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吉 第三章
午後,深宮內苑,宮殿一隅,檀香裊裊。
數名大臣圍坐長案,個個表情凝重,神情肅穆。正中兩名宮女服侍的是皇後,她端坐在虎皮軟楊上,神情肅穆,沒有發瘋的跡象。她身畔端坐著藍袍的皇太子,正幫母後審閱奏章。
「或者從海路進攻?」傅將軍指著案上地圖。
筆後主持會議。「海路啊?」皇朝近年為蠻夷侵略所苦,幸而傅將軍底下武士訓練優秀,加上梁太子視諏兵書,兩人通力合作,沒讓夷族佔到便宜。
盡避梁御風非皇後親生,在皇上臥病這段日子,她卻非常倚重個性沉穩、擅于謀略的梁太子。
「皇兒意下如何?」她問梁御風。
梁御風審視兵圖。「相師預測冬至左右,天降厚雪,貿然出兵攻打夷族,只怕……」
「不怕!」傅將軍豪氣道。「吾等願為國家粉身碎骨,絕無怨言。」他拍拍胸脯。「上個月在濤焰關把那群番賊打得落花流水,現在乘勝追擊,叫他們知道天野皇朝不是好惹的。」他願為朝廷、子民肝腦涂地。他這樣為國為民還有一個重要因素,他的閨女,傅筱婉是未來的太子妃。這親事是皇後年前定下的,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榮耀。他的女兒將來可是皇後,他怎能不好好捍衛國土?
「將軍斗志旺盛,可是……皇兒?」皇後等梁御風定奪。在她不瘋的時候,處事公正明理,很受大臣敬仰。
「唔。」梁御風攤開另一張地圖,審慎地研究起來。「渡海就是蠻夷地方,山勢險峻,假若真要動兵——」
正當眾人討論兵事之際,那端……那端也有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議進行。
「這些是你要讀的。」敏公主將一堆書籍拋至案上。
叭!紛紛驚駭,指著桌面。「這……這些?全部?」小山似地堆迭著。她搖搖頭。「別開玩笑了。女誡?誡啥啊?內訓?訓什麼啊?嗟!」
「誰跟你開玩笑了?這都是公主該學的規炬。」敏公主雙手抱胸,表情高傲。
「這些書我們十五歲以前就默熟了,妍妹妹十三歲就懂。」眾公主用力點頭,她對住紛紛表情夸張。「妍妹妹可聰明了!」哪像你這草包!公主們全用下巴瞧紛紛,不屑的意思很明顯。
斑!分明看不起人。羽紛紛眯起眼楮,咬牙道︰「就看書嘛,有什麼難,呵!」眾公主前,她也雙手抱胸逞強道︰「行,沒問題。」誰怕誰?
沒問題?「哇哈哈哈哈~~」敏公主大笑。「希望如此喲。」她訕訕道,姊妹們吃吃笑。
受不了ㄟ,跩什麼啊!紛紛橫她們一眼。「你們放心,我也聰明得很!」
「哦~~是嗎?」高個大姊頭狀的月公主听了冷笑。
紛紛心頭一涼。果然——哇哈哈哈哈,她們爆出更響亮的笑聲,笑話紛紛,紛紛臉上出現黑線條。
「既然這樣,太好了!」月公主對宮女使個眼色,宮女人內抱來更多書堆上去。「聰明的羽姑娘——」望住紛紛,她笑眯眯。「這些也要看喔!」
「這什麼?」紛紛俯身翻開書,上頭一堆密密麻麻的符號。「什麼啊?鬼畫符哇哈哈哈哈哈……眾公主又一陣狂笑。月公主下巴指著書本,口氣輕蔑。「那是樂譜。太子哥哥要我負責教你吹笛子。妍妹妹可聰明了,她無師自通,給她樂譜她花了兩天模索就會了。你那麼聰敏,應該很容易懂吧?」
哇哈哈哈哈,說完眾公主又齊聲狂笑,擺明在玩她,誰要羽紛紛晚宴上那麼囂張。哼,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分,見到公主們也不知道要諂媚,還敢對太子哥哥毛手毛腳,不修理修理這賤民,公主的顏面往哪擺?
羽紛紛蹙起眉頭,瞪著笑聲不斷的公主們。嘻!她知道了,公主們根本不打算教她,只想看好戲,看她要猴戲嗎?哼!走著瞧,她也不是省油的燈。
「行。」羽紛紛點頭。「行!」她用力點頭,把書本迭整齊。「行行行、好極了、好極了啊、好得不得了!」真要這樣玩是吧?大家走著瞧。
奸?哇哈哈哈,她們又一陣笑。
「還沒完喔。」寶公主拍拍手,宮女們合力搬來一只大箱子。
「又?」紛紛退一步指著箱子。「這又是什麼?!」
「這個嘛……」寶公主笑眯眯彎身打開箱子,霎時銀光閃閃。
紛紛皺眉。「呔~~又是啥啊?」湊身瞧,里頭是各式兵器。
寶公主慢條斯理解釋︰「妍妹妹愛打架,自小學武。你要扮她當然也得會武功吧?這里邊有刀槍劍棍,一樣都不少。讀書我看對你是難了點,但學武嘛~~瞧你那天吃飯的狠勁,應該不難吧?」
哇哈哈哈哈哈哈,她們大笑。高矮胖瘦四位公主把羽紛紛當子那樣消遣得不亦樂乎,宮中無聊,來了個天兵太有趣了。公主們立即「玩物喪志」,把太子哥哥交代的話忘得一干二淨。
羽紛紛可笑不出來,瞪著那些笨重的兵器,還得要刀劍?別開玩笑了,這妍公主神啊?啥都會?
寶公主召來武師,她對紛紛柔聲道︰「學武最重基本功,你先從蹲馬步開始吧。武師,馬步。」武師立刻半蹲擺好姿勢,寶公主笑眯眯地拍拍紛紛肩膀。「來,快跟著做啊,馬步先扎三個時辰吧!哇哈哈哈哈哈……」公主們狂笑。
月公主和寶公主擊掌稱好,筱公主則煩惱道︰「姊姊,那這三個時辰我們要干麼?」
敏公主提議︰「不如,叫膳房送點心來,這樣看她蹲馬步時就不會無聊了。」
「奸主意!」大家歡呼。
「瓜子也要!」宮女們上前听令。敏公主下令︰「沏茶!」
ㄟ……紛紛臉綠了。她蹲馬步她們飲茶吃點心?這些公主真沒良心!在公主們邪惡的笑聲中,紛紛感到命運多舛,前途多難,生死未卜;而公主們玩得可盡興哩!呿~~紛紛寒著臉。她是來皇宮參觀她們的ㄟ,怎麼變成她們在玩她?蹲馬步三時辰,光想她就面色蒼白,直接砍斷她的腳還比較快!
「快跟著武師做啊?」寶公主命令。
月公主催促︰「快啊,羽紛紛?」啕啕啕……
敏公主笑嘻嘻。「不如……等她蹲完馬步,再要她跑花苑二十圈鍛鏈體力,你們說好不好啊?」她問三姊妹。
「好!」
吐血!紛紛眼角抽搐,這、這些惡魔……
斑頭大馬的寶公主笑完,面色一凜。「還愣著干麼?坑謐啊!」
蹲你個人頭啦!紛紛心底哀嚎。哎,死定了。這些公主蛇蠍心腸,此刻自己就好比那白綿綿的小羊兒誤入了大張的虎口,而且還是好幾張大、虎、口!
四位公主凶神惡煞地瞪住她。啃!
紛紛縮起肩膀,仿佛已听見自己被啃的聲音。誰來救她?嗚嗚~~
冗長的會議結束,梁太子移步至滌月齋。宮女們正服侍未來的太子妃傅筱婉,她隨父親入宮探望太子。
「太子,筱婉特意做了酥豆糕,您嘗嘗。」
暗筱婉相貌美麗,細長的眼眉,精致的五官,好似個瓷女圭女圭,美得不似真人,說話都細聲細氣的,仿佛一踫就碎。
梁太子接下她盛的糕點。「我現在不餓。」他將糕點放回案上,揮開華扇,與傅筱婉保持禮貌但疏遠的距離,望著滿苑盛放的白海棠,實在想快點月兌身。因為這個傅筱婉……耳畔傳來啜泣聲,梁御風轉頭,面色一凜。她……她干麼?
只見傅筱婉掩面,側身可憐兮兮地啜泣起來。
梁御風蹙起眉頭。「怎麼了?」
「人家……人家做了一早上的糕點,太子不喜歡……嗚嗚……」她撒嬌。
「不是不喜歡……」梁御風嘆息。「我沒胃口吃不下。」要命,開始頭痛。
筱婉抿唇,雙肩一顫,又哭了。「嗚嗚……一定是我做得不好,你才一點興趣都沒有,嗚嗚……」她巴望太子來哄。
這也哭?梁御風眼角抽搐,他拿起筷子。「行,我嘗一口。」他挾塊送入口中,傅筱婉看他吃,燦笑了。
「怎樣?好吃嗎?味道怎麼樣?」
實在不怎麼樣,酥豆糕既不酥又沒啥鮮豆味。「嗯,不錯。」怕她又哭,太子敷衍道。「我吃了,你別哭了。」
「嗚嗚……」傅筱婉又啜泣起來。
怎麼又哭?梁御風詫異。「又怎麼啦?」她真的很煩。
「才吃一口、才吃一口而已,嗚嗚~~人家做得很難吃吧,你才吃一口,嗚嗚……人家笨,人家什麼都不會……人家配不上您,人家不討您喜愛,人家……」
梁太子深吸口氣。要不是看在與她父親的交情上,真受不了她的個性。
「好好好,我多吃幾口。」這就是他未來的妃子?呵……梁御風心頭冷颼颼。
「真的?」傳筱婉立刻破涕為笑。「你對我最好了。」她最愛跟梁太子撒嬌了。「等我們成婚後,筱婉天天做好吃的給你吃,筱婉最近還學怎麼織衣,筱婉為了當一個稱職的太子圮,筱婉一直努力充實自己,筱婉的天就是您,筱婉的地就是您,筱婉的世界整個都是您……」
啊~~啊~~烏鴉好象在他頂上飛旋。梁太子凜容,硬是吃掉兩塊豆糕,把茶一飲而盡,起身便道︰「婉妹、我還有事,你自便,我告辭了。」再坐下去他會發瘋。
「太子哥哥。」她撒嬌。「再多坐一會兒嘛,人家難得進宮來。」她沮喪。「人家好想你啊,陪人家嘛!」她「人家、人家」得梁御風滿臉黑線條。
「不如,我讓人陪你逛逛皇宮?」梁御風召來宮女,讓她們服侍傅筱婉。
暗筱婉失望,噘嘴嘟囔︰「好吧,筱婉知道太子哥哥諸事繁忙,筱婉就不吵你了。」唉,太子妃就是要識大體。唉~~唉著唉著眼淚又淌下來,好委屈的模樣。
梁御風沒興致安撫了。「我趕著和太師商量事情,你慢慢逛吧。」迫不及待撇下她離開,梁御風與隨從回自個兒宮殿。一行人行經內宮,他忽然止步,守在宮外的宮女們跟他行禮。
「公主們呢?」他問宮女。
「公主們都在里邊,听太子的話正在訓練羽姑娘。」
「哦?」想起羽紛紛,梁御風糾結的眉舒展了,他回頭遺走侍衛,步進內宮。
「太子!」一見他要進去,宮女們嚇壞了。「呃、奴婢去通報一聲。」天啊,可不能讓太子知道公主們正在……
「哦?」見宮女們神色有異,梁御風停步。
「奴婢們這就去通報。」一群宮女往里邊奔。
「慢。」粱御風沉聲制止。
嗄?宮女們不敢妄動。太子聲音慵懶,但表情嚴肅。「全都站好,不準通報。」他要瞧瞧里邊在干麼,這幾個妹妹肯定不安分。
唉呀,慘啦!宮女們你看我我看你,開始冒冷汗。
「可是……」王子們慘啦。
「那個……」那個要命了啦!
「太子……」嗚嗚~~太子看到了肯定會……公主們正在……
眾宮女表情惶恐,梁太子撇下奴僕,逕自步入內宮。
藍天白雲,晴光燦爛,樹影交錯著。穿越了花苑,在華麗的殿堂前,他看見了幾個妹妹,還看見……梁御風停步,眼楮閃起笑意。
唉,這該死的羽紛紛!他笑了。
「所以說——這才叫看書,這才叫讀書樂,樂無窮啊~~」
紛紛聲音響亮,她蹲在地上,囂張地舉著食指朝天晃著,左手翻閱地上攤開的一堆書本。「喏~~別說我對你們不好,這可都是我多年來的心血,我收集的,是精華中的精華……」地上攤著她帶進宮中打發時間的閑書。全是那些兒女情長、風花雪月,被禮官斥為垃圾的荒唐書。四位公主圍著紛紛,也學她蹲在地上,爭搶著看書,個個表情貪婪,眼楮發亮。
「這公子最後追到李家閨女沒?」月公主捧著才看一半的書問紛紛。
寶公主一邊翻看手中那本,一邊嗚咽。「嗚嗚……這娘子好可憐……她最後被休了嗎?這薄情郎……」她飆淚。「造化弄人……嗚嗚……」
筱公主一邊翻書一邊哈哈大笑。「這圖誰畫的啊?哈哈哈,把我們皇宮畫成這樣,笨喔……你們瞧,他把母後畫得像僵尸呢!」
敏公主則泣不成聲,她揪著手中那本。「這女的愛上殺手,和愛人亡命天涯浪跡江湖……好可憐喔……嗚嗚……」她幻想自己就是那苦命的女主角,哭得肝腸寸斷。
「喏,這比你們得讀的那些好多了吧?」紛紛問她們。
沒錯!眾公主用力點頭,大家急著問紛紛,口氣諂媚得不得了。「羽妹妹,小可愛,小寶貝,你還有沒有啊?快快快,再去拿!」說話的是月公王,她對著紛紛笑盈盈。
「羽妹,喔羽妹,小親親,你千萬別說沒有了,之後的呢?給寶姊姊找來,好不好?」剛剛要她蹲馬步,這會兒寶公主笑得五官眯起。還親愛地挽住紛紛。「好姊妹,你那邊還有幾本啊?」
紛紛雙手環胸斜臉望住寶公主,緩緩地挑起一眉。哼,她冷笑。「不要我蹲馬步啦?」
「哈哈哈哈!」寶公主推她一把。「唉喲~~沒的事,蹲啥馬步……又不是雜耍的!」可是一旁武師還蹲著呢!
「你再多給我們幾本啦!拜托啦~~」敏公主威脅利誘。「你要不听姊姊們的話,我們就不疼你喔~~」
「紛紛好姊妹,我有珍珠銀釵,送你。」筱公主笑盈盈。「我愛看這小杯,再幫我找找好不好?」
紛紛斜臉眯起眼楮打量她們。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這會兒她得意地仰頭大笑,笑得眾公主臉色發青,表情尷尬。
「這就是公主?嘖嘖嘖,真可憐,連這種書都沒看過?ㄟ,我看到都不要看了!」紛紛得意忘形了。「唉~~慘慘慘,我看當公主一點樂趣都沒有!」
鮑主們忽然表情驟變,慌地抱一起,面色惶恐齊齊瞪著紛紛身後。太……太子哥哥?梁御風就站在紛紛後邊,俯瞰著蹲在地上的羽紛紛,看她繼續囂張。
「什麼學笛子?」紛紛不知他在後頭,繼續踐下去。「我看你們大概也沒玩過打彈珠吧?」公主們用力搖頭晃腦給紛紛使眼色,紛紛誤解了,又一陣笑。「沒有?哈!興許你們連彈珠什麼樣都沒見過吧?野台戲呢?也沒瞧過吧?呵呵呵呵,那麼刺激的賭坊去過嗎?天九牌會不會?擲骰子玩過沒?」
連賭都出來了!「紛紛。」梁太子出聲喊她。
紛紛身子一僵,她沒回頭,面色一凜驀地義正辭嚴,教訓起眾公主。「賭呢,是愚民干的事,各位公主們金枝玉葉,賭博這東西千千萬萬不要招惹不要好奇,知道嗎?我說出來就是為了告誡你們這事……」
是是是,教訓得是!公主們很配合的用力點頭,一邊將書本塞到袖內。
她還真懂得應變啊,梁御風笑了。「羽紛紛。」第二次喊她。
唉~~紛紛回頭,仰望梁太子,不妙,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喔,她露出燦爛笑容。「唉呀!太子,你幾時來的啊?」她揮揮手招呼。「公主姊姊們正給我上課呢!」她卯起來裝天真扮無辜。
他黝黑的眼楮綻著詭異的光芒。「哦?」他彎身拾起地上一本閑書。「上什麼課?」他問,翻翻手中書籍,然後指著書皮,挑眉問她︰「牡丹風流史?」
當當!紛紛與公主們臉上黑線條急急閃。呵呵……呵呵……大家很有默契地冷汗直淌,紛紛笑得很虛弱。「上……上……上愛的教育!」呵呵呵呵。
愛的教育?!噗~~公主們大笑,笑得東倒西歪。嘻!妙,回得真妙,愛的教育?哇哈哈哈哈哈,公主們笑得肚子痛。
「唉~~」梁太子嘆息,望住羽紛紛。「你跟我來。」說著便往宮外走。
「唉~~」不妙!紛紛嘆息,硬著頭皮只得乖乖跟他走。
「呼~~」公主們松了口氣,趕緊把地上戰利品全收好,找地方藏。管紛紛去死,她們要去看書啦!
鋁
「哇~~」羽紛紛雙肘擱上身後桌面,靠著桌子,仰頭打量屋頂。「這閣頂造型很怪喔!」
梁御風從書櫃抽出幾本厚書,坐落案前。「這是歇山式閣頂。」他攤開書本。
紛紛看得入迷,指著上頭。「為什麼上頭亮晶晶?」
「那是因為覆上了黑琉璃瓦,再用綠色琉璃剪邊。閻頂正脊,用綠色琉璃作襯底,紫色游龍騰越其間,瓖以白色花琉璃。用這樣幾種冷色琉璃搭配一起,自然會覺得光影交錯……」他緩緩地分析給她听,她佩服他學識豐富。
原來如此,紛紛打量這間書房,綠色琉璃垂蓮柱式的門罩,與灰色水磨絲縫的磚牆,這書房好別致。
「你讀書的地方也太豪華了吧?」她打算一直跟他研究屋頂,讓他忘了剛剛的事。「那、那個天窗是怎麼嵌上去的?那、那個花架是什麼材質啊?那、那個橫木上的紋路是用什麼刻上的?那……那個……」
太子指著身旁椅子,沉聲道︰「你坐下。」
紛紛嘆息地坐下了,她的把戲他好象都清楚。
望住她,他正色道︰「紛紛,為什麼讓公主們看那些書?」語調雖溫柔但透著一股威嚴。
「公主不能看那種書嗎?很有趣啊,你妹妹們喜歡極了,總比那什麼誡的有趣多了,女孩子家當然都向往看些兒女情長、纏綿悱惻、風花雪月、愛恨情仇諸如此類,然後……」
「紛紛。」打斷她的話,他肅容道︰「你是來喬扮妍公主,不是來跟公主們玩的。公主們金枝玉葉,那些書會給她們壞影響。」知曉太多江湖事,對妹妹們沒好處,就怕她們好奇了,最後落得跟妍妹妹一樣下場。梁御風說這話沒惡意,可听在羽紛紛耳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羽紛紛別開臉去。「是我不對,那是我們平民百姓的娛樂。」
她是麻雀不是鳳凰,他怕公主們變得跟她一樣粗鄙吧?怕嬌貴的公主被她帶壞吧?哼!紛紛冷著臉。這些皇子皇女,個個都愛瞧不起人,連他都一樣。
靶覺到她忿忿的情緒,梁御風打量著她。「紛紛?」她想到哪去了?「是。「太子」還有什麼要教訓的,小女子听著。」紛紛瞪著桌面,僵硬的口氣透露她的不悅,擱在桌面的小手揪緊。
梁御風注意到她這動作,緩了臉色。「我沒有惡意。」梁太子嘆息,驀地明白她氣著什麼。
「你是為妹妹們好,我懂,怕我帶壞她們。」了不起喔,多了不起。
梁御風緘默了,他不是這意思。冷風透窗而入,吹拂過紛紛頭發。梁御風伸手拂開她臉畔柔軟細發,她猝然抬頭與他的眸光交會,她看見他眼楮深處的無奈。
「你……誤會我的意思。」他說。
「哦?」紛紛不解。
他沒有為自己辯駁,只是繞個彎說與她听。「假使有只金絲雀,注定養在美麗的籠子里,不愁吃穿,不知外邊天高地廣,更不知有什麼美麗的花草,它可以不知愁的過到老。倘若它偷偷飛出去,它知道了外邊迷人的風景,它的心野了,假使又被捉回籠子里,但它也已經改變了。想望籠外的生活,想望某處草原某個風景,它啼叫起來下再快樂,愉悅的嗓音變成傷心的悲歌。與其如此,還不如一生只見識到籠內的世界。」
這是他的顧慮,紛紛立時懂了。「你說的是妍公主。」見他眼色暗了,紛紛理解了。「哦,你害怕她們變得跟妍公主一樣。」原來他擔心妹妹們,並非是瞧不起她。嗯,做太子的果然想得特別多。
紛紛垂眸想了想,又抬頭望住他,忽然感慨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者對我來說,外邊的世界也是一只籠子,只是這籠子比你們的大得多……」而且充滿了不確定,而且萬事都要靠自己,常有無處安身的惶恐。
這刻,晴光透窗。紛紛望著梁太子,他的臉俊魅的像個夢,遙不可及;也像一則神話,忽然出現她生命里。可是她喜歡這個意外,她享受這份奇遇。她不像他頭慮的那麼多。說到底,她何嘗不是從外邊那只大籠子飛到了他的世界?
紛紛望著他說︰「也許哪天,我也情願不曾來過這里,情願不曾見識過皇室的生活,不曾享受錦衣玉食,不曾受過公主般的待遇……可是,總不能因為將來我可能念念不忘,于是就裹足不前吧?要讓我來選,要我是妍公主,我還是情願再錯一次,再愛一次不該愛的人。」她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認同他對妹妹們過度的保護。
「哦?」梁御風黝光閃動,聲音慵懶。他表情平靜,可心底真正因她的話而激動。這女子看來平凡,可總會有一瞬叫他意外,令他激賞。這刻說著話的羽紛紛,在他睿智的雙眸里,耀眼如星,他從來不曾這樣強烈地被人吸引住視線。他問她︰「你不怕受傷?」
「怕啊!可是好歹開心過吧?」紛紛抱怨。「當公主真累,念得都是很悶的東西。」紛紛把方才公主要她背的書說給他听。「什麼女誡的,呔!妍公主怎麼受得了?」
「哈哈哈!」梁御風仰頭大笑。「唉~~妹妹們故意鬧你的,那些書妍妹妹連看都不看,好幾本都被她撕了。」
「哦?」嘖嘖!這些壞公主,原來故意整她ㄟ。「那妍公主看什麼?」她問。
梁御風取來一本厚書。「妹妹讀這個。」他攤開書,紛紛湊身端詳。
書頁上好多字都看不懂,文句很拗口。「什麼啊?我看不懂啊!這些人怎都不好好寫,專寫整人的句子。」
梁御風微笑,翻開一頁,指著上頭。「這是妍公主最愛的一則,你要記熟。」
紛紛看得搖頭。「什麼什麼蟲的?這些字怎麼念啊?」她懂的字不多。
梁御風低聲教她。「喓喓草蟲,翟翟阜蟲。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紛紛困惑,揪起眉頭。「蟲蟲一大堆,這篇講蟲蟲奇觀?」
炳哈!梁御風大笑。斜臉望她緋紅的臉,唉,她真是他的開心果,與她相處真有趣。他凝視日光映著她臉頰的樣子,好希望自己是那一束日光。他視線滑上那貼著她頸畔的黑發,驀然嫉妒起那美麗的頭發。他想化作日光或她一束頭發,可以親吻她的臉,親近她的頸……可是他不行,這想法令他心緊。
梁御風移開視線,低頭指著那則詩,耐心解釋給她听,低沉的嗓音緩緩地催眠她。「這篇是說,蟈蟈兒盡情地叫,螞蚱兒歡快地跳……」
紛紛偷覷著他,他好俊,他的發鬢好粗獷,他的輪廓真迷人,他垂眸注視著扉頁,她懷疑那專注的目光會令那一扉頁著火。至少當他那對眼楮注視她時,她就老覺得心頭有把火。紛紛凝視太子,看得失魂。
梁御風低聲解詩︰「沒見到心上人,愁得心底真煩躁。已經見到了他,已經遇到了他,我的心兒放下啦。」
紛紛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好喜愛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偎近他一些。
「所以呢?」她問,仰著臉大大的眼楮望著他。「我心則降,意思是,我的心兒放下啦?」她指著那一句。
「是啊。」他轉過臉來微笑道。紛紛仰望他,她咧嘴綻開笑靨,唇紅齒白好可愛。梁御風嘴角微揚,垂眸注視她,目光親切溫柔。
窗外,白雲棉花似的在藍天底飄移;而微風,正輕撫著滿苑綠樹,樹梢回應風兒的溫柔,興奮地沙沙作響。還有,他的嗓音,也好象一陣暖風,搖動她的心。
「那麼……」紛紛望著他問︰「那麼下邊那段又是什麼意思?」興許什麼意思都不重要,她根本不想理解,她只是想……只是想听他說話。
梁御風目光閃動,多可愛,她睜著眼楮的模樣,她笑問他的模樣。她的眼楮太靈慧,好象磁石吸引他。她輕快的嗓音像鈴鐺,在他心中叮當響。
梁御風深注她一眼,又低頭耐心說給她听。「徙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掇掇。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梁御風轉過臉來望住她。「這段是說,爬上那座南山,我來采那蕨菜。沒見到心上人,愁得心里真無奈。已經見到了他,已經遇到了他,我心里樂開懷。」
「哦。」紛紛點頭,伸手指著書面。「我心則說!意思是,我心底樂開懷?」
「是。」他點頭又往下說︰「徒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他望住她。「意思是說……」
「我知道了!」紛紛忽然搶白,笑眯眯歡快地道。「爬上那座南山,我來采那薇菜。沒見到心上人,我的心里真悲哀。已經見到了他,已經遇到了他……」她忽打住卑凝起眉頭。
梁御風笑問︰「怎麼,繼續說啊?」
紛紛揪起眉頭。「我心則夷?這夷是啥意思?」
他微笑,幫她解惑。「意思是,我的心里喜極了。」
「嗯嗯嗯!」紛紛點頭。「我的心里喜極啦!」她笑了,指著那則詩。「整個來說,這詩的意思,總的就一句話——」她睜眸輕快道。「見到心上人,我就沒轍啦!」
「哈哈哈!」粱御風拍案大笑,紛紛也笑哈哈。他樂開懷地說︰「是、是這意思。」大掌托住右邊臉,斜臉笑看她。「你啊、羽紛紛,你聰明極了。」
紛紛左肘撐著桌案,小手托住臉也斜斜望住他,她笑眯眯。
「ㄟ、你說,你要遇上心上人,是不是也這樣沒轍?鳥叫也想著她,爬山也想著她,拔菜也想著她,牽腸掛肚的想她,魂不守舍的想她,想她想得啊……想得快瘋了!」
「我不知道。」他笑。「我可沒這樣瘋過。」
紛紛好奇,湊身問︰「你從未心動?」
梁御風微笑,反問她︰「你有嗎?」
她哈哈笑,小手揪住他臂膀,睜大眼楮抗議。「ㄟ、我先問你的啊。」真狡猾!
他微微笑了。「等我有那感覺,再跟你說,行吧?」他問她。「那麼你呢?你有沒有心動過啊?」他像跟小女圭女圭說話的口氣。
她學他,笑盈盈地說︰「要我遇見個他,要跟書上癥狀一模一樣,瘋瘋癲癲想不停,屆時跟你說,好嗎?」
「好,就這麼約定。」他說。
「行,我這人最爽快。」紛紛一口答應,他們相視而笑。
梁太子望著羽紛紛,她應答敏捷想法新奇,她表情生動雙眸靈活可愛,就算相對無語,假使是她,他想,他是怎麼看也看不膩吧?
羽紛紛斜臉笑望他。「你瞪著我瞧干麼?」
「瞧你個頭這樣小,腦袋瓜不知都裝些什麼,把我妹妹們唬得服服貼貼。」
紛紛也瞪住他,狠狠打量他。
梁御風笑她。「唉,別這樣瞪住我啊。」
「堂堂太子怕人瞧啊?」紛紛笑,大眼楮瞪著他。「我瞧瞧你這顆大腦袋都裝什麼。」
「哦?」他由著她打量。「看出什麼?都裝些什麼啊?」他陪著她瞎扯。
「嗟!」紛紛聳肩。「肯定裝些好復雜的東西。」她玩心一起,忽然問他︰「你有沒有玩過個游戲?」她湊身過來瞪住他。「眼對著眼,比誰膽大定力夠,誰要忍不住先笑了說話了,誰就輸。」這是平民百姓斗酒常玩的。
「你一定輸。」他想也沒想就說。他學過功夫,可以眼不動,心不躁。
紛紛抗議。「我跟人賭這游戲,從沒輸過。」她信心滿滿,直想挑戰太子。她拍桌道︰「我們來比。」
「不知天高地厚,你輸定了。」他笑她太自信。
「是喔。」她瞠他。「那快讓我輸的心服口服,我可是瞪遍天下無敵手呢!」
粱御風搖頭失笑,大臣們要知道他跟個丫頭玩游戲,唉呀,他往後還有臉見人嗎?可紛紛抓著他左臂直挑釁。
「你怕我啊?怕我贏你!」她這人一向好勝。
「真要玩?」他問。
「對!」紛紛用力點頭。「贏一次大人物過過癮嘛。」
梁御風笑了。「好,好極了。」他斂容,直視她雙眸。「來吧。」黝黑深沉的目光即刻盯住她眼楮。紛紛正色,深吸口氣,迎視他。
兩人緘默,眼對住眼。她表情很認真,他夷夷然一貫的輕松慵懶。
窗外,白雲繼續在藍天底飄移,微風也繼續地輕撫樹梢。鳥聲啾啾,蟲兒唧唧,苑里白海棠迎風搖曳。她與他,繼續著眼楮對牢著眼楮的游戲。
半晌過去——
紛紛抿唇等他投降,可是他沒有,他依然目光精神,直盯住她瞧。那沉斂執著的目光定定地像要穿透她。他呼息沉穩,表情自在安詳,就好似在凝視他掌中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幫孫,小幫孫就快「ㄍ一ㄥ」不下去啦!
紛紛冒汗,他還真能撐啊!紛紛憋氣,用力瞪他;他挑眉,從容地注視她。
望著他陽剛的臉,羽紛紛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她注意到他眼上那對濃眉像把刀,她的心登時軟弱得像條魚。一陣虛弱,願任他宰割。她發現他印堂飽滿端正的像古印,霎時她感覺自己像印泥,期待他蓋印。還有他的鼻骨高挺像把劍,她覺得假使是他,她樂意被殺。而他的嘴令她想到秋日干燥的莽原,而她像雨霖恨不得立刻濕潤他;最最要命是他鐵一般固執的目光,盯得她感覺自己變得深邃又潮濕……紛紛氣息亂了,心跳怦怦響。唉!越想越刺激,越想越煽情,越想越不正經……
仿佛感覺到她紊亂的心跳,他挑起一眉,黑眸閃起笑意。紛紛驀地臉紅,他那炯炯的目光閃動起來。紛紛臉頰燙了,他眼底浮現更濃的笑意。
紛紛惱怒。「嗟!」她放棄!
他哈哈大笑。「你輸了。」她懊惱的模樣真可愛。
紛紛臉紅,望著梁太子俊魅的笑容,忽然明白了。
遇見喜歡的那個人,我心則降。
她伶牙俐齒,詭計多端,從來都臨危不亂,一直就逢凶化吉;可是望著他,她心跳怦怦,一剎沒了主意,只是慌。
遇見喜歡的人,我心則降。
紛紛遇見這男人,感到沒轍,心溶成一片暖洋。第一次瞪輸人。為什麼會輸?因為……喜歡他?!總認為自己聰明機敏很不得了,可這會兒怎麼了?望著這男人,感覺甜蜜又虛弱。
我心則降?她的心也投降了嗎?
這一扇窗內,他們歡快說笑。另一個人,把這窗內的風景全看進眼底。于是那人惱得火起。
「那是誰?」說話的是未來的太子妃,傅筱婉。
她與宮女們參觀未來居住的地方,行經花苑就見了這情景,原先說急著要去找太師的梁御風,卻是在這兒和一名著黃衫披發的女子歡快談笑。傅筱婉用力拽住爆女手臂,指著那女子。「快說,她是誰?」
「她就是先前入宮,扮妍公王的那位羽姑娘。」
這事筱婉知道,她听父親說過皇後的狀況。原來她就是太子找來的那位姑娘?為什麼她和他這樣親近?她不過是個平民吧?怎麼可以和她未來的夫君這樣親昵?她說了什麼讓太子笑成那樣?太子急著離開,就是為了要會她?
頒!十六歲的傅筱婉,嫉妒得快發狂。有沒有搞錯?那可是她未來的相公,一介草民竟和他這樣親近?甚至為了她冷落她這個堂堂的未來太子妃?哎呀!氣死她啦!
「啊~~」宮女痛嚷。傅筱婉把宮女的手臂掐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