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姐的硬漢 第二章

星期六早上，幾位太太坐在小鮑園里討論起社區內的新鄰居。

「上星期我們社區又搬進來一位住抱呢。」孩子都大了，閑著沒事的張太太把她得知的消息努力散播出去。

徐太太點點頭，「是啊，我听警衛說，就住在十二弄一號，是關小姐的對面鄰居，方太太，-不是也住在十二弄，那位新鄰居怎麼樣？好不好相處？」

據她多方探查，這位新鄰居這星期都早出晚歸，即使她想去打聲招呼，也只能踫壁，根本不清楚他何時出門又何時回來。

方太太皺皺眉頭，先是左看右看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我也沒看過他，不過听說搬進來的是個男人，長得很高大威猛。那天他搬來的時候，我有看見那些來搬家的人個個手臂上都有刺青，他們的車子也不是什麼搬家公司的-們想，有沒有可能我們的新鄰居是……道上的兄弟啊？」想起來就害怕，她臉色藏不住滿滿的擔心。

當初選這里就是為了環境清幽適合居住，才搬來這個社區養病，她可不希望再搬家呢。

眾人-看我、我看-，不禁也感染了一絲緊張，畢竟這里偏僻，萬一出了什麼事，遠水也救不了近火，還是自立自強比較保險。

既然這位新住抱像個謎團，那她們就去解開這個謎團吧！

就在她們要各自回去準備伴手禮好去敦親睦鄰時，卻發現一輛黑色BMW緩緩駛入十二弄，然後停在一號的門前，她們立刻拉長脖子想看看這位「兄弟」究竟長得什麼樣。

車子停好，車主下車，白色Ｔ恤以及藍色牛仔褲，沒什麼，很普通啊。

臉上戴著墨鏡的唐朝，並沒有走回自己家，而是往對面走去。

他按下門鈴，過了一會兒關愛來開門；她的服裝很有趣，上頭印有五只不同顏色戴著帽子的青蛙，腳上的拖鞋圖案也是一只小綠蛙。

她很喜歡青蛙嗎？

「有事？」

唐朝把手上的DM拿給她，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明天開幕，歡迎蒞臨指教。」

「確定食品檢驗通過標準？」

「喂！-就不會說點好話嗎？」他這個星期每天從早忙到晚，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就是為了要讓她知道他絕對不會輕易投降。

「為了我的生命著想，我當然要先擔心自己的身體，至于要不要修改賭注，等我吃完沒事，不用送醫院的時候再來談吧，基本上我這人比較務實一點，畢竟上回的經驗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哪！」關愛淡淡地說，只是在陳述事實，沒有嘲諷的意思。

「說這什麼話，上回有害-送醫院嗎？如果有，-說，我賠錢給-！」他真是自討沒趣，本來是歡喜的來送DM給她，哪知還得受她一頓奚落。

「不必賠錢，因為你的關系，那天我食不知味，也沒吃多少，算是省了一點錢。」不想再廢話，她低頭看了眼DM。

唐朝早餐店隆重開幕──時間是九月三日，早上八點！

由五星級飯店主廚為您親手烹調一頓豐盛精致的早點，讓您元氣充沛，活力滿滿！

憑此張DM來「唐朝」消費，即可獲得一份手工蛋餅，數量有限，一人限用一張，切勿錯過。

唐朝早餐店關心您的健康！

「手工蛋餅？」

唐朝信心滿滿地保證，「絕對是五星級飯店主廚親手　的面皮，精選土雞蛋，連蔥也是選最有名的宜蘭三星蔥，還不加味精，保證營養又美味。」

「所有的菜色都是主廚弄的？」

即使有點不甘心，他還是得承認這次他絕對不想輸。「沒錯！我們的豆漿是自己磨的、綠茶用高級茶葉泡，甚至女乃茶也是主廚特調，保證喝了一杯還想喝第二杯。」

必愛瞥了他一眼，「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的廚藝「驚人」，現在終于認清現實想放棄啦？其實這樣也好啦，免得生靈涂炭，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希望你親自上陣。」

前面貶後面褒，他實在會被這女人的話給弄得精神崩潰。

想想這星期白天累人就算了，晚上睡覺時居然還夢見她的「殷殷教誨」，真是要命！

「誰說我要放棄？我現在是想先站穩腳步……」等贏了和她的賭約之後，再來磨練自己尚未開發完畢的廚藝。「呃……干嘛希望我親自上陣啊？」

瞧她笑得多親切，該不會這女人其實對他有意思吧？

他很清楚自己外表很有男人味，身材高大，六塊肌就是六塊肌，塊塊比稻田還分明，套一句阿泰經常掛在嘴上的贊美，他讓人很有「安全感」。

要知道不論帥的、有錢的，女人最需要的還是男人給她安全感。

在道上的時候，就有不少女人追在他身後，也不管他是否接受就自動送上門，不是半夜跳上他的床，就是收買泊車的小弟，在車上守株待兔，好在他「潔身自愛」，要不然現在就是麻煩一堆了。

他是有過幾個女人，不過覺得索然無趣後就停止這種幼稚的游戲，現在的他是寧缺勿濫，一個人更逍遙自在，犯不著找個人綁住自己。不過若是眼前這個身材很有料、講起話來又很有趣的小女人的話，他或許會考慮考慮。

必愛抿唇一笑，戳破唐朝的自以為是。「這樣不用一個小時，我包準你關門大吉。」

啐！憊是喜歡詛咒他。

「放心吧！這次我保證不會關門，而且還會生意興隆、高朋滿座，歡迎-明天親自來證實。」就為了看她投降認輸的表情，他不惜脅迫自己的親弟弟，硬是要他放棄高薪的工作，現在一切都等明天了，他信心滿滿。「我等著-到我店里來工作啊！」

真是幼稚。

「好啦，唐老板，明天再說，我要去忙了，再見。」關愛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後退、關門的動作一氣呵成。

沒關系，他相信明天就能扳回一城。

轉身要往住處走去的唐朝，眼尖地看見有三個女人不住朝他觀望，想到手上一大迭的DM，他立刻邁開大步走向她們。

哎呀！那個男人朝她們走過來了。

張太太她們連忙正襟危坐，本想繼續交談當作沒這回事，眼角余光卻瞥見愈來愈靠近的身影，她們的心跳聲也愈來愈大聲，可怕，他是想對她們做什麼嗎？

三人偷看被當場抓到有點心虛，不敢抬頭，但唐朝才不管她們看了多少，迅速一人發了一張DM。

「明天開幕，歡迎攜家帶眷，最好是把鄰居統統找來光顧啊！」

沒有粗聲粗氣，反倒是笑容滿面，很陽光的感覺，她們心頭的緊張頓時消失不少，瞥了他一眼，他手臂上的確有刺青，不過袖子遮住一大半，看不出是什麼，但誰沒有過去呢？只要願意放下屠刀，神明當然會歡迎他棄暗投明。

「你開的？」張太太鼓起勇氣問道。

「是啊，店名就是我的名字，-們可以叫我阿朝，以後大家就是鄰居了，希望多多關照。」

說也奇怪，對其他人他就能和顏悅色，怎麼一遇上關愛，就是忍不住那口氣？

「賣什麼樣的早點？」方太太住得離唐朝最近，一點也不想給他不好的印象。

「西式早點，不過也有蛋餅、豆漿跟蘿卜糕，不是跟加盟店批來的，全是我們自己手工制作，保證不添加防腐劑！就麻煩三位多多幫我宣傳，我去發DM了！」語畢，唐朝轉身離開。

注視他高大的背影，三人又相互看了一眼，突然覺得這個叫唐朝的男人似乎也沒那麼糟，挺有禮貌的，而且看起來還認識住在二號的關小姐。

既然關小姐認識他，那這位新鄰居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人了……吧？！

＊＊＊＊＊＊＊＊＊

棒天早上八點，「唐朝早餐店」盛大開幕，店內共有四十把椅子，統統坐滿了客人。

情況不能用高朋滿座來形容，應該是盛況空前更恰當，即使有人畏懼唐朝高大的身材，但食物香氣撲鼻，讓他們為了吃什麼都不怕了。

客人絡繹不絕，一落坐沒有坐滿一個小時絕不肯起來，使得有些想一嘗為快的客人只得電話預約，要不然就只能買回家，甚至還有客人吃完早餐中午又來吃午餐，教他們忙得團團轉。

店里除了一個堅決不露臉的廚師以外，外場的唐朝還有另外兩名員工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下午三點多，這場騷動才暫告一段落。

然而，唐朝最希望出現的那個人居然失約，害他很失落。

「老大，你沒事吧？你在看哪里？都下午三點多，不會有人上門來吃早餐了。」之前被唐朝辭掉但今天又復職的阿泰好奇地來到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才發現老大看的是社區的出入口。

除了他復職，他的女友小美也被拉過來幫忙。

老大是老板，負責坐鎮指揮兼清理環境，他則是各式餐點的前置作業兼調配飲料，小美則是負責點菜、收錢，以及漾著親切笑容給客人送上早餐，雖然人手不足，不過還算過得去，相信等他們都熟悉工作流程之後應該會更習慣。

他們本來只打算賣到十二點，誰知客人絡繹不絕，害他們應接不暇。

「嗯。」她怎麼會沒來？

「老大，你是不是餓過頭了？」他們都還沒吃中飯。

「嗯。」她不是最想看今天的結果？

「老大，你到底怎麼了？」

「嗯。」難道有事耽擱？畢竟昨天她也沒答應一定會來，記得她好象是說「明天再說」，莫非她偷偷躲在旁邊看，心知自己輸定了，干脆學鴕鳥來個眼不見為淨？

「阿泰，老大怎麼了？」小美把今天的營收算好後，走到男友身邊好奇的問。

阿泰聳聳肩，老大不說，他哪會知道。「成績如何？」

「全部賣光光，淨賺兩萬元。」

「多還是少？」他對錢沒概念，對刀子比較有感情。

「算是很多了吧，畢竟這里很偏僻，連住抱都只有五成而已，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為了我們的薪水，待會兒我們騎車到附近繼續發DM吧。」

小美笑笑地規畫願景──假如天逃詡淨賺兩萬元，那麼一個月就有六十萬，不用繳房租，再扣除一些水電費用，每個人至少可以分得十萬元，真是天文數字，當然要繼續努力打拚。

既然小美都說不錯，那應該就是不錯了，一切辛苦總算有代價，阿泰推了推尚在神游外太空的唐朝。

「老大，小美說我們今天成績不錯，能不能麻煩你清醒一點啊！」剛才還很正常，怎麼等客人全都離開，老大卻變了個樣？令人難以捉模。

「沒關系，你們先離開好了，剩下的我跟老板會處理。」一直不敢出來見人的五星級飯店主廚唐寅，這才慢慢走出來。

在五星級飯店里，除非有客人指定，要不然他已經很少下廚了，因為他會把機會讓給二廚，他很喜歡煮菜，更喜歡開發有潛力的後輩，唯獨他的親大哥讓他教得很受挫。

「阿寅哥，你好厲害喔！」小美臉上充滿欽佩。

雖然時常听到稱贊的話，但唐寅始終無法習慣，靦腆一笑。「沒有啦，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在這里是很忙碌，忙到他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但非常有成就感，看著一張張送進來的點菜單，他煮得更賣力，就是要讓客人能夠感受自己的用心。

「呃……我不是佩服這個，我是說你真的好厲害，待在廚房那麼久，煮得又都是油膩的東西，怎麼可以依舊維持一滴油都不沾身的絕妙功夫啊？」她想學的是這個，至于廚藝……她比朝哥更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就跟感情一樣是絕對勉強不來，不會煎荷包蛋沒關系，她可以花錢請別人弄給她吃。

唐寅低下頭，望著身上猶如嶄新的衣服，笑了笑。「這也沒什麼，久了就知道怎麼避開，不過身上的油煙味可是騙不了人。好了，你們中午都沒吃，快點去吃吧。」

「好啊，那老大就麻煩阿寅哥了。」阿泰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逞強了。

小情侶勾著手，騎著機車離開準備去覓食。

看見大哥仍在恍神當中，唐寅也沒吵他，接手剩下的工作，不料他才剛拿起一把椅子，就被人接手抽走。

「我是請你來當廚師，不是來當工讀生，這種事情我來就好。」終于回過神的唐朝，動作迅速的將椅子一一倒放在桌上，然後找來掃把、拖把，準備清掃環境。

「唉。」

「嘆什麼氣？肚子餓了就快去吃飯，免得你這瘦弱的身子支撐不了倒下去，我還得靠你撐下去呢。」身強力壯的他不怕餓個幾頓，他比較擔心餓一頓就會鬧胃痛、又瘦到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走的弟弟。

「我只是覺得用爸媽過世來當作我辭職理由很不道德。」

一個星期前，大哥突然打電話到飯店，拜托自己來他的早餐店當主廚，怕飯店不肯放人，大哥便想出這個該被天打雷劈的理由，讓他連要拒絕還是答應的思考時間都不必了。

「他們早死了，又沒留下什麼給我們，利用一下他們不會見怪的，再說不這樣說，你怎麼能馬上辭職來幫我？」為了將這位生性害羞的主廚給迎進門，唐朝又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將整間店的布置全部更改，把廚房移到店的後方，這樣客人就不會來吃早餐還沾著滿身的油煙味。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太好。」

「是不想幫我啊？」

「當然不是，你這邊有趣多了，但那間飯店的人很照顧我，又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覺得不應該草率離開。」他向來念舊情，最懂得感恩圖報。

「那你大哥我可是從你十三歲一直照顧你到大學畢業，難道比不上那間飯店的人？」

「大哥，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的父母過世得早，又沒其他親人能照顧他們，兄弟倆便住在孤兒院里，大哥高中沒畢業就開始工作賺錢照顧他。「大哥對我的好，是世上誰都比不上的，不過情意歸情意，辭職還是得照規矩來，我覺得……」

唐朝嘴上叼了根煙，不耐地揮揮手，「好了，懶得听你的大道理，快點去吃飯，吃完飯就滾回去休息，听見了沒？」他心情不好，今天沒心情听長篇大論。

唐寅點點頭，大哥嗓門大了點、口氣沖了點、脾氣壞了點，不過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好。

「大哥，你也記得要去吃飯。」他打算回去休息，順便準備明天的食材。照今天的情形看來，明天得多準備一點。

唐朝又揮揮手，算是知道了。

走到門口，唐寅轉過頭問︰「大哥，你今天是不是在等誰？」

六點多的時候，就看見大哥站在外頭頻頻張望，加上剛才又看見大哥殷殷期盼的眼神，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唐朝表情一怔，有點被猜中心事的不知所措，停頓幾秒後，他隨即鐵青著臉色否認，「我沒在等人，快滾吧！」

嗯，沒錯，大哥的確在等人。

可是，在等誰呢？

＊＊＊＊＊＊＊＊＊

可惡！他當然沒在等人。

把店里收拾完畢已經五點多了，唐朝愈想愈不高興，直接就來敲關愛家的門，才敲了一下，鐵門立刻被打開，關愛一身濕淋淋的，仿佛剛穿著衣服去游泳。

「有事？」她臉色有些難看。

「-怎麼了？」質問的心情一下子被他-到腦後，覺得她的事情應該比較緊急。

「浴室的水龍頭壞了，我要去找管委會來幫我。」

「他們不會修這個啦。哪一間浴室的水龍頭壞了？二樓？三樓？」唐朝大剌剌地登堂入室，還走在前頭，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這個社區的房子設計都是相同的，若沒有經過修改，他家的浴室在哪，她家的就會在哪，他老馬識途的爬上樓梯，準備出手相救。

必愛關上大門緊追在後。「在三樓。你真的會修？」

「廢話，要不然是想跟-一樣變成落湯雞嗎？」修水電，小意思，他還會修汽車咧。

他話才說完，浴室門一打開，里頭猶如噴泉狂涌的水流就直接噴在他身上，弄得他一身濕，登時將他的自信滿滿澆熄一大半。

「噗，哈哈哈……」關愛忍俊不禁，抱著肚子狂笑起來。這大概是她度過悲慘一天之中唯一能令她開懷的事情了。「唐老板，跟我這只落湯雞相比，你也不遑多讓哪！」

唐朝賞了她一記白眼，她上前想要告訴他情況，一腳剛往上踩一階，腰部卻突然被猛烈的力道攔住。

「小心，這里有水。」

必愛低頭一看，水不知何時已經流到這邊，要是一個不小心滑倒，她恐怕會從三樓直接滾到一樓，她還來不及說聲謝謝，唐朝看了里頭滿地凌亂的工具，隨即走進去把浴室的門關起來。

餅了五分鐘，她忍不住必心起里頭的狀況。

「唐老板，如果不會修就別勉強，我不會怪你，只要你不要愈修愈糟糕就好。如果你有認識的水電行更好，要不然幫我先暫時堵住也行，總之就是別讓它一直漏水好嗎？」再這樣漏水下去，她家就要淹大水了。

浴室里只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偶爾還夾雜工具敲打的聲音，關愛真的很擔心他沒修好，反倒愈弄愈糟糕，可是她剛才已經說過一回，現在又繼續說會惹人嫌，她相信唐朝絕對是好意，只不過他的好意跟他的行為能不能成正比還是未知數。

在門外等得心急的她知道自己操心也是白搭，只好拿著抹布把地上的水漬擦干。

再五分鐘後，關愛一上樓就看見站在浴室門口的唐朝，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Ｔ恤緊貼著他的胸膛，頭發也無法幸免，濕漉漉地被他往後一撥，他整個人是狼狽的，不過表情仍顯得自信。

「里頭慘況如何？」只要別把她家的浴室拆了就好，待會兒去問水電行的電話，星期一再打電話，最快星期三應該會……

「跟剛才一樣。」知道這女人不相信自己，唐朝也沒生氣，反正第一次見面她對他就沒什麼信任感，他也沒想過挽回什麼，純粹只是幫個忙而已。「這附近有沒有量販店或是五金行？」

「有一間大賣場，不過要十分鐘的車程。」

「我暫時將那個洞堵住-的頭壞了，要換一個新的。」

她的頭……「唐老板，是我的水龍頭壞了，不是我的頭。可是我不知道要買哪一款的？」對這種事，她完全沒概念。

「我知道，我去幫-買。」好人要做到底。

「我跟你去。」

唐朝不置可否，又順手撥了撥頭發，臉上滿是水珠，關愛拿起一旁的干毛巾遞給他。

他不發一語的接過，把臉龐跟頭發擦了一遍，然後示意她跟上自己。

「你要不要先換件衣服？」她指指他濕透的上衣，好心提醒。「要不然會被看光。」

「我身材很好吧，別太嫉妒我。」他挑挑眉，自信的話語听來一點也不惹人厭，因為他的確有本錢。

「唐老板，我不會嫉妒你，麻煩你先去換衣服，十分鐘後樓下見。」

必愛說完，唐朝便咚咚咚地下樓，相當阿沙力。

就因為他太不拘小節，連問也沒問就直接闖進她的屋子，害得她也受到影響，都忘了先跟他道謝，感謝他大力相助。

她當然有發現他手臂上的刺青，他又不故意掩藏，輕易就能看出全貌，那是一條龍，盤據在他的左手臂上跟他整個人十分相稱，很好看。

他的脾氣雖然看起來不太好，口氣有點沖，不過關懷的舉動令人能夠感覺到他少許的溫柔，看不出這樣的硬漢，也有體貼的一面，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她對他的印象稍稍改觀了。

十分鐘後，兩人準時在屋外踫頭，唐朝準備要坐上自己的車子，關愛卻拎著一頂安全帽遞給他，意圖很明顯。

「要我騎機車載-？」他已經許多年沒騎車，年紀大了還真不敢玩命。

「我的車，當然是我載你。」

「女人，不是我不相信-的技術，而是我還想活久一點，畢竟所有事情都有萬一嘛！麻煩-把安全帽放好，然後過來坐我的車子。」那輛小綿羊也妄想載他這個身高一八三的大男人，拜托，別鬧了好嗎？

必愛難得听話，放下安全帽，坐進車子里，扣上安全帶，準備就緒後，黑色的BMW先是緩慢駛出社區，在確定方向後，接著高速行駛，嚇得她雙手緊握住車窗邊的把手。

「開太快了？」唐朝還算有點良心，發現她的不對勁，立刻減慢車速。

「我雖然沒打算長命百歲，但如果能壽終正寢，我會很感謝你。」

「關小姐，要壽終正寢其實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說不定-明天出門就被車撞死了、喝口水被噎死、吃個辣椒被嗆死，連走個路都有可能被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砸到，所以說，何必堅持要壽終正寢呢，對不？」如他，對生命就看得很開，只要不要拖太久就可以了。

「唐老板，只要你別開太快，我相信我可以平安活到明天早上看見美麗的太陽，順便能看見燦爛的夕陽，說不定還能看見迷人的月亮。」察覺車速慢下，關愛不再緊抓著把手，只是身體仍然緊繃，那種生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感覺真不好。

「女人，別這麼緊張好嗎？我開車技術一流，就算喝了酒照樣能平安回……」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一雙冷冽的瞪視，唐朝連忙道︰「騙-的啦！我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是最好的公民典範。放心，我保證-絕對能看見明晚的月亮。」看來關愛也不是如她外表那樣的「厲害」，原來她還是有一絲人性，看起來可愛多了。

「哪天換我載你，我相信你也會感同身受。更何況我今天已經夠倒楣了，實在不想再添一樁。」想到他剛才被水淋濕的畫面，她的嘴唇微微往上彎。

「有多淒慘？」她還能笑，那大概是普通程度吧。

「早上因為輪胎爆了，上班遲到半小時；客人要買花，我心不在焉，他要送女朋友紅玫瑰，祝她生日快樂，我听成康乃馨，送去之後讓他們很尷尬；下午送花，還跑錯地址，遲到快一個小時差點讓客戶退花；店長好心讓我提早下班，回到家剛要洗澡，就發現水龍頭也跟我過不去。」說完，她把頭歪靠在車窗上，一副頹喪宛如被擊垮的模樣。

彬許是剛才感受唐朝的好心，她才會自然地吐露心事，若是在平常，她根本不會對不熟的人說。

「這樣而已喔，也沒什麼。」唐朝听了，輕輕一笑，似乎不覺得有多嚴重。「-怎麼不換個角度想？遲到總比永遠不到好，把紅玫瑰听成康乃馨，會讓他們永遠記得這次的烏龍，說不定感情會更好，跑錯地址剛好讓-多運動，水龍頭的事情也還好啊，今天是假日，根本找不到人修，若沒遇上我，-肯定會更淒慘，不是嗎？」

一念轉換，仿佛這些災難真的不算什麼。

必愛轉過頭，認真注視著他的側臉，一時間，覺得心頭有種莫名的震撼。

「真正可憐的人，說不定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呢。」

收起笑臉，唐朝露出嚴肅的表情，仿佛他曾經歷過什麼重大的事件，看得關愛也不自覺正經起來。

「說得也是。你都這樣調適嗎？」

「一個銅板有正反兩面，要怎麼看這個銅板就看自己。這個道理是以前我跟過的一個老大告訴我的，他常說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要不然會失了準則。」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是啊，但聰明有什麼用？還不是英年早逝，真是好人不長命。」

「那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說呢？」

必愛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喜歡有人怕你嗎？」

「-！」今天開幕，一名五歲的小女生看見他就先來個驚逃詔地的見面禮，害得整間早餐店的人都注視著他，讓他想蹲下來安慰她也不是，站起來奪門而出也不是，更慘的是就怕他一安慰，恐怕會適得其反。

「我母親告訴過我，看一個人誠不誠懇就先看他的眼楮，心亂則眼不正，看不見對方在想什麼，卻可以透過眼楮來探知他的好與壞。」

「喔，那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又恢復先前的笑臉。

「這要問你自己。」她給了模糊的答案。

懊人？壞人？他以前是壞人，現在呢？

應該是好人吧，因為他親切的正要幫鄰居修理水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