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焰柔情 第九章
暗香君拿著幾套繡工精致的衣裳往大街上一站,嚷著︰「快來買呀!這里有漂亮的衣裳,物超所值喲!」
實在因為東西便宜又好看,不一會兒工夫,她手上幾套衣裳已被搶購一空。
暗香君數了數香囊里的銀子,開心地竊笑。
「收獲不錯嘛!看來你們不只沒餓死還吃飽撐著。」
暗香君一抬頭,迎上黨天幟似笑非笑的眼。「要你管!」
「我找你們找得好苦。」這是真話,原以為他找人的熱度不會超過三天,沒想到一晃眼三個月過去了。
「誰要你多事!」她往包子鋪走去,買了四個豆沙包,四個菜肉包。
「莊里的人全被你們害慘了!」他夸大的說。
「什麼?」
「大家全丟了飯碗!」先博取同情再說。
暗香君狐疑地看著他。「我不相信。」
「是真的,快帶我去見凌妃,她爹娘非常擔心她。」
「綠緹沒有爹娘,你說謊也不打草稿。」
黨天幟反擊。「是你搞不清楚狀況吧?尚書大人和夫人是凌妃的爹娘。」
「對不住,綠緹不是凌妃。」
「啊!」這下子,換他呆住。
「凌妃是綠緹伯父的女兒,她替凌妃生殉太祖皇帝,陰錯陽差之下被龍爺所救。」
「我以為……」他被弄糊涂了。
「你以為什麼?你太蠢了,一點小聰明也沒有,弄不清狀況還學人家曉以大義!」傅香君冷嗤一聲,橫了他一眼。
「你們一…你們還好嗎?」
「托福。如你所見,吃飽了撐著。」傅香君邊走邊啃著菜肉包子。
黨天幟咽了咽口水,「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想吃不會自己買呀!」
「我很想買呀,可惜……沒有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會沒有錢?不會吧!」她拉長了尾音,擺明不相信
「真的沒有錢,今天一早在市集閑晃時,錢包被偷兒模走了,要不是遇見你,我可能要露宿街頭了。」
「你這種人是該讓你吃點苦頭的,活該淪落到露宿街頭,三天後我再出面接濟你吧!」她無所謂地道。
「嗄!你太狠了吧?」他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普通狠啦!」她聳聳肩。
「不要這樣對我,我知道我以前待你一直很過分,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他打恭作揖一番。
暗香君不想濫用同情心。「對你,我是小人有小量。」
「拜托你——」
她搖搖頭,斷然拒絕。「你到前面土地公廟等著。
三天後我會到那里去找你。」
「我沒東西吃啊!」
「去打零工,或去乞討,不然回去投靠你師兄。」
她理所當然地道。
黨天幟放棄再求她,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可向一個女流之輩示弱?
兩人不再交談,背道而行。
暗香君回到與凌綠緹暫時居住的紅瓦磚屋,她把街上巧遇黨天幟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凌綠緹問。
「他好手好腳的,不會餓死的。」傅香君不認為自己過分。
「他身上沒錢,天寒露重,我怕他露宿街頭會生病。」
「找間破廟生個火取暖有什麼難的,不要同情他,要是讓他知道咱們住在這里,難保龍爺不會找來。」
暗香君分析得沒錯,她辛苦避開人群就是不想讓他找到,黨公子是他的師弟,萬一……她月復中的孩子將性命不保。
****
正當黨天幟猶豫著是否要走進破廟取暖時,丘渾叫住他。「黨公子。」
黨天幟轉身,宛如見到救星。「你怎會在這里?臥雲師兄呢?」
「龍爺到這里的父母官家里打聲招呼,順便打探凌姑娘的消息。」
「凌姑娘是在杭州沒錯。」
「黨公子知道她們在哪兒?」丘渾開心極了,他恨不得早阜接回凌姑娘,緩和主人火爆的脾氣。’
兩人與龍臥雲會合後,黨天幟要求先好好祭祭五髒廟。
「我跟蹤她們,所以知道她們住在哪兒。」酒足飯飽後他說。
龍臥雲再也等不下去,所有的耐心全消失殆盡。
黨天幟帶路,來到一處農舍模樣的小屋,他對身後的兩人道︰「你們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入。」
「師兄,里頭還有個傅香君。」黨天幟提醒他。
「傅姑娘正往這里走來,你負責搞定她。」
龍臥雲走後,黨天幟如臨大敵般轉身,強顏歡笑地等著她。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她略略吃了一驚。
「你暫時陪我們在外頭聊聊天。」他姑且這麼說。
暗香君不解,看了看丘渾。「龍爺也來了?」
丘渾點點頭。「龍爺要帶凌姑娘回山莊。」
暗香君倒也沒有太大反應,遂坐在門檻上托腮休息。
這個舉措反而讓黨天幟意外。「你怎麼沒有激動的破口大罵?」
暗香君百般無聊的看他一眼,「我沒有理由激動啊!」
「你贊成凌姑娘和師兄回去?」
「很奇怪嗎?」
黨天幟與她並肩而坐、「你和凌姑娘不告而別,嚇了我們一跳,尤其是我為了追蹤你們,整整緊繃了三個月,如果你不反對師兄和凌姑娘大團圓,為何不早早通知我們。」
「我的心情很矛盾,因為綠緹不想見龍爺,所以我就陪著她躲在這個地方;現下你們找上門了我反而隨緣,也許老天自有他巧妙的安排。」她希望綠緹能和龍臥雲冰釋前嫌,畢竟兩人連孩子都有了,總不能讓孩子沒有爹吧?
「你呀!做事顧前不顧後,師兄差點被你給害慘了。」丘渾輕斥。
暗香君可愛的吐了吐舌頭,「龍爺一定大發雷霆了吧?」
「莊里所有僕佣全被辭退了,只剩我和花嬤嬤,你說嚴重不嚴重!」丘渾沒好氣地道。
「嗄,不會吧?我隨便說說竟然成真?」黨天幟不敢相信自己有張烏鴉嘴。
「不過不全是你們闖的禍。」丘渾說。
暗香君拍了拍胸脯,「好在,不然以後走到哪可能都會有人拿石頭砸我咧!」
「丘總管,是不是應該先弄輛馬車來?」黨天幟突然想到。
「是呀,綠緹不方便長途跋涉,需要馬車代步。」
丘渾覺得有理。「我現在就進城買輛馬車去。」
****
龍臥雲走進房內時,看見凌綠緹正就著燭火繡花。
「施大娘家的小雞是不是明天開始賣呀?」她問,以為來人是傅香君。
等不到回應,凌綠緹這才抬起頭,不意對上他深邃的黑眸。
凌綠緹狼狽的站起身,想往外逃,經過他身旁時讓他一把握住她縴弱的身子,她擔心他這麼做會傷到胎兒。
「往哪兒逃?」冰冷的聲音將他乍見她時的狂喜隱藏得很好,自從她離去後,他沒有一刻安心的。
「誰說我要逃?」她不需要逃啊!她為什麼非得表現出怕他的模樣?
「你分明不想見我。」他提高音量吼道。
凌綠緹緊張得心加速,她憑什麼要忍受他的霸道?
「你說這句話很奇怪。」她的小骯隆起得並不明顯。可能是頭一胎,也可能是她太瘦了。
「奇怪嗎?哪里奇怪?」長了厚繭的手指撫上她的芙面。
她躲開他的手指,將臉頰別向另一側。
「我們之間連朋友都不算是,為什麼需要刻意見面?」
他眯起眼,劍眉微攏。「不算是朋友?」他的音調冷絕。
「本來就不是朋友。」她頭一次有膽反抗他。
他詭笑,「是的。我們不算是朋友,我只不過是湊巧救了你,然後在心血來潮時踫了你的禁地,歡愛了幾場,如此而已。哪里算是朋友!」他努力壓抑憤怒,已是最極限。
不爭氣的淚珠無語的落下,她不想示弱,但是代表軟弱的淚水還是掉了下來。
「我並沒有要你救我,我連選擇死的權利也沒有。」她哭得淒愴悲涼。
「哭什麼?逃開的是你,想把我當陌生人的也是你。」他粗嗄地嘶吼。
「我能不逃開嗎?我能不把你當作陌生人嗎?你恨我,你的心里只有報復,再待在那個因室里我遲早會發瘋。」她毫無保留地道。
他輕易地吻住她,饑渴許久的非要狂吻著她的櫻唇才能得以終解。
她急喘著推拒他,不讓他貼近她,怕他發現她身子的變化。
龍臥雲憂郁地笑了。「我想有恨的人是你。」
「放開我!」凌綠緹刻意將小骯避開,兩人之問形成十分可笑的弧度。
「為什麼不在一開始時就告訴我你不是凌妃?」他問。
「不論我是不是真正的凌妃,對你的復仇心而言有什麼不同?我也姓凌啊!」
「至少你不是凌擇基的女兒。」
「然後你就會因此而少折磨我嗎?」她回視他冰冷的眸。
「是的!,,他回答。
「我不相信。」她搖頭,持續想從他懷中掙月兌。
「綠笙很想你。」突然,他說。
她停止掙扎,涼意涌上心坎,綠笙?他提到綠笙。
「我把綠笙接到臥雲山莊。」龍臥雲將他的籌碼淡淡的說出。
凌綠緹僵硬地讓他摟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想惟一的弟弟待在身邊,看著他長大成人嗎?」
「這和你所做的事是兩回事,你把綠笙強行帶走,一定嚇壞他了。」她抖著聲道。
他優閑地回答︰「和你擔心正好的相反,綠笙住進臥雲山莊後和含姿成了好朋友,他適應得很好。倒是你,離開山莊後像是水士不服似的,更瘦、更蒼白,也許你只適合在我的羽翼下過活。」
她漲紅了臉,討厭他說話的用語和方式。「你把綠笙帶去臥雲山莊只有一個目的。」
「哦?什麼目的?」他故意裝糊涂。
「逼我回到那個囚籠,然後繼續折磨我。」她直接揭露他的邪思。
她說得沒錯,他更樂于挑明企圖?「不錯嘛!進步了,這麼了解我。」
「如果我不回去呢?」她仍在做垂死的掙扎。
「那麼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姐弟重逢了,綠笙知道你還活著,不知有多高興。」他開始吊她胃口。
然後如他所預期的,她妥協了。
★★★
馬車里坐著凌綠緹和傅香君,傅香君壓低音問︰「龍爺知道了嗎?」
「呃……」
「你懷著他的孩子啊!」傅香君著急地說。
凌綠緹搖搖頭。「一開始,我不希望他知道,後來……反而開不了口。」
「要是讓龍爺自己發現,不知又要弄出什麼風暴來。」傅香君本想與龍臥雲一行人分道揚鑣找她的藏寶圖去,因為放心不下凌綠緹孤軍奮戰,才跟著大伙兒一塊上路。
「听天由命吧!」馬車飛馳顛簸,讓她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月復中胎兒也敏感的感受到她對未來的恐懼。
「黨天幟告訴我龍爺遣退了莊里所有的下人。只留下花嬤嬤和丘師兄。」
「是我害了他們。」凌綠緹自責地道。
「龍爺怕他們將有關你的事泄漏出去,用銀子堵住了他們的嘴,不過我總覺得這個世間根本不會有秘密,朝廷遲早會知道的。」
凌綠緹擰著眉心,她一向不太走運,很可能真讓香君給說中了,她仍舊難逃一死。「如果會有那一天,我希望它晚一點來,至少等我把孩子生下來。」
「你也別悲觀,龍爺很有辦法,他在朝廷里似乎有些暗地里的勢力,否則他怎有辦法救出你。」
她澀澀一笑。「他為了復仇才救我。」
「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呀,龍爺愛你,他不會讓你置身險境。」
「愛這個字好像會灼人,我不敢往那里多想。」如果他們之間真有愛,恐怕也會灼得人遍體鱗傷。
「在離開臥雲山莊以前,我是個很愛鑽牛角尖的人。為了要找回傅家遺失的藏寶圖,我不遠千里追到這里。黨天幟形容得很貼切,我簡直像個瘋子;現在我沒那麼瘋了,反而變得隨意,能找到當然很好,找不著也不強求了,或許讓它消失于茫茫人海中更好。」
暗香君瀟灑地遭。
「是我耽誤了你。」
暗香君笑笑,「很可能我們傅家與那張藏寶圖緣分已盡。」
「可能那張藏寶圖並不在那件失落的衣裳里,黨公子說過他翻遍了里里外外,並沒有看見你要的圖。」
她下意識的撫著小骯,要她的心肝寶貝乖乖待在肚子里。
暗香君撇了撇嘴,「其實那並不是一張真正的地圖。」
馬車倏地停了下來,黨天幟掀開簾幔探進半邊臉。「今晚不在馬車上用膳。」
「終于可以吃現做的菜進補了。」傅香君先下馬車,伸了伸懶腰。
龍臥雲並未主動上前扶凌綠緹下車,反而讓黨天幟扶她。好像刻意要和她保持距離似的。
一行人走進酒樓叫了一桌子的菜,整個用膳過程,全是傅香君和黨天幟的聲音,連丘渾都是必要時才穿插兩句。
「你若要找藏寶圖,應該在杭州時就和我們分道。」黨天幟干掉了一杯白干。
「找不著就算了。」傅香君無奈地表示。
「稀奇了。」
「不然能怎樣,就像在大海里撈針一樣,你連那個收了你衣服的人生得啥模樣都不記得了。我往哪兒找去?」她不禁還是有些小小的火氣。
「不合身的衣裳當然送人!放心好了,送人之前我真的把衣裳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沒有藏寶圖。
連一張碎紙片也無。」他發誓。
「誰說藏寶圖就是一張紙呢?」她瞟向他。
_「不是紙?那是直接畫在衣裳上噦?可我什麼也沒看見啊,難道要用火烤?、衣服燒成灰燼後,用肉眼來觀察灰燼……」
暗香君快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他︰「非也!沒有那麼玄。」
「從頭到尾你一直故弄玄虛,要不是因為你成天嚷著要我交出藏寶圖,我也不會陷入你編織的迷宮里。」黨天幟忍不住抱怨。
「那件衣裳的衣領里,有著高祖母織就的‘藏寶圖’三個字,織衣的針法是高祖母研究出來的新式織法,高祖母將它試織在高祖父的衣裳里,希望它代代相傳下去,可傳到我爹手上時,卻被爹的舊情人偷了去——就是賣給你衣裳的那位老婆婆,她偷了我高祖母織的藏寶圖,要讓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那位病慵慵的婆婆不像壞心眼的賊。」他記得她有一雙滄桑的眸子。
「她裝病,實際上她身體好得很;她裝窮,其實她很富有。」
黨天幟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不好笑。」
「什麼不好笑?你以為我說的是笑話?」傅香君立刻變臉,她最恨有人誤解她。
「不是笑話一則是什麼?哪有這麼奇怪的巧合,何況那件衣裳就算織了螞蟻般大小的字,我也應該看見了,為什麼我連個可疑的圖案都沒見著?」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她大吼,不顧形象。
「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的話。」
暗香君站起身,指著黨天幟的鼻子大罵︰「你什麼意思?竟敢侮辱我高貴的人格。」
丘渾拉開傅香君安撫︰「算了,他不相信你,師兄相信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傅香君殺人般的目光仍投射在黨天幟身上,後者無所謂的啃著雞腮。
「先回房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丘渾拍了拍傅香君的肩頭。
暗香君回過神,看了看四周。「龍爺和綠緹呢?」
「他們在你們正忙著抬杠時就上樓休息了。」
「啊?今晚睡這里?不窩馬車?」
「不好嗎?」黨天幟回里嚼著雞肉咕噥。
龍臥雲冷冷地看向床上的凌綠緹,「凌擇基不是我,敢做不敢當是他一生的寫照。」
「不會的,伯父對巧怡也許會另做安排,給伯父一點時間。事情也許不會那麼絕望。」她替伯父講情。
龍臥雲根本不屑,「我一點也不絕望,因為我反對巧怡做別人的小妾,凌擇基不要她是巧怡的福氣。」
「巧怡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你雖是她的兄長,但不代表可以幫她作決定。」
這句話徹底挑起了他的怒氣,「我一直很放任巧怡,就是太放任了才會讓凌擇基有機可乘,你以為我很喜歡幫人作決定嗎?如果巧怡夠聰明,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為什麼會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亂?」
她噤聲,無法反駁。
他走向床畔,無視美麗銷魂的她,她的表情志下心不安,才剛用她的身子滿足了自己的獸欲,她肯定還很酸疼吧?她還懷了他的孩子,而他竟不顧她肚中的新生命,狂野地要了她三次……
他柔情不忍地道︰「睡吧!天就要亮了。」
凌綠緹閉上眼,她確實需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