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蠻千金闖情路 第一章
石子打在水面上又跳起來,然後「撲通」一聲沉入池中。
楚夢月手撐著下巴蹲在池邊,瞪著池中瞧了片刻,又抓起顆石子往池中扔。這回是使了勁的,所以石子沒彈起來,直接墜入水中激起了大片水花,把她的衣裳給弄濕了一大半。
也就這麼一使勁,一點武功底子也沒有的楚夢月往後跌坐在地上,發出一聲驚呼,而且動作並不是太優雅。她忘了丟石子的其實是她自己,拼了命站起來,氣虎虎地指著池子直跳腳,然後又撿起一把石子往池里扔,難免地又濺出了水花,她只得又驚叫著往後退,直到撞上了某個「東西」。
她又尖叫一聲,倏地轉過身一瞧,才發現那東西原來是個人——是「銀月山莊」
前些日子收留的一個老叫化子,現在留在山莊里替他們打掃院子。
「你嚇死我了,叫化子老伯!」楚夢月撫著胸口,以責備的眼神看著他。「再怎麼說,你也發出點聲音嘛,這麼靜悄悄地多恐怖啊!」
老叫化子沒有回答,這也在楚夢月意料之中。
四天前這老叫化子出現在銀月山莊大門外,銀白的亂發遮住了整張臉,一身破爛的衣服不知有多久沒換洗過,散發出來的惡臭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銀月山莊的莊主是楚君逸,莊主夫人是江青璃,兩人是楚夢月的哥哥和嫂嫂,都是心地仁慈的大善人,見不得一個老人家在風雪中受凍,當下就命人將這叫化子請入莊里。
可這老叫化子還真有點不識好歹,雖然把為他準備的豐富膳食一掃而空,卻拒絕清洗那發臭的身子和換上干淨的衣物,而且從頭到尾連句「謝謝」都沒有說。
對于他的無禮和寡言,楚君逸夫婦絲毫不以為意;在他們敬老的觀念里,老人家就是該受到敬重與照料,沒有例外。于是,因為沒有人敢開口要這老叫化子離開,他也就這麼自在地在銀月山莊待下來了。雖然令所有人都蹙眉不已,至少他總算稍微整理了他的外貌,清洗過,也換上干淨的衣物,還堅持要打掃院子;但四天來始終不曾開口說過半句話,教人不禁要懷疑他是否不會說話,或者根本就是個啞巴。
看著那張依然被頭發遮住一大半的臉,楚夢月無奈地嘆氣了。
「這個時候用不著掃地了吧?你還在院子里游蕩什麼呢?叫化子老伯?」她皺著眉說。
老叫化子則依然不說話,但似乎也沒有走開的意思。
「你硬要站在這里,又不肯跟我說話,這不是很悶吧?」楚夢月歪著頭又說。
那老叫化子還是吭都不吭一聲,惹得她有些氣惱了,指著叫化子的鼻尖正待發作,後頭就傳來了楚君逸的喝阻聲。
「不可對老伯無禮,夢月。」
楚夢月立即垂下手並轉過頭。沉默的老叫化子則在這時候轉身走開了,沒看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過老伯是我們的客人,你怎麼老記不住?」一身白衣的楚君逸偕同妻子朝她走來。
楚夢月鼓起雙頰。她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霉,一有什麼小動作就會讓她這位兄長給逮著,就像這次,她什麼也沒做啊!而她的三哥居然當著那個老乞丐面前指責她的不是,分明是給她難堪嘛!真是討厭。
不過她的不悅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即使正在生她三哥的氣,楚夢月仍無可避免地被她哥哥、嫂嫂相依走過來的畫面給吸引住了。
那真是美!她想,一個玉樹臨風、一個縴秀可人,對彼此的愛意不經意地在四目相對的眼神中表露無遺,就算神仙見了也會羨慕吧!
江青璃拉著嘟著嘴的楚夢月隨著夫婿走至涼亭,見夢君逸就要開始數落楚夢月的不是,她習慣性地先開口代為求情。
「其實夢月也沒做什麼,你又何必老繃著臉說她?」
「就是嘛!」有人替她出頭,楚夢月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她的表情是那麼楚楚可憐,聲音听起來又似受了萬般委屈。「三哥最偏心了,對外人特別好,就只會凶自己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耶!他應該把我捧在手心疼愛,而不是動不動就大聲對我吼,你說對不對?嫂嫂。」
「我再寵你,你豈不是真要無法無天了?」接收到妻子要求的眼神,楚君逸只得放柔了語氣。「有你嫂嫂寵你還不夠嗎?你已經不是小阿子,什麼時候才能讓三哥瞧瞧你大家閨秀的模樣?」
「大家閨秀都是什麼樣子呢?」楚夢月低頭看看自己。「我不像嗎?」
楚君逸皺眉。
「並不是外表像就可以。」
「那還要怎麼樣嘛!」楚夢月不耐地問。
說了也是白說吧!有了這樣的體認,楚君逸和妻子互看對方一眼,搖搖著嘆氣道︰「我看還是快點給你找個婆家,也許嫁人之後你自然就能靜下來,不再整天蹦蹦跳跳的了。」
楚夢月先是一楞,接著鼓起雙頰猛跺腳。
「三哥最狠心了,有了嫂嫂就不要我,我——我去找大哥、二哥算了。」她哀怨地看了楚君逸一眼,狠狠跺了兩次腳後沖出涼亭跑開了。
江青璃想喚她回來已來不及了,只能既好笑又略帶責備地看著她的夫婿。
「你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楚夢月心里只有聶平,居然故意說出要替她找什麼婆家,你瞧,把她氣成那個樣子。」
楚君逸微笑著將妻子拉到身旁。
「那丫頭的心思我又何償不明白?只不過聶平離開銀月山莊都已經過了半年,連讓人捎封信來都沒有,也許他已經娶妻,或者是另外有了中意的姑娘,那麼夢月再等下去豈不是——」
「聶平是這種人嗎?」江青璃打斷他的話。「他明明知道夢月的心意,而且也說過會回來,我相信他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聶平是說過會回來,但可沒說一定會接受夢月的感情。以夢月那樣的性子我擔心——」
「聶平對夢月絕非毫無感情,這點我可以肯定。」
「那又為什麼離開這麼久了,半點消息都沒有?」
「一定是事情尚未解決。」雖然這麼說,江青璃仍不免憂心地皺起眉,低喃︰「夢月究竟還得等多久呢?聶平啊聶平,你可千萬不要把她忘了啊!」
☆☆☆
見妻子又為了妹妹的事傷神,楚君逸拍拍她的手微笑著說︰「你有孕在身,還是別太操心了!所謂良緣逃訕,聶平和夢月有沒有緣分,自有月下老人去煩惱。」
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月復部,江青璃既幸福又羞澀地笑了;楚君逸則憐愛地擁住她。月下人相偎,冬夜里忽然溫暖了起來。
在夫婿懷里膩了好一會兒,江青璃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倏地抬起頭。
「說起操心,還有另外一件事一直教我放心不下。」她說。
楚君逸寵溺地搖搖頭。
「要你別操心,你心煩的事反倒一件一件多起來了。」
「是有關那位老伯的。」江青璃指的是那老叫化子。「就這麼把他留下來真的沒問題嗎?他身份不明,又不肯開口說話,我愈想愈覺得不妥——」
「是受了官府貼出來那張告示的影響吧?」楚君逸揚起嘴角,看著妻子那憂心忡忡的臉蛋。「你從不往外頭跑,所以一定是夢月那丫頭又在你面前多嘴了對不對?
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了,要她別隨口亂說惹你擔心,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呢?」
「你先別生氣嘛!相公,夢月也是一番好意。」江青璃試著撫平夫婿揚起的兩道濃眉。「正所謂無知最可怕,知道了才能防患未然啊!我可不希望整個長安城就我一個不知道「千面夜盜」的事。」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看看你,這麼擔心害怕,對身子不好。」因為大夫曾表示要江青璃放寬心多休息,所以夢君逸近來最重視的,就是想盡辦法讓妻子好好調養她稍嫌羸弱的身子。
「哎呀!你不要淨擔心我,也想想其它的事嘛!」江青璃嬌嗔。「那老伯——難道你不擔心他就是官府重金緝拿的千面夜盜?」
楚君逸聞言楞了楞,接著好笑地搖搖頭。
「果然還是不知道好些,一知道了就開始疑神疑鬼了。」
「我這哪里是疑神疑鬼?」江青璃道︰「告示上不是寫著嗎?千面夜盜擅長易容術,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意思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這太可怕了,相公,一個作奸犯科的人的外貌可以隨意改變,老百姓們根本就無法防備嘛!所以我們得小心點,要特別留意陌生人,我這麼說難道錯了?」
「娘子這麼說自然無誤,然而毫無憑據就要懷疑他人,這樣的事情我實在——」
楚君逸搖搖頭表示他做不到。
而江青璃畢竟是和楚君逸朝夕相處了半年,他溫文寬厚的性格,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我懂。」所以她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將那老伯趕出銀月山莊,如果你真這麼做,恐怕我一輩子都要良心不安了;萬一老伯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面夜盜呢?
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因為多疑而讓一個孤單的老人家無家可歸。」
「你本來就是個軟心腸的人。」楚君逸笑著輕撫她的臉頰。
「但這不表示我已經不擔心了。」江青璃抬頭看著夫婿。「答應我多留心些好嗎?山莊地處荒郊,且女眷比男丁多,又沒有什麼身手矯健的護院駐留,如今有這麼個劫財劫色、殺人不眨眼的大盜橫行長安城,離群索居的我們更必須提高警覺。」
楚君逸擁緊妻子。
「我會注意的,絕不會讓山莊里任何人遭受危險。」他說。
「尤其是夢月,她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美麗姑娘,剛才看見那老伯動也不動站在她面前,我嚇得幾乎要大喊!萬一我不幸猜對了,那老伯真的就是千面夜盜,我不敢想象——」江青璃搖搖頭,將臉埋入楚君逸胸前。
楚君逸憐愛地親吻她的頭發,試圖以輕柔的聲音安撫她的不安。
「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仔細想想,老伯是千面夜盜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而且我在啊!我承諾會保護你和夢月,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如果不是因為相信你,就算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我也不會讓那老伯留下。我必須替莊里的安全著想。」
「如果他真的挑中了銀月山莊做為下一個目標,趕他走也沒有用,他必定會再回來的,這麼想不就好了嗎?」楚君逸笑著說。「我們不掉以輕心,但也用不著杞人憂天,否則日子會很難過下去。我可不希望見你成逃詡愁眉苦臉的。」
在楚君逸一再的柔聲勸說下,江青璃心中那股不安終于逐漸散去。她的夫婿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更有著莫測高深的武學底子,如果連他都無法保護家人,那麼舉世間還有誰能做得到?
「相信我。」見她終于稍稍放寬了心,楚君逸又一次信心滿滿地對妻子說︰「只要是屬于我的,我一定誓死保護。」
☆☆☆
楚君逸向來說到做到,他一流的身手也確實有保護妻子與妹妹的能力。他要莊里的壯丁加強夜巡視,也囑咐所有女眷要多加小心,並不時提高警覺注意著周遭的風吹草動,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妹妹楚夢月還是失蹤了!
那天一切如常,江青璃晨起後依然不見楚夢月前來用早膳,直覺便認為那丫頭還在生她三哥的氣,于是便往楚夢月房中走去,打算趁楚君逸出現前將那丫頭給勸出來。
就算她三哥說了些不中听的話,她這別扭已經鬧了好些天,也該夠了吧!不出房間,三餐都讓婢女送去,江青璃可以感覺出楚君逸就要為楚夢月這任性的舉止發怒了,她得再去和她談談。
說起這丫頭也真是傻,她三哥怎麼可能不疼她呢?如果不是她中意的人,條件再好,她三哥也絕不會讓她嫁出去的,這點她難道不明白?
又嘆氣又搖頭的,江青璃手扶著月復部慢慢地來到楚夢月房間門口。敲了幾次門沒人應,喊了她幾聲也沒回答,她納悶之余徑自推門而入,房內空空如也,哪來的楚夢月?
一大早不在房里,會上哪兒去呢?江青璃不解地皺眉,扶著桌子緩緩在椅子上坐下,誰知才坐定便赫然發覺桌上有一封留書。
不祥的念頭倏地升起,江青璃以顫抖的手抓起桌上的信,顧不得自己有孕在身,便跑出了楚夢月的房間,立即往楚君逸可能出現的地方去,可惜慌忙之間還是白跑了幾處,等在大廳找著楚君逸時已是臉色蒼白,喘息不已了。
看見妻子這副樣子沖進大廳,楚君逸自己也嚇白了臉。
「怎麼?青璃?」他站起來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忍不住聳起了眉。「大夫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嗎?別以為我真的舍不得罵你,你一點深為人母的自覺都沒有,我——」
「等會再說我吧……」江青璃拉住夫婿,頻頻喘氣。「夢……夢月不見了,在她的桌上有封信,我好擔心——」
「求求你先別擔心,那丫頭也許只是躲起來氣我。」楚君逸讓妻子坐下,然後拿過她手中的信。「先讓我看看上頭寫些什麼。」
楚君逸打開信封抽出了信,看著看著,一雙濃眉也隨之愈揚愈高,看得在旁邊一直焦慮難安的江青璃只覺得一陣昏眩。
「究竟怎麼了?你別靜靜地什麼都不說嘛!真是急死人了!」她的兩只腳在桌下跺著,這似乎是嫁給楚君逸之後才養成的撒嬌動作。
「信不是夢月寫的。」楚君逸看完信後對江青璃說。
她听了驚愕地站了起來。
「不是夢月?那——」
「是鵲兒。」
「鵲兒?夢月的貼身丫鬟鵲兒嗎?」江青璃無法相信。鵲兒寫信做什麼?況且她認識的字數一數也就那麼幾個,這也能寫信?「鵲兒和我跟著夢月學識字也不過幾個月,她能寫出什麼信來?」
「有一半以上是用畫的。」楚君逸輕壓她的肩要她坐回椅子上,江青璃則對信的內容非常好奇,等不及楚君逸說明就一把將信搶了過來。
「讓我瞧瞧,是鵲兒寫的就沒問題,我應該看得懂。」她將信在桌上攤平,神情認真地打算面對她生平首次的正式閱讀,誰知道才開始就踫上了障礙。
「一開頭畫著兩個人,這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問。
「不是畫著一男一女嗎?女的肚子還有點大,就是莊主和莊主夫人的意思。」
楚君逸雖然正為信中的內容生氣,仍耐著性子回答了妻子的問題。
「這麼說來信是寫給我們倆看了?」江青璃問。
「主要是給我看的吧!」楚君逸只得這麼說。他不想提醒妻子她其實沒認識幾個大字,她甚至看著鵲兒的畫都還猜不出意思來,枉費她們還曾「同窗」一場。
江青璃點點頭開始讀信︰「莊主及莊主夫人——」念到這兒她又停住了。「又有一個人耶,相公,看起來不像是你,也不像是我——」
「那是夢月,你沒看見她發簪上的月牙黃玉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就看出來了,這人畫得還真有點像夢月呢!咦?」江青璃才說完又皺眉了,顯然是出現了第三個問題。「接下來這個像包子似的東西是什麼?
哎呀!鵲兒也真是的,整張信紙上頭全是畫嘛!有包子有拳頭,還有像水滴般的東西,真正寫出來的字根本還不到五個。」听起來像在抱怨了。
多寫了你也一樣看不懂,娘子。這話楚君逸自然是吞回肚子里沒說出口,只是以無比的耐性解答妻子的疑惑。
「那是包袱。」他說。「時間緊迫,我想,信就由我來讀,娘子以為如何?」
听他這麼一說,江青璃這才記起此信很可能關系著楚夢月的行蹤,忙把信紙遞給了楚君逸。
「快告訴我鵲兒畫些什麼,然後你好出發去把夢月給找回來啊!相公。」
「那我這就讀鵲兒留下的信了!」楚君逸拿起信紙開始讀,事實上鵲兒「寫」
的不多,背都背起來了。「意思大概是這樣的。莊主、莊主夫人,夢月小姐收拾包袱要離開,還硬要拉著鵲兒一塊兒走——」
「什麼?鵲兒也不見了嗎?」江青璃發出驚呼。
「可能吧!這兒不是畫著夢月拉著另一個女孩嗎?」楚君逸看著妻子輕嘆。
「先別急,娘子,好好听我把信讀完。」
臉色依然蒼白的江青璃點頭。
「你讀吧!我會安靜地听。」
「接下來似乎是這樣的——」楚君逸繼續解說信中的含意。「夢月硬要拉著鵲兒走,鵲兒搖頭不肯答應,楚月就威脅要揍她,把她嚇哭了,只能跟著夢月走但又覺得不該不辭而別,所以就留下了這封信,這就是全部了。」
「就這樣?」江青璃因驚駭過度而顯得有點遲鈍。「信真的是鵲兒留下的嗎?
沒有說明她們上哪兒去了,我們要從何找起呢?」
「信末畫著只小鳥,我想是鵲兒留下的沒錯。」
「夢月為什麼不自個兒寫?那麼就可以多寫一些,意思也會清楚點。」因為信中全無透露兩人的行蹤,江青璃顯得非常焦急。
「顯然那丫頭根本就不想留書。若不見鵲兒,我們此刻也許還在猜測她是不是讓千面夜盜給擄走了。」
「她們不是嗎?」江青璃的聲音變得尖銳。
「不是什麼?」楚君逸蹙眉。
「你肯定夢月和鵲兒不是讓千面夜盜給帶走了?」江青璃站起來抓住夫婿的手。
「求求你,快命人去瞧瞧那老伯還在不在,萬一她們不是自己離開的呢?噢!老天爺——」
楚君逸將潸然淚下的妻子擁入懷中。
「別急,我馬上就讓人去找那老伯,別再哭了好嗎?」
他隨即吩咐幾名家丁去找那老叫化子,結果過些時候他們回報,說莊里遍尋不著老叫化子的蹤影,他似乎就這麼消失了。
楚君逸聞言神情凝重,江青璃則發出一聲輕呼,面無血色地昏厥在他懷里,-那間楚君逸的臉色也一片慘白。
☆☆☆
老大夫仔細替江青璃把過脈,然後轉頭對神情焦慮的楚君逸說︰「我不是交代過不可讓她太勞累、太激動嗎?」老大夫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輕微的責備。「她在嫁給你之前過的是苦日子,再加上有個長年臥在床的母親,連帶把她自己的身子也給磨壞了。」
「她不要緊吧?大夫?」楚君逸聞言更是憂心如焚。「我已經盡量讓她休息,更是絕對避免讓她受刺激,偏偏家里出了點事——」
「你先別急,楚莊主,尊夫人雖然脈象稍嫌紊亂,但大體上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問題,總而言之就是身子骨虛弱再加上受到刺激所造成的氣血不暢。」
「大夫的意思是青璃和她月復中的孩子都安然無恙?」
「暫時是這樣。」
罷剛才稍微松了口氣的楚君逸又緊張了。
「暫時!大夫這麼說是——」
「得好好調理靜養一陣子,我開的安胎藥及補藥也得按時吃,最好能絕對臥床休息個把個月。」
「個把個月?」楚君逸為難地蹙眉。「青璃她怎麼可能……」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楚莊主。」老大夫坐在桌前開始開藥方。「你和夫人曲折離奇的結合過程是長安城里人人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莊主對夫人的寵溺程度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莊主也當明白,夫人有孕在身,理應好好調養,尤其她體質虛弱,如不謹慎調理,生產時必定困難重重;為了夫人及胎兒好,莊主實在應該拿出點威嚴來。」
被人說什麼溺愛妻子眾所周知,楚君逸一張俊臉簡直是紅透半邊天。
「是的,大夫,我定會遵照你的指示,讓青璃好好靜養。」
江青璃的母親生前很受這位老大夫照顧,是以楚君逸和妻子對他一直非常尊敬,不過老大夫認為禮不可廢,堅持稱呼他們莊主和莊主夫人,無計可施的楚君逸夫婦也只得由他了。
「麻煩大夫了,請替她開最好的藥方,我馬上命人去抓藥,絕對會讓她按時服下。」
有了楚君逸的承諾,老大夫留下藥方離開了山莊;楚君逸也隨即命人進城到藥鋪里抓藥。
就在這時候江青璃醒了,一睜開眼楮便輕聲喚著夫婿的名字。
「你醒了?」楚君逸急忙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撫妻子依然蒼白的臉。「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不行,你還不能起來,大夫剛剛才離開,特別囑咐過要你好好休息。」
「我已經沒事了……」
「忽然間昏倒在我懷里還說沒事了?再不听大夫的話好好調養身子,你和孩子都會有危險的,大夫很嚴肅地警告過我,可不是嚇唬你的。」楚君逸努力擺出凝重又嚴厲的表情,希望能讓妻子產生點警惕。
結果似乎有點作用了,只見江青璃一臉沮喪,眼角還帶著淚水。
「對不起。」她可憐兮兮地說,把楚君逸的心都揪疼了。
「听大夫的話,安靜調養好嗎?」他啞著聲音道。「你知不知道我幾乎讓你給嚇死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江青璃哭著說,忍不住半坐起來,緊緊擁住夫婿。
楚君逸輕輕拍撫她,片刻後又讓她躺回床上。
「好了,大夫也交代過不能激動,不許再哭了知道嗎?」他伸手拭去她臉頰了的淚水。
汪青璃露出笑容,點點頭,但馬上就想起她忽然昏倒的原因。
「夢月呢?」她抓著夢君逸的手急切地問︰「她和鵲兒其實是被擄走了對不對?
真的讓我猜中了嗎?那不說話的老叫化子果然就是千面夜盜?」
「別胡思亂想了。」夢君逸深怕她更加激動,于是出言安慰她︰「那老伯會和夢月同時離開只是巧合,如果他真是千面夜盜,怎麼可能會在擄走人時還允許她留書告知我們呢?」
「也許是他見夢月和鵲兒留書要出走,干脆就借這個機會——」江青璃愈想愈害怕,愈想愈覺得不安。「不行再耽擱了,你得馬上出發去找她們,愈遲,找著的機會就愈渺茫,夢月和鵲兒——」
「不許你再想這些了。」夢君逸-住妻子的嘴。「才說過要安心靜養的,這會兒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樣對身子不好的。」
「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麼能不急?你呢?相公,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夢月是你的妹妹啊!憊有鵲兒,她雖然才到莊里幾個月,可是既勤奮又乖巧,我一直很疼愛她的。」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夢君逸又怎麼不擔心那兩個丫頭的安危?不管是楚夢月,還是鵲兒,他這個莊主對她們都有絕對的責任。只是江青璃懷有身孕,健康狀況又差,如果他此時離開山莊去尋人,誰又能代替他照顧妻子呢?即使他並不認為楚夢月和鵲兒真是被那夜盜帶走,但也不能就任她們恣意而行,總得有人去把他「可愛」的妹妹帶回來好讓他這個為兄的賞她一頓鞭子啊!
為什麼此刻聶平不在銀月山莊?如果有他在,他也用不著因分身乏術而煩惱了。
這時候夢君逸分外思念摯友,然而妻子憂心的眼神卻由不得他再去想這些。
「我會想辦法的。」他只得這樣告訴她。「我答應你馬上就采取行動,不過你得乖乖躺在床上,等會把煎好的藥喝了再睡一會兒,听見了嗎?」
「但是——」
「夢月她們不會有事的,逼不得已我會向皇上請調人手,無論如何都會把她們給找回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沒親眼看見她們平安歸來,她是不可能放心的。不過這話江青璃並未說出口,為了不再讓夫婿為她掛心,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並勉強自己擠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