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ソ果實 第3章

葉明雋睡了一陣，被電話吵醒。

「今天我去接小悟好了，順便拿他鼻子的過敏藥給你，我們大概七點到吧，要不要一起去吃東西，算了外面很冷，你會煮吧？在你那吃好了。」

葉明雋猝地坐起，驚訝著，是前妻郭晴。「小悟？……他、他最近沒過敏啊。」

「我知道，因為這幾天比較冷，我擔心他鼻竇炎又發，有備無患啊，怎樣？要訂餐廳嗎？還是你自己煮？」她講得非常自然，好像去前夫家用餐多麼的天經地義。

晚上郭菲也在，葉明雋擔心郭晴跑來。他緊張道︰「晚上我有事。」

「是噢。」郭晴說︰「那我帶小悟去吃飯好了，吃完我再送到你那里，大概八點多到，那時候你在了吧？」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葉明雋煩躁不安。「今天不太方便……我和小悟有事，改天好了。」

「不方便？」她疑心大起。「干麼啊？你們有什麼事？」

「我們晚上不在，我是說我跟小悟會很晚回來。」

冰晴沉默了幾秒。「你怪怪的喔。」

「有嗎？」

「難道你交女朋友了？」她笑著。「喂，不用刻意躲我吧？我也算明理好嗎？而且我也和別人在交往，我不會有意見。」

「我沒有，你別亂猜。」

「拜托，夫妻當了六年，我會听不出來你有事瞞著我？說吧，是誰？我認識的嗎？在做什麼的？」

「你煩不煩？我說沒有。」他惱火，討厭自己為著還沒發生的事尷尬緊張。「就算我交女朋友，也不需要跟你交代，你知道這些做什麼？」

「喂，我是小悟的母親，我有權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要當他繼母吧？我可不要亂七八糟的女人接近我兒子。」她的掌控欲即使離婚了也沒有改變。

葉明雋可以想像萬一他跟郭菲交往，郭晴會有什麼反應。他撫額，頭很痛。為什麼偏偏她們是姊妹？為什麼陷入這種復雜處境？

「葉明雋？你說話啊？你真的交女朋友了？」

他嘆息。「沒有。」

此時，他听見門外鑰匙轉動的聲音，郭菲回來了，他急忙要掛電話。「不說了，改天再拿藥，今天我自己接小悟，再見。」

他匆忙按掉通話鍵，心悸慌張地怔坐在床。就怕郭晴忽然跑來，又跟郭菲起沖突。而這還是他們沒交往的情況下，他就已經這麼有壓力了，如果真的放任自己去愛郭菲，他不敢想像未來會多復雜，還包括郭晴的家人……以及小悟的感受。

想到這些，他很沮喪。難道是因為中午時看見郭菲，他太愉快了，所以神派了郭晴來讓他明白，這樣的熱情是危險的，他能面對嗎？

冰菲不知道葉明雋已經醒了，她拎著食材進廚房，卷起袖子，將iPod接上廚房音響，選懊歌曲，然後開開心心地烹飪食物。

葉明雋心情沉重，听見門外，郭菲播放的歌卻是異常的柔軟甜蜜，可以想見她心情很好。他該如何面對這女孩，假如可以，他該擁抱她嗎？還是避得遠遠地？

被她關心，又掀起他內心好不容易沉寂的，對她的情感。可是她有好的對象，他算什麼？就算她沒有好對象，他又可以愛她嗎？毫不顧忌她家人感受的去愛她嗎？並且能夠給她幸福，而不是讓她遭受家人攻擊嗎？

葉明雋下床，沐浴梳洗後，到廚房看她準各晚餐。

「很奇怪的歌，在唱什麼？」他問。

冰菲正忙著清洗雞湯要配的藥材跟香料。「你醒啦？這個歌喔，這是凱文介紹的，很夢幻吧？MyLittleAirport唱的，歌名很奇怪。」

「什麼歌名？」

「王菲，關于你的眉。」

「嗄？」

她看他困惑的表情，哈哈笑著，同時撥了撥臉龐垂落的發。「王菲，關于你的眉，眉毛的眉。專輯名稱更好笑，叫做‘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事’。」

他笑了。「我沒听錯吧？」

「酷吧，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事。」她笑咪咪。「一點都沒錯啊。」

他也渴望跟她大大方方在動物園散步，唉。

冰菲說著，又掏出一張紙條，貼在冰箱門上。「對了，我怕我忘記，先跟你說，以後如果像這樣你生病了，需要人幫忙接送或帶小悟什麼的，不要客氣，可以跟我說，雖然你跟我姊離婚了，但是在我心里小悟永遠是我心愛的外甥……海產店很吵，有時接不到電話，這里有我現在住的地址……」郭菲留下以防萬一。

「謝謝。」她什麼都幫他想好了，他感動著，有點恍惚的凝視她。看她清洗人參、白果、百合、枸杞、紅棗、鮮姜，流理台旁還擺了一只雞，他猜︰「你要炖雞湯？」

「對。」

他看她旋開水龍頭，忙著沖洗食材，水花四濺的，雙手濕漉漉的。他問︰「需要幫手嗎？」

「不用，讓我好好表現，你去外面啦，你這樣監視我會有壓力。」

「好，我出去，這里就麻煩你了……等一下……」

葉明雋拽下掛在門後的圍裙，走過去，湊近她身子，幫她套上圍裙，雙手繞到她腰後，幫她系妥繩帶。

他……聞到她頭發的香味，他一陣鼻酸。是這麼想擁抱她啊！

他後退時，她的發擦過他臉邊。他遲疑了一下，他們靠得很近，他們的唇相隔不到一公分，他……很想親吻……她，似乎也意識到他動機，她微昂下巴，教兩張嘴更近。他感受到她臉的熱，她渾身熱麻，這短暫等待的幾秒鐘，已夠刺激到她快站不穩了，而且雙腳微微顫抖……她能意識到他們間的氣氛的變化。

他要吻她對吧？她緊張地看著他，等待的意味是那麼明顯。

他看見她的期待，她不該鼓勵他，她這樣子……純真又性感，很可惡，只有他一人苦苦與理性戰斗。他強抑住渴望，後退。

「你忙……我去外面……」他轉身就走，忽一雙手從後頭伸來擁住他，這雙手甚至緊張得微微發抖。而背後，她的聲音也是——

「我沒有和任何人交往……我喜歡你。」她終于說出來了，郭菲揪著心，話已出口，她沒有退路了。他會怎麼說？

他轉身面對她。「我知道……」他微笑。「你說過你喜歡跟我做菜時的氣氛嘛。」

「不只是這樣我意思是……」

他突然看手表，打斷她的話。「已經七點了？我要去接小悟了，這里交給你了。」他拍拍郭菲肩膀，轉身就走。

「你看……我刀工很好。」郭菲忽然一股火大，她抽出木鞘里的刀，剁切姜絲，手法俐落。

葉明雋佇立一旁，卻看得驚心動魄，急著提醒︰「慢一點！我的刀都很利。」

她不但不慢下來，反而切得更迅速。她注視著瞬間分解成絲的老姜，鼻子泛紅，眼光濕潤，聲音哽咽了。

「我刀工練得很好，切工一流，甚至贏過我的烹飪技術，我可以把蘿卜雕出玫瑰花，我擺盤的技術更是一流的，你知道為什麼我刀工練得這麼好嗎？！」她撇下菜刀，激動地喘著，轉頭盯著他。「因為我將會是大廚旁最棒的助手，因為我要讓掌廚的人可以專心烹飪，備料放心交給我處理，我要大家合作無間完成頂級的佳肴，就好像完成一件美麗的藝術品。」

她揪了一把姜絲，遞到他面前。「你看，幾乎都一樣細，我很厲害吧……」

「郭菲……」

賓燙的淚水從她臉邊淌落，滿溢的情感沸騰在她胸口。她再也不想迂回暗示，更不想輾轉反覆地揣測他的心意，她挑明心意，哪怕這將會弄擰必系。

她直視他眼楮，提高聲音。「你覺得我為什麼要當廚師身旁最出色的助手？因為我有夢想，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一名很棒的廚師。因為看他做菜是一種享受，因為如果能陪他做菜，我會覺得很幸福。」

葉明雋震撼地听著，他沒想到郭菲如此坦白。

他暗下眸色，面對著她痛苦的神情。

他的心像被勒緊了，呼吸沉重。想擁抱她要她別哭，另一方面卻不斷地想到當郭晴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時他難堪的處境，特別是當初郭晴打郭菲一巴掌時，當時他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有些事，不是有愛就可以的。他必須成熟理性，他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他不能灑月兌的只顧自己。更重要是，他應該愛她嗎？還是讓她去找一個沒有重擔的愛情？

冰菲看他遲遲沒有回應，她哭泣，激動地吼叫︰「難道你沒喜歡我？你對我沒感覺？葉明雋，你已經不是我姊夫，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你告訴我，如果你說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放心，我會斷念，我會永遠消失你面前。因為我受夠這種折磨了，我沒辦法再追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愛情夢，這太痛苦了，而且非常愚蠢！」

「我不喜歡你。」他說。

冰菲震住。

「我只把你當小姨子。對不起，我沒辦法愛你。」

她震驚著，不敢相信听見這麼露骨的拒絕。她睜大著眼楮，無法相信他真的這樣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他的小姨子？！

「我……我去接小悟了。」他走開。

冰菲怔怔地看他走出去。很好，很好。淚水模糊她視線。

冰菲，你甘願了嗎？現在臉也丟夠了，可以死心斷念了。

冰菲看著流理台上的各色食材，滾沸的湯發著聲音冒著蒸氣，像在嗚咽。

她淚流滿面，收拾傷心，深吸口氣，繼續料理食物。這是她最後對他的付出，這是她這場苦戀的告別作，熬這一鍋雞湯，用盡所有對他的愛，然後她將永遠封藏，不再眷戀。

盡避做老爸的心事重重，兒子卻高興得要命。

吃晚餐時，葉明雋盡量不把眼神往那個明亮溫馨的地方看，但那畫面實在太吸引他。耳邊听見的音聲，也非常動人，是幸福的聲音。在沙發右側，兒子跟郭菲膩一塊，郭菲喂兒子吃粥，兒子坐在她腿上，偎著她溫暖的身體撒嬌——他希望是自己享用那個柔軟的位置，而兒子的腿上，一只三個月大的白貓窩著。

小白貓是葉明雋經過寵物店門口，看見等待認養的流浪貓。他想到兒子的心願，便領養了它，然後去保母家。兒子樂瘋了，回家看到阿姨在，更是高興得黏著阿姨不放。

今逃讜小悟來講，是這陣子最幸福的一天吧……

他默默喝著郭菲煮的「人參百合白果棗杞雞湯」，他知道這是補氣潤肺的湯品，他喝得出郭菲的用心，他拒絕的是這麼棒這麼溫暖的人。現在，他感覺感冒已遠離，頭也不痛了，睡了一天體力也恢復，但是卻有病得更重的錯覺，也許他心髒出了問題，或是眼楮出了狀況，否則為什麼看著郭菲，眼楮很難受，心也很悶。

他看兒子疊在郭菲腿上，貓兒疊在兒子腿上，然後他們聊著要給貓兒取什麼名字，還有貓兒應該睡在哪兒，他們有聊不完的話題。而她不再用那雙清亮的大眼楮深深地凝視他，她甚至不太跟他講話。

葉明雋被她徹底冷落了，孤伶伶地坐在另一側長沙發。他也想加入他們疊疊樂的行列，想像讓郭菲柔軟的坐在他大腿上，然後兒子再疊在郭菲腿上，他不介意貓兒也來參一腳，這樣很美好，這麼想著他身體變得僵硬熱熱，喉嚨很干。雞湯好喝，可惜他現在似乎不該再喝這麼補的湯了，他額頭冒汗，背脊也流了很多汗。

他好想擁抱她……

他是不是變態？拒絕她以後，想抱她的沖動指數竟瘋狂的加倍成長。一面告訴自己拒絕她對大家都好，結果真的拒絕了以後，感覺一點都不好！他沒有變得冷靜，他反而變得很病態，他一直想盯著她看，瘋狂地打量她美麗的五官、她身上每一處細節，而他真的不該再繼續看著她了。

他好嫉妒兒子可以坐在那雙美好的腿上，郭菲對著兒子又說又笑，頭發蓬松地半掩在臉側，他想幫她將礙眼的發撥至腦後，只因為它們阻擋他欣賞她臉兒的視線。

冰菲今天穿著平常，粉紅緊身毛衣，合身的低腰牛仔褲，渾圓的臀部，姣好的腿，性感的腳踝，干淨圓潤的腳趾……很好，他有快中風的壓力，他頭暈，他心神不寧。他深吸口氣，仿佛能感覺到渾身血液都在皮膚底下沸騰著，為她而沸騰。

「把拔，我們想跳舞。」小悟抱著貓兒，跳下郭菲的腿，對他笑。

他愣住，回神問︰「跳舞？去哪跳？」

「這里啊，阿姨說她的iPod有很多很棒的可以跳舞的音樂。阿姨要教我跳舞喔……」

「噢，好，我來開音響。」他拔下音源線，郭菲拿iPod給他。她刻意不看他，避免跟他交談。她心里沮喪極了，只想快逃離這里，感覺太悲慘了，但是見小悟那麼高興，她不得不隱藏傷心。

搖賓樂播放，Goldfrapp性感地哼唱快歌〈OohLaLa〉，郭菲把小悟抱上木茶幾，讓他有接近大人的高度，他們扭動手腳，笑著共舞起來。

葉明雋本來很沮喪，但是看郭菲扭動身體，雙手打拍子，教小悟學她跳來轉去的。小悟簡直是天生舞王，才教一遍，就手舞足蹈狂野發揮，學郭菲擠眉弄眼，很油條的小大人樣。小悟滑稽的表情，逗得郭菲跟葉明雋大笑。在音樂跟舞蹈的催化下，郭菲跟葉明雋間的尷尬氣氛消融，他們像一家人那樣為著小悟的可愛哈哈大笑。小悟對著爸爸搖，一副自己很性感的樣子。葉明雋笑倒在沙發，抱著肚子，眼淚都飆出來了。

罷認養的白貓趴在一隅，睜大眼，瞅著笑鬧中的他們。小悟拉爸爸加入舞陣，葉明雋揮手搖頭恐懼得直往沙發角落躲，郭菲罵葉明雋是膽小表，他們笑成一團。在貓兒的眼中，這分明是三個很相愛的人。沒理由，不在一起生活。

雞湯喝光光，鬧至深夜十點。

小悟抱著貓兒幸福的睡著了，睡前，他跟爸爸晚安，還說︰「我真高興，今天我最高興，比昨天跟前天還有明逃詡高興。」

葉明雋笑問︰「明天？明天還沒來啊，你怎麼知道今天會比明天高興，說不定明天你更高興。」

「明天阿姨也要來嗎？」

「沒有。」他斂住笑容。「阿姨有自己的事。」

「那明天就不可能比今天更高興。」

是啊，這是孩子的邏輯啊。孩子不像大人復雜虛偽，孩子就是這樣坦率表露愛意。不像他，綁手綁腳，有那麼多顧慮。

葉明雋走出房間，看郭菲已經穿好鞋子要走了。

「不再坐一會兒嗎？」

「唔。」她鼻酸心痛，打開門，冷風撲面，更使她心情慘重。「走了，掰。」

「等一下，我送你。」他拿車鑰匙。

「不用了。」砰，郭菲已經關門。

葉明雋握著鑰匙，愣在客廳，盯著被她關上的門扉。

她真的要永遠消失在他面前？他真的可以忍受？他跑到陽台，看她在清冷的寒夜中，發動機車，很孤單地離開了。

他想到自己也很孤單，兒子也很孤單，這一切都孤單得要命。他但願這理智的決定是正確的，最好很正確，而且一定要讓郭菲找到更好人，不然他會後悔終生，因為他浪費了一次幸福的機會。

冰菲沒有直接返家，她趕到海產店，接替莊凱文上工。

遠遠地，她看到愛干淨重儀表的莊凱文，穿著時髦勁裝，襯衫挽高到手肘，蹲在路旁洗碗。唉，看看她多造孽，為了一場愚蠢又無望的愛，連朋友都拖下水了。

冰菲熱淚盈眶，走至凱文身旁。

「凱文，我來了。」

莊凱文猛一抬頭，看見郭菲，作勢要把手里的塑膠碗往她砸。

「你這個壞女人，竟然叫我蹲在路邊做這種事？！你不怕遭天譴嗎？」他夸張地哇哇叫。

「Sorry……你回去吧。」郭菲虛弱地說，蹲下洗碗。

莊凱文怒氣騰騰地說︰「你最好跟那個姓葉的在一起了，不然我這麼犧牲會非常非常不爽！」更不爽是為了這個男人，郭菲已經嚴重到重色輕友的地步了。

「我跟他告白了。」郭菲苦笑。

「告白？你跟他告白嗎？你白痴，這種事要男人做才對，你搶什麼搶啊？然後呢？」

冰菲仰高臉蛋，討厭，眼淚又快下來了。

莊凱文明了了，他點點頭。「唉，你笨已經不是新聞了，現在爽了欸？」

「他拒絕我，我真的很難過……」郭菲的臉越仰越高，怕淚水掉下來。

「早死早超生，我替你開心。還有，他拒絕是對的，我是局外人都覺得你們倆如果在一起也太辛苦了，多復雜啊！吧麼，全世界都沒男人了？非要跟姊姊的前夫搞在一起嗎？你爭氣點！」

「他說他一直只是把我當小姨子。」

「沒錯，所以該醒了。之前因為他可能也喜歡你，所以我縱容你繼續蠢下去。可是現在起，郭菲，你該醒了，如果連告白這麼愚蠢的事你都做了，那麼你已經沒理由再抱希望了，對吧？忘記他。听見沒有！我保證介紹比他好幾千倍的男人給你！」

「好。」

「要做到，不要只說好。」

「唔。」她有氣無力的，把雙手伸進油膩的髒碗里，神色憔悴極了。

莊凱文看了不忍。「不然你跟我去靈修好了，談戀愛有時真的很麻煩啦。像我交過快三十個男朋友了，還不是沒結果，真是累啊。」

「喔。」郭菲無心理會莊凱文，她太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