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男熟女 第七章
生日當天,同事們想給小兵慶祝生日。
戴奧新提議︰「下班後,我們大家去錢櫃唱歌,小兵是壽星,有免費蛋糕吃喔!」這家伙連同事生日都要佔便宜。
譚美黛裝遺憾地說︰「我不行去哪……」她撩著頭發,神情嫵媚。「我九點約人踫面,要談公事。」
大家嘲諷主編。
「穿這樣談公事喔?」
「一定是很重要的公事喔!」
「會不會冷啊?不要感冒了……」
大白天欸,譚美黛竟然穿著GUCCI超性感的金色露背流蘇洋裝,踩同廠牌的金屬高跟鞋,妖艷性感,不像談公事,像專程去賣弄風情的。
「胸部快彈出來了。」賈維斯諷刺。
「討厭∼∼」譚美黛哈哈笑,擺起嫵媚的姿勢。「性感嗎?因為晚上有重要任務,馬大要我務必達成任務。」
大家起哄。
「是哪個倒楣鬼?」要被譚美黛糟蹋了。
「這是妳的王牌裝嗎?跟誰談公事?」
「嚴教授啊∼∼」
小兵裝忙,努力不讓心情受影響。
戴奧新問譚美黛︰「那我們要幫小兵過生日,妳晚點可以來嗎?」
「不用幫我過生日了,我晚上有約了。」小兵婉拒。
「跟男朋友呴?」
「對啦、對啦!」小兵笑了。
「他有沒有說送什麼禮物給妳?」戴奧新問。
「我猜他會送我衣服。」小兵想起上回看中的那套大衣。
賈維斯冷言冷語地說︰「送那些沒用啦,有誠意的話就叫他出來跟我們見面,哪有人交往那麼久,都不跟女朋友的同事踫面?給我們鑒定看看嘛!」
「對咩∼∼」譚美黛取笑小兵。「有誠意的話就叫他出來見,不要每次我們聚餐都缺席。」
「不要,你們會虧他。」小兵笑嘻嘻地。
戴奧新還不放棄錢櫃的免費蛋糕。「好啦,跟我們去唱歌,叫他一起去,我們又不會吃了他。」
賈維斯慫恿︰「就是啊,到現在我們連他是圓的扁的都不知道。」
「他比較怕生。」小兵幫男友找借口。
譚美黛很不給面子地哇哈哈大笑。「當醫生的還會怕生喔?那會診的時候要不要戴面具?」
小兵瞪她。「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麼豪放。」
譚美黛格格笑。「惱羞成怒喔。」
戴奧新對免費蛋糕留有殘念。「反正賈維斯之前有幫妳訂包廂了啦,我跟賈維斯還是會去唱歌,妳看能不能趕來,大家認識一下嘛,不勉強啦,問問看啊,生日欸,生日應該要听妳的吧!」
「好啦好啦,我會問。」小兵笑著答應。
「如果他要去,記得CALL我。」譚美黛覷著小兵。「我再晚也要殺過去。」
「妳來干麼?想搶小兵的男朋友?」戴奧新很茫然。
「笨!」譚美黛揍他。「你以為我缺男人嗎?我是要幫小兵鑒定,看這個常博森值不值得付出!梆小兵眼楮有問題,我看的才準!」
小兵涼涼道︰「給妳看我才擔心咧∼∼」擺明防譚美黛。
譚美黛摟著她笑。「我知道跟我這種美女共事,一般的女孩多多少少會比較有壓力……」說著她臉色一變,掐小兵脖子。「但我人格還沒有爛到會搶妳的男朋友,我對妳還會講義氣好不好、好不好!」嗟!瘋了,這些同事是怎樣?非要過得這麼杯弓蛇影、諜對諜嗎?大家互相信任不好嗎?真是!
春逃つ雨,天公不作美,晚上大風大雨,小兵沒帶傘,只好臨時去超商買七十塊的塑膠雨傘。她穿高跟鞋,快步踏在積水的街頭,鞋被雨濺濕,但心情好,急著赴約。
小兵撇下平時常背的大袋子,只拎小包包,想到男友送的大衣,干脆把夾克留在公司里,歡天喜地去迎接二十九歲生日。
鞍約前,她還特地去洗頭,一改平日忙時披頭散發的鬼樣,扎成一束高高的馬尾,整個人容光煥發,精神奕奕,還化了淡妝,噴香水,竭盡所能展現美麗,包包里帶了簡便的盥洗用具,想也知道今天一定跟博森約會到很晚,就在他家過夜。
常博森不喜歡小兵把女人用品放在他那兒,他擔心家鄉母親來探望時會問東問西,所以小兵總是將換洗用具帶來帶去,平時背大袋衣服還不夠,和常博森交往後,一踫到要去他家住,就要多背個裝滿換洗衣物的袋子,也是因為這樣,慢慢事跡敗露,同事知道她有個交往中的男朋友,是市立醫院的住院醫師。
往餐廳途中,小兵想起戴奧新的話,也許……是時候要博森認識她的朋友。等會兒吃完飯。邀男友去跟她同事踫面。
同時間,嚴守御撐傘,走出台大校園,攔了計程車,急著赴約。譚主編約他談事,嚴守御期待著,他想著,葛小兵也會來吧?自那天分開後,他們快半個月沒踫面了。嚴守御不好意思打電話給她,實在也找不到借口親近她。現在一想到可以看到她,心情雀躍。
到了約定地點,推開PUB大門,吧台前,有個衣著性感的女子回眸一笑,朝他揮手。
「嚴先生,這邊!」
看著她兩側空蕩蕩的位子,嚴守御眼色一黯,難掩落寞神情,意興闌珊了。
梆小兵遠遠地看見常博森等在餐廳門口,他手中拎著個袋子。是給她的禮物吧?小兵笑盈盈奔過去。
「等很久嗎?」她收傘,挽住男友的手。
「進去吧!」常博森揉揉她的發。
兩人入座,點完餐,常博森打量小兵。
「今天有化妝喔。」
「好看吧?」小兵笑,將發腳撩到耳後。
菜上來了,常博森招呼小兵用餐。「妳太瘦了,吃胖點,我不喜歡我的女朋友太瘦。」
小兵听了,吃很多。「你也吃啊!」
「下午護理長買好多蛋糕,我不餓。」
「那你還約在餐廳?」
「我怕妳餓啊,以後要常盯妳吃飯。」
小兵感動,努力加餐飯。最近常博森對她比以前好,小兵有苦盡笆來的感覺。常博森將一個藍色大袋遞給小兵。
「什麼東西?」小兵很配合地裝出詫異表情,心想一定是禮物。
常博森小心翼翼地輕放桌上,打開袋子,拿出一台嶄新的黑色筆記型電腦,掀開,按下開關。
「干麼帶電腦?」小兵笑了。本來以為里邊裝的是大衣,難道電腦藏有玄機?「你開電腦干麼?」生日卡藏在電腦里邊嗎?有什麼驚喜?小兵興奮期待著,看樣子這次生日常博森很用心喔。
常博森秀電腦給小兵看。「妳看,這台電腦我前天才買,今天就不能開機,把我氣死了。」常博森用力敲打鍵盤。「我一重開,它就會跑出這個藍底白字的畫面,我朋友幫我看過,說不是軟體的問題,是硬碟,硬碟壞軌!」
小兵真是一頭霧水,茫無頭緒,傻望著男友。
常博森繼續說︰「壞褂つ嚴重妳知道嗎?妳一定不知道吧?壞軌就是連重灌都沒用,要整個硬碟換新的……」常博森關掉電源,拿出名片交給小兵。「幫我個忙,這是他們的維修站,我最近忙得要死,拜托妳這兩天看能不能趁午休時間幫我拿去修,對了……」
他彎身,又從袋里拿出說明書,交給小兵。「這里有保證書,跟他們講我急著用,太過分了,哪有人買兩天就壞了。」說完又抱歉地笑了笑。「這幾天我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連續三逃詡要值夜班,當醫生的又不能隨便離開醫院,拜托妳了,妳知道怎麼跟工程師講吧?就像我剛剛那樣開電腦給他們看……」
小兵哭笑不得,因為情況太荒謬,她傻住了。
她握著電腦保證書,終于明白自己的愛情早已經毀損。電腦有保固期限,壞軌可以免費換新硬體,她的感情呢?這些年的青春呢?她到底為這男人白忙什麼?怎麼可能啊,她不信,他會連她的生日都忘了……
小兵氣餒,愣了幾秒,又問︰「你等一下還有事嗎?沒事的話,要不要跟我同事去唱歌,他們想看看你。」
常博森臉色一凜。「不要啦,我跟妳同事又不熟,多尷尬,而且我九點半以前要回醫院,這幾天值大夜班。不過妳慢慢吃,別急。我先回去。」
小兵食之無味,常博森又坐了半小時,他說些什麼,小兵沒心思听。後來他先告辭,走前揉揉她的頭,又拜托一次。
「電腦拜托妳了,小兵。」
小兵目送男友離開,看他在餐廳外攔計程車,消失雨中。
這就是葛小兵二十九歲跟男友過的生日。這天,男友沒送生日禮物,倒是托付損壞的電腦,要她去修理。
妙、妙極了!
她笑出來,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她今天悉心打扮,滿心期待,而原來只是趕來幫男友拿電腦去修,小兵妳真是夠可悲了。
服務生來收拾桌面,小兵點了清酒,自己給自己慶生,喝到有些醺醺然。
她離開餐廳,在門口,對著雨幕發呆,一遍遍地問自己——
為什麼他可以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他可以對我這麼壞?而我做錯什麼?讓人家這樣糟蹋?!
小兵撐傘,到對街搭公車。風大雨大,像全世界都故意跟她作對,走到一半,傘柄斷了,小兵怕常博森的電腦淋濕,趕快月兌下薄外套包住袋子,快步奔到公車亭躲雨,氣呼呼地將傘塞進垃圾桶。
「爛東西!」她踢垃圾桶,心情壞透。
擺夜里,小兵苦候公車,她等了一會兒,拿出iPod,戴上耳機,縮著肩膀在淒風苦雨中听歌。雨斜飛進來,濺濕臉頰。LiveForever旋律激昂,一下下打著她的耳朵,震著心。她覺得又累又彷徨,她張口哼這歌,哼著哼著,淚水決堤,模糊視線。
為什麼她活成這樣?
鮑車來了,小兵士車。半小時後,回到家,這時覺得又累又狼狽。一進家門,母親也在,妹妹跑過來迎接她。
「媽來很久了,我們在等妳欸。」飄飄拉著小兵去坐,小兵感動。看樣子還是家人最親。
母親忙著去廚房熱菜。「妳每天在外面跑來跑去,一定都吃不營養的東西,媽今天特地煮妳最愛吃的藥炖排骨,好好給妳補一下。」
小兵將東西放下,癱在沙發,酒精發酵。她恍惚著。
飄飄說︰「姊,我跟媽等妳好久了,我們有話跟妳說。」
母親端著排骨湯過來。「妳先喝湯,邊喝邊听我們說。」
「什麼事啊?」是要祝她生日快樂吧?
「姊姊,生日快樂!」飄飄抱住小兵。
小兵回抱妹妹,眼眶一熱,忽然想哭,還好……還有家人愛她。
「我跟飄飄下午去百貨公司,買了這個給妳。」母親拉開茶幾抽屜,拿出禮盒給小兵。小兵高興地拆了,是條黃色絲巾。
「很漂亮吧!我幫妳∼∼」飄飄急著幫姊姊打上絲巾。
「謝謝,竟然還記得我的生日。」
母親說︰「當然記得,常博森送妳什麼?」
小兵臉色微變。「我不知道,我今天還沒跟他踫面。」
「他該不會連妳的生日都忘了吧?」
「好了,去照鏡子!」飄飄拉小兵到旁邊的立鏡。
「滿好看的。」小兵輕撫著絲巾,望著鏡中的自己,心情好些了。
飄飄從她身後抱住她,撒嬌地說︰「姊,我想通了。我以後不要再讓妳擔心,我要振作起來,我要努力!」
這是最棒的生日禮物了!「最好是說到做到。」小兵覷她一眼。
「飄飄這次是認真的。」母親過來摟住兩姊妹,她跟小兵說︰「飄飄以前不懂事,又不好好念書,交了壞朋友才會一直闖禍,其實飄飄心地很善良,現在她要認真了,她要念大學。」
「真的嗎?」小兵驚訝。
「嗯,我是認真的。」飄飄用力點頭。
「好極了,要不要我幫妳準備參考書?」
「參考書是不用了,不過要拜托姊姊一件事。」飄飄跑回桌前,拿了一堆資料交給小兵。「這個……拜托姊姊幫我申請好不好?妳一定要幫我喔!」
小兵這一看,頭昏目眩,她將那堆資料遞向母親。「這個妳也看過了嗎?」
母親點點頭。「我覺得很不錯,飄飄從小就跟一般孩子不一樣,我們台灣的教育環境太壞了,要是送她出國留學,以後搞不好會是個大藝術家。」
「很好、很好。」小兵唰唰唰地翻閱資料,怒火熊熊燃燒,燒得眼紅頭昏。「好極了,連銀行貸款的單子都幫我寫好了……」
「因為飄飄沒有正當工作,妳有薪資證明,由妳來辦助學貸款,一定可以成功的。」
飄飄雀躍地說︰「姊,妳放心,我只申請一百萬,媽另外贊助我五十萬,等我畢業回國,我一定賺錢還妳,我……姊?姊?」話未說完,小兵走向房間,飄飄跟過去。「我還沒講完——」
小兵凜著臉。「妳敢講我不敢听。」她打開衣櫥,搜出幾件衣服扔在床上,又拉出行李箱,收拾物品。
飄飄愣在門口。「妳干麼?」
母親追來。「小兵?妳要去哪?」
梆小兵氣壞了,收拾物品時,雙手不住地顫抖。「我不要管妳們了。」小兵拿起放在桌上常博森的電腦,也放進行李箱,拖了行李箱就走。
「姊,妳要去哪啦?干麼走∼∼」葛飄飄追著跑。
小兵開門,回身,望著母親和妹妹。她對妹妹說︰「租金到這個月五號,想繼續住就付錢。」
「我哪有錢……」飄飄苦著一張瞼。
小兵冷淡地說︰「沒錢?糟糕,要不要拿幾個紙箱去公園住?」
飄飄怔住,啞口無言。
母親尷尬地陪笑,拉小兵進來。「好好講嘛,干麼氣成這樣?快進來……」
梆小兵甩開母親的手,瞪著她。「飄飄是妳的女兒,我也是,為什麼一直偏禪袒她?」
母親自知理虧,回避小兵的視線。「我不是偏心,飄飄比較不懂事嘛,媽才會比較擔心她,可是媽也是很愛妳的。」
「我看不出來!」小兵冷笑。「憑什麼她留學要我去借錢?她已經二十六歲,妳會不會太過分?她不懂事我可以諒解,媽,妳呢?妳幾歲?妳也跟著她亂來,萬一將來她付不出錢,又要我付對不對?太不公平了,短期內我不要看到妳們!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是生下來幫妳們收拾爛攤子的,我以後也要學妳們這麼自私,我再也不管妳們了!」她氣呼呼推開母親的手。「媽,妳再這樣寵她,她會被妳害死,她會完蛋,妳看不出來她好吃懶做只想玩嗎?」
小兵罵完就走,不管飄飄和母親怎麼求,她頭也不回。
搭電梯下樓,到大樓門口,小兵愣愣望著大風大雨的街頭。很好,又忘了傘,她苦笑,好個生日。Shit!冒雨跑到路邊攔車。
上車後,小兵對司機說︰「麻煩你,市立醫院。」
梆小兵怒氣騰騰,這些人不值得她付出,常博森也是,好吧,慶祝二十九歲生日,她給自己最棒的禮物就是,和這混帳又自私的男朋友分手!修什麼電腦,修你媽啦修,豈有此理!
小兵拿出手機撥給常博森,對方關機。醫院某些區域有限打手機的規定,所以常聯系不到常博森。小兵趕到醫院,以前顧及他的原則,從不到醫院找男友,但這次她豁出去了,小兵請護理站的護士幫她找常醫生。
堡士問︰「常博森醫師嗎?」
「對,他今天值夜班。」
「常醫師今天輪休啊……」護士不解。
頒!小兵腦袋一片空白,呆住了。
「小姐?妳要不要留話給他?」
小兵搖頭,轉身,走出醫院。看手表,十點了。她慌了一陣,想通了,憤怒襲胸,又攔車,打算直接殺到他家去問清楚。
這時候小兵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處境,這樣拖著個大行李箱,像蹺家女人,在大雨夜,東奔西走,顧不得落腳處,先想著宣泄憤怒。
為什麼常博森騙她?他今天輪休?輪休?小兵冷笑,抱著雙臂,靠在後座。她望著窗玻璃濺上的雨珠,望著婉蜒的雨痕,覺得自己把生活過得像笑話。
她想起譚美黛的話!「為人作嫁一輩子,到最後發現自己穿的是廉價的乞丐裝。」
心情已夠差,偏偏踫上個嘴碎的司機。
「要出國是不是?還是剛從南部上來?」
「找朋友。」
「男朋友嗎?」
「不是,麻煩前面右轉。」
到了常博森住處,小兵按鈴沒回應,抬頭望五樓,那處暗著,他還沒回家。小兵干脆就在公寓外堵他,她縮在屋檐下,衣服濕了,她冷得直打噴嚏。
四周黑著,只有一盞路燈陪伴,她無助又彷徨,想著常博森為什麼騙她?既然是輪休,干麼不讓她知道?他匆匆離開,是要去哪?自己休假,卻沒空去修電腦,荒謬!把她當佣人嗎?
等了一個多小時,一輛計程車停住,常博森下車,小兵立刻沖上前,半途頓住腳步,他身後跟出一名妙齡女子,約莫只有二十出頭,常博森幫她撐傘,扶她過來。
那女孩身上穿著的,正是那天常博森問起的大衣,藍色大衣刺痛小兵的眼楮。撞見這麼難堪又殘酷的事實,小兵反倒異常冷靜,原先因憤怒而熱著的心,這剎涼涼的、虛虛的,原先還想跟常博森大吵特吵,這會兒全沒了勁。
那女孩氣質高雅,偎在常博森身邊,小鳥依人,看得出是出身不錯的人家。常博森環著她肩膀,那憐惜的神情是小兵從不曾見過的。
常博森過來後,看見小兵,臉色驟變。「妳……妳怎麼……」
女孩望著小兵,又看看常博森。「你們認識啊?」
小兵冷靜地跟常博森說︰「我有事跟你談。到了醫院,才知道你今天休假。」
女孩拉拉常博森的袖子,常博森跟她介紹小兵。
「這是我朋友,葛小姐。」
朋友?小兵嘲諷的瞟他一眼,朝女孩伸出手。「妳好,對不起,耽誤一下他的時間,我有事跟常先生討論。」
「沒關系,你們慢慢聊,我上去等好了。」女孩倒是挺大方的。「那我自己開門好了。」手伸向常博森,常博森將鑰匙交給她。瞧這動作,他們的關系不言而喻。女孩上樓去了,留下小兵和常博森獨處。
「謝謝妳,剛剛……沒讓我難看。」常博森好尷尬。
「怎麼?這麼怕我壞了你的好事?」
「對不起。」
小兵僵著臉,沉默了。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想問他們的關系,但听了只是徒惹傷心。想問他為什麼這樣狠心?但問了又怎樣,他已經做了。
小兵一時找不到話,不敢相信,像置身夢里,從前信以為真的事,一下子全被飛翻。當她苦苦壓抑自己對嚴守御產生的好感,甚至怪罪自己不應該時,她的男朋友已經在劈腿了,看樣子她不只笨,簡直是低能。
常博森好難堪,他支支吾吾地解釋︰「她……她爸爸是縣立醫院院長……想找我合伙開診所,最近才認識的……」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小兵臉色一白,旋即苦笑。原來如此,他找到金主,找到可以幫他實現夢想的女人了。
「我還在猶豫,畢竟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我不知道怎麼跟妳開口,而且我還沒做決定……我很彷徨……」
「你在騎驢找馬嗎?」小兵冷笑,問︰「你愛的是誰?」
「說實話,你們兩個我都很愛……我很掙扎,雖然她條件比妳好,但是……」
「條件比我好?」小兵忍不住笑出來,心好痛,眼楮也好痛。「你是憑什麼來判斷我的條件好不好?」
常博森住口,葛小兵又問︰「那以前不承認我們的關系,是因為覺得我條件不好嘍?」她的口氣雲淡風輕,心卻在淌血。她整個人沒勁了,連罵他都意興闌珊,沒力氣吵了。好累,好想躺下,她真的太灰心了。
常博森解釋︰「當然妳人很好,可是說真的,我們的背景跟學歷有差距,這是很現實的事,妳家問題又很多,我當然希望我交往的女朋友是可以幫助我的……」
小兵低著頭,連看他都懶,只是冷冷地、緩緩地說︰「你以為你多了不起嗎?你給病人問診時也會看他們的條件背景嗎?常博森,原來你覺得自己這麼了不起呀,跟我交往的這些年真委屈你。」
常博森面色鐵青。「是妳要問我的,我不跟妳說就是怕這樣,難道妳要我講假話?」
梆小兵徹頭徹尾地醒了,就像被人當頭潑了冷水,她醒了,這三年是惡夢一場。
她淡淡地說︰「是你配不上我,我就算再差勁,最起碼對你對人都是真心真意,不像你這麼卑鄙、這麼自私、這麼自以為了不起!我配不上你?如果覺得我配不上,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為什麼不早點說?!」小兵蹲下,打開行李箱,拿出電腦,忽然就往地上砸。「去你的爛電腦!」
「小兵!」常博森驚駭,看電腦重摔在地,他忿忿地撿起電腦。「妳一定要這麼沖動,不能好好講嗎?這是電腦妳也摔?妳瘋了!」
梆小兵瞪著他心灰意冷。「常博森,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愣住,猛地想起,慚愧了。「對不起……我……我一時忘記……妳的生日禮物我再……」
「不用了,那個女孩穿的大衣是你送她的,對吧?」
他回避小兵的注視。「對不起。」他想討好新歡,想送個很有質感的禮物。
小兵沒哭,冷冷地笑問他︰「現在我全知道了,你打算怎樣?」
常博森想了會兒,拜托她︰「給我一些時間做決定,我現在很迷惘。」
「不必這麼迷惘,我幫你決定,我們分手。」
「小兵,給我時間,拜托……」他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
「我沒時間給你,你的時間很寶貴,我的時間也不便宜,以後一刀兩斷,誰也別找誰。」三年恩愛,灰飛煙滅,痛徹心扉,痛徹心扉哪!就當這三年她中邪,鬼上身,笨到底,以後不了,再沒另一個三年拿來浪費了。
小兵拖著行李箱就走,常博森追上去。「妳拖行李箱要去哪?」
「走開!」小兵只身大步雨中,他又追來,撐開傘,幫她擋雨。
「去哪?我送妳。要去旅行嗎?為什麼帶行李箱?」
「不關你的事。」
「不要淋雨,傘借妳。」
「不希罕。」小兵推開傘,好笑道︰「分手了才這麼緊張我,那以前我是怎麼了?我算什麼?你太讓我失望了。」
常博森被撇下了,看小兵在雨中疾走,頭也不回。突然間,小兵的好,全歷歷在目。噓寒問暖。為他送早餐,處理瑣事。曾經與這女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又回到眼前,他迷惘,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這原以為會永留身旁的女人,走出他世界。
當小兵的身影消失雨中,常博森心痛了,發現她好重要,她果真永不回來了嗎?永不聯絡?這想法令他冷汗直淌,心像被鑿了大洞,空了一塊。三年的光陰,他怎可能麻木到一點都不在乎小兵?
大概因為葛小兵對他從不要求,他就誤以為不管他多糟糕,小兵會永遠存在。不管他多過分,她都會忍耐。因為她從不要求,他也就從不必用心對她好。是她的溫柔和寬容養大他的胃口,他變成自私自利的人,只看見自身的光芒,忘了幫襯的女人。
常博森想追回葛小兵,然而另有一個女人,在屋里等他。坦白說,他現在真有些慌,回去時,傘都撐不好,他恍惚著,小兵離開後,他眼前的世界變得不真實了。
深夜,嚴守御離開PUB,他婉拒譚主編的好意,堅持不要她送,自行搭計程車離開。坐入計程車,將雨傘擺好,朝司機禮貌地點個頭,報了地址。
汽車在復興南路行駛,霓虹燈在雨中閃爍。唉,嚴守御揉揉脹痛的太陽穴,今晚浪費三小時,听譚主編講些沒營養又沒興趣的話。
譚主編開出一長串華而不實的條件,想哄他簽下模特兒經紀約。嚴守御對模特兒五光十色的生活沒興趣,對光鮮亮麗的演藝生活沒興趣,對穿著暴露、講話嗲聲嘐氣、動不動就笑得花枝亂顫的譚主編更是沒興趣!
哪怕她講得口沫橫飛、嘔心瀝血,到最後甚至快要肝腸寸斷,一命嗚呼了,嚴守御還是不改其志,不動如山。
譚美黛問他︰「你到底明不明白?這是多少人夢想的大好機會!」
嚴守御回答她︰「我明白,但是我只喜歡從事學術研究。」
譚美黛問他︰「難道你不希望將來當明星?除了上雜志,搞不好還可以像那個張震或那個梁朝偉去演戲啊,隨便一部片酬,就超過你當教授十年的薪水!」
「我的強項是化工研究,我不會演戲。」他很有自知之明。
「不會演戲沒關系,長得帥比會演戲重要。」
「妳不用再說了,」他推開合約,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合約有太多漏洞了,沒有保障簽約人的收入,沒有明確寫出簽約人的出路,沒有實際的工作項目,沒載明簽約人的工作內容,這是賣身契。」
啊咧∼∼譚美黛被嚴守御講得無地自容,臉很紅。「呵呵呵,條約只是做做樣子嘛,我們是好朋友啊,合約是死的,其他好談啊!」
「我今年三十三歲,這種話騙小朋友還行,拿來騙我,就太看輕我了。簽合約這種事和交情無關,白紙黑字,怎麼可以馬虎?再說我們的交情也沒好到可以互相信任的地步。」
譚美黛第一次被男人狠削,爆糗的,她無往不利的魅力呢?她額頭開始冒冷汗。
「姑且不論合約的內容,當明星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很清楚他想要的生活,他不留情面地起身。「再說下去只是浪費大家時間,謝謝貴公司的錯愛,我先走了。」
嚴守御就這麼離開。整場貶面很沒意思,唯一令他期待的是希望能見到葛小兵,可惜她沒現身。
席間譚美黛一直笑、一直施展魅力,那些夸張的女性肢體語言,看得他煩死了,倒盡胃口。他不喜歡仗著美麗就自以為是的女人,不喜歡那種裝模作樣,工于心計,講話嬌聲嬌氣的女人,他想念的是衣著隨興,有些毛躁的葛小兵。
嚴守御想著她,她這陣子都在干麼?有听他給的歌嗎?他常听小兵的TakeMeOut,他等小兵再來,除了等,沒有其他辦法。
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住,等紅綠燈變換號志。
嚴守御往後靠向椅背,這動作令他的視線往上,他看見架在半空的捷運月台,有個女人伏在圍欄前。
是她嗎?
嚴守御猛地坐直,要司機路邊停靠。
他跳下車,跑過路口,沖進捷運站,乘電梯,往木柵線月台去,闖進月台,他站住,他喘著,看著背對他的女人,確實是葛小兵。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後,同她那樣,將手盤在欄桿,和她一起俯望柏油路面的星星。
意識到有人接近,小兵轉頭,看見嚴守御。她震驚,怔望著他。他也正注視著她,他微笑,他好感謝這場巧遇。
「葛小姐,生日快樂。」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小兵驚訝。
「上次湯雅頓問過妳。」
小兵苦笑。可見有心想記,絕不可能忘記。交往三年的男人,還不如一個初認識的嚴守御。
「妳在這里干麼?」
「看星星啊。」
「下雨天的星星?」
「對啊。」
「這不是我跟妳說的嗎?」
「是啊。」
他緘默,陪她看星星,兩人沉默一陣。嚴守御想了想,又偏過頭,凝視她,試探地問︰「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一問,小兵哭了。
小兵的眼角,閃爍著淚光,那是嚴守御看過,最耀眼的星,也是最令他心疼的星,他想抹去那顆傷心的星星,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僵在她身旁,陪她傷心。
小兵默默哭著,嚴守御默默守護著。直到最後一班捷運,從他們身邊馳過。
嚴守御問她︰「帶著行李箱要去哪?」
「不知道,但我不要回去。」
「妳男朋友呢?叫他來接妳,一個人在這里太危險了。」
「沒男朋友,今天分手了。」小兵淡淡道。
嚴守御頓時五味雜陳,心里著實為自己高興,可是又覺得她正傷心,他如果高興就太可惡了。
「很晚了,妳要住哪?」他擔心她。
「我最近可能會搬家,等一下先找旅館投宿,或是先在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待到天亮。」
「妳可以住我家。」發現這話不對,又急著解釋︰「因為我最近很忙,我都睡學校的辦公室,最近有學術報告要發表,反正我常沒回家,妳去住我家,那里空著也是空著,如果不放心,可以把門都反鎖。」
第一次見他把話講得如此急躁、口氣很矬、又顛三倒四,第一次見他這麼慌。
小兵看著看著,眼淚不住地涌著涌著,都滑落臉龐。她感覺得出嚴守御的好意,她不笨,她听得出這些說詞只為了令她不會不好意思;這些說詞,只希望她安心去他家住。小兵當然還隱約感覺得出,這男人對她有好感。
之前她抗拒著,為了個不值得的爛男人抗拒著,她真傻啊!
「真的可以嗎?」小兵問。
他急切地說︰「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想找人幫我看家,剛好!」
他的心意太明顯了,小兵笑出來。「你真的很不會說謊。」
被她識破了,嚴守御好糗。「反正妳想住多久都沒關系。」他回避她燦亮的眼楮,覺得她太耀眼了。啊,想到她要去住他家,他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啊,今晚他原本好難過沒看到小兵,誰知道竟然又出現面前。原以為與她無緣,誰知忽然間天涯變得近在咫尺。
「走。」嚴守御幫她拖行李箱。
小兵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了一陣,一前一後,乘電梯下樓,走出捷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