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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壞家伙的愛情 第一章

作者︰單飛雪

十一月氣候寒冷,到了晚上,為了祛寒人們呼朋引伴擠進火鍋店圍爐。

名制作人陸玄武不需同伴,也沒空交女朋友,他熱愛美食,工作結束後,喜歡獨自光顧餐廳。他不介意一個人用餐,及旁人同情的目光。他看起來實在太慓悍,不認識的人忍不住貶猜,這男人單身肯定是脾氣不好,因為他看起來一副凶惡嚴厲的樣子。

而從他的打扮就看得出他的硬脾氣。為了拍戲方便,陸玄武喜歡穿耐洗耐髒的野戰部隊服飾。像這種冷天,他穿粗獷的咖啡色迷彩厚背心,背後繡老鷹標志,腳上是厚重軍靴。他蓄著好整理的平頭式短發,凸顯立體五官,寬額、方下巴。濃眉大眼,高挺鼻子,膚色曬得黑黑。身高一八○,體型魁梧,寬肩膀厚胸膛,窄腰,結實且布滿肌肉的臀腿,感覺他一腳就可以把人踹到仙山去賣豆干。

這樣一個看似慓悍的男人,加上成功的事業,哪會在乎別人的眼色,不去鄙視別人就不錯了。雖然刻意不找人同行,但偶爾他還是會遇上麻煩,畢竟是成功人士,所以……

今晚,陸玄武在黑武士吃麻辣鍋坐定後,大口啖肉、喝酒,他胃口好,牛肉羊肉豬肉豬血腸子毛肚通通點來吃,光一人就連吃三盤,一盤六百元,有著漂亮油花的頂級牛小排,他這人無肉不歡,再大口喝湯,一整個豪邁爽快,渾不顧別桌客人瞧得目瞪口呆,懷疑古時蠻夷之人重現江湖,只要遞給他獸叉,肯定就立刻搥起胸膛,嗚嗚嗚地野性呼喊,追捕野獸,支解牛羊……

他自己吃得爽快過癮,旁桌客人看得冷汗直淌都看飽了。

此刻,牛排還鮮甜的躺在陸玄武肚子里尚未消化完畢,肥女敕的口感猶在齒間溫存,當陸玄武心滿意足走到櫃台結帳,拿出皮夾——

「總共多少?」

「呃,四千元整,不過……那位先生已經幫您結帳了。」小姐指了指另一桌客人,陸玄武看見坐在角落朝他微笑示意,姿態謙卑,穿西裝瘦巴巴的中年男子——是X藝人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小鄭。

陸玄武大步過去。

小鄭立刻恭敬起立遞出名片。「听說您最近在籌備偶像劇「警長高明」,我們非常樂意提供合適的女演員,如果有……」

陸玄武沒在听,不耐煩地打開皮夾,數四張千元鈔放桌上。「我不是白痴,所以不、喜、歡、白、吃。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警告完走人。

可憐小鄭遞著名片的雙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

這種事,不勝枚舉。如果去外地出差住大飯店,那更不得了。常有C咖女星,深夜跑來敲陸玄武房門——某些不肖經紀人教的,想借著跟他發生關系建立其它關系,這時陸玄武總會迅速確實地……

「啊、啊、啊∼∼」女明星羞憤地喊。

陸玄武一連串利落的動作——拽、拎、扔、罵。那就是「拽」住女人手臂,「拎」到門外,「扔」到走道,再破口大「罵」——

「滾——」這種事要是被誤會,他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開制作會議時,陸玄武習慣悶不吭聲,仔仔細細听大家報告再做決定,像足球場上最厲害的門神,決定讓誰進球,讓誰含恨離場,一切以他認定為標準。為什麼有這麼大權力?因為玄武制作公司老板正是他本人。他靠著一連制作出八部收視率破十五的連續劇,成為電視台高層巴結籠絡的對象。

美術小張呈上「警長高明」中和綁匪打斗的工寮設計圖。「照劇本寫的,這個變態歹徒把這里做窩,放了好幾個虐待肉票的工具,我按照歹徒的心理狀態做了些布置……導演看過也很滿意。」

陸玄武審視設計圖。「導演覺得可以?」

不可以嗎?和陸玄武合作過幾出戲的沈導,看陸玄武臉臭臭的,看向執行制作阿肥,拉人壯大聲勢。「我是覺得還可以啦,但我跟阿肥討論過,阿肥非常認同美術的設計。」

X!阿肥身上肥肉一緊,「該」邊夾死一只蚊子。你看,會議才剛開始就見血了,陸玄武業障不輕啊!

「假如……那個……」阿肥骨氣全無,身段柔軟。「玄武哥這麼問是不喜歡嗎?那好,我一定好好督促美術重做,我要他回去改。」

沒Guts的爛人!小張瞪阿肥,阿肥不看他。阿肥很清楚誰才是老大。

「我不喜歡。」陸玄武說。不委婉,夠直接,美術很受傷。美術已經很受傷了,坐在陸玄武一旁,跟陸玄武交情極好的制作人助理金智惠,還冷笑著落井下石——

「既然這樣,小張,就麻煩你重做喔!」

「可是……剩不到一個月就要開拍,來得及嗎?」

「我們給美術大哥的設計費是業界最高的吧?這就是美術大哥的水平?我真是太失望了,是我們的期待太高嗎?已經合作過那麼多檔戲了,水平還不能提高?」

「我會改,我又沒說我不改……」這漂亮的金智惠真欠揍。

金智惠的手機響,她接電話,轉告陸玄武。「謝邢鋒跟他的經紀人來了。」男主角來談合約了,金智惠微笑的請導演跟美術離開,還笑咪咪地拍著小張垂著的肩膀。「打起精神!我們大家再努力一點好嗎?加油喔,那麼後天一樣兩點開會,美術要努力喔。」

綁天?只有兩天可以改設計圖嗎?美術臉色慘白的離開。

演員會議,謝邢鋒屌屌地坐著,銳利的目光對上陸玄武沉著的黑眸,兩個男人一樣酷。大牌明星不需鞠躬哈腰,那種事交給一旁的經紀人做。

經紀人Robert,西裝筆挺,頭發油亮亮,堆滿笑臉,一開口就講足五分鐘,滔滔不絕表情做足,真正感人肺腑。

「陸大制作的戲我們絕對挺到底,為了展現誠意,我保證空下明年二月到五月整整三個月的檔期,還忍痛推掉好萊塢那邊的片子,住在TW專心拍戲。這幾天我們已經看完劇本,鄭文雯小姐的編劇功力太厲害了,我深深覺得「警長高明」根本就是為我們邢鋒創造的,警長高明就是謝邢鋒,謝邢鋒就是警長高明。瞧,念起來多順啊,這是吉兆啊!至于片酬部分,之前我們希望每集再調高三萬,不過,看在這麼好的劇本,雖然以我們邢鋒的行情來說低了很多,但一切都是為了藝術啊,也不能只是看重錢嘛,是不是?合約就這樣敲定,沒問題吧?But!我一定要提醒你們,對外說起我們邢鋒的價碼,每一集絕對要高個五萬,不然我們對不起之前合作的制作公司啊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

廢話真多。陸玄武看了看金智惠。「就這麼決定吧,妳聯絡律師跟Robert約時間簽約。」

「沒問題。」此時,金智惠的手機又響了,她接電話,跟對方說聲抱歉,面有難色地掩住手機,向陸制作低聲說︰「是金主,安康集團康總裁,他晚上要在天香樓招待朋友,希望你參加。」

陸玄武接過手機。「康先生,很抱歉這陣子忙著統籌新戲……是,實在是抽不出空,我們這行就是這樣……好的……謝謝你的體諒。」

手機交回金智惠手上。

謝邢鋒有點意思地覷著陸制作——這人連安康集團總裁的飯局都敢推?夠屌!

「兩位,那麼我們再約律師簽約,合作愉快。」陸玄武跟他們握手。

送走演員,解決男主角的合約問題,金智惠收拾文件,笑著長吁口氣,瞄著陸玄武。

「男主角的事比我們想象中順利。」她說。「你很高興吧?」如他所願,請到謝邢鋒擔任警長。

「終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陸玄武將長腿跨到桌面,拉開抽屜,點雪茄抽,雙手枕在腦後,愜意地吞雲吐霧。

在智惠眼中,他這姿態好性感,她芳心蠢蠢欲動。

「玄武,要不要來我家開香檳慶祝?我們輕松一下?」金智惠瞧著心癢癢,倚桌站著面對他,一雙水眸嫵媚的凝視他。「難道……你不寂寞嗎?」金智惠勾住他脖子,笑咪咪的。

「真是的——」陸玄武拉下她的手。「跟妳講過很多次了,不要這樣,醒醒吧!我們不適合。」雖然是多年的伙伴,交情也不錯,但對她沒感覺。

金智惠生氣了。「你才醒醒吧,我們都幾歲了,干這種工作根本不可能有穩定的感情關系,每逃詡忙得跟狗一樣,作息也亂七八糟,既然沒辦法跟人交往,不如寂寞的時候陪一下對方,我又不要你負責什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問題是——我對妳——沒有FU。」他笑道。

她瞇起眼楮,挺起胸部,縮緊小骯。「喂,論美貌論身材我媲美林志玲,這樣的女人還不需要你負責,只要求寂寞的時候互相陪一下,正常的男人又沒有女朋友跟老婆的話,誰會拒絕?你不正常,你是同志吧?老實講,我會保密。」

「我家很多A片,我不是同志。」他爽快道,她听了更傷。

「好吧,那你告訴我,什麼樣的女人你才會有FU。」

「這種事很難講吧,像我這麼自我,不愛勉強自己,又喜歡自由。如果哪一天,有個女人會讓我做出完全不像自己的行為,應該就是有FU了。」

「那個人出現了沒有?」

「沒有。」

「那我還有機會?」

「沒有機會。」

嗚∼∼他一定要這麼誠實嗎?金智惠瞪他。「你這個人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討厭,我是抱著做善事的心情才繼續跟你共事的,知道嗎?」

他哈哈大笑,看她氣呼呼離開。太傷人嗎?但他不想說謊。

這,就是陸玄武目前的生活狀態。工作很滿意,感情沒困擾,沒有女朋友少了很多干擾。這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代,但萬萬沒想到,遠在彼端,某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即將終結這個美好時代——

一直在六星級飯店任職的超級管家莊凱文,終于得了職業倦怠癥,感情上,他是一名同志,在交往過無數男友後,也感到了無新意,喪失。

他向飯店辭職,跟隨靈修老師,高齡八十隨時會圓寂的福竹大師上山,陪大師閉關,擔任他的隨身助理,順便修道。結果修行才兩天,他竟然出現在這里?!

嗚嗚嗚,此刻,站在冷風中,莊凱文好想哭喔。

愛風瑟瑟,落葉紛紛,他來到之前服務過的總統套房貴賓,綽號小點點的魏靜雅小姐獨棟公寓前。有只烏鴉在樹上叫,他有不祥的預感,以及很想哭的傷感。

昨天,福竹大師把他趕下山。因為,當他跟福竹大師在炭爐前用餐時,接了一通該死的電話——

「凱文啊,深山靈修很無聊吧?」是飯店經理。

「我好得很,我不是說不要找我?」

「我知道,你職業倦怠嘛,我瞭,可是我一定要讓你明白,你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管家。有一位住餅總統套房的貴賓想回來住,她指定要你服務,我說你辭職了,她竟然就不來了。你說,從幾時起我們這間六星級飯店竟然要靠莊凱文才經營得下去了?是不是好夸張?」

「一點都不夸張,這是事實。畢竟有誰像我莊凱文以L君的服務品質出名的。L、O、V、E——這些年我是用多麼豐沛的愛來愛護我經手的每一位客戶,他們想念我是自然的,不,不是想念,他們愛死我了。」

「就是啊,難怪我們家的貴賓都指定找你,你真是太成功了。」

「可是我服務了那麼多客人,得到什麼?」

「得到優渥的薪水啊!」

「得到一顆空虛的老心,一張蒼白的臉孔,一副營養不良四肢僵硬的身軀,我連靜坐時雙盤都盤不起來,單盤也很吃力,散盤勉強可以……」

「什麼盤?對不起,听不懂。」

「你沒慧根,不需要懂。靈修後,我才知道我的內在有多貧瘠,過去我有多麼愛別人,卻非常不愛自己。喔,我真是太愧對自己了。好了,不聊了,我跟師父在吃飯,一直講電話不禮貌。」

「等一下,難道你不想知道是哪位貴賓對你念念不忘?」

「哪位?」

「魏靜雅,記得吧?我求你回來上班,我們需要這筆業績,她是總統套房一住懊幾個月的狠角色啊!」

「NO!NO!NO!那個魏靜雅有病,連買房子找室友都要我處理,吃的東西制造過程還要她親眼目睹,她已經有大房子住了,干麼又來住我們飯店?」錢太多也不能這樣花吧?

「你沒良心,就算靈修也不能修到六親不認吧?我們飯店是怎麼把你女乃大的?送你出國受訓,讓你跟你崇拜的英國管家大師實習。現在人家要來住我們總統套房讓我們賺錢,你還跩兮兮不幫忙,忘恩負義,還有,你的L君死了嗎?你有沒有同情心?你的客人魏靜雅心理有狀況,精神有問題,不敢住大房子要來大飯店住,你就不關心她嗎?沒良心沒愛心的人怎麼修都不可能善終的!」

哇靠!詛咒都來了。「你威脅我?」

「不然利誘好了,付雙倍薪水。」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那女人很機車,我不會回去幫你,我討厭那個病態的女人,就是因為她我得職業倦怠癥——」

「給我。」一直靜靜喝湯,白衫白發白胡的福竹大師,忽伸出布滿皺紋的老手,示意要莊凱文交出手機。

呃,莊凱文苦笑,也對,哪有人來山上修行還講電話的,真該罵。莊凱文乖乖交出手機,福竹大師竟代他跟對方講話。

莊凱文瞪大眼楮,看福竹大師面無表情地說——

「他明天就回去幫你,Goodbye。」

Goodbye?什麼啊?莊凱文跳起來。「師父?!你——」

「凱文啊,你很討厭那個女人嗎?」師父問。

「非常討厭啊。」莊凱文答。接著,他看見師父慢慢地抽出不知幾時藏在身後的竹條,忽然就撲來鞭打他。莊凱文慘叫,被師父一路打出木屋,師父邊打邊罵,八十歲了竟然健步如飛。

「你修道修個王八羔子,越討厭越要去面對。你給我下山去服務那個小姐,滾蛋——」最後一腳最致命,將莊凱文踹飛老遠。

師父是氣他有分別心?

莊凱文哀怨地看著魏靜雅的門牌。

嗚∼∼魏靜雅,沒想到妳不只造成我職業倦怠,還成為我靈修道路上的絆腳石,可惡,這一定是魔考。

莊凱文目光一凜——

魏靜雅,我來了!

按下門鈴,按了一次又一次,沒人應門。拿出手機,打給她。電話接通,莊凱文報上姓名。「魏小姐,是我,莊凱文,我在妳家門外。」

對方沉默幾秒,又過了一陣,門終于打開。小點點魏靜雅怯怯地站在門後,大眼楮瞪著莊凱文,一邊對著手中對講機講話。

「保全先生,沒問題了,的確是我朋友,謝謝。」她跟聘請的保全公司回報,又看看牆角安裝的攝影機,比個OK的手勢。

莊凱文翻個白眼,她還是一樣超級沒安全感。最好是全宇宙都充滿壞人腥風血雨的好嗎?嗟。

莊凱文隨她進屋,即使是認識的人,小點點走在前頭,仍不安地隨時回望,注意莊凱文的舉動。一副像是她稍不留神,就會被莊凱文陷害。不過呢,至少她還願意見他,可見得是比較信任他的。

莊凱文注意到這房子的院子、客廳,遍布灰塵,沙發也是,看起來就像許久沒有人住,窗戶關得很緊,空氣很悶。

魏靜雅示意他坐。

坐哪?有潔癖的莊凱文很受不了布滿灰塵的沙發,但這也是分別心吧?嗚……他很痛苦地硬著坐下了。

魏靜雅坐在靠窗最遠的那把木椅,低著頭,看著膝蓋上二十四小時都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她沉默著。

真不懂得哈啦ㄟ,莊凱文受不了了,只好自己先開口。「我听飯店經理說,妳要搬回飯店?」

「嗯。」

莊凱文注意到茶幾上堆滿書籍和各種連續劇DVD,還有一本攤開著的剪貼簿,上頭是歌星崔佑德的圖片,音響也正小小聲在播放歌星崔佑德的CD。奇怪了,這歌星也沒有多紅啊,竟得到防衛心極強的魏靜雅青睞。

莊凱文注意著周遭環境,一邊問她︰「為什麼不住這里了?」

「你的朋友……那個郭菲,她不住了,所以……」那是莊凱文幫她找的室友,結婚後就搬走了。

「所以——妳不敢住這里了?」莊凱文猜道。

「我想搬回飯店。」她喜歡獨處,但完全沒人煙的大屋子又讓她住起來很不安。

「妳氣色很不好,好像又瘦了好幾公斤,妳都不出門嗎?」莊凱文發現茶幾下方架子有好幾罐速溶麥片跟谷類沖泡包。「妳該不會只吃這些吧?」

「我需要管家。」她需要信得過的人,幫她處理生活瑣事,那個人只有莊凱文。

莊凱文深吸口氣。「我現在不是以上班時候的管家莊凱文跟妳講話,我想以朋友莊凱文的身分跟妳談談可以嗎?」

「嗯。」

「小點點,妳知道妳生病了嗎?」

「我只是比較孤僻。」

「只是比較孤僻?」莊凱文環顧四周。「妳多久沒出門了?妳連出去吃個飯都不敢吧?還有,妳連開個門都要知會保全。」

「因為有人要害我。」理由很充足喔。

「妳在我們飯店住了半年多,我親自服務妳,從沒見過什麼可疑人物。就算外面有人要害妳,難道妳要一輩子躲在房間吃這種爛東西過活?不和人接觸也不交朋友?這樣活得很開心?」

魏靜雅眼眶泛紅。「我……我一出門,就心跳很快,呼吸困難。」

「妳需要心理醫師治療,我有朋友是心理醫師,可以安排她跟妳談談。」

魏靜雅看向窗外,怔怔地望著天空。「我不需要心理醫生,我覺得只要回你們飯店住就好了,然後你繼續當我的管家……就像之前那樣。」

「我可不可以請問妳……妳非常不信任別人,但為什麼信任我?」

魏靜雅低頭,吞吞吐吐地說︰「你就當……因為,我感覺你很善良不會害人……」

莊凱文能怎麼辦呢?當那張蒼白病弱的小臉,那雙晶瑩烏黑滿布著憂郁的大眼楮彌漫著淚水,說了這種話時,他就算再鐵石心腸也承受不起,更何況莊凱文一向最心軟——

「如果我不肯當妳的管家呢?」

「那麼請你再幫我找個信得過的室友,我會付你費用。」

「我可以幫妳找到很多室友,但是最後他們都有可能離開這里。魏靜雅,老實說妳對室友很差勁,從不當他們是朋友,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怕他們害妳。誰會喜歡跟妳住?」

「我知道了。」魏靜雅不想听這些。「你不願意就算了。」

「如果妳願意看心理醫生接受治療,我就回飯店當妳總統套房的私人管家。」

魏靜雅沉默。

莊凱文站起來,抽起她的剪貼簿,指著上面貼滿滿的偶像明星崔佑德照片。「這是妳喜歡的偶像嗎?我知道他,出過兩張唱片,妳欣賞他,對吧?」

魏靜雅臉微微泛紅,沒否認。

「干什麼?」莊凱文忽然大步走向她,嚇得她縮住身子。

莊凱文將崔佑德的剪報拿到她臉前。「這個!想不想跟偶像認識?想不想跟他約會?想不想和他一起吃飯聊天睡覺?」

「睡覺?」魏靜雅瞪大眼楮,莊凱文還真敢講。

憊有更敢的哩!他忽然滑稽地仰頭激情喊一聲萬歲。

「Yes!巴喜歡的人睡覺、戀愛、手牽手到處玩,這是二十幾歲的女人喜歡的事。而不是這樣廢在家里。我不知道妳遇過什麼樣的事變這樣,但是如果有喜歡的人,妳就要有勇氣走出去。更何況,佛洛伊德說過xingai是人類進步的動力!」

「我和他……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認識偶像明星很難嗎?小點點啊,讓哥哥告訴妳吧,或許對別人來說很難,但是對妳來說特別容易。」

「ㄟ?」

「妳有錢啊。有錢還怕什麼?隨便投資一部偶像劇還是電影的,指定崔佑德當主角,妳看他會不會來跟妳吃飯聊天?當然會。再來,妳可以參與制作團隊,妳可以隨時去片場探班,誰敢得罪金主?」莊凱文越說越激動,竟把剪貼簿扔地上。「還剪貼什麼雜志報紙?直接跟他吃飯合照更過癮,反正我看妳有錢也不懂得花,那就拿來花在認識妳心愛的崔佑德身上,怎樣亂花都好,就是不要再窩囊的躲在房間里等老等死,浪費一身青春的——」

天啊,莊凱文真愛亂講話ㄟ。可是……魏靜雅目光閃動、呼吸急促,罕見地,在那膽怯的眼楮里,看見熱情。

「怎樣?」莊凱文邪惡地咧嘴笑。「有沒有興趣?」

「花錢……追男人?這好嗎?」

「有什麼關系?又沒犯法。男人遇到喜歡的女人就花錢買禮物送東西的,為什麼女人花錢就不行?所以說干麼分男人女人,我從來不分這些。我今天當男人,我明天當女人,我都OK。」

「我不知道……我覺得沒那麼容易,真的可以嗎?」

「所以嘍,管家是請來干麼的?就是幫雇主處理雜事,任何雜事都行。我保證一定可以。不過首先妳必須听我的,接受心理輔導,把自己吃胖,要漂漂亮亮的去見偶像,不然嚇到妳的偶像就不好了。」

魏靜雅看著剪貼簿,崔佑德騎著重型機車帥氣的臉,還有他深邃溫柔的黑眸,如果是他——她一定可以……

「好。」她用力點頭。「就听你說的,我會努力。」

「Good!」莊凱文燦笑,雪白牙齒在夕光里亮著。

魏靜雅膽怯地覷著這高瘦又娘娘腔的管家,難得的她也微笑了。想到跟崔佑德見面,她貧瘠的人生忽然充滿希望。

今天是玄武制作和金主簽約的大日子,在安康集團康總裁會議室。金智惠取出合約,遞給靠在沙發椅高大肥胖的康總裁。

「上回您的法務人員要求更動的部分我們已經更改,請您過目,跟之前一樣,一億元拍片資金分三期——」

「等一下。」康總裁蹺起二郎腿,卷起合約書搧風,這舉動令陸玄武跟金智惠錯愕。「你們听說了沒?」

陸玄武跟金智惠一臉納悶。

他看著兩人說︰「還不知道?哦,大概是剛剛才發的新聞。合約,我不會簽。」

「什麼?」金智惠驚呼。

「請問合約有什麼問題?」陸玄武問。

「合約沒問題,是合作的人有問題。」康總裁目光一凜。「陸制作這幾年成功的制作了好幾出熱銷的連續劇,所以連我安康集團的總裁康橡戎也不看在眼里了吧?」

陸玄武面色一沈。「難道——就因為有幾次飯局我沒參與?」

「難道就因為?喂,陸玄武,當個制作人有這麼了不起嗎?憑我在商界的勢力,找誰吃飯誰敢不買帳,拒絕一次我忍,你拒絕我三次?了不起。我是酒店坐台小姐要求你,你才賞光嗎?」

陸玄武面色鐵青。

金智惠趕緊解釋。「康總裁,是因為最近我們籌備新戲比較忙,您千萬別跟我們小制作公司計較,下次——」

「康總裁——」陸玄武壓抑怒火。「如果因為我的疏忽,造成您不愉快我道歉,但這出戲已投入很多人的心血,平心而論,這些年因為跟我們合作,您的百貨公司不也連帶得到很多周邊利益?我們玄武制作哪一出戲讓你賠錢?商人在商言商,我認為——」

「我認為你頭腦有問題。」康總裁起身,瞅著陸玄武。「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招惹一個已經非常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因為身家優渥的人,只有賺少跟賺多,沒有生存不下去的問題,所以投資是為了讓自己爽。撤資,是因為他、不、爽。對了,早上剛好有記者跟我打听新戲的事,很抱歉,我不會說謊,我告訴他安康集團拒絕跟玄武制作合作。現在電視台那邊恐怕非常緊張你的戲,听說離開拍只剩一個多月是不是?我看你要非常加油嘍,祝你拍戲愉快——趙特助?」他命令。「我話都說完了,請他們離開。」

陸玄武和助理走出辦公室,氣憤不已。這時,手機響起。是電視台的譚經理,他氣急敗壞的。

「喂,你怎麼做事的?怎麼會得罪安康集團?你不知道安康百貨安康魚貨安康建設安康海運,商界幾乎都是安康集團的勢力,連我桌上的鉛筆都是安康文具生產!」

「經理在電視台嗎?我現在過去——」

「我在他媽的醫院吊點滴,剛剛看到新聞嚇得暈倒,現在被救護車載進醫院吊點滴。我血壓高啊!我告訴你,現在來不及籌資金了,我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鴻羽制作的戲先上檔……」

「不行,請給我時間,我會找到新的金主。」

「是一億不是一千萬!」

「我會找到金主,我的檔期不可以給別人,我什麼時候讓經理失望了?鴻羽能讓收視率破十嗎?」

陸玄武立刻跟金智惠趕回公司,跟商界的朋友打听,尋找新的金主。沒想到過去有交情的商人,忽然全找借口回避,都怕得罪康總裁。

深夜,陸玄武支著額,筋疲力竭,坐在空洞冰冷的辦公室。

金智惠站在落地窗前,還在和朋友講電話——

「什麼叫不敢跟我們公司合作?你們太現實了吧?妳忘了嗎?上次在戲里我們還用你們家的化妝品幫你們推銷,喂?!」金智惠氣呼呼關上手機。「掛我電話?真沒種。」她氣呼呼的,看陸玄武也一臉疲憊。

「我覺得不要太勉強,玄武,撤檔期吧。雖然有損失,但是——」

「不行。」陸玄武堅定道︰「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讓「警長高明」如期上檔。這不是為了賭氣,假如讓大家知道沒了安康集團,玄武制作就拍不出片,對我們後續制作片子會非常不利。電視台、經紀人、演員們,都會對我們失去信心,這部戲絕對要拍出來。」他絕不放棄。

翌日下午,莊凱文在飯店餐廳苦苦等候,不斷看向餐廳入口。終于看到莊醫師走進餐廳,短發的她,一襲高雅黑套裝,顯得專業大方。莊凱文向她招手,她過來坐下,立刻拿起桌上水杯直灌。

「怎麼樣?她願意溝通了嗎?」莊凱文焦急的問。自從小點點搬回總統套房,他立刻安排莊醫師心理輔導,可是小點點很防備一直沒進展,今天莊醫師決定將她催眠——

「我終于突破她的心防,讓她說了很多事。」

「所以呢?」

「我不能泄漏病人私事,但是——真的太可怕了。我這樣說吧……」莊醫師湊近莊凱文,低聲道︰「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喚起魏靜雅活下去的動力,給她希望跟夢想,就算畫大餅都好。否則,這個女人我看是活不久……」

「這麼嚴重?」

「豈止嚴重?簡直病態。我再說得更明確一點……她的童年太可怕了,沒發瘋已經萬幸。她……」莊醫師哽咽,拿出衛生紙擤鼻涕。「總之……我實在……很心疼她。」

「哇 ……我以為妳一天到晚給人家心理輔導已經麻痹了說,還會哭?」

「你找死嗎?」她瞪莊凱文。「我也有感情好嗎?我先開自律神經的藥給她,她的狀況已經比較穩定,剩下的,就靠她自己還有你的努力了,我希望她能找到活下去的動力。」

「哦……」莊凱文點點頭。「我現在終于懂了,福竹大師為什麼把我趕下山,原來是為了救人。」

「什麼福竹?新菜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樣子只有我能救小點點……」他奮然起身,充滿決心地看著莊醫師。「辛苦妳了,想吃什麼盡量點,全算我的。我現在就上樓,馬上、立刻,給那個活不下去的女人畫個超級大餅!」

「你有信心?」

「我沒有信心但有大餅,剛剛我搜集到一個保證會讓她振奮的消息,結合我莊凱文不可思議的IDEA,我相信這不只是個大餅,這塊餅簡直是帝王級的。」

「覺得怎麼樣?」總統套房里,凱文關心的問著床上的女人。

「莊醫師剛剛給我試了催眠療法,我好像睡著了。」小點點裹著棉被,坐在被窩里,兩只烏黑發亮的眼珠瞅著他看。

「莊醫師說妳進步很多……怎樣?想不想吃飯?」

她搖頭。

莊凱文走過去,坐在床沿。「記得我之前說的嗎?跟妳的偶像崔佑德認識然後談戀愛,沒忘記吧?」

一听到崔佑德,她雙眼瞬間綻亮。

莊凱文說︰「昨天,有個大新聞,玄武制作正在籌拍的偶像劇「警長高明」金主忽然撤資。現在我問妳,雖然有點唐突,不過,請相信我不是壞人,我想問一下,如果要投資連續劇,妳拿得出一千萬嗎?」

魏靜雅點頭。

「三千萬?」

魏靜雅還點頭。

靠!莊凱文震驚,這女生跟財神爺有什麼關系?「那……六千萬呢?」

魏靜雅還是點頭。

「一……一億?!」莊凱文聲音顫抖了。

魏靜雅繼續點頭。

「酷!」莊凱文擊掌。「有一億還活成這樣,可見錢對妳來說不重要,不如拿來買夢想。」從口袋拿出紙條,他打開手機,交給魏靜雅。「現在,立刻打這個電話。這是玄武制作負責人陸玄武的電話,告訴他妳要投資他的片子,明天下午一點,到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見妳。」

「我不要。」魏靜雅慌亂地搖頭,她最討厭見陌生人。

「不用怕,有錢的是老大,打給他。」手機塞進小點點手里,她握著,很緊張。莊凱文鼓勵道︰「這一切都為了妳的夢中情人崔佑德,我的想法是,由妳投資片子,指定讓崔佑德當男主角,然後就能跟崔佑德見面,然後可以跟他調情,然後發生一夜——不是,我是說發生感情……快點打。」

但魏靜雅猶豫不決,又不認識對方,怎麼開口?

莊凱文激憤道︰「想想妳的偶像!想想妳偶像的前途!想想妳能為妳偶像做什麼?不要只是喜歡偶像,想想妳的付出可以讓他多麼感激妳到以身相許——」是不是最後這句以身相許很夠力?小點點終于打過去——

「喂?」

當彼端低沈的嗓音響起,魏靜雅嚇得心抽緊手發抖。

「哪位?」陸玄武問。

快講啊!莊凱文朝呆怔的小點點使眼色。

魏靜雅深呼吸,一鼓作氣地說︰「明天一點飯店餐廳見記住——」不等對方回答,緊張得先切斷電話。「呼……」她撫著心口,長吁口氣,可怕。這男人只是「喂」跟「哪位」,那低沈略帶不耐的嗓音就讓她好緊張喔,幸好她終于說了。

莊凱文張著嘴,不可思議。這女人也二十幾了,怎麼連話都講得不清不楚?

「這樣可以了嗎?」魏靜雅問。

差得遠咧!莊凱文耐住性子說︰「是有……有進步,但是……妳沒告訴他在哪家飯店,沒說在哪間餐廳,也沒告訴他最重要的一點,妳要投資片子。」

「啊,對呴。」魏靜雅懊惱地揪起眉頭。

「再打。」

「還是你幫我打?你是我的管家,這種事你可以處理吧?」

必于閃躲跟逃避,她倒是很擅長嘛。莊凱文笑咪咪說︰「這就是我正在考慮的,我正想辭掉妳的管家工作。」

「為什麼?我听你的話接受治療,你應該按照約定當我的管家。」

「我知道,我還是會繼續照顧妳,以另一種身分。」

「什麼身分?」

「朋友身分。」

「我不需要朋友,我需要的是管家。而且,當我朋友你又沒錢領。」

「OK,如果我是拿妳薪水的管家,剛剛這件事我會說——妳做得很好,妳說的對,這件事我代勞,您請安心。」

這樣听起來舒服多了。魏靜雅問︰「那如果是朋友呢?」

「如果是朋友……」莊凱文雙手往腰一插。「妳這個沒用的女人,妳要投資他拍片干麼還講話發抖低聲下氣?馬上給我打過去,對那個男人大聲說出妳的要求,魏靜雅,不可以永遠困在象牙塔,妳要走出去面對現實人生,所以不要再龜縮起來,還有、自己的問題要自己解決!」

「我喜歡跟管家說話,听起來管家比較好用。」

「喔天啊!」莊凱文驚嘆,魏靜雅真是不會做人,這麼講也太老實了吧?「听著,朋友的好處就是,我會為非作歹不擇手段幫妳追到崔佑德,但如果是管家莊凱文,那就不一定了。」

崔佑德嗎?魏靜雅很掙扎。「我喜歡朋友,也喜歡管家,這兩個不能合體嗎?」

「合個大頭!神經病啊妳。瞧,當妳是朋友才能這麼爽快罵妳,如果是當妳的管家,我就會說——合體嗎?真幽默,沒事的話我要告退了。然後在門外罵妳神經病。妳想要跟虛偽的兩面人相處嗎?還是想看到我莊凱文真實的內在?重點是,跟莊凱文當朋友的通常都嫁得很好,愛情運超強喔!」

魏靜雅笑了,莊凱文真有趣。「私人助理好了,你可以用朋友的身分和我講話,我希望我們之間維持聘雇關系,這樣我才不會不好意思麻煩你。」朋友關系對魏靜雅而言太抽象,聘雇關系比較可靠實在。

「好,就助理。好了,快點把陸玄武解決了,快,再打過去,勇敢一點,交代清楚。」

「嗯。」魏靜雅再次按下那組號碼。「你好……我是剛剛……那個小姐。」

「妳到底有什麼事?」陸玄武生氣了,剛剛說什麼飯店見的,他現在夠煩了,最好不要又是想攀關系的三流女演員。

魏靜雅被那不爽的嗓音嚇到,慌亂地說︰「明天下午一點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

她切掉電話,夠清楚了吧?且慢,莊莊凱文瞪她,一副想掐死她的表情。

「我有把時間地點講清楚了。」她趕快強調。

「但是最重要的妳沒講。算了……天啊,算了……我實在不該要求一只貓馬上會汪汪學狗叫。」莊凱文從口袋拿出便條紙寫下幾行字,搶過手機,打給陸制作,手機塞回魏靜雅手中,便條紙放在她面前,低聲交代︰「照著念。」

電話接通——這次是比剛剛更不爽的口氣了。

「妳覺得很好玩嗎?」陸玄武凶惡道。

魏靜雅瞪著便條紙的字,照念︰「陸制作你听好了,我有資金投資「警長高明」,明天下午一點在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見面談,不準遲到,然後用力掛電話……」

莊凱文倒抽口氣,她干麼連提示她的動作詞都念出來?超想撞牆的。

魏靜雅關手機。「這次表現很好吧?」

除了最後一句敗筆!莊凱文翻白眼,決定口是心非給她一點鼓勵。「非常——不錯。我超級——感動。」好累。

然後用力掛電話?

陸玄武一頭霧水,瞪著話筒,很用力掛下去。一听到她要投資,不要說用力掛電話了,用腳踢電話他都肯。這不會是惡作劇吧?

陸玄武忐忑著,既高興又不安。

「是誰啊?」累倒在辦公室落地窗旁長沙發的金智惠,注意到陸玄武異常的表情。

「有人要投資「警長高明」。」

「找到金主了?!是誰?」

「明天就知道了,希望不是惡作劇。」明天,是和電視台約定的最後一天了,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神秘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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