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亂調 第八章
懊景不常。
為了彌補對小游的愧疚,任雲方把風間徹的事丟在一邊,一連多天在家里陪小游,才發現任守祥居然每天三更半夜才回家。
「爸最近都這樣嗎?」她簡直不相信。她每天跟做苦工無異,又忙又累,回到家不見任守祥,以為沒什麼大不了,也不在意,沒想到任守祥竟這麼離譜!
「大概吧!」小游含糊地說︰「我睡著了,不清楚。反正都有回來。」
「你怎麼不告訴我?」
小游抿著嘴不說話,過會兒才說︰「我想也沒什麼好說的,爸爸工作忙,又很辛苦,晚歸也是迫不得已的。再說,你也很忙,說了只會讓你擔心。」
「再忙也不能這樣!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任雲方歉然的看著小游,說不下去。
她知道小游過份的早熟,就因為太早熟,凡事為他們設想,自己一個人獨自忍受那麼多寂寞和委屈。想想小游才十歲大,每天一個人獨守到天黑,偌大的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就只剩她自己的影子,真不知那是什麼滋味,也不知她是怎麼過的!
「傻瓜!」任雲方不覺心疼的罵小游一聲。
她實在太疏忽小游了。她一直以為小游早熟世故,而且又聰明,可以自己將事情打理好,不需要她操任何多余的心。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她忘了,小游再怎麼老成,畢竟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需要他們的關心和注意。還有,最重要的,家庭的溫暖和愛。
「對不起。」她沒頭沒腦的說。看看時間,快十點半了,她伸個懶腰,站起來說︰「不必等了,快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學。」
她在小游房里陪她一會,確定她睡著了,才起身到浴室,狠狠沖洗掉連日來的疲憊。這個家不知是怎麼了,似乎越來越不對勁。
浴綁她回房,卻發現小游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穿著薄薄的睡衣,赤著腳,鬼鬼祟祟地站在任守祥的房門口,身體貼著牆,眼楮湊在門縫,窺伺房里的情形。門下,溢出一縷昏光。
她走過去了,拍拍小游。小游沒理她,動也不動地盯著房里,連眼都沒眨。她正想走開,突然听見房中傳出一陣——的聲響,好像有人在講話。
她伸手輕輕一搭,才發現房門並沒有關緊,只是推掩著,隨著她作力一搭,開了指頭寬的一條縫。
她好奇地湊上前看了一眼,震驚的發現那個女人竟然窩在任守祥的床上,渾身光溜溜的,只穿了條黑喱士鏤空網點的三角褲,媚著眼癱在任守祥的身上。
任雲方頓時臉河邡赤,覺得憤怒又難堪,不知道該替誰感到羞恥。她想拉開小游,小游掙開她的手。
「小游!」她小聲催促。
小游仍然不理她。她幾乎束手無策,同時隱隱了解為什麼小游會知道那個女人對任守祥的那些蠱惑。
實在太過份了!任雲方不覺憤怒起來。任守祥竟然將那女人帶回家里來,也不管家里還有個才十歲大的小阿——看樣子這一定不止是第一次,實在是太過份了!
她幾乎想不顧一切的沖進去,但終是勉強克制住。拼命想拉小游離開,小游卻固執的不肯離開。
里頭的兩個人都沒發覺丑態外泄。任雲方為她老爸覺得難堪,轉頭想一走了之,小游卻突然抓住她,抓得很緊,似乎是在憤怒。她覺得詫異,再次上前窺探,听見那女人在對任守祥咬牙朵說︰「……你老是說叫我跟你,我怎麼跟你嘛?睡個覺都得偷偷模模,比妓女還不如!你那兩個寶貝女兒又對我有成見,每次打照面都不給我好臉色看,我是誰啊!吧嘛犯賤,人家都不歡迎我了,我還熱著臉皮來自找難堪!」
任守祥低聲下氣賠不是說好話,那女人臉色才慢慢緩下來,厚厚的嘴唇仍嘟得老高。任守祥又陪笑說盡懊話,那女人才媚他一眼,像蛇一樣纏住他.兩團肉立刻糾成一團。那女人趁任守祥在她身上忙碌,一邊逢迎著他,一邊又趁機咬耳說︰「你如果真的要我跟你,心里可得有個打算。問題還是你那兩個寶貝女兒。那個大的也就算了,好歹是你親生的;至于那個小的……」她故意推開任守祥,嘟著嘴不說話。
「怎麼了?」任守祥急問。
「提起那小表我就有氣!」那女人無限委屈的說︰「那小表當我是眼中釘,每次我來,只要你一不注意,她就對我冷言冷語。我拼命想討好她,可是她就是不給我好臉色看。你叫我跟你,可是後母難為啊,真要跟了你,這日子叫我怎麼過?」
「你要我怎麼做?」
「把她送走。她對我的態度,你也不是沒瞧見,有她在,我怎麼也不可能跟你,如果你真要我,就把她送走。」
「可是……」
「反正她這麼大了,不需要成天跟在父母身邊。何況,她也不是你親生的,你把她拉拔得這麼大,將來她還是會回到她本家那頭去……」
听到這里,小游倏然轉身沖出去。
「小游!」任雲方追叫一聲。憤怒加上震驚,顧不得任守祥可能難堪,也沒多加思考,她沖進去大叫說︰「你這個女人,胡說八道些什麼!小游是我妹妹,誰也別想把她送走!」
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她立刻轉身沖出去追小游。
小游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又赤著腳,跑不遠。任雲方很快就在附近的社區公園里找到她。她坐在秋千上,垂著頭不停地哭,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全在這時爆發。
「小游……」任雲方走過去。「別難過,我絕不會讓老爸把你送走,說什麼也不會!」
小游只是哭,小小的身體因冷又因哭泣,劇烈地顫抖不停。彷徨無依的可憐一絲一絲地從顫抖中躍現出來。
「不要哭,還有我。只要有我在,誰都休想趕你走!」任雲方將小游摟入懷里,同時給她溫暖。
「雲方姐!」小游抱住她嚎啕大哭。
她讓她盡情地哭,將所有的郁悶情緒渲泄出來。等到她哭歇了,才柔聲說︰「舒服一點了吧?別理發神經的那個女人。你是我妹妹,我們是一家人絕對、絕對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明白吧?」
「嗯。」任雲方的話讓小游覺得安慰寬心,破涕為笑。
她模模小游的頭,滿意地微笑,看著她的手說︰「明白了就跟我回家。」
任守祥在客廳中焦急地等著她們。那個女人則已經走了。
「小游!」看見小游平安回來,他焦急的神色才松緩下來。待接觸到任雲方的眼光,他尷尬得不知該怎麼是好,吶吶地、囁嚅半天才擠出力氣解釋說︰「這個,嗯,雲方,這全是誤會,吳阿姨不是那個意思。她……呃,她只是……」
「不必再解釋了,爸。」任雲方不想听任守祥任何的辯解,簡單扼要說︰「你和那女人交往,是你的事,我不會干涉。不過,小游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女兒,這個家是我們的!請你一定要記住,別被愛情沖昏了頭。」
她明白挑稱「那個女人」,輕蔑不屑的態度明顯無遺。
任守祥更加尷尬,搓著手慚愧地低頭。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任雲方冷漠的態度讓他覺得更不知所措。
「很晚了,小游明天還要上學,我先帶她去睡了。」任雲方態度仍冷漠。雖然她覺得任守祥很可憐,卻覺得他是咎由自取。她帶小游回房,小游很快就沉睡著。她幫她蓋好被子,關掉燈,帶上門出去。任守祥正打算出門,看見她,一臉尷尬,像小偷當場被逮著一樣。
「雲方,呃,爸有事,出去一下……」他硬著頭皮說。
任雲方只是睜大眼楮,冷漠地看著他,像看陌生人那樣。她不敢相信,任守祥竟然這麼迫不及待、如此執迷不悟急著飛去找那女人賠罪解釋!
「我說過,我不會干涉你的。」她沒有阻止。
任守祥如獲大赦,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她一眼,前腳趕著跨出去,想起要緊的事,後腳跨回來說︰「對了!大少爺打了很多電話找你,要你馬上過去,找你找得很急,好像有很重要的事……你會去吧?」
最後一句問得小心翼翼,祈求的意味多于詢問。任雲方突然覺得任守祥徹底的可悲可憐,他也許無意識,但嘗到稍稍的利益之味後,便貪得無厭,深怕小小的地位稍加動搖,不自覺地以女兒為籌碼對風家獻殷諂媚。
「已經很晚了,明天再說。」她冷淡回答。
「可是,大少爺口氣很急……」任守祥顧不得任雲方的冷漠,情急之色溢于言表。
「他不會真的有什麼急事!再說,這麼晚了,如果我們都不在,留小游一個人在家里怎麼行!」
「她已經睡著了,沒關系。」
「爸!」任雲方驚訝地望著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任守祥知道自己說錯話,補充掩飾說︰「我是說,呃,小游安靜的在睡覺,不去吵她的話應該不會醒來;而且,我們去去就回來,也不是整晚留她一個人在家……」
電話聲刺耳地響起來,夜深人靜,猛像一把尖刃在刮心。
任雲方不禁重重皺眉,任守祥身手敏捷地搶接起電話,邊答話邊躬身哈腰說︰「是的,大少爺。她在!馬上就過去!」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任雲方不相信她听到的,亦無法不為任守祥覺得可恥。任守祥變了,庸碌無能的個性如常,原來的謙和敦厚美德卻不見了,變得小頭銳面,無恥寡廉。
這一切,都在他認識那個女人之後改變的。
「雲方……」唯一不變的是,他仍然用那種無形的匍匐在地的眼光懇求任雲方。以前他用這種眼光,背後含意的是道義上的不忍,也因為素來對風家的效忠感所促發。現在則是利欲作祟,惟恐地位不保。
是什麼使他改變?任雲方百思不解。
她不能說她父親自私,畢竟他無私地為她犧牲那麼多年,未曾要求過什麼。她也不能苛責他為自己著想,如果他有任何小小的,那也是應該的。但是,為什麼?是什麼使他改變?
答案是那個女人,她痛心的可以肯定。
「雲方……」任守祥千著萬急,匍匐的意味更濃更強烈。
「我馬上就去。」她別過頭,聲音冷冷的,丟下任守祥那張無形扭曲的瞼。
跋到風邸時,已臨近子夜。任雲方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慢慢走近。門沒關,似是專程等著她來。空氣中只有靜寂,所有的聲音全都隱沒。
她直接上樓,迎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不知道風間徹又在搞什麼把戲,她微微皺眉,伸手打開門。
「風——」還來不及開口,黑暗中突然有條人影朝她撲來,將她撲倒在地上,房門倏地被關上。
她沒有防備,先是一陳驚嚇,本能的抵抗掙扎。對方似乎很清楚她的思考脈絡和行動,她想大叫時,被那人堵吻住嘴,牢牢地將她壓住。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臉,不知道他是否是這屋子里的人,拼命想出聲,又驚又怕又急又恐慌。
那人突然放開她,嘴唇落到她的鬢旁,吐氣說︰「別慌!是我,寶貝!」
風間徹!听到是風間徹的聲音,任雲方驚怕恐慌的心情立刻安隱下來,下意識地未再掙扎。
風間徹微微詫異。他以為她會立刻推開他,有所覺悟地等待她情緒性的厭惡咒罵,沒料到她會這麼安靜。但他沒有多想,俯身再親吻她。
任雲方先是迷迷糊糊的,剛開始她不知道襲擊她的人是誰,驚慌駭怕。知道對方是風間徹後,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的就覺得安定下來。這時風間徹吻她,她還處在那種莫名的安心感覺中。慢慢的,才發現不對勁。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跳起來,打開電源。
房間乍時明亮一片。風間徹已從地上站起來,雙腿筆直修長,笨重的石膏不見了。
「你的腿好了?」任雲方驚呼一聲,詢問的眼光在他的臉和長腿之間來回移巡。
她有好幾天沒見到風間徹,不曉得他什麼時候已經拆除掉腿上的石膏。但她不解,他怎麼恢復得那麼快?
「你不是跟我說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才可能拆掉石膏嗎?」她疑惑地問。不過才五個禮拜,他的恢復力未免太神奇。
風間徹狡猾一笑,避重就輕地說︰「是啊!我也沒想到會恢復得這麼快,我自己也覺得很驚奇!大概是因為我切實遵照醫生的囑咐,才能復原得這麼快吧!這都要感謝你的辛苦照顧!」
這個騙子!任雲方看著他狡猾的笑臉,直覺他在說謊。一開始他就誑她,騙得她團團轉。
其實風間徹一個或兩個月才痊愈.對她來說並沒有差別,她只是不喜歡被他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你不停的催魂,要我半夜跑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她壓住怒氣問。
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這意謂著她從此可以月兌離苦海了。
「沒錯。最重要的,我想見你。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卻一直不來,我等得又苦又急!」
這是什麼理由?只有他這任性的大少爺編得出來這種理由!她才不相信風間徹掛在嘴邊的那些愛啊、感情什麼的,不為什麼,就是不相信。
「很好。」她點點頭,把怒氣收斂在眼神里頭。「現在,人看到了,我好好的,眼楮鼻子都沒有少。那麼,大少爺,我可以走了吧?」
風間徹噙著笑,對任雲方的反應如在意料中。她老是不肯相信他的感情,愛逞強,嘴巴硬得跟鴨子一樣;但他知道她再怎麼逞強,也無法不在乎他,她的心跳,她的身體反應,招認得很清楚。
「這麼晚了,留下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他殷勤挽留。
「不必了!」任雲方堅持回去。
「那麼我送你。這時候也叫不到車子,再說,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他稍稍沉吟說著,不容她拒絕,將她挽在身邊,以防她溜走。
任雲方既掙不月兌,干脆隨他。真要她一個人這麼晚走路回去,她也實在沒那個勇氣。
但她沒想到會在樓梯口遇見邵蓓琳。邵蓓琳似乎是有意等在那里的,眼光輕輕往他們交挽的手一掃,不必說話,女主人的氣勢就完全顯露出來。
任雲方下意識地縮手。風間徹不讓她退縮,挽得更緊,怕她借機逃了。他輕快地對邵蓓琳說︰「媽,這麼晚還沒睡啊!我送雲方回去,一會兒就回來。」
「這麼晚了,能見度不太好,開車也不方便。再說,你的傷才剛好……」邵蓓琳微蹙著眉,委婉的反對。
「沒關系,我會很小心。」風間徹說。
邵蓓琳知道他一定會這麼說,轉向任雲方,半要求半商量,眼神卻是直接命令說︰「這時候回去,來回費時,都大半夜了,就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讓人送你回去,好嗎?」
「嗯,打擾了。」除了點頭,她還能說其它的嗎?任雲方識相的答應。她不喜歡跟邵蓓琳爭論多余的廢話,覺得沒有必要。
「那我叫人帶你到客……」
「不用了,我帶她去就可以!」風間徹自告奮勇。喜形于色地挽著任雲方走開。
邵蓓琳轉身回房。她發現她估計錯了。
她知道風間徹喜歡任雲方,並不干涉他的感情,完全放任他所有的作為,意欲讓他從任雲方身上滿足的與感官的享受。所以她讓任雲方成為風間徹私人的女奴,讓他們單獨鎖在一個房間,無非就是便利風間徹感望的發泄。她以為,風間徹的「喜歡」,只是一時的迷惑,所以並不擔心;她相信只要他那種「得不到的遺憾」獲得舒解,他對任雲方的「迷惑」就會清醒。
至于「犧牲」了任雲方,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那是她的角色與任務︰女奴本來就是伺候主人、供主人取樂的。
但她卻估計錯了!她萬萬沒想到風間徹會對任雲方的感情陷得那麼深,凝固生根,根根情須,像爬藤一樣,爬滿了他的心。
她看到他為任雲方的忽視,怎麼煩躁、憤怒!看到他對任雲方的遲遲不來,如何焦急、惱怒。看到他為任雲方的笑而笑,為任雲方的笑而喜,為任雲方的怒而意志消沉,完全被任雲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所主宰。
雖然,她也明了,風間徹性格帶有霸氣,不是為了感情就全然軟弱無助的男人。但,她也看出來了,在愛情的表面,他處處受制著任雲方,在愛情底面,他的一顆心,卻被任雲方牽引著。
她不免有點懊惱自己輕忽了任雲方對風間徹的吸引力。
其實,她早該想到,風間徹視賽車為第一生命,卻為了任雲方犯了大忌,無疑表示了任雲方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越了賽車的份量。尤其,風間徹又不是隨便會對女人動心的人,討厭女人在身邊團團轉,他卻強賴著要將任雲方拴在身旁,而且不擇手段,這顯示了他對任雲方感情的強烈與決心。
她不應該忘了他自小便不曾稍受影響或改變的個性——他從小就什麼都有,反而什麼都不想要,對事物沒有稍稍的佔有;但只要讓他看上的,決心想要的,他會投注全部心力,甚至不擇手段,千萬中只對那個鐘情,擁有強烈的獨佔,然後持續到老到死。
他的感情,完全是一種「霸道的專情」。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