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艷,魅人 第九章
丑末寅初,天色仍是朦朧一片,月色隱沒在烏雲之後,本該屬于熾熱炎夏之景在天峽山下無法窺見。
此時,他們佇立在天峽山東側,那令人費解的景致就呈現在他們眼前,明明凌晨時分,夜深不可見五指,東側卻陽光普照,著實詭異得很,令人不覺毛骨悚然。
九劍與衛七月交換想法,最後決定分開上山,若有找到,就要通知對方;若無所獲,半個時辰後非離開不可,只因天峽山過于怪異,實不該久留。
一人一邊,以迅疾的輕功點草而躍,即便在樹林中,他們的身形依然快如風,直到愈分愈遠。
衛七月感覺到耳邊吹過的風由暖變寒,可以想見她應該正穿越天峽山,就要到西邊的山谷了,愈接近目的地,她發覺周遭的環境也逐漸轉變,天空陰霾,猶如步入深夜,忽地,滂沱大雨如箭般地急急而落。
她速度快,穿雨而來,滴雨不沾身,躍上跳下,不出兩刻鐘,已然抵達天峽山山谷下的竹林內。
雨也漸漸消退,但天空的雲未散,視線仍不明。
竹林森然,竹葉沙沙的聲音足以擾亂听覺,衛七月戒備前進,「重霄」在手,不敢大意。
蚌地,左方有動靜,她不動,靜靜等待,直到一抹黑影襲入,原本就要發出的攻擊在確定對方的身分後,雙雙收回。
「九劍?!」
「有沒有發現?」
衛七月搖頭,神情有失落也有慶幸。畢竟會讓夏師父如此在意的對手,絕對不好對付。
九劍垂下眼眸後又抬起。「-走在前面,我殿後。」
她應了聲,便往前邁步,誰知跟上來的不是九劍的腳步,而是一陣令人發寒的殺意,方有警覺,衛七月連忙回身,提「重霄」擋住。
劍鋒與劍脊在一瞬間有了交擊,勝負未分,勢均力敵。
收回劍鋒,九劍的五官在眨眼間變成申東玉。
「好身手,不愧是夏冶鑄出的「-艷」,的確值得較量。可惜-的不妥協,讓我很厭惡,因此,我只好殺了。」對他無用之人,他向來不會留。
衛七月不作聲,目光緊鎖住申東玉的身形,就在他說完話的同時,她的劍氣也毫不留情的揮去,申東玉躲過了,但他身後的竹林沒有幸免,一一被斬斷。
「-手上既然不是「-艷」,還以為有勝算嗎?」申東玉回了一句,接著連續采取快攻,刀刀幾乎讓衛七月招架不住,連要擋住下一刀也有幾分吃力。
一招百來式的攻擊方結束,申東玉氣息穩如山,衛七月卻已有些紊亂。
她的氣息漸弱,快要看不見他手上的刀形,可怎會呢?不過才過招沒多久,她怎會如此快就要敗陣……突地,衛七月這才察覺這片竹林似乎正在吸取她的氣。
那-那,衛七月了解了。申東玉既已熟悉此地,必然會善加利用!
申東玉看穿她的表情,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看-的表情就知道-了解了,意外嗎?沒想到夏冶將我封在這里,最後竟會害了他最鐘愛的「-艷」。」
「夏師父呢?」
「怎麼我問-的事情,-反倒問起我來,看來……-對夏冶的下落的確不知情,正好,他愈是喜歡-,我愈要毀去他珍視的東西。」最後一字逸出口,申東玉出招更為凌厲,連一絲絲讓衛七月喘息的時間也沒。
隨著時間流逝,衛七月體內的氣也與竹林僵持著,外有申東玉的逼命,內有真氣恐遭吸盡之險,面對內外夾攻,衛七月漸漸有點力不從心,連舉起「重霄」的手也快支撐不了,于是她終于運動體內殘有的氣來通知九劍。
申東玉見狀,神情未變。「-以為他能及時來救-嗎?太天真了--」
一刀砍來,眼見瀕危之際,重霄沖出「重霄」,張開雙臂,以自己的真氣擋住這致命一擊。
頒然巨響,兵器碎裂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
眼見「重霄」斷裂,衛七月心底驀然一震。
「重霄--」
申東玉不準備讓他們有告別的時間,手揚起又是一刀直落,幸好,九劍急忙趕到,以劍隔開。
在另一處,九劍同樣面對了幻覺,但他卻沒有遲疑,一劍殺死了幻影,在感受到衛七月所釋放出來的氣後隨即趕至。
見七月滿身傷痕抱著斷裂的「重霄」,他心中異常憤怒難耐,握緊「-艷」的手青筋浮現,對于申東玉的殺意也達到至頂。
「申、東、玉!」
七月說劍不為殺,如今,他就要以劍來保護他所愛的人!
申東玉察覺九劍的怒氣,他不以為意。「看來你沒受到影響,真是可惜了,要是你肯接受我為你所設計的幻影,就不會死得太痛苦了!」
交談結束,另一場激戰于焉展開--
相較于前方的爭斗,衛七月仍然捧著「重霄」,動也不動。
是她害死重霄,是她害死的……
七月,-怎麼坐在這里呢?
衛七月抬起頭,看見了重霄的靈,不過有點透明。
「重霄,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是我……」
重霄朝衛七月揚笑。
七月,我是-的劍,本就該保護-,這是我選擇的路,沒有誰對誰錯,l切都是我選擇的,因為我想保護-,不過現在已經不行了,以後換-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衛七月滿眼都是後悔的淚水。「重霄,留在我身邊,別走……」
我喜歡-,七月,一直都喜歡……別自責了,千萬要好好活下去,連我的份一起,但記得偶爾要想想我。這段時日多謝-的照顧,再見了。
「不,重霄--」
重霄的身體化成光點,一點一點緩緩飛上天,衛七月伸手,什麼都抓不到。
她真的失去重霄了,永遠。
咬著下唇,吸了口氣,她化悲憤為斗氣,迅疾回到「-艷」里,瞬間,「-艷」的劍身上布滿淡淡的光芒。
九劍了解她為何而做,只得接受她執意加入。
申東玉攏眉,對于「-艷」的變化,有一瞬的懼怕,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很好,就讓你們一塊到彼岸去赴死吧!」
天峽山山谷里,日與夜彷佛沒了界線,也讓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麼時候,更有種會教人窒息的錯覺緊緊圍繞四周。
適才方下過一陣雨,雨水由葉片上滴落地面,滴答一聲,較勁過後的汗水也不時滲出。兩道影子,一黑一白,相距十步之遠,都是出氣多、入氣少。
申東玉的刀氣有些微弱,九劍傷痕累累,他手中的「-艷」也略顯疲態,但稍作調息後,攻勢再起,但他們都曉得這次是最後了。
劍鋒、刀鋒各自有目標,距離愈拉愈近,眼看就要直取對方的致命處,沒想到申東玉反手揚起,以令九劍措手不及的一式揮去「-艷」。
「-艷」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圈後,命中一根竹節。
申東玉不讓九劍有機會喚回「-艷」,正想除掉他之時,一心想保護九劍的衛七月沖出「-艷」,飛身過來擋在他面前。
「七月--」
不願讓衛七月為自己犧牲,九劍及時抓住她的肩膀,一個旋身,背對申東玉,準備承受最後一擊。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七月為他而死!
千鈞一發之際,申東玉手上的刀卻產生變化,刀氣驟失,正當他想收手時,九劍喚回「-艷」,衛七月也乘勢回到劍里。
申東玉一時來不及反應,就被「-艷」直接刺入胸口,他手上的刀也落在地面。
瞬間的沖擊,震得九劍退後幾步,「-艷」則深深沒入申東玉體內。
申東玉咬牙拔出「-艷」,正想將之毀去時,原本掉落地上的刀忽然刀氣又生,跟著冒出一名身穿青衣的年輕男子。
夏冶?!九劍與申東玉同時見到夏冶現身,都不禁吃驚。
「原來……原來你躲在刀里,難怪我找不到……」申東玉沒想到他最大的敵人就在身邊,好個夏冶!
「申東玉,我不殺你,是希望你反省,沒想到你仍然一意孤行,這次就別怪我手下下留情了。」話才說完,夏冶雙掌立刻打印,嘴里催咒。
申東玉看穿他的招式,冷冷一笑。「你想再將我封住,有可能嗎?你最愛的「-艷」此時在我手上,不過看來是剛才的沖擊讓她昏了過去,你想封住我,就連她一並吧!」
九劍佇立一旁,伺機而動。他說過要保護衛七月,就絕對會做到!
「你想怎麼樣?」夏冶察覺到九劍格外冷沉的氣,為怕申東玉一時毀了「-艷」,連忙開口。
「你走過來。」申東玉畢竟是魔,可「-艷」威力也不小,讓他的傷勢一下子無法愈合,著實削減他的實力。
夏冶沒有猶豫的走到「-艷」的劍鋒前。
「若非你使詐,五百年前你本該被我吃了。」
夏冶溫柔淺笑。「原來你仍想吃我的魂,既是如此,若不滿足你,豈不顯得我奸詐了。」話語方落,他握住劍身,腳步繼續往前走向申東玉,讓自己的身體承受了「-艷」刺穿的劇烈痛楚。
九劍震驚,申東玉也極度詫異。
「你……」申東玉全然沒料到夏冶會有此舉動。
血腥霎時布滿四周竹林,夏冶的鮮血落入地,他握住「-艷」的手也隨即放開,改而擒住申東玉的手。
「可惜……我仍然不想被你吃下。」
當申東玉明白夏冶的意思時,一股無形之氣立刻罩住他全身,金色的光芒籠罩竹林,硬是沖破蒼穹上的黑雲。
當光芒消逝時,申東玉也不見蹤影,竹林也還回原本的明亮。
這一連串的變化,不過眨眼頃瞬。
夏冶緩緩拔出體內的「-艷」,交給九劍。
九劍隨即以自身的力量將衛七月由劍里引領出來,在確定衛七月無慮之後才正視夏冶。
「你沒事吧?」
夏冶露出苦笑。「放心,還死不了。」
「你的傷?」
「九劍,難道你以為一個能活了五百年的人還會是人類嗎?」就在夏冶說話的當頭,他的傷勢也逐漸愈合。「幸好剛才「-艷」已經昏了,否則我還真怕這身體會撐不過去。」
「既然你不會死,那麼就該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我把申東玉封在此處時,也怕將來有一天他會突破封印,因此我清楚自己尚不能死,便藏身在他的刀里,沉睡五百年後,才在剛剛與「-艷」的對峙中蘇醒過來,接下來的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應該不必我再重復吧?」
「干脆殺了他不是一了百了?」
「「-艷」能克住這把刀,但能不能殺了申東玉,我也不敢肯定。當時我認定自己可能會先死,才要求「-艷」務必要殺了申東玉,那也是最後迫不得已的辦法,不過既然我仍沒死,往後除去申東玉這個責任就該由我扛了。」夏冶注視「-艷」的目光像個長輩般盈滿憐愛。
「她不再是「-艷」,而是衛七月。」
夏冶了解九劍的意思,也清楚他責怪自己。「七月是嗎?名字真好听,她的確是七月所生,七月又是鬼月,因此她才有足夠的力量抗衡這把刀。我對她的期待也是如此,所以才顯得比較薄情了。」
「她最尊敬的人是你。」九劍把七月的心意轉告。
夏冶感動在心頭。「她是我最愛的一把劍鞘,也最體貼,九劍,我從來就沒有後悔把她送給你。既然你都撐過五百年沒有完全受「-艷」的影響,我想未來也不會是問題了。日後還需要你更加照顧她了。」
「當然。」
「那麼,你也休息一會兒吧,這片竹林在有陽光照射下來時,也會幫忙恢復體力,睡一會兒,待會就會有人來接你們了。」
「誰會來接……」九劍不想睡,可偏偏腦子開始沉重起來,未完的話語也停住了,他的身子重得往後一倒。
夏冶模模衛七月的頭發,輕笑地說︰「無論-是哪個名字,永遠都是我的「-艷」。五百年所擔負的責任已夠了,此後願-幸福快樂,不再有悲傷……有緣,我們會再相見的,」夏冶隨後拾起地上的刀,懷著如釋重負的心情離開了竹林,踏上屬于他的路。
陽光灑落在他們倆身上,竹林散發出來的溫柔之氣也慢慢流進他們體內替他們調息。蟬鳴唧唧、竹葉搖擺,竹林成了截然不同的安詳境地。
枕在九劍身上的衛七月,臉上不禁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因為她夢見了夏師父。
當衛十燁與殘月趕到之時,就是見到這幅景象,見他倆平安,衛十燁才終于放心。
有人在撫模她的頭,是種好熟悉的感覺……是誰?
是夏師父嗎?
「夏師父!」衛七月欲抓住走在她前頭的夏師父,雙手往前伸展,身子也跟著坐了起來,可惜當眼楮睜開時,眼前什麼也沒有。
「醒啦?」殘月笑得好不溫柔。
衛七月卻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之勢。「是啊,剛醒。殘月,你怎麼會在這里?我听師父說,你不是又出門了?咦?我是在……這里是師父的屋子,我怎麼會回來的?」
「還敢問!要不是我們,你們哪回得來!」若是衛七月死了,曾經允諾絕對會保護他們生命的自己,又該拿什麼賠給十燁?
面對殘月似在發泄怒氣的問題,衛七月只能陪笑。「對不起,因為我想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實不該連累師父,所以……」
殘月原本想要乘機發泄的憤怒也在听見衛七月的致歉後消氣了。
「做「靈」也要有自知之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傻子的行徑。」
「這是我的責任,我就必須完成,絕不可推卸。」這是她的認知。
殘月說不出話來反駁衛七月,明知她這種忠心的死個性恐怕也改不了,也只能擺著一張臭臉了。
「罷了,幸好-平安無事,要是給我缺腿斷臂回來,就看我會不會揍-一頓。九劍在外頭,我去叫他進來。」
他是敗在衛七月的真心上,她是一心一意都為旁人著想,令他十分感動。
「殘月。」衛七月喊住他。
「做什麼?」
「我知道你跟師父都很關心我,謝謝你。」
殘月嘆口氣,悶不吭聲離開了。
除了十燁以外,他從沒遇上第二個能令他沒轍的家伙,衛七月算是令他心服口服。
听完九劍的轉述,衛七月難掩欣喜。
「原來夏師父還活著,太好了。」
乍听見自己最尊敬的人還活著,衛七月笑著激動地掩面而泣,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著,那模樣就好似過去背負很大的壓力,如今終于能全部卸下般的放松。
「他的確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衛七月抬起頭。「那當然,他是夏師父啊,听見他平安無事便好,可他為何不願見我一面?」
「這我就不清楚了。這是衛十燁拾回的,交給-了。」
是「重霄」的殘骸。
捧著「重霄」,衛七月微微地笑著。
「重霄,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一定會努力讓你重見天日、飛上雲霄的,我保證。」
「一定可以的。」九劍相信她的能力。
「九劍,你想我能再見到夏師父嗎?」
「有緣的話。」
「你對我好溫柔喔。」
「七月,這次我沒能保護-,是我能力不夠,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相信我--」
衛七月沒有回答,只是報以溫柔的笑靨。
只要是九劍所說的,她什麼都信。
棒了幾天,九劍帶著衛七月到附近的山頭泡溫泉,衛七月雖是靈,可有實體,仍然要小心身體。
衛七月從沒見過溫泉,表情十分好奇。
九劍也清楚是因為自己從沒有泡溫泉的習慣,七月自然也不懂。
「好舒服的水溫,我真的可以下去嗎?」她以手探進泉里,一副很想跳下去的模樣。
「當然。」
衛七月一經九劍同意,連忙褪下自己的衣服,不過才剛拉開衣領,便抬了頭。「九劍,師父說男女授受不親,所以能否請你先轉過頭?」
九劍從善如流,轉過身,直到听見衛七月說好了,他才回身。
「好舒服呢。原來泡溫泉這般愉快,身體因為溫泉的關系,都逐漸放松起來呢。」衛七月笑得甜蜜,連眉梢也看得出她的笑意。
九劍看得出她當真很喜歡溫泉。
原本是衛十燁建議他若想讓七月的身體快點恢復如初,就帶她到溫泉里浸泡,沒想到他不過是照壩邙已,竟能換得衛七月如此開心的笑容。
那抹笑真誠不作假,深深撼動他的心。
倘若他能多付出一些些,想保有七月的笑容也非難事,只要他肯將對劍的用心移到在對待七月上頭,就足夠了。
瞧,七月是那麼容易知足。
「-很喜歡溫泉?」
「全身都很舒服呢。」
老實承認吧,他也的確貪戀衛七月的笑、喜歡她的真。
「那以後我會經常帶-去泡溫泉。」
衛七月笑得害羞。「真的嗎?九劍,你對我真好,那我就要快點把傷養好,這樣我們才能早點對決、早日分出勝負哪!」她清楚九劍還掛念此事,或許因為她的傷勢未好,因此才忍著不說。
決斗?!自從申東玉的事情結束後,他都忘了這事。
當初他的確是為了自己,後來則是早抱定在對付申東玉時若不能勝出,也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想法,因此才又會一再對衛七月提起這件事,為的是希望她別把自己遺忘了。
他真的很自私哪!什麼都想到自己,七月卻事事以他為優先。
是輸是贏,他已不在乎,他只在乎七月還能待在他身邊便足夠。
「九劍,你說等我們比試完畢,一起去找師父好嗎?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他真的還是一樣年輕嗎?我好想看看他呢。」衛七月滿眼填滿期待的光芒。
「-想上哪,我都會陪著。」
九劍托著下巴,好整以暇欣賞衛七月享受溫泉的神情。
以往是他往東,七月就跟著,如今他願意換她領著自己。
只要有七月相伴,到哪都不是問題。
終于,他也找到一個能令他牽掛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