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君情淚 第九章
雲鵬山莊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莊主的眾多食客們,以及江湖兄弟們全聚在葛香雲的靈堂前,義憤填膺地追問龍夫人的死因,嚷著要替她報仇。已經三日粒米未進的龍浩月跪坐靈堂前,疲倦地要他們全離去。
「讓我一個人靜靜。」他拒絕說明原因。
堂上的棺木已經令他哭干了眼淚,失去摯愛,他自責而內疚,如果那日不同她爭吵;如果那日說的氣話能收回;如果……但再多的如果也不能喚回她。
往後他要怎麼活下去?他會有多麼孤單?莫非這真是他的報應?但也不該報應在無辜的香雲身上。
香雲啊!他虛軟的往前一倒,索性癱至地上,就似個廢人。
「浩月!」龍錦鳳踏進堂內,驚見弟弟的消瘦蒼白,錯愕地扶起他。「你……怎麼才三天,你竟憔悴成這樣?」
龍浩月別過臉,不言不語的凝視著著棺木前燃燒著的白蠟燭。
龍錦鳳扳過他的臉直視他。「浩月,她已經死了,而你還有大半人生要走,你要振作。」
龍浩月茫然地凝視著姊姊,好似沒听見她的話。
龍錦鳳嘆氣道︰「浩月,你听我說,我已經幫你訂了船票,你後天就離開,白雨荷傷勢已經康復,隨時會來找你,你得快離開銀凌縣。」
「我不走。」他堅決地說。
「不走?」錦鳳激動地抓住他雙臂,用力搖蔽他。「你瘋了嗎?葛香雲已經死了,你也想跟她走是不是?」
龍浩月茫然的雙眸忽而堅決地醒過來,瞪著面前的錦鳳。「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香雲。」
「你胡說什麼?她已經死了!」
「她沒死!她沒死!她會醒過來的,只要我一直等下去、憔悴下去,她不忍心見我這樣就會醒過來,真的!她最怕我難過了,她舍不得的。」浩月認真地說。
龍錦鳳愣住了,她瞪著弟弟,不敢相信他如此執著頑固和瘋狂,她忽然心疼的紅了眼眶,擔心的涌上淚,她好怕,好怕這樣認真的弟弟。
「浩月,你听姊姊說,這次沒有人可以保護得了你,白雨荷懷了大哥的孩子,他不會幫你。」龍錦鳳想起冷酷的大哥,生氣地埋怨道︰「搞不好他還在怨你當年搶了葛香雲。總之,他已被白雨荷迷住了,他護著她,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弟弟……」錦鳳落下淚來,她護弟心切,緊緊摟住龍浩月單薄的身子。「別讓姊姊擔心和傷心。你听我的話一次,你從來沒有听話過,但就這次,你听姊姊的,躲開白雨荷,離開這里,好不好?」
「不!」他突然大吼,推開錦鳳。「不!這屋子里有太多香雲的影子,她一定還在,我不能丟下她,我不要!白雨荷要殺我?」他苦澀笑道︰「那更好,她殺了我,我就可以去陪香雲了,她盡避來殺我好了。」
「浩月……」
「姊姊,」他揮手阻止她說話。「你別說了,我知道你疼我,自小到大,我要什麼你總會想辦法給我,就算用搶也會搶給我。」他認真的哀求錦鳳。「姊姊,你要真對我好,就去請最好的大夫醫活香雲,我求求你,香雲她病得很重,你幫我找最好的大夫救她好不好?」
「你……」錦鳳愣在原地,隨即傷心的咆哮道︰「她死了!你醒醒吧!她已經死了,再好的大夫也救不活她。」錦鳳激動得扯住弟弟的手,將他拉至棺木前,一腳踢開棺蓋,硬是逼龍浩月俯身去探葛香雲的鼻息。「她還有呼吸嗎?她已經斷氣,你自己去感覺!」龍浩月果真伸出手去探香雲的鼻息,然後他轉身對姊姊嚷︰「有的!她還有呼吸,她還活著——」
「啪」的一聲,龍錦鳳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
龍浩月怔住了,他呆呆地茫然望著姊姊。
錦鳳含淚咬牙清晰說道︰「浩月,你自小到大,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可是姊姊現在要告訴你,這世上有個東西是由不得你能要的,那就是死去的生命,命中注定葛香雲該死,你就是再嚷、再叫也不可能留住她,她的生命已經終結了,你不接受事實也得接受,她就是死了。」錦鳳難過地將船票塞至弟弟手上。「而活著的人還有路要走,不要叫姊姊失望難過,知道嗎?」
卑已說盡,錦鳳拍拍浩月的肩膀離去。
龍浩月愕然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俯在棺緣,凝視香雲沈睡般的臉,了解到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淚如雨一般墜落,濕透了葛香雲慘白的面容。
「香雲,你救救我,我好痛苦,我情願死的人是我,好過現在的痛不欲生。那日我說了很多氣話,可是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後悔愛上你,就算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為了你犯下滔天大罪、成為罪人,我不後悔……」
*****
龍錦鳳心力交瘁地踅返酒館,遠遠地卻見一位熟悉的長者步出酒館,她眯起眼楮一看,驚訝的追上前去。
「邱世伯,世伯!」
那雞皮鶴發、白發蒼蒼的老者听見她的嚷叫,停住了腳步,他回頭認出錦鳳,沙啞的拄著拐杖叫道︰「阿鳳……」
「世伯,你怎麼會下山?」邱世伯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傳奇人物,和龍氏一門有很好的交情,不過早已退出江湖隱居。「來看我的嗎?」
「呵呵呵……」他笑了。「浩天找我哪!他跟我打听一個人。」
「什麼人?」錦鳳既疑惑又警戒的問。
「我老相好,紅姑。」
辦姑?記憶中似有這號人物,錦鳳還想追問時,那老者已揮揮手說道︰「唉!你老愛問東問西,別煩我了,去問你大哥,我還有事,走了。」
「世伯!」她留不住他,只好眼睜睜地望著他緩慢地離去。
錦鳳心底升起無數個疑問,大哥找紅姑做什麼?紅姑又是誰?依大哥的性子絕不會無緣無故、大費周章的麻煩世伯找人,紅姑這稱號為什麼那麼耳熟?大哥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
今晚,一彎新月高掛夜空,那哀怨、悲傷、孤寂的笛聲又再響起。
听見了熟悉的樂曲,白雨荷睜開眼眸自床上坐起,她靜靜聆听那笛聲,仿佛能感同身受吹笛者的心酸,曲子撩動她冰冷的心弦。
終離山上的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雖然龍浩天的態度一直內斂自制又冰冷,可當她負傷時,他是那麼盡心盡力的醫治她直至康復。當她舉目無親時,是他收留她滄桑的身心。在寒冷的冬季更是由他的體溫陪她度過……
現在,她覺得這笛聲仿佛是在無言地責備她的無情和冷酷,又仿佛在提醒她終離山上的纏綿。
白雨荷受夠這笛聲,她提起牆上的彎刀,推開房門尋那笛聲的出處。
她在後園的荷花池畔找到他,他獨坐柳樹下,氤氳的霧氣使得他的身影朦朧。
「龍浩天!」她出聲打斷他的笛聲。
龍浩天輕輕擱下木笛,緩緩回過頭來,炯炯黑眸如閃電般銳利地凝視她,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光。
他們之間還能說什麼?她直直立著,深深地凝視他嚴峻的面容,她再不想忍受內心的掙扎,她痛苦的仇恨著,恨自己不得不傷害他,她想解月兌。
白雨荷蒼白的臉就像夜里那抹新月,淒冷無助。龍浩天莫名地望著她,納悶她想說什麼?她的眼底為什麼閃著晶瑩的光亮?他忽然明白那是透明的淚珠。
貓頭鷹低泣似地聲聲啼叫著,襯著荷畔的蛙鳴,神秘粉紅的荷花悄悄在新夜里緩緩綻放,茫茫霧里彌漫著淡香,像無處宣告的隱密纏綿細膩的愛意。
剎那間的目光交會,他發現了她隱諱曖昧的情意,像荷花一樣,只會偷偷隱藏、膽怯無助,一種又淡又珍貴的愛意,和一股暗香。
她顫抖地緩緩遞出那把彎刀。
龍浩天不解的起身,揚眉困惑地望著那把彎刀。「這是……」
白雨荷將刀子抽出刀鞘,然後拉住他的手令他握住那把刀,他驚覺她的手是那麼的冰冷。
她聲音哽咽著說︰「我給你機會結束這一切,這是你的刀,教會我使刀的人是你,一次次救活我的也是你,陪我度過寒冬的是你,助我熬過最黑暗無功的歲月亦是你。我想報恩,也想復仇。」她低下臉,虛弱的說︰「這一切是那麼諷刺,就像老天跟我們開了場玩笑。」
接著她抬起臉,堅決說道︰「我厭惡被命運擺布,也受夠了這種矛盾的折磨,我給你最後的機會,用這把刀結束我的生命,讓我靜靜地離開,去陪伴我苦命的父母。」
龍浩天震驚地握著那把冰冷的刀,不敢相信她此等灰暗的決定。
白雨荷卻微笑著,刀鋒冷冽的銀白反映在她雪般白皙的臉上,襯得那微笑一如月兌俗的荷花般綻放。
「你放心,」她鼓勵地說︰「我不會恨你,反而感激你讓我解月兌,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的確,只要白雨荷一死,所有的問題就解決了。然而她卻毫不考慮月復中無辜的胎兒。龍浩天凝眉,堅決的拉過她的手,將那把彎刀硬是塞回她手里。
「去,用這把彎刀復仇,一刀解決龍浩月,讓他死得痛快點。」他伸手輕輕劃過她凝脂般的臉龐。「去結束你的仇恨,之後請你用愛生下我們的孩子。」
他的話令她詫異,她听錯了嗎?龍浩天要她毫無顧忌的去殺死他弟弟?他當真嗎?
「我……我真的會殺了他。」她顫聲道,但語氣嚴厲認真。
「我明白。」他似認命的說。
「你明白?」她湊近身瞪視他。「你明白還不殺我?這是最後一次,你不動手,我再不欠你,你不要後悔!」
龍浩天灑月兌一笑,笑容里有無盡的包容和疼惜,他輕輕沙啞地說道︰「我有話同你說。」
白雨荷又前進了一步。
他忽然低下臉,抓緊她雙臂,堅決地吻上她柔軟的唇瓣。
時間仿佛有一世紀之久,又深又熱的吻、纏綿的雙唇、火燙的擁抱融化了她的心房,耳畔只余下屬于夜的聲音,有蛙鳴、蟲鳴,還有他的呼吸聲,襯著她害羞、緩慢的喘息……
那一吻結束後,她仍不住的顫抖喘息。
他唇里有著濃醇的酒味,熨染上她的唇,她分不清自己是清醒或者已醉了。龍浩天摟著她,在她耳畔低喃著︰「你听懂了嗎?」
白雨荷合上眼,盈眶的淚滴滑落臉龐,她點點頭,表示她已明白,那無聲的告白比任何言語更動人。
她退身低泣道︰「我明日寅時就去殺了龍浩月,然後我們一起回終離山,我會用我的余生補償你。」
語畢,她提著那把刀轉身離開。而身後,龍浩天的身影孤獨的隱沒在晨霧里。
他將手里伴他多年的木笛拋進池里,忽然柳樹旁竄出一個人影,躍出來對他咆哮︰「你竟敢這麼做?」是龍錦鳳,她緊握雙拳,怒不可遏地暴喝︰「你瘋了?不救自己的弟弟就算了,教仇人武功就算了,甚至是把咱家寶刀送給她復仇都算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還鼓勵她去殺弟弟!」
龍浩逃讜錦鳳的責問只是沈默以對,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龍錦鳳氣呼呼地一把揪住他領子。「你還是我們的哥哥嗎?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情、冷血?你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嗎?」
他還是不說話也不反駁。
「好,」錦鳳放開他,握拳咬牙怒道︰「你不管,我管!我絕不會讓那白雨荷傷浩月半根汗毛,我拼死也要阻止她!」她想轉身離去,但突然被抓回。「你干什麼?」錦鳳大叫,雙手被龍浩天押在腰後。
「大哥?」她詫異地瞪住龍浩天,他竟抓住她?
龍浩天冷聲說道︰「欠雨荷的一定要還,我不準你去阻撓她。」
「你糊涂了嗎?你瘋了!放開我,我是你妹妹呀!」她大嚷著︰「你怎麼光護著外人?可惡、混帳……」她一路罵,一路掙扎著被龍浩天押回酒館。
龍浩天到底是真正龍氏當家的,他叫醒店里小廝巴二,將錦鳳關進她的房間鎖上房門,將鑰匙交給巴二後吩咐道︰「不論如何,後天清晨方可放小姐出來,若她鬧事,我找你收拾。」
巴二從未見大少爺表情如此嚴厲,忙點頭如搗蒜,他小心將鑰匙收進袖里,杵在房外看守,目送大少爺離去。
*****
棒日寅時,龍浩月早已入夢,失去葛香雲令他倍受折磨,龍錦鳳的話並沒能激勵他,他仍沒打算離開雲鵬山莊。
此刻靈堂前眾人早已散去,只有悲切的白蠟燭襯著他消瘦的睡容。半夢半醒間有人推他,他睜開眼,看見的竟然是熟悉的故人。
「香雲?」他拼命揉眼楮。「是你?真是你?」
梆香雲的微笑仍如此美麗,溫柔的佇立在他面前,她向他伸出手。「別再痛苦了,來,我們一起走吧!日後再也不分開,來……」她輕輕地對他說。
「香雲?」他興奮異常,疲倦全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香雲……」他迫不及待地縱身去握她的手,手心卻只抓到一陣空虛,他一驚,叫了伊人芳名後,從夢中猝醒。
廳堂內仍只有空蕩蕩、白茫茫的靈堂,方才只是一場夢,根本沒有伊人身影。
他心中一緊,滿腔空虛化作一聲悲慘的哀嚎。「你來過了!我知道你真的來了,你在等我,香雲……我現在即刻隨你而去!」
語畢,他拿起案上削水果的刀子,猶不猶豫便刺進咽喉,鮮血涌出,他嗚咽一聲後便倒在血泊里。
听見聲響的佣人奔進堂里,見這一幕,眾人嘩地哭叫喊人來救命。
消息傳至龍鳳酒館時,錦鳳正問著門外的小廝︰「巴二,你可听說過紅姑這人?l
「紅姑?不就是老爺生前的常客嘛!」巴二很快便憶起這號人物。
「她是干啥的?」錦鳳好奇的問。
「她的易容術在江湖上無人能出其右。」巴二帶著點驚嘆回道。
「易容術?」糟了!錦鳳馬上會意過來,她張口大叫︰「巴二!你快放我出去!」
巴二在門外為難地嚷道︰「不行,大少爺說……」
「你大少爺就快沒命了,快放我出去!」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龍錦鳳擔心地直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不必錦鳳央求,門便被用力推開,巴二入房哭嚷道︰「大小姐,浩月少爺方才在夫人靈前自刎身亡了!」
「浩月?」龍錦鳳虛弱的癱軟在床上,隨即又跳起身,大叫著指揮道︰「快!快差人去找大少爺還有白雨荷,快!」她亦慌亂的奔出酒館找人。
*****
煙茫茫的黑暗大街上,白雨荷正提著那柄彎刀走向雲鵬山莊找仇人,在某處街口卻驚見龍浩月只身佇立黑夜中。
他一身藍衣,見白雨荷出現有些詫異,驚惶地回頭就跑,白雨荷提了刀急起直追,追了幾尺後,他突然停住步伐回頭。
「龍浩月!」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雨荷喝道︰「可知你跑不了了!」
「我不躲了。」他的聲音極之低沈沙啞,他的眼眸中卻奇異地閃過一抹溫柔,他鎮靜地望住白雨荷。「殺了我之後,你我的恩怨便能一筆勾銷。」
「是的。」她冷冷地將刀子抽出刀鞘。「當年我父母慘死在你刀下,我家破人亡,這一刀是你該受的,只是遲了近五年。」
此時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
猶記當時傘下對望,她曾經愛上這個男人、為他怦然心動,如今血液沸騰著竟是為了要殺他。
她抿唇,握緊刀柄,腦海里是父母慘死的畫面,她多年的心酸和無依終于要結束了,終于……
「白雨荷,我只有一事相求。」他卑微地說道︰「听說你懷了我兄長的骨肉,請你生下他,讓他傳承我們龍家的血脈。」
「自然,這我已答應他。」
「那好。」他竟然微笑了,接著他說︰「我想,大哥是愛你的,你明白嗎?」
他說這干啥?她心中吃驚又莫名,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開始發顫,她冷笑道︰「你以為搬出你兄長來,我就不忍心殺你了?」
「不,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他的心意。」
白雨荷想起龍浩天的神情,想起他是如何的包容她。
「廢話少說,你受死吧!」她將刀尖抵住他胸口的心髒處。
「你能明白嗎?」臨死前他竟還執意的問她。
但為什麼她覺得是龍浩天在問她?白雨荷的手抖得厲害,腦中只覺得昏眩混亂。
「你明白嗎?」他又問道。
她忍無可忍,終于歇斯底里地吼道︰「別再問了!」
那一刀偏了,可仍直直刺進他胸膛,她毫不留情、刺得極深,就像當初他無情的一劍刺進她心坎。
他唇角滲出鮮血、眉頭揪緊,然後癱軟倒下。
「再會……」他望著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再會……雨荷。」那聲音溫柔得令人心碎。
白雨荷怔怔地跌坐在地,他的血染紅她的衣衫,他竟說再會,而那一聲再會竟令她感覺柔腸寸斷,為什麼?這聲音听來如此熟悉、如此溫情。
這分明是她的仇人龍浩月,可她心中怎麼竟有股莫名的傷感,她的眼淚稍了下來,她終于報仇了,終于……多年來的努力、多年的心願……
爹、娘,你們終于可以瞑目了。
但她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她莫名地痛哭出來。
「別哭……」他還有一口氣在,吐了一口鮮血,虛弱的伸手抹去她的淚,而她也忘了阻止仇人多余的溫柔。
「別哭……」他又說,然後臉緩緩垂落地上,安靜的倒地不動。
終離山上那寒冷的仇恨、盲目的初戀,終于就此一切告終,她仰頭,眼睜睜地凝望漫天雨絲,細細雨絲如刀般直直射入她眼眸。無止盡的空虛突然糾緊她心房,白雨荷復仇了,然而她竟無一絲絲歡喜的感覺。
長久活著是為了復仇,終于實現了後竟只覺得茫然。
遠處喧嘩,有人急急奔來,大聲喚她的名字。她回頭,看見狂奔而來的龍錦鳳。
「白雨荷、白雨荷!」錦鳳停住腳步,恐懼的捂住嘴,地上那人、那人是……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龍錦鳳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她嘴唇顫抖,虛弱的直說︰「你……你……你知道你殺的是誰嗎?」
白雨荷冷冷的說︰「哼!當然,我殺的是那忘恩負義的龍浩月。」
「不,不……他不是!」龍錦鳳雙眸空洞的直搖頭。「我弟弟方才已在葛香雲的靈前自刎。」
「自刎?」白雨荷低頭凝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可能!我明明親手殺了他……」
龍錦鳳突然放聲痛哭、泣不成聲。
白雨荷糊涂了,她傾身察看龍浩月蒼白的面容,看見鬢角處被雨淋濕的皮膚微微突起,她用雙肘將龍浩月的身子撐起,他軟軟地倒在她懷中,她伸手顫抖的沿著那鬢角處緩緩將臉皮撕下來,一張熟悉的臉孔浮現,一張正沈睡似的臉,是她在無數夜里曾親手撫模過的輪廓,是她曾親吻過,現已蒼白了的嘴唇。
不!白雨荷心中漫過一陣痛楚,她摟緊懷里的人,隱藏的愛意在剎那間凶猛地傾巢而出。他竟愛她愛到願意死在她刀下,好化解她滿腔的仇恨。白雨荷太過震驚而哭不出聲,身後則是龍錦鳳的泣嚷︰「大哥,我誤會你了,大哥,你干啥這樣傻?大哥……大哥呀……」
「不……他沒死,浩天沒死!」雨荷絕不允許他死!她沒有哭,只是激動得抱緊他。「他的身體還是熱的,他沒死!」
白雨荷起身,吃力地將他扛起,斜背在肩上。
龍錦鳳不解地阻止她。「你做什麼?」
「我要救她,我找大夫救他!」雨荷咬牙道。
「你瘋了?放他下來!他已經死了,你別再折磨他了!」
「他沒死!」白雨荷對錦鳳咆哮。
龍錦鳳怔住了,她被白雨荷堅決的表情震住,她回過神來,奔過去想從雨荷身上拉下大哥。
「白雨荷,你放手,你殺他還不夠,現在還想讓他死得痛苦嗎?報仇後你可滿意、高興了,你讓我大哥下來,我不讓你帶走他,你放下他!」錦鳳啜泣的阻止。
白雨荷置若罔聞,只是更堅決的馱著他往前走。
龍錦鳳不知雨荷哪來的力氣,竟能將浩天馱在她縴瘦的肩背上,錦鳳阻止不了,只有默默跟在她身後。
白雨荷靜靜背他走了一會兒,然後在藥鋪前停下,跟著她將龍浩天輕輕放下,上前奮力拍店門嚷道︰「開門,快開門!」
半晌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伯睜著惺忪的睡眼推開店門。「姑娘,我們已歇息了。」
白雨荷悶聲不響地埋頭背起龍浩天,將他硬是拖進店里,不理會老伯的呼喝。
「我要最好的藥治他!」雨荷叫道,又將浩天置于地上。
那老伯見著地上的人後大吃一驚。「是龍大少爺啊!怎麼會……」他彎身檢視一會兒後起身問道︰「姑娘,他已經死了啊!你……你還想干麼?」旋即他的領子就被白雨荷揪起。
「他沒死!他的身體還熱著!你膽敢再說他死了試試看!」她威嚇道。
「呃……」老伯愣愣地看看她,再看她身後哀傷啜泣的龍錦鳳。「姑娘,他的身體當然還熱著,可是……可是……」
「你要是救不回他,我就要你死!」白雨荷已喪失了理智,硬是逼迫他救浩天。
「不要啊!」老伯緊張得忙揮手,他低頭凝視龍浩天胸膛的傷勢後嘆氣道︰「奇怪,龍少爺從不跟人結怨的,是誰這麼狠心,下手這麼重?」
是她!是她……白雨荷張著唇,怔怔地松了手,愣愣地向後退,淚水涌上眼眶哽咽道︰「是我……」她抬起雙手凝視著。「是我,是我殺了他!」
老伯不解又納悶地嘀咕︰「是你?」
既然殺了他還要救他?這其中內幕想必不簡單,老伯重重搖頭道︰「唉!龍老爺生前和我也頗有交情,」接著,他慈祥的對雨荷說道︰「我知你後悔萬分,不過他真的已斷氣了,但我听人說銀凌縣的合陽山頂,有一株黑色還魂草,據說倘若在人死七日內能喂之現摘的還魂草,便可以回魂還陽。不過……這畢竟只是傳說,那山那麼高遠,要找到那麼一株小草誰辦得到?」
「我辦得到,我辦得到!」白雨荷忙承諾,她誓死也要讓浩天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