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男枕 第七章
文沛儒上完早上的課,疲憊不堪地拖著身軀,想回到宿舍里補眠,為自己卸下臉上的熊貓妝。
這全是印熾的錯,全怪他總是在夜色朦朧、意識模糊之際,混淆了他的思緒,任他如玩偶般隨他玩弄。一連幾天下來,印熾像是知道了他的假寐,總是肆無忌憚地模索著他的身體,一步步地挑逗著他的欲念,令他眷戀著他的,習慣于他的吻。
他在每個晚上欺凌著他渴望的,強暴著他墜落的信念,任由他孤獨的靈魂在他的牽引之下,進入他所刻意誘惑的陷阱里而不可自拔……讓他眷戀著他的身體。
他像是毒,像是觸踫不得的毒,卻又詭魅地張揚著他勾魂攝魄的香氣,令人暈頭轉向地向他追隨而去,他卻殘忍地腐蝕著他的心,無情地吞噬著他的意念,可怕的淹沒他的思緒,今他難以攫住自個兒沉淪的靈魂,任其深陷其中而無力自拔,只等著他的毒走遍全身……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還是為了平靜自己對他的愧疚,才會任他予取予求,更分不清楚在體內尋找出口的激烈情愫到底是什麼。
而印熾卻像沒事般,天亮時,便如一般的好友對待,對于夜色來臨時所發生的一切皆三緘其口,令他真要以為他是遇上了夜色夢魘了,令他以為只是他無恥的想望。
可那感受是那般的真實而鮮明,豈會是夢?
若是夢,也鮮明得過分了。
甩了甩頭,文沛儒加快腳步,想要盡快回到宿舍,不願再想這傷神的煩人事情。
繞過兩棟紅牆校舍,走上一道坡,他索然無味地睨了一眼燦爛耀眼的海灣,便走上一旁的階梯,爬上懷德齋一年級宿舍,打開自己想望已久的房門,卻見到里頭有一個女人。
他頓住腳步,空白的腦袋不斷地回想,又轉頭探了一眼門板上的號碼,再不死心地睨了一眼宿舍外的樺樹林,更加肯定這是他的房間,但是……他的房里怎麼會有女人?
這里可是女賓止步的懷德齋,為什麼這里會有女人?
「熾,他是誰?」那女人嬌滴滴地問著,像是有點責怪文沛儒冒失地打擾到她似的。
「他是我的室友。」印熾淡淡地解釋著。
「你不是說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為什麼他會跑回來?」那女人嬌嗔地說著,狐媚的眼眸不甚愉悅地掃向文沛儒。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回來。」
實際上,經過一個禮拜之後,即使他和沛儒不同系,但他也模清楚了他的課程,知道他什麼時候有課,什麼時候沒課,而他竟會在有課的下午回來,令他著實地嚇了一跳。
這一問一答,總算敲回了文沛儒的心神,今他定楮地注視著眼前,望著他倆衣衫不整的模樣,用不著猜,他也知道這里原本要發生什麼事情。
「印熾,這里可是女賓止步。」他驀地壓低嗓音低吼著。
這算什麼?
他每天晚上玩弄他的身體,白天卻趁他不在的時候帶著女人待在他們的房間里?這算是愛他嗎?難不成他所說的愛,是那麼地淺薄而今人不齒的嗎?而他卻傻傻地以為他是愛著他的,默不作聲地任由他玩弄著身體而不敢吭聲,忍氣吞聲地任他擺弄身體而不敢怒言,而他竟然……
真是太可惡了!
一股怒氣夾雜著文沛儒沒有發現的酸澀涌上心頭,灼痛了他的心,燙傷了他的肺腑,如同狂燃激熾的烈焰無情地烙在心里,深及骨髓,疼得令他痛不欲生。
「沛儒,只要你不說的話,沒有人會發現的。」印熾無所謂地笑了笑,熾盛如炬的眼眸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扭曲如妒婦般的臉龐,不懂他的反應為何會是憑地激憤。
「御飛是齋主,你可別讓他難做人。」文沛儒幾乎要吐血,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原來他是如此地看待他和他之間的關系嗎?
「不會,你放心。」印熾瞬地斂下灼熱的眼眸,勾起自嘲的笑。
原來他不過是在擔心御飛的處境,而他怎會傻得自作多情,以為他是有點在乎他呢?
「喂,你到底要怎麼樣?」那女人見印熾沒有趕文沛儒離開的姿態,不禁挑起眉頭拔尖地喊著。「如果你要出去便趕緊出去,別待在這里礙眼,如果你要進來的話,那就進來,免得讓別人見到了,誰也別想好過。」
文沛儒眯緊眼眸,性感的唇抿成一直線,不悅全呈現在臉上;他簡直不敢相信印熾的品味如此差勁,竟會找上這種女人,這種蒙著眼楮都能抓到一大把的女人……
他的心倏地抽痛,像是被人抓在手中,無情地搖揉著,痛得令他幾欲俯子,卻又倔強地咬牙忍住。
他快步地走到房內,拽上門房,發泄似地將手中的書本丟到書桌上,拉開椅子,像是生著悶氣,徑自盯著桌面;他偏不如她的意,要他走,他偏不走,他不相信她能奈他何!
那女人睨了他一眼,眼光隨即轉到印熾身上。「印熾,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別老是呆在房里嘛!」
文沛儒豎耳一听,不禁思忖著這話中的意思;難道她的意思是說,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到這房里來?
「我累了,不想出去。」印熾興致缺缺地回答。
「可是人家想出去嘛!」那女人愛嬌地喊著,甚至如入無人之地,將整個身子偎在印熾的懷里,放肆地在他的懷中磨蹭著。
文沛儒難以控制以余光掃掠著,一股怒火灼熱的焚燒著,卻又含著詭異的椎疼,像根刺般地扎在他的心里,連呼吸都無法自然。
他也是個男人,他當然知道這暖玉溫香的滋味是如何地迷惑心神,印熾……當然更明白這個中滋味。
他驀地重擊一下桌面,發出一聲巨響,卻仍是拂不掉翻攪欲嘔的惡心感,瞬地推開椅子便離開房間,留下錯愕的兩人。
***
文沛儒將背抵在門板上,卻仍是止不住一股腥膩直涌上喉頭,令他痛苦地走了幾步,敲了敲斐懿和侯沁曄的房門。不一會兒,房門打開,斐懿沒好氣地端詳著他,卻發現他的臉色過于蒼白。
「沛儒,怎麼了?」
「我不舒服……讓我進去休息一下……」文沛儒艱難地說。
「你怎麼不回房間休息,熾不是在房里嗎?」
斐懿見他的神色古怪,沒再多問,便將他扶到房里,要侯沁曄為他倒一杯熱開水,讓他先潤潤喉,隨即讓他躺在床上。
餅了好一會兒,文沛儒的臉上才慢慢地恢復一點血色。
「沛儒,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侯沁曄坐在床邊,擔憂的眸子不斷地梭巡著他乍變的臉色。
「嗯……」他低吟著。
他疲憊的抬起眼,望著擔憂他的兩個人,心里驀地掠過一抹溫暖,但是下一刻卻又感覺到眼前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詭異的氣流在回蕩。
他們兩個皆赤果著上身,臉上浮泛著微丑的紅暈,而這房間里頭更是充赤著一股淡淡的……屬于男人的麝香。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古怪,只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總是透著一點微妙的氛圍,以往只覺得他們兩個表兄弟特別好,但是現在看來總覺得多了些詭異的情愫。
「怎麼了?」斐懿坐在書桌邊,雙手擱在椅背上反坐著。
「沒有。」文沛儒惶愕地低下眼眸,直斥自己是受了印熾的影響,才會用這種有色的眼光看著他們兩個。
「你是中暑了嗎?」斐懿神色一閃,明知道他在思忖著什麼,也不點破。「熾不是在房里嗎?你為什麼不待在房里?是不是因為熾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沒有,你怎麼會這麼說?」文沛儒詫異地瞪大眼眸,欲蓋彌彰。「我們都是男人,他能對我做什麼?只不過是因為房里有客人,我覺得我若是待在里頭的話,好像有點怪怪的,所以我就……」
「女客人?」他促狹地說著,直往他的痛處挖。
「你……」文沛儒吞了吞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
「是御飛跟我說的。」斐懿狂傲地笑了笑。「你真的當我那麼神,什麼事都知道嗎?」
「御飛知道了?」
「他是齋主,有什麼事能逃得過他的眼?」斐懿淡淡地說著,雙眸卻是十分玩味地注視著文沛儒。「你要跟印熾講,他若要找女人便閃遠一點,別給御飛惹麻煩;而你啊……既然熾有意思,倘若你也有意思的話,不如湊成一對吧,別讓他老是搞這種奇怪的玩意兒。」
「懿,你在說什麼?」文沛儒的心像是被他緊握在手中一般,霎時間透不過氣,稍有血色的臉漲成深紅色。
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雙眼直瞪著斐懿,卻在他仿似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眸里看出他漏洞百出的掩飾。
「我有說錯嗎?」斐懿挑高傲然的下巴,戲謔地睇著他。
文沛儒仍是說不出一句話,雙手不自覺地顫動著,心也跟著不由自主地抖顫,只覺得氧氣愈來愈稀薄。
「我是不知道半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若是我猜的沒錯的話,十之八九一定是因為熾對你告白了,那麼,他到底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事,這我就不知道了。」斐懿故作可惜地說著。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一切?」
「當然是熾跟我說的。」他一副他在說廢話的模樣,否則他真的以為他能卜。先知嗎?「雖然我和熾很喜歡抬杠,但是也會有談體己話的時候。」
听斐懿把話說得這麼清楚,文沛儒也無力再隱瞞下去。
「其實那只是熾的一廂情願,我……」
他實在沒想到印熾居然會把這些事情告訴斐懿,當然也沒想到斐懿會用這麼輕松的語調與他對談,這種感覺很特殊,少了一點壓迫感,也沒有陌生的羞恥心作祟,顯得坦然多了。
「別跟我說這些屁話。」斐懿沒好氣地打斷他。「你和熾之間的事情,自己搞清楚,別因為他找個女人,你就氣得臉色發白,一副像是撞到鬼似的模樣,不但搞不定自己的問題,還壞了我和沁曄的好事。」
「我沒有因為印熾找個女人回宿舍而氣得臉色發白……」文沛儒急著解釋,卻又突地想到事情似乎……
他和沁曄的好事?懿和沁曄?
文沛儒瞪大黑白分明的晶眸,呆若木雞。
「你和沁曄?」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他和沁曄竟會是這樣的關系,而他怎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我和沁曄的事情,熾早就知道了。」斐懿毫不在乎地說。
他從來沒有隱瞞的意思,只不過是沒有習慣四處張揚他和沁曄的關系,但不代表他懼于被人知道他與沁曄之間的事,事情總有定數,該公開便會公開,他用不著自尋煩惱。
「熾知道了?」他更加錯愕了。
這豈不是代表著,在印熾轉學之前,便已經知道了,而熾曾經提起過……他不要他愛上懿……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指,他已經知道懿和沁曄在一起,所以他不讓他愛上懿,只為了不讓他受傷害?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令他無法相信,令他……
「熾對你可是一片痴心,我相信你一定感覺得到。」侯沁曄也跟著湊上一句,算是幫印熾一個忙。
沒有人知道印熾到底為了什麼而離開他們這一群朋友,但是他和斐懿全都猜測這和沛儒有絕對的關系。而再次見面,印熾臉上飽含滄桑的折磨,這一點,他們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沒有把話攤開說清楚而已。
「感覺得到又如何?即使我也喜歡他,我們也無力跳月兌那麼多的束縛,我們太年輕了……」文沛儒幽然地說著。
這個世界沒辦法善待他,況且,他不愛他,他不打算和他一起抵抗這個世界,而且印熾他……也不一定還愛著他,因為他正抱著一個女人;說不定,夜色中詭魅的欲念波動,不過是因為印熾的報復而已,報復他半年前所對他造成的傷害,所以他才會在夜色中折磨他的靈魂。
他的心緩緩地抽痛著,像是破了一個缺口,所有的血液快速地自缺口淌出,仿似要將所有的血液流盡似的,感覺快要停止呼吸般。
「你未免也太懦弱了?事情都尚未去做,你便急著去想結果,會不會太愚蠢了?我們的存在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你為什麼要分成我們的世界和別人的世界?」斐懿撿起地板上的襯衫套上,隨即拉著已著裝完畢的侯沁曄直往門口走去。「你要是休息夠了便回自己的房間吧,我和沁曄要出去逛逛。」
離去之前,他又苦口婆心地交代︰「你自己把事情厘清,想想自己、想想印熾,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感情。」
文沛儒呆愣地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只覺得疲憊和模不著邊際的酸楚直向他襲來,旋即卷入深沉的夢境中,只惦著斐懿最後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