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ソ玻璃鞋 第四章
市區某家餐廳里──
「視察？」
區必劬的吼叫聲，回蕩在這個隔音設備極佳的包廂里。
不過一向溫文有禮的他，怎會如此失態？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難道不應該嗎？」東方妤眨著明亮的大眼，優雅地切著牛排，「在東部有一間東方集團和美國‘利爾森集團’技術合作的晶體制造廠，里頭有著一些專業人員正在研發各類新式商品，我覺得我們應該要親自去視察一趟，看看里頭是否還缺少了什麼生產設備，我想把這個企劃做到完美，才不枉費你那麼辛苦地熬夜……」她突地頓了下，「嗯……你有沒有興趣到我的公司來？」
區必劬哭笑不得地望著她；這是他頭一回遇見說話如此直接的挖角人員，而且她還貴為總裁。
「我們現在談的不是那個問題，我只是在想你方才所提及的視察……到底是什麼意思。」瞧她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的話，卻始終不回答他的問題……這個小女人，怪怪的喔！
她要不是天真過頭，就是個笨蛋。
「我們就是要去巡視下游工廠，不是嗎？」要不然她該怎麼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所說的那間制造廠是你們東方集團旗下的下游工廠，那麼我們公司的權益呢？」
她的話听起來還蠻像一回事的，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他們西聖集團的權益……他又不是初入商場的菜鳥，她真以為他會笨到听不出這其中的古怪嗎？
包何況，合約都還沒簽呢，他要反悔還來得及。
「哦！原來你是在問這個啊！」她輕笑了聲，「你都還沒嘗到牛排的味道呢！倒是先問起一些小細節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這叫‘先小人後君子’，況且我們之間還沒熟稔到可以互相信任。」
「對啊！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聯絡感情，剔除我們之間的隔閡，你說對不對？所以我才會想找你一起去東部視察，倘若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順便問問你；然而最重要的是，你們西聖提出企劃案，由我們東方集團提供所需要的資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這對西聖而言不也大有益處？」她笑彎了眼，「至于權益的分配嘛……我想等我們有了合作的默契後再談吧！所以現在，我們得多花點時間建立雙方的默契才是。」
答應吧！跋緊點頭答應吧！她把借口說得這麼漂亮了，她就不信他還有拒絕她的理由。
是這樣子的嗎？為什麼他老是覺得有些奇怪？「可惜的是，目前的我分不開身，沒有辦法和你一同前往東部視察，關于這一點……我很抱歉。」
「為什麼你會分不開身？」她根本不信。「據我所知，西聖集團人才濟濟，無論是企劃、研發、行政等部門，都有相當專業的人才，為何你還會分不開身？」
想拿這個當理由？拜托！她老早就把所有和他有關的事情都調查過了，也把所有的資料都記入她的腦海里了。
「有些比較機密的文件，我習慣自己處理。」反正他現在是真的分不開身，不陪她去東部一事與他想不想和她聯絡感情無關。
「這怎麼可以？難道你不覺得像你這種作法，反倒會讓你和公司里的其他干部產生某種程度上的距離感嗎？如此一來，他們對公司又怎麼會有向心力？」瞧！這樣的談話就有點像是在溝通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他，他再把他的想法告訴她，這樣子不就是在交流了嗎？時日一久，她一定可以更了解他，進而控制他！
「倘若太過開放公司內部的機密，我怕會步上東方集團前陣子內部分裂的後塵……有前車之鑒，我自然得步步為營了。」他開始切著牛排，第一次感覺自己在話頭上略勝她一籌。
要不然他真的覺得自己被她欺負得好慘。
「喂！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愈是龐大的集團，到最後一定會出現這種內斗的情形，可是只要逮住柄會斬草除根，東方集團一樣可以更生，而且一定可以比之前更好。」損她？還得看她願不願意被他損呢！
「是嗎？」他還沒看到她的成績哪，等成績出來了再說吧。
「你瞧！像我們這樣子的對話不是挺好的？」她不怒反喜，甚至湊近了他一點，「把你的想法和我的理念一起攤開來說，這就是溝通，溝通可以讓我們了解彼此的個性，有助于我們進一步去了解對方，所以這一次你非得和我一道去不可，要不然日後做起事來捆手綁腳，合作起來也不快樂，你說對不對？」
「這是一件生意，而不是一場慈善義演！」唉，她得再熬個幾年才成。「做生意還有分什麼快樂不快樂的嗎？重要的是到底賺不賺錢。」
「倘若可以賺錢又可以快樂，那不是一舉兩得嗎？我知道你一定不懂這個道理，不過沒關系！我會教你。」她喜滋滋地把最後一塊牛排放進嘴里，拿著叉子對著他說︰「一切包在我身上，就這麼說定了。」
他們說定什麼了？他答應什麼了嗎？
區必劬抬眼瞧著她這個自以為是的大小姐……難道她以為每一件事情都會盡如她的意嗎？
「西聖的執行總裁不在，我接任代理總裁，所以我真的是分不開身。」到了最後，盡避再不情願他也把這件事告訴她了，只求她能知難而退，少在他身邊瞎晃，惹他心煩。「我會另外派人和你一起去東部視察，倘若有什麼狀況的話……」
「那怎麼可以？」東方妤立即截斷他的話，「你自己方才說過了，你習慣親自處理較為機密的案子，而你現在卻要把東方集團和西聖集團的合作案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東方集團？」
唉！就是這麼死心眼，倘若他到她那里上班的話，她不只不會這樣虐待他，還會好好地待他，讓他一輩子也舍不得離開。
「你自己不也說了，我以往的處事方法太過封閉，勢必要有一些突破？」他不動聲色地還以顏色。
「但是你的突破卻選錯了時機。」不是她要讓他難堪，而是他在逼她不得不讓他難堪。「跨越美亞兩地的兩大集團合作，可不是一件小事，倘若有人泄露了機密而造成損失，你說……誰要負責？」
「這……」她說的沒錯。
「這可不是件小買賣，一旦有了閃失，極有可能會造成兩大集團的對立……必劬，難道你不想成為我的朋友嗎？」
東方妤眨著水亮的瞳眸，滿臉的祈求。
「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尤其對方又是一個資本如此雄厚的集團，倘若可以與之交好，對公司、對他個人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什麼時候和她親匿到可以叫喚彼此的名字了？
「那麼你是認同我的說法?」
「當然。」他能說不嗎？
只是接下來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那個笨蛋總裁度蜜月去了，自己卻得為了他當初答應別人的事而赴湯蹈火、累死自己……
「就這麼說定了！時間決定後，我會通知你。」
她只是微微地笑著，然而她心里卻是開心得像飛上了天，她想要為自己的計劃又往前推動了一大步而歡呼，然而在他的面前，她只是微笑著，笑得溫柔而迷人、笑得得體而大方。
她只是不想讓他看出她的本性。
嚇到人，總是不好嘛。
***
一個星期後──
「還沒好嗎？」
提著輕便的手提包，一身休閑的打扮，東方妤有些不耐地坐在西聖金融大樓的會議室里，等著正對著下屬再三叮嚀又叮嚀再三的區必劬，他像是個超級嘮叨的老媽子叨絮不休，讓她都快等到睡著了。
不過是告假幾逃邙已，他犯不著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吧？
虧她一早醒來便用很快的速度整裝完畢，迫不及待地跑到這兒，想接他立刻朝他們的目的地──東部趕去，誰料……唉……
他到底要講到什麼時候啊？
從早上九點等到現在，都已經快要十一點了，這樣子的話絕對會錯過用餐的時間……她已經好久沒有到郊外走走了，他怎麼忍心耽誤她的時間？
他有很多事要處理，她的事也不少啊！
她也是排除萬難硬是湊出這個時間的，然而她人都來了，這個區必劬卻不來招呼她，反而把她晾在一旁當她不存在似的，只記得對各部門的主管做臨行前的安排與交代。
她可從來沒讓人如此漠視過呢，相信他絕對會是她這一生中惟一遇上的一個。
不過，看在他是她的真命天子的分上，這麼一點小事，她就不和他計較了，一切等到她與他熟稔之後再深入溝通就好了。
扒呵，她的真命天子哪！
瞧！此刻他正站在台上比手劃腳，一下子低聲督促、一下子嚴聲斥責，簡明扼要的報告、一目了然的數據，剛柔並濟、雙管齊下……他確實是一個相當優秀的管理人才，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他來替她分憂解勞。
多麼好的一個人才，打著燈籠也找不著，而他竟是她的……呵呵，金未來大師可是從未出過差錯的，他只要開金口，就代表著這一切全是真的，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只要時間一到，他就會完完全全的屬于她……
當然，為了讓那一天能盡快到來，她自然得使上一些小手段，而她現在卻只能像個傻子般地坐在這里等待計劃自動向前。
「到底好了沒有？」又等了好工會兒，見他還是沒有要結束會議的打算，東方妤不禁輕輕出聲想引起他的注意，因為她已經等了他很久了︰「區……先……生……」
區必劬看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和下屬們繼續討論起來。
「真的還沒好嗎？」
她當然知道因為自己的打岔，而使他們的談話中斷是一件相當不禮貌的事，可是是他先失約，她才會這麼做的嘛；更何況，她好歹也是東方集團的總裁，是他未來的合作對象，更是他未來的人生伴侶，他是不是應該要更尊重她一點？
「差不多了。」他吁了一口氣。
她也真能等，他蓄意拖了這麼久的時間，卻沒見到她發怒……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夸獎她？畢竟像她這麼隨和的個性，在上流社會是很少見的，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掌握了整個東方集團的生殺大權，卻沒有在他的面前擺出大小姐的架子，確實相當難得。
不過，她的難纏反倒讓他頭痛，因為如此一來他就沒有理由拒絕此次的東部之行了。
「那就準備準備吧。」她笑眯眯地說道。
太好了！終于可以出發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出去玩了，這一次她非得要好好地大玩特玩不可。
「還要等一下。」他冷冷地說著。
唉！看樣子，若是他真的拒絕她，說不定這件合作案真會因此告吹；如今他已經把大概的投資報酬率都計算出來了，就算景氣再差，只要生產線和行鋪通路都安排妥當的話，這是一件只賺不賠的生意，他沒有理由不做。
既然她大小姐真要他陪的話，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你說的等一下是多久？請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這句話他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她可不希望在他說完之後，她還要再等上一個小時。
區必劬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在他身旁一個干部的耳邊說了一些話之後，隨即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走近她。
「好了，我們走吧。」
「可以了？」
「我把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他低下頭打量著她這身休閑的裝扮，不禁覺得有些古怪，卻沒有問出口。
畢竟她愛怎麼穿著打扮是她的自由，他無權置喙，只是她穿成這個樣子，仿佛要出去旅行似的，哪里像是要去視察下游制造廠？
「好。」她提著手提包，興高采烈地坐著電梯來到停車場取車，「上車吧！我載你。」
區必劬望著她，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古怪，他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她算計了，他仿佛正一步步地踏進她所設下的陷阱。
「怎麼了？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嗎？」她發動車子，把另一邊的車門打開，催促著他趕緊上車。
「不是。」他坐上車，扣緊安全帶。
東方妤甜甜地笑著，等區必劬坐穩後，她才緩緩地踩下油門。「那，我們準備出發了。」
等她穩穩地把車開出停車場，進入了市區大道後他才開口問道︰「那，我們要坐幾點的飛機？」
「飛機？」她有點疑惑地用眼角的余光瞄著他。
「我們不是要去東部嗎？」區必劬轉頭看向她，見她滿臉的疑惑，他不由得挑起了眉，「我們的交通工具不是飛機嗎？」
「你認為搭飛機會比坐我的愛車還要舒適嗎？」她笑笑地說著。
車？
區必劬打量著這輛價位相當于一棟小別墅的名貴跑車……問題不是出在跑車，而是時間上的問題。
「等我們到東部時，你想大概幾點了？」
難道不是一天來回嗎？
「等我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區必劬揚起一抹苦笑。
是啊……他有一種誤上「賊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