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美人魚 第十章
陽光普照,白雲映在整面的玻璃帷幕上,又是一個晴朗的工作天。
「大頭,等一下洗到二十七樓的時候,你把台車往上升,讓我到屋頂去。」當工作到二十八樓時,夏艷停下手邊的工作,扭頭對大頭交代。
「啊?」大頭奮力刷洗的動作停了下來。「為什麼?你不是最喜歡洗二十七樓嗎?」
「反正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對了!還有,如果……」夏艷沉吟著。「如果二十七樓那位南先生問起我,就說我沒做了,知道嗎?」
「喔!」大頭愣愣地回答。
短暫交談後,兩人繼續費力刷洗二十八樓的牆面。
只是,夏艷的心思飄忽,臉上的神采也已不復昔日的燦爛……
那天不告而別後,她休息了幾個星期,才再度回到工作崗位。
餅了好一陣子夢境般的生活,她明白,是該夢醒了。
自己和南湘楚兩人背景的差異,是她從一見面就深刻體會到的,那生來就無法改變的懸殊,是她心頭上的一個死結,永遠也打不開……
他的完美、他的優秀,著實教她心系心動,但……心底的那分自卑,仍然教她沒有足夠的勇氣迎向他……
所以,她選擇逃跑,將美好的記憶鎖在心底。
「唉……」向來不輕易嘆息的她,輕輕喟嘆了聲。
是誰說,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但要忘記一個人,卻要一輩子?
她的逃避,會換來一生的遺憾嗎?也許,她終將只能暗暗戀著,沒有資格與他面對面。
但她知道經過這一段美好,自己已經無法將他從心中移除……
不艷,要到二十七樓了。」大頭出聲提醒。
「喔。」夏艷自恍惚中回神。「那快把我送上屋頂吧!」
她刻意要避開南湘楚……
大頭依言將她送上樓頂,獨自刷洗那一樓層。
此時,二十七樓的窗內——
正處于滿心躁悶暴怒的南湘楚,盯著玻璃窗外沉思,霍地讓那頭大的怪家伙給吸引了目光。
他急切自椅子上起身,迅速邁往窗邊。
將側窗打了開,他探頭問那二愣子︰「夏艷呢?」怎麼只見這家伙蹤影?夏艷打算就這樣消失?
大頭咧嘴訕笑︰「南先生,夏艷說她不做了。」
他照著夏艷的交代回答,但是,雖然嘴上如此說著,老實的大頭,卻不住地滾動眼珠子往屋頂張望。
南湘楚抓著了大頭那絲不尋常的表情,冷冷盯著他片刻後,對他喊道︰「你進來!」
「啊?什麼?」大頭懷疑地指著自己。「我嗎?」
「對!你進來,台車借我幾分鐘。」南湘楚沉聲說道。這頭大的怪家伙,已經泄露了秘密而不自覺。
犀利如他,怎會沒識破大頭那張生澀的謊言面具!他現在要親自去抓那條老愛逃避的美人魚。
意大利的名牌西裝被他月兌下、拋在一旁,他一面等待著大頭,面解開領帶與高級襯衫的紐扣,將袖子換折而起。
「喔。」大頭不解地靠近窗邊,爬進玻璃窗內。
「這也借我。」南湘楚待他進入,隨手拿他頭頂上的帽子,往自己頭上一戴,然後跨出窗子,落定在台車上。
「你想洗窗戶啊?」大頭還是不知道,這位南先生怪異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南湘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盯著台車的操控器,對大頭問道︰「這按鈕,是往上吧?」
「對啊!」大頭傻乎乎地回答。
「謝了!」話才說畢,他便壓下按鈕。
翩然卓爾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大頭的視線,而大頭……愣愣地看看窗外,又愣愣地回頭環視他氣派的辦公室。
「看來,他想跟我交換工作喔?」
興奮之情洋溢開來,大頭像個好奇的孩子一般,置身在總裁辦公室內,霎時興起無限幻想。
至于南先生跑到窗外要做什麼?管他的!先讓他坐坐總裁的牛皮辦公椅,過過當大老板的癮吧!
「笨大頭,你上來做啥?」
站在屋頂牆邊眺望著遠方的夏艷,看到大頭那頂帽子自下往上升起,納悶地嚷聲問道。
「來抓你。」
冷沉的聲音,伴隨著那漸漸上升的臉孔,南湘楚緩緩摘下頭上的帽子。
「你……」夏艷瞬間傻眼。
怎麼會是他?!
「你好大的膽子!當了騙子以後,還想當逃兵?」一臉怒氣的南湘楚,已經上升至定位。
他利落地攀牆而過,站在夏艷面前。
「……」夏艷尷尬地回避他質問的視線。
「看來,你沒有把我放在眼里。」一句氣憤,自他齒縫中進出。
他痛恨她消極回避的態度,無論如何,總該把話挑明了。手中向來操控、主宰著一切的他,不喜歡這種充滿變數的感覺。
「不……我沒有。」夏艷無力說道。她將他放在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再見到他,心湖里的動蕩與矛盾,是那麼的折磨、那麼的激動。頭一遭嘗得愛情滋味,卻讓她看清自己的卑微……
她不敢……不敢靠近他,不敢奢望飛上枝頭做鳳凰。
「沒有?那麼,你逃避是為什麼?」他依舊難?肖心頭怒意。
她如一只風箏,游移不定已讓他頭疼心煩;在那條絲線已控制在他手上之後,她又狠心斷去,怎能教他不失了耐性!
她的不告而別,給他帶來多大的煩惱。這段時間的焦躁不安、輾轉難眠,這些代價,他要向她全數索回。她不能在他原諒了她先前的欺騙後、在他對她心動了之後,又撒手放棄才開始的一切。在兩人肌膚之親的那一夜之後,他便知道自己要定她了!
他已動情。她,別想跑!
在不經意間,她已握有他心房的鑰匙,開啟了隔絕兩人之間的門扉,一切再也不能無心以對,他的心已經滿滿都是她,絕不允許她二度逃避!
她的頑皮、她的可惡、她的細膩、她的溫情,還有她一刀砍絕的無情,都如影隨形佔據他腦海,揪緊他的思緒。
「我……配不上你。」夏艷吐出心底最深處的怯懦與告白。
這赤果果的字句,對她脆弱的內心是更不堪的刺痛,鼻間,霎時便泛上一股酸嗆……
她何嘗不想勇敢迎向他!但她真的沒有勇氣。
兩人的差距,瞧瞧現在就知道——
他雖然褪下了名貴的西裝,袖口隨意挽折,襯衫的領口半敞著,但仍俺不去他一貫的颯颯風範,而她這身骯髒與不堪,與他相對之際,就如天壤地別,完全反映出她的狼狽與低下。
南湘楚聞言,沉默良久。
他沒有顧及她這番心情……他真粗心!原來,他忘了除去這無形的障礙,她自卑的心眼作怪得可真厲害!
心中怒火,不覺消退。她總有本事讓他消氣,教他如何不牽系于她——
「我從不這麼覺得。」他的眸光認真,緊緊盯著她。
「我只不過是個洗窗工人……」那分誠摯,卻教她想逃避。夏艷匆匆別開了視線。
「我對你的眼光,不會因為你的職業而有所輕視或改變。」
「但我對你的眼光,會因為我的職業而有不同。」就如當下,她迎視他的目光一般……懦弱卑怯。
「我愛上你了!」他宣示,口吻堅定且霸道。「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眼中看到的,都將不是自己當初所能預料的,身份貧富的懸殊,並沒有什麼不同。我愛你,你懂嗎?你的自卑都是多余。」
大膽愛語,怦然擊在她心上;微微的淚霧,蒙上她的眼眶。
「為什麼?」她抬起泛著水光的眸,不解問道。「為什麼愛我?」
「一定要一個理由?」
「嗯!」她的心結,不是那麼容易打得開的。
「從開始的時候說起吧……」他喟嘆一聲,這磨人的家伙,一定要這樣試煉他的耐心?
「我承認,我是個只求效率、結果,不擇手段的男人。」
「嗯。」夏艷靜靜听著。她喜歡耳中听到的他,不是那麼的完美。
「一開始,我只是本著處理麻煩的心情,,要找你來擋我母親那一關。」
「你母親那一關?」秘書所言是真的?!
「你該知道,她想要我交女朋友、娶媳婦,已經想瘋了。」
「看得出來。」她點點頭,繼續聆听。
「可是,當我見到你後,原本的念頭,不再那麼純粹,我是真正想要把你佔為已有。」
「我值得嗎?」她自嘲說道。
幽幽的語氣,飄進他耳中,惹來他一陣憐惜。
「你當然值得!因為我相信,你是支可以投資的績優股。」
「你把我當成投資了?」夏艷撇撇唇,苦笑。這是他的職業病嗎?「這算……把我當有價物品?」
「不!不是物品。」曾幾何時,高高在上的他,說起話來也要斟酌三分?「你是一個活生生的投資!而且——我不會再讓你有退縮的機會,決定不可能更改!你將是我未來的妻子,攜手終身的良伴。」
他承認,他是個專制的男人。寧可佔據她的分分秒秒,也不給她遲疑的每一瞬機會。他都能掌握股市的瞬息萬變,又豈能讓自己一時輕忽便握不住她!
「我……」他的言語撼動她,但也讓她更加掙扎。「但是……伯母的意見,會是很大的問題吧……」
「我母親從無階級觀念,她在乎的最高貴的人格。事實上,她對你沒有偏見,只是你自己顯得深沉畏縮。她說了,你那天離開得太沖動。」
原來,南媽媽那意味深長的一眼,並非帶有鄙夷的評量。夏艷心中釋然,並且感動,但仍猶豫
看她緊蹙著眉心,他知道她仍放不下心中那分顧忌。「不準你再多想!只管把自己放心交給我。」
「……」她陷入一陣安靜的思忖與矛盾。
「瞧!我已經做好準備。」南湘楚再嘆了口氣。
「什麼準備?」夏艷抬眸望著他。
只見他將襯衫的袖子再挽高了幾折,一派從容地回答她——
「做好準備,幫你洗窗戶。」
「你……」她咬唇,不知如何是好。他……這是何苦呢?他沒有必要為了她的自卑,委屈自己來受罪哪!
「來吧!我很早就想穿出那面窗。現在,讓我們解決你的搞怪心眼。」雙手一攤,他作勢準備行動。
她對他的不舍,一如他對她的憐惜。此舉,總算是真正撼動她的心了。
久久,她綻放一朵笑靨,已然釋懷。
「不!勞駕你出那面玻璃窗,好失禮。還是……讓我走進你的那扇窗吧……」
一窗之隔,雖是兩樣世界,但愛情,足以融化那透明而頑強的距離。往前跨定一步,她低頭淺笑,等待著他的臂彎……
他懂得她的期盼,亦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柔聲問著︰「決定放棄無謂的顧慮了?」
「嗯……」輕輕應了聲,夏艷下巴才輕點,就讓他溫暖的臂膀給攬住。
心中一陣澎湃,他的眼底涌上一抹溫柔,他傾身,執起她的下巴——
以寵愛的一吻,輕印在她的額……
以疼惜的第二個吻,落在她的鼻尖……
以眷戀的第三個吻,熨上她的臉龐……
最後,在她的唇瓣,留下縷縷深情。
纏綿久久,兩人才留戀不舍地分了開,相視微笑著。
斑樓上的視野遼闊壯觀,兩人的身軀依偎,一同眺望遠山與天空。
此時,他們的心中充滿平靜,任憑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呼嘯,無法冷卻兩顆迎向愛情的心……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