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吉 第一章
天野皇朝近年國運欠佳,皇上纏綿病榻,政事委由皇後作主。近日,皇後最寵的妍公主,私自扮男裝出宮,與人賽馬,墜馬慘死。皇後大受打擊,午夜夢回,偶有神智失常,便命人找妍公主,找不著就發狠斬人,牽累無辜;妍公主死時定料想不到,往後諸多人因她而受累。
朝廷眾臣商議,皆希望太子梁御風盡早繼位,然皇上重病辮迷,無法頒布政令。
今夜,月白風清。一男子著寶藍華服,躍上宮牆,他身形高大,動作敏捷迅速,倏地便躍出了宮城,瞬間隱沒于夜幕里;而隨後跟來的一群人只來得及朝牆頭急嚷——
「太子!等等我們啊……」奴才們不放心太子獨自出宮,卻又無可奈何。
爆外,前路漫著霧,太子梁御風緩步宮前大道,他神情愉悅,在那長路盡頭,是一片燈海。那兒沒有繁文緝節,常年是熱鬧歡快的氣氛,他快步踏進喧囂的街景中,享受尋常百姓鬧熱的夜。
今晚有盛大的廟會,廟方備有炮竹煙火,幾名壯漢做著最後的檢查,百姓爭著搶佔個好位置看煙火,孩童們興奮地追逐奔跑。
梁太子正打算趨前觀望,卻被人揪住他手臂。
「公子,請留步。」那是一把清亮的嗓音。
太子低頭一瞧,藍袖上正掃著一只皎白素手,小手露在一截寬大灰袖外。循著衣袖斜往後瞧,便看見了手的主人,他眼色一暗,同時耳畔砰然巨響,一霎時火光齊亮,人群歡呼。煙火點燃了,火光沖霄燦放,絢爛的火光中,他望著她,十分肯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年輕女子。
「啊~~」她綻亮眼楮,明眸因綻放的煙火,瞬間耀滿光華,澄亮地攝人心魄。她仰臉高呼︰「放煙火了!」拽緊他袖子指天高嚷︰「快瞧、快瞧!」順著她手勢,梁御風抬頭望。黑夜亮得似白晝,火光燦爛,繽紛如畫。
「好漂亮……」她贊嘆,瞧得出神。
他低頭打量她——
瞧這女子中性打扮,戴一頂絨帽,穿灰色便衣,足蹬一雙靴。五官清麗,大眼薄唇,雙眸透著靈氣,正為煙火湛亮。而她抓著他手臂的模樣,仿佛跟他很親近。
就在這寒冬夜晚,火光燦爛的瞬間。他們同踩一處地,看見同一場煙火。
他是高高在上皇朝太子梁御風,而她……她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她有個名字,很好記。
「我叫羽紛紛。」煙花放完,她松手對他一笑。這男人真高,她必須仰著臉才能看清楚他容貌。
他挑起一眉,興味盎然地打量她。「雨紛紛?」好怪的名字。
她睜眸,舉起食指認真解釋。「ㄟ,是羽毛的羽,羽紛紛,不是下雨的雨紛紛。」才說完忽覺額間一冷,她眨眨眼,抬頭詫呼︰「唉呀~~下雪啦!」她笑了,瞪著夜空,白的雪,羽毛似的降下。「這會兒管叫雪飄飄哩!」她朗聲道。「又是煙花又是雪,再刮個風,來個月亮,就湊足風花雪月了。」她自顧自地說著,他听著,想起自己名字正巧有個「風」字。
蚌來一片雪,觸上他眉楷,他拂開雪片,見她正伸手去托雪,細雪紛飛,這女子強烈地吸引住他目光,他的心微微一緊。
敗久以後,梁太子才明白,這感覺管叫一見鍾情︰不過在當時,他並不懂得這微妙感受。
「姑娘,有事嗎?」他問她。發現她右眉尾有一小小辦痣,教他想起一個人,那人右眉也有這麼一顆朱砂痣。
「唉呀呀!」紛紛上前,對住他的臉打量。「嘖嘖嘖,公子您氣色好差啊,」
她指著他眉。「你眉間積著一股瘀氣,肯定氣血不順。」又不避諱地扣住他手腕,閉目給他診脈,沉思道︰「唔,最近是不是常發噩夢?晚上失眠?偶爾心悸?頭昏腦脹?」她說完便睜開眼。
他垂眸望她,微笑否認。「並沒有。」
「唉呀!」她正色道。「所以你病得不輕,病得連知覺都糊涂了,你得快就醫,要不小病變大病,大病貶要命,屆時再調養身體就遲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她說得煞有其事,表情夸張。
「喔?」太子感覺有趣。「那麼……我該如何是好?」他故意順著她的話。
「喏,算你好運。」拉住他,她指著路旁攤子,那里坐著個身材瘦小的老伯,留著山羊胡,眼楮細長,正舉書閱讀,旁有招牌寫著「神仙再世,藥到病除」。
羽紛紛對他道︰「那神醫是我師父,他什麼病都能醫,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你要沒病,他不會跟你收錢的。」紛紛用力鼓吹。
原來遇上賣藥的,梁太子感覺有趣,明知自個兒好得很,卻上前看診。
他坐下,讓神醫幫他診脈。「嗯、嗯……公子脈象有異。」神醫道。
「哦?」太子但笑不語。宮中太醫定時診脈,他分明健康極了。這兩人定是江湖郎中,騙錢的。他微笑著,也不急著揭穿他們。
紛紛拍他肩膀。「唉呀,我就說嘛,你有病哪!幸好你遇見我。」
「我幫你扎幾針,舒活你的脈絡。」神醫道。卷開布帛,里邊好幾根銀針。
太子笑意更深了。「要給我針灸啊?」他裝糊涂,且看他們怎麼唬弄。
「甭怕,好象給蚊子咬一口,不疼。」羽紛紛高聲道。
「好,你扎。」他笑了,拽高袖子,露出手臂,決定陪他們玩玩。
神醫朝銀針吹口氣,扎下去——
案上燭火搖曳,卻見那尖針好似被頂住,硬是扎不進去!
蚌地一陣靜默,三個人皆盯著扎針處。神醫臉色由紅轉紫、轉青;羽紛紛屏氣凝神,噤聲不語︰太子表情輕松鎮定,嘴角微揚,心情很好。
神醫使勁再扎,太子暗中運氣阻擋,兩人默默較勁,神醫臉色轉至蒼白,開始流汗。
真個慘極了!神醫暗暗叫苦。看來,他們遇上練家子,而且還是個厲害的高手。這個死紛紛,拉了個不得了的人來,夭壽了。神醫緩緩收針。
「不扎啦?」梁御風笑問。
「咳咳……」神醫對紛紛使個眼色。「嗯……你、去把師父的藥包拿來。」
事有蹊蹺!紛紛趕緊繞至攤子後頭,蹲下佯裝找藥包。
神醫低身對她瞪一眼,悄聲道︰「嗐~~他會武功啦!」跟著坐直身子,望住梁御風,然後,模模山羊胡子,小眼楮眯眯笑起來,聲音好親切、好諂媚。「誤會、誤會啊。」他按住太子手腕,口氣熱絡地道。「這位兄台,您健康極了,這一扎下去,老夫立刻感覺到一股熱~~氣~~涌上來。嘖嘖嘖,公子身強體健,沒病、沒病,定活足一百歲。」他豎起大拇指用力贊美。
「是嗎?」態度變得這樣快,太于感覺好笑。
紛紛懊惱。唉,竟拉了個會武功的,連針都扎不入。紛紛起身,正巧听見梁御風道︰「可是方才這位姑娘分明說我……」
「ㄟ~~莫非我看錯?」紛紛忽地托住他的臉,仔細地端詳。「真看錯了?你……」她怔住。「你……你其實……」她呼吸一窒。唉呀,他很好看啊,濃黑的眉、高挺的鼻、有力的下巴顯示他的膽量和果決,他望住她的目光有一股獨特的氣質。紛紛忽地覺得手心好似被燙著了,慌地松開手。不明白一向與男人稱兄道弟的她,這會兒被他這麼望著,心頭怎麼會如此忐忑?!
「許是……許是方才那邊昏暗教我看錯,公子氣色好極了,不用診病。」怪哉,心跳得好急,耳根子好熱。
「主子、主子啊、主子……」後邊一票人嚷著追來。
梁太子回身看見追來的奴僕,他心底嘆息,回過頭來望住她及神醫。
「兩位,這麼說來我沒病?」
「沒,公子好得很。」神醫肯定道。闖江湖,最忌惹上會武功的。
紛紛張望他身後追來的人,驀地眼楮驟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哇~~家僕那麼多肯定很有錢。眼珠子一轉,她對住太子笑。「ㄟ、好歹也幫你診了脈,你意思意思打賞幾銀吧。」
呃!神醫詫異,瞪住羽紛紛。她還真敢ㄟ~~
梁御風笑了。「方才你不是說,沒病不要錢?」
「是啊!」瞪大眼楮,她答得理所當然。「我意思是說,你現在知道身體這麼健康,應當很開心吧?既然開心的話,給點銀子打賞吧。當然,我只是給你建議啦,你不給嘛,我至多覺得你這人小器,不會跟你計較啦,所以給不給隨你!」
太子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原來如此。這會兒若不賞點銀子,我倒成了小器之人。」
神醫怕惹事,忙揮手。「不用給,大爺不用給,我徒兒胡說八道。」
梁御風從腰際掏出一只墨色錢袋。「事實上姑娘說對了,我的確開心,這賞你。」她真有趣,逗得他心情好極。
「謝啦!」紛紛毫不客氣接下,沉甸甸的,好象很多錢哩!
「主子。」奴僕們圍上來,跟太子說悄話。「主子,快跟我們回去,皇後又發病啦,這回嚷著要殺太師哪!」
太子一听,斂去笑容,他起身同紛紛道別。「告辭。」他微笑,望住這萍水相逢的女子,心口不知怎的,有點澀。
「喔。」她點頭,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不舍就這麼道別。
兩人目光短暫交會,分明未曾謀面,可心底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動,又不明白是什麼緣故?
細雪撲飛,梁御風黯了眸色,轉身同奴僕走了。紛紛望著他背影,那背影給紛紛一種好寂寞的感覺。
「快看看有多少!」神醫搶過錢袋,迫不及待拆開一瞧。「嗟~~搞什麼?!」
「怎麼?」紛紛湊身去看。
「媽的!一顆石頭。」
羽紛紛搶來端詳,確是一顆雪白石子,觸感滑膩。「真是石頭?」
「我還以為是銀子。」
「不對,」羽紛紛握緊石子,尋思道︰「誰會無端端地把石子裝在錢袋里?」
她拿回錢袋打量。「這只錢袋手工細致,還滾了金邊,這絕不是普通的石頭。」他究竟是什麼來歷?紛紛斂容思量,看那公子神清氣朗風采不凡,一雙黑眸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分毫。怪了,京城里有錢的公子哥她幾乎都認得,卻不曾見過這位公子。紛紛回頭又望住他消失的方向,雪地上錯落著足印,哪雙是他留下的?
乳白石子,寶藍綢衫,俊魅的笑容,軒昂的氣質,這男子令她好奇。方才捧住他臉時,她心底也不知怎的,好象被誰掐了一下……
身旁扮成大夫的男子,對漫天飛揚的雪嚷嚷︰「唉呀呀,雪越來越大了,咱們回去,我餓死了,大保飯該煮好了吧?」口中說的大保是他兄長。
紛紛回頭笑問︰「小保,剛剛那一針怎麼回事?扎不進啊?」這大夫並不是她師父,他花白的頭發是漂的,他臉上的皺紋是紛紛畫上去的,他其實只有二十五歲,和紛紛是一路的,打小就結伴一起討生活。
小保瞪紛紛一眼。「你真大膽的,那男人的真氣好猛啊,騙不得,你還跟他要錢?早晚這條命被你玩死。」
紛紛收拾攤子笑嘻嘻地道︰「瞧他很有錢似的,問問不吃虧啊,有錢人哪會計較。」
「是是是,可給了一顆石頭能干麼?」小保羅唆起來。「這個月家里開銷大,再不找人削一頓,咱們全家十幾口要喝西北風了。昨天你還給平兒買新衣,真是,舊衣服補綴拼湊不就成了,你偏要買,你還給大保買一頂帽子,天氣冷拿個破枕頭戴頭上就好啦,戴啥帽子,他那麼大個才不會凍呢!」他們一家光小阿就八口,全是他們闖蕩江湖收留的可憐孤兒,大家都沒父沒母的,故而聚一起討生活。
小保叨念不休,紛紛捂起耳朵,不耐地咆道︰「煩死啦煩死啦,你別再說啦,老頭子似的!」真是,比女人還嘮叨。
綁宮殿堂,燈火通明。
奴僕跪伏地上,一名頭發灰白的老者也跪在一側。皇後神情肅穆地,垂眸瞪視足前跪著直顫的少女。少女右眉尾有一顆紅痣,她是宮中大臣私下安排的第十位假公主,期盼能安撫發病時皇後的情緒,可惜沒有一位能騙過皇後。
「王太師,叫你把妍公主找來,你給我找這什麼丫頭?」皇後凜容怒道。「隨便在眼角點個紅痣便來唬弄本宮?你當本宮瘋啦?!嗄?你們忒的膽大!」跪著的少女渾身抖得如秋風落葉,皇後又說︰「是不是妍公主指使你們來騙本宮?」她眯起眼楮。「這丫頭,她又溜出宮了?現在還想著來騙我這母後,連你也跟著她要本宮?」
這……要他從何說起?王太師欲哭無淚。妍公主已經死了啊!要上哪去找啊?!
「稟皇後,這確是妍公主,您……」
「放肆!」皇後震怒,把少女嚇得哭出聲來。「哼!」她陰陰笑著。「哭什麼哭?想扮公主騙本宮?妍公主從不哭的,你不知道嗎?」她下令。「來人,給我拉下去斬了!」
眾人驚駭,少女臉色一白,暈厥過去。
王太師斗膽進言︰「皇後、皇後、殺不得!」嘻!再殺下去,皇後發瘋的事就瞞不住天下人了。
「殺不得?」皇後冷睇太師。「敢假扮妍公主來騙本宮,還殺不得?哼,信不信本宮連你也殺,全都給我拉下去斬了!」侍衛一擁而上,架住太師。
「母後!」梁太子趕來。「且慢——」阻止侍衛,他望住筆後。「殺不得。」
「哼,他們幫著妍公主胡鬧,弄個假的來要本宮,還殺不得?」
「母後。」梁御風上前稟事。「這確是他們罪過,但妍妹妹性子剛烈,您是知道的。妍妹妹向來敬重王太師,斬了他,妹妹一火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以她的性子放火燒宮還好,就怕她傷害自己來氣您,到最後又要惹得您擔心,何苦?」
傷害自己?想起心愛的女兒,皇後緩了臉色。「嗯,唉……」她幽幽嘆了口氣,落坐。「這丫頭真調皮,老讓母後操心,又拿她沒轍。你說大半夜的,她不在宮里,跑出去野,成何體統?萬一出事呢?」早出事啦,還死翹翹了!皇後蒙蔽了心,不肯面對現實。
梁御風極力安撫。「母後,我即刻差人去找她。」說著,回身對太師道︰「王太師,還不快同侍衛長尋覓公主下落去。」
「是。」王太師立刻逃了。
「唉~~」皇後覆額嘆息。「本宮的頭痛死了。」
「母後請寬心,孩兒保證公主平安回宮。」
「嗯……」奇怪,最近老是頭疼得緊。「本宮累了……」
「還不快扶皇後休息?」太子對跪在地上的奴僕們嚴厲道,眾人應聲,趕緊上前攙扶皇後,一場風波算是有驚無險的結束。
梁太子步出大殿,候在一邊的太師立刻迎上去。他們一起步回太子宮殿,沿途兩人商議著——
「這樣下去不行啊,皇後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密集,找來的少女沒一個能瞞過她。」
「皇後怎麼發現的?」梁御風問。
「晚上皇後睡了會兒,醒來就嚷著要找妍公主一起用膳,剛開始那少女還成功地騙過皇後,一頓飯吃下來也沒事,可是當皇後心情大好,要妍公主說故事給她听時,那少女說話法怯懦儒,嗯啊半天舌頭都打結了,皇後這就發覺了,大發脾氣。唉,差點連為師的一條老命也沒了。」
「嗯……」太子凝神听著。「就算找到容貌神似的,可不夠機靈還是不成。」
「唉,皇後一發飆就要斬人,大臣們很憂慮。這樣下去不行,宮中只得您一人可稍稍安撫住筆後,但也不能每次都仗您救人啊!上回小李子罔送性命,真冤枉啊,皇後硬是要他去喚妍公主,他到哪去找啊!唉~~」
梁御風靜靜听著,思量對策,穿越花苑,而細雪紛紛擦過了太子發鬢,他駐足,忽地想起了一張皎白素顏。「或者她可以……」那女子夠機靈。
「誰?」
「羽紛紛。」
「雨紛紛?」太師仰頭。「沒下雨啊。」
梁太子笑了。「不是下雨的雨,是羽毛的羽。」忽斂容,抬眸望漫天細雪,憶起先前說這話的女子。那一雙清靈慧黠的眼楮,教他印象深刻。
當今皇朝共五位公主,死去的妍公主是皇後親生的,因此她特別傷心。為了安撫皇後,大臣們總是從宮女中找來神似妍公主的應急。然這是第一回,要找外邊民女扮公主,這無疑是一大挑戰。眾大臣皆反對,太子卻認為這女子或者是奇兵,可以騙過皇後。
「……這樣,妹妹們清楚了嗎?」梁太子找來四位公主幫忙,她們是最熟妍公主脾性的人。
斑矮胖瘦各有特色的四位公主站到哥哥面前,她們齊聲應答︰「清楚了。」她們將負責訓練入宮的民女,這可是項重責大任。
「我教她背詞。」縴瘦的敏公主道。
「我教她吹笛。」高個的月公主道。妍公主吹得一手好笛。
「我教她打架。」胖胖的寶公主答。妍公主很會打架。
「那我……我教她……」矮個的筱公主低頭使勁地想。
其它三位公主瞪住筱公主齊聲吼道︰「你啥都不用做!」這筱公主的笨是通宮皆知,成事不足壞事余不完。
筱公主駭住,蒙住臉哇地哭起來。「哇……我真沒用……嗚……」哭得姊姊們個個一臉不屑。
「就這麼說定。」梁御風點頭道。
四位公主胸脯一拍,信心滿滿。這回一定要成功。
探子很快找出羽紛紛下落,回報宮中。
原來她就住在城內最貧最窮的小巷弄,收養一群孤兒,靠著打打零工或跑跑野台唱戲過活,生活困頓,簡直到三餐不繼的地步,偶爾還混跡賭坊討生活。
于是乎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太子與奴僕們喬裝成平民秘密出宮,尋到了羽紛紛住處——
燭光幽微,破爛的桌子前,左邊坐著高大壯碩的武大保,右邊坐著瘦矮的武小保,中間是羽紛紛,嗯,此情此景就好似鮮花在兩坨……咳咳~~這形容不過分,在相貌平庸的兩名男子間,在這間破爛的草屋里,燭光流逸,而羽紛紛清新的面容就如月般綻著光暈,一雙眼澄亮亮,恍若給她一瞧什麼郁悶都要幻化無蹤。她身後一堆小阿乖乖候著,前面坐著梁御風,而梁御風的家僕則恭敬地立在後邊。
紛紛並不知他的來歷,可她與大小保心底有數,來人肯定家里有錢得不得了,光家僕就跟來了十幾名。
粱御風說明來意。「梁某有份差事,不知姑娘可有興趣?」再見她,不知怎的感覺好愉快。
「嗯。」紛紛點頭,湊身瞪住他問︰「什麼差事,說來听听。」
梁御風簡單扼要地說︰「家妹意外慘死,家母思女情切,神智糊涂,我與家人商量,想請你扮我妹子,在母親病褒涂的這段期間,穩住她情緒,直至她癥狀好轉為止。」他實話實說,只省略他來自凶險的皇宮,母親是皇後,妹妹是公主,而他是太子,就只有這、幾、點、沒說而已。
武大保和小保同紛紛交換個眼色。紛紛說話了。「我知道了。」她雙手抱胸,盯住他道︰「你要我去扮一個已經死翹翹的人。」
「是這樣的。」她的口氣令他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羽紛紛望住他,斂容想了想,問︰「為什麼找上我?」
「你眉尾跟我妹妹一樣,都有顆紅痣……」還有你看來機敏。他在心里補上。
「哦。」紛紛伸手觸模眉尾,這時大保笑出來,小保立刻踢哥哥一腳。這哪是痣,這是讓後頭一個調皮的孩子拿香拜拜時燙傷的疤。
「唉~~」紛紛嘆息,刻意訕訕地道︰「听來是件苦差事。我很忙,哪有空?你也看見了,我弟弟妹妹那麼多,洗衣燒飯樣樣都要做,我忙死了,再說很多人都請我——」
「姑娘有什麼條件盡避開出來,我都應允。」他爽快一句。
三人一听,眼楮驟亮。
「等等——」小保揮手打斷對話,使個眼色和紛紛及大保離席,他們踱至牆邊咬起耳朵,嘀嘀咕咕。
「跟他要一千銀。」大保首先開口。
「笨!」小保精打細算。「他看起來很有錢,開價一萬銀。」
「索性十萬銀!」當當!說話的是羽紛紛。
大小保詫異,露出「怎麼可能」的眼神!
她笑眯眯。「我知道不可能,不過說說會死啊?喏,他听了定說不可能,我再一萬一萬降,能要多少就多少,這機會難得,肥羊自動送上門,這時不敲一筆更待何時,是不是?」
憊是紛紛最聰穎!他們深吸口氣猛點頭,極有默契地交換眼色,回座位繼續對住大肥羊。
梁御風看看他們,揚眉緩道︰「怎麼?商量好了?」
「嗯。」紛紛要價。「十萬銀。」
她說了個大數目,他听了並不詫異,還笑。「好。」
懊?!大小保瞪直眼楮,紛紛想他是沒听清楚,便重復說道︰「公子,是十萬銀。」可不是十兩銀ㄟ。
梁御風淺笑道︰「姑娘,听清楚了,我說好。」他拍拍手,後邊有位胖叔走出來,掏出十張銀票擱落桌面。
紛紛低頭審視,千真萬確十、萬、銀!啊~~瘋啦,這人瘋啦,真拿出十萬銀,哇~~早知道說二十萬銀,搞不好他也拿得出來。
紛紛用力深呼吸又深呼吸,大小保大力喘息又喘息,後邊小阿們抱成一團歡呼。這錢活一輩子都沒問題了!
紛紛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隨即睜眸鎮定地望住他,將銀票塞入襟內,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對他說話,不過拿銀票的手微微顫抖。
「好吧,看你那麼慷慨,成交。」這回撈過本了,贊贊贊!紛紛心花怒放,可硬是憋住不露痕跡。
梁御風不由得露出欣賞的神色,佩服她性子如此沉穩,十萬銀到手還能這般鎮定。一邊大個仰頭茫酥酥傻笑,小蚌的瞪直眼楮恍惚著不相信這是真的,只有紛紛最鎮定,他要的就是她這種鎮定機敏的性子。
「那麼,請即刻啟程。」梁御風道。
大小保回神齊嚷︰「我們跟她一起。」
梁太子斟酌。「二位要跟?」不方便哪,住內宮的除卻皇親國戚,就只有太監。大小保用力點頭,執意要陪著紛紛去。
「絕對要跟。」他們異口同聲。
唉,太子只好答應。「假使你們硬要跟,那就來吧。」只好安插他們到泰公公那里。
紛紛與大小保商量,決定大保留在家里照顧孩子。
大保摟著孩子們對住紛紛哭,濫情極了。「紛紛……嗚嗚……你有空就回來探望我們……嗚嗚……」
小阿子嚷。「給我買新衣,我要紅的。」
「我要風箏……」
「我要鞋……」小阿們知道家里全由紛紛作主,都跟紛紛要東西。
「知道啦!討債鬼!」紛紛瞠道,將銀票全數給了大保管理。
小保凶起來。「老要東西,閉嘴!」
梁御風與扮成僕人的太監們在門外等著,先前找到羽紛紛時,他便發覺那武小保正是那日白發神醫,但他沒揭穿,紛紛也沒自首。
今晚月兒特別亮,影子地上婆娑,小保與紛紛和那一大班人馬,就這麼浩浩蕩蕩離家步往鬧市。
紛紛收拾了一大包東西傍身,里頭啥都有,紛紛最怕無聊,所以帶了很多解悶的東西。她跟在梁御風身旁,小保走在後邊。
當行經京城里的高宮權勢聚集之地時,紛紛與小保交換眼色暗暗竊笑。肯定是這兒了,不知是哪家富豪呢?給十萬銀眼都不眨,定是有錢有勢的皇親貴冑。紛紛心底這麼想,忍不住便問梁公子︰「ㄟ、你是哪家王爺的大公子?」
王爺?後邊太監听了偷笑。嘻嘻嘻,笨丫頭,是皇上的大、公、子!
梁御風看她一眼,眼底漾著笑意。「不是。我非哪家王爺公子。」
「喔~~」不是嗎?紛紛心下困惑。怪了,難道還有比王爺府更~~有錢的人家?這時他們離開鬧市,離開繁華大街,行往通向皇宮的大道。
紛紛不解地問︰「這道上沒人住啊?」長路底是皇宮。
「有的。」
「有?」紛紛不解。
待行至皇宮側門前,小保與紛紛張大嘴巴,齊齊仰頭瞪住斑大雄偉的赭紅大門,太監們立在他們身後。
「就這里。」太子道。為了瞞住筆後,他們從側門進去。
紛紛拽緊肩上包袱,瞪著幾丈高大門,了眼。「皇……皇宮?來這干麼?」不是要去他家嗎?梁御風道︰「就是這里。」說的輕描淡寫。
「你住這?」紛紛詫嚷。
他笑了。「是。」笑看她瞪大一雙眼。
「嗄?那……那你母親是?」
「當今皇後。」
阿娘喂~~皇……皇後?那他們前後邊站著的是什麼人?小保拽住紛紛臂膀,面色蒼白。不妙!他有很不祥的預感。
「皇後?」紛紛繼續發問。「那麼……」她忐忑地打量眼前男子。「你是……你是……」
「我是梁太子,梁御風。」他溫和道。
她倒抽口氣,驚聲尖叫。「你要我扮前陣子死掉的妍公主?!」
終于明白了,梁御風雙眉微揚淺笑道︰「是的。」
頓時小保感到心口抽痛,紛紛感覺四肢無力。要死了,扮公主去騙皇後,人頭還保得住嗎?小保面色慘白,環顧眾人,思量落跑路線。他是很愛跟紛紛一起招搖撞騙,不過可沒膽連當今皇後娘娘都敢騙,又不是嫌命太長,活不耐煩。
紛紛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還是穩不住情緒,又深深深再吸一口氣。她這舉動教太子瞧著不禁莞爾。紛紛心跳如擂,這實在太、夸、張、了!眼前男人是太子?當今太子?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就這樣立在她面前?還對住她笑?紛紛抿嘴,瞪著他,他挑眉也定定望著她。紛紛凝起眉頭,見到太子該行什麼禮?她完全沒主意。紛紛眼色閃爍,怪不得他身上有股獨特的氣質。
懊不容易平靜下來,她朗聲問他︰「要我扮公主?假使我扮得不好呢?」
他垂眸望著她。她發問的認真模樣好象小阿子,讓他想逗逗她。他笑了,嗓音低沉溫柔。「扮不好的話,會有一點小小的處罰。」
「什麼樣的處罰?」她追問,他黑眸漾起笑意。
「輕微的,打入地牢。」
「嗄?!那嚴重的?」
「嚴重的,埋入地底。」意思是死翹翹。
叭!小保護住紛紛,紛紛拽緊包袱,她凜容怒暍︰「嗐~~我後悔了!」
小保立刻附議。「對對對,我們後悔了。」不干!這局玩大了,他們愛財更愛命。
「哦?」梁御風緩緩挑起一眉,奴僕們立刻圍住他們。「錢收了,就不能反悔。」他聲音很輕,可十足十威嚴。
紛紛听了睜大眼楮吼。「我是後悔只收十萬銀啦!」嗟~~嘔死!太子ㄟ,要個一百萬銀搞不好都成!
梁御風錯愕,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真可愛,真夠可愛的!」逗得他大笑不止。
小保可笑不出來,面青青地罵紛紛︰「你玩命啊,是騙皇後ㄟ,騙不成會殺頭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嚴重性?
紛紛甩開他的手。「笨笨笨,富貴險中求,懂不懂啊,要發達就靠這次。」非但不怕還挺樂的對住小保嚷︰「怎,沒去過皇宮吧?沒見過皇上吧?哈哈哈,當然也沒見過太監吧?咱去玩玩不錯啊,包吃包住不知多逍遙快活呢,當公主過過癮,還可以使喚人ㄟ~~」她樂壞。
梁御風听得又是一陣大笑,這姑娘真真奇人也。她把這差事當游戲玩嗎?實在夠逗的!
「我看你瘋了。」小保生氣了。「愛玩是一回事,玩丟了命可不成!」
紛紛懶得理。「那你回去照顧孩子,我去就好。」
唉~~小保垂頭喪氣,分明吃定他會跟的,那麼愛她,哪會舍得拋下她?紛紛望住太子。「那個……那個什麼……」
「梁御風,你可以這樣喊我。」太子微笑道。她果真大膽,跟他說話也這種口氣。
是的。管啥太子!現在是他有求于她。紛紛拿喬,左手插著腰,高舉著食指,意氣風發地大聲說話。「听好了,這事非同小可,這簡直是搏命演出。」她滔滔道,一點都不怕他的太子身分。「我嘛~~要一棟上城比王府更大的宅子,我要僕人十名照顧家里的孩子們,我要全城最棒的夫子給他們上課,還要三名女乃娘讓孩子吃好穿好,我要兩駕馬車,隨時供孩子們郊游玩耍,還有這差事結束後,我要每年家用一萬銀領到死為止。不過,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要是本姑娘在宮中遭遇不測,也算是因「公」殉職,給安家撫恤,不能低于五萬銀,還有……」她口渴,頓了頓,咽咽口水。
小保瞪直眼楮,嘖嘖嘖!紛紛也真夠狠,真敢敲啊!
太子和顏悅色。「還有什麼?」不簡單不簡單,懂得逮住柄會猛敲杠。
「還有的……還有喔……」紛紛努力想,可一時想不出來了,放棄機會又太可惜。她睜眸道︰「啊,不如剩下的我想起來再跟你說,好嗎?」呵呵呵,分次敲。
炳哈哈,真被她打敗了,他一口應允。「好,有空你再慢慢想。」太子隨她敲杠,他對後邊使個眼色,讓人上來開門。
紛紛屏息,門扉緩緩開啟,里邊燈火輝煌,映上臉龐。同時小保問太子︰「那我扮什麼?」
太子笑答︰「扮太監,等會兒先淨身。」
「什麼?!」小保哀嚎,把太子逗得哈哈大笑。
而紛紛,紛紛拽緊包袱,一腳跨入皇宮,這是平凡人怎麼也想不到的奇遇,她闖進這神秘瑰麗的世界。
梁太子望住她背影,眸色暗了。他好象看見一只精靈,闖入他沉悶幽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