所謂。
苞唐少珩來到這里居住已經大半年，至今也想不起那個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太灰暗，冷得讓人不願去回想，只依稀記得大天使曾經降臨。
帶她來這里的大天使，讓她大半年都過著吃好住懊的日子。
什麼都不想，每天像喝水一樣呼吸著空氣，沒什麼不好啊……
大天使說清晰還小，應該得到更好的教育。其實，她是沒意見的，清晰會被帶去哪里她無力探究，雖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但她也不想改變什麼。
天使不會對清晰怎麼樣，而清晰的將來也不是她的責任，若不是責任便不關她的事。
簡迷離坐在石堤壩上，目光放得很遠，卻不知道在看什麼。鼻梁上掛著一副明顯不適合她的銀邊眼鏡，不時需要用手去推正。
「在想什麼？」身邊忽然冒出溫和的聲音，她沒有太驚訝，但也沒有說話。
唐少珩在她身邊蹲下，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一掌握住，強迫她偏頭看他。
「想什麼要說出來，不然沒有人會知道，懂嗎？簡。」唐少爺不過二十二歲，那種輕率的青春熱情卻一點也讓人感覺不到。
「沒有想什麼。」她乖乖的回答，他笑著松開手。
「我遇見你的時候，剛滿十八歲，對嗎？」
「嗯。」
「喜歡灰姑娘的故事嗎？」他忽然問了奇怪的問題，簡迷離偏頭看向他，他回以一貫的微笑。
「灰姑娘？」
「被後母和姐姐奴役的那一段，無關王子的事。」唐少珩凝視著她，仿佛眼中只看見她一人。
簡迷離有些莫名的尷尬，微垂下頭輕問︰「什麼？」
「想不想自己來演看看？」他迷醉的聲音被輕風送進她的耳中，卻讓她更加迷惑。
「自己來演？」
唐少珩站起身，同時將她從地上抱起。半年了，仍然這麼輕、這麼瘦，絲毫沒有長肉的跡象。
「這個劇本，是專門為你寫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必須由你來演。」
看到她的第一眼……簡迷離忽然敏感的意識到，或許這半年的安逸生活，可能要付出勞力來換取。
「演或不演，會怎麼樣？」
「怎麼樣？」他感覺有趣的笑了笑，垂眼看向她道︰「我也不知道，因為一開始就認定你會演。」
就是說，她沒有拒絕的機會；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有圈套將她套住？她不由得想笑，自己沒這麼偉大，怎麼樣都無所謂。
「為什麼只演後母和姐姐的那一段，王子那一段不能演嗎？」簡迷離只是開個玩笑隨口一問，卻看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雖然是在笑，目光卻狠狠的看著她，好像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理當受到懲罰。
唐少珩將臉湊近她眼前，摘下她鼻梁上的眼鏡，低聲開口道︰「因為，你早就有王子了。」
她兀自一愣，回過神來，見他若有所思的拿走那副銀邊眼鏡。
「為什麼總戴著？」
「怕丟了，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替他保管而已。
他笑笑，將眼鏡還給她，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要去看清晰嗎？」
「看清晰？」簡迷離似乎對這個提議很驚訝。
「我沒有限制過你的自由。」
「不用了。」眉心微擰，她似乎不想听這些話。唐少珩眼中閃過明了的神采，忽然握住她的雙肩。
「那麼，就感受一下戲劇的魅力，好好享受親自演出的樂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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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什麼時候打開劇本，正式上台開演，他並沒有告訴她。就在簡迷離快要忘記這件事的聖誕節前，竟又現出端倪。
他說聖誕節要跟她一起過，而且聖誕節過後，也就是她十九歲之際，劇本就會打開第一頁。
現在是平安夜前夕，他們在聞名遐邇的賭城——澳門。一座奇妙的城市，混合著新舊景象，交錯迷亂了人的眼楮。
前一刻徜徉在歷史與文化鑄刻的濃郁氛圍中，下一秒開始紙醉金迷。
大三巴的氣息讓人感到莊嚴和沉醉，因為耶誕節的來臨，到處充盈著喜氣。
簡迷離正在研究那一面壯觀的「牌坊」上精致的浮雕，議事亭前的歐風建築有些古舊，壁上斑駁的痕跡，燈柱上的鐵銹，想必都保留了這些建築的原有形象。
「它的前身是被燒毀的聖保羅教堂，殘存的只剩下這一片前壁。」身後忽然傳來溫潤的聲音。
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說話，因而嚇了她一跳，身體一歪險些跌倒，好在唐少珩眼明手快的穩住她。
她的眼楮被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沒事干嘛站在背後嚇人？」
唐少爺卻若無其事的一派悠閑，遞了一瓶水給她。「要留影嗎？」
「不要。」她又不愛拍照。
「可是我想拍。」顯然他並非誠心的征詢她的意見，而是為了知會她而隨口說說。
簡迷離被他拉著走到一個定點，而後便對著她一陣猛拍。她下意識伸手擋在面前，有些不高興的對他喊道︰「想拍就拍景色！」
唐少珩將相機放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簡迷離只得放下手轉身背對他。
「簡，你最好笑一笑，不然表情很無趣。」
笑一笑？她會听他的才怪！簡迷離不再理會他要做什麼，反正拍不到正面，他就會覺得無趣而作罷吧。
兩分鐘過後，余光瞥見鏡頭還是對著自己，簡迷離有些傻眼，他還不收手嗎？
蚌然見他一直往後退，似乎是在找最佳角度。簡迷離發現他身後不再是平地，而是一連串的階梯。
大三巴牌坊是在一個小山丘上，要是從這上面滾下去……簡迷離面色凝重，立刻向他喊道︰「小心後面！」
哢嚓哢嚓哢嚓！對準她的臉一連就拍了好幾張，唐少爺這時才放下相機，穩穩的站定，笑容可掬的對她說︰「我知道。」
簡迷離愣了一下，才恍然自己中計了，眼神有些氣憤的瞪了他一下，便獨自向前走去。
餅沒多久他便追上來，牽起她的手就往前跑，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