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與北風 第七章
「校慶剛結束,接著就是畢業旅行,活動也太豐富了吧?」
任晴的長腿蹺高在桌上,椅子搖呀搖,看著畢業旅行的說明事項,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讓圖書室里用功的人們覺得好礙眼。
因為高三將面臨學測和指考,所以畢業旅行提前到高二上學期舉行,和校慶相隔沒多久,可以說是高中時期最多彩多姿的一個學期。
齊朝予推了一下看書才會戴上的眼鏡,糾正道︰「你忘了嗎?在畢業旅行之前還有第二次段考。」
「所以你現在就開始復習?」任晴拿走她的眼鏡,戴在自己的鼻梁上,「你的度數多少?」
怎麼這麼不清楚?
「我是遠視。」她伸手向他討眼鏡,「你才應該開始認真的準備。」
瞧他明明在圖書室,看的卻是機車雜志,一點用功的跡象也沒有。
「幫我拿。」他閉上眼,即使戴上眼鏡後,眼楮並不舒服,仍不肯自己拿下來。
齊朝予拿他沒轍,深怕鏡架不小心刮到他的臉,于是伸出兩只手,小心翼翼的拿下眼鏡,不經意研究起他比女生還長的睫毛,干淨得連一顆痘子都找不到的臉龐。
她遠遠的看過他母親一次,所以知道他長得像媽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的五官比其他男生精致,而且獨特。
「听說男生長得像媽媽,都會很好看。」她不自覺的月兌口而出。
長長的睫毛無聲無息的掀開,無法用現有的詞匯形容的雙眼直勾勾的鎖著她。
「那女生呢?」
她聳聳肩,表示不清楚。
「我知道。」他的語調輕快,神情卻十分專注。
察覺他的手臂圈住自己,齊朝予微皺眉頭,來不及抗議,他的唇已經印了下來。
須臾,他離開她,低聲的說︰「長得像你,對我而言就是很好看。」
她的臉頰泛紅,盡避他說的話很中听,卻沒忘記再次糾正,「這里是圖書室,我們明明說好不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親吻。」
「這里有人嗎?」任晴搖頭晃腦,環顧四周一圈。
三三兩兩探出頭來偷窺的人連忙藏身于書架之間,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她懶得說了,戴上眼鏡,埋首課本中。
「這麼認真?大小姐該不會已經決定未來的志向?」他趴在桌上,黑眸沒有片刻離開她。
「嗯。」筆頭抵著嘴唇,正在思考如何解答的齊朝予正經八百的應了一聲。
「喔?反正不外乎是考上一所好大學這種志向。」任晴懶洋洋的開口。
「嗯,畢竟社會還是需要一張文憑。」
「所以大小姐的目標是台大?」頓了頓,他突然想到什麼,「怎麼不出國留學?外國大學的文憑更好看吧!」
齊朝予斂下眼,支支吾吾,「唔……呃……大概吧!」
她的父母曾經提過留學的事,但是現在有任晴在,她很自然的把他納入未來的計劃一起考慮……這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大概?」
「那你呢?」她連忙轉移話題。
「隨便考一所大學,再來看看吧!」他不甚在意。
「如果沒考上呢?」他這麼混,她實在很擔心。
「嗯……那就開一間女僕裝專賣店好了,之前我做的那件女僕裝,有不少人說要跟我買,搞不好是個好門路。」但是他留下來了。怎麼可以把她穿過的衣服賣給別人?
他確實做得很好,而且非常合身,幾乎讓她懷疑,他有偷偷的量過她的尺寸。
「那你呢?畢業之後打算干嘛?」任晴追問。
「繼承我父親的事業。」她的回答干脆利落。
「成為大地主?那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揶揄。
齊朝予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為你知道……」
「什麼?」這下換他不解。
「你不是在看機車雜志嗎?」她瞥了眼他攤開的雜志。
任晴跟著轉移視線,翻開的那一面正好是人物訪談,上頭的人是世界聞名的汽車大王,無論是四個輪子的還是兩個輪子的,他全都有涉獵,出產的車子是世界上所有車迷心目中的新夢幻逸品。
「齊士墳是你爸爸?」他驚呼。
齊朝予連忙要他小聲,然後向其他人道歉。
「這並不奇怪吧?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所以學校的圖書室里才會有這種類型的雜志。」在他的眼神追問下,水眸轉了一圈,她沉吟,「對了,你騎的車子好像我爸也有做……」
即使是自家產業,她也不是很清楚,因為還沒研究到那種程度。
任晴當然知道那是齊氏工業出產的,那輛車可是他打工許久才買來的二手車,即使是二手的,他還是愛不釋手,設計得實在太棒了。
「你怎麼不早說?」瞧她一副機車、摩托車、檔車傻傻分不清楚的樣子,誰會把她和汽車大王齊士墳聯想在一起?
「我以為你知道……而且這很重要嗎?」他又不是和她父親交往。
「每個人都有和崇拜的對象當面談話的夢想吧!」任晴露出像小男孩得到最想要的玩具那樣興奮的笑容。
齊朝予沒想到他會這麼開心,難掩著迷的承諾,「下次我父親回來,我再請你來家里玩。」
「我最喜歡你了。」他笑得更燦爛,用力抱了她一下,繼續翻閱雜志。
她怔愣住,不經意的告白化成甜蜜的沖擊,撞進心底。
怕臉紅的模樣被其他人看笑話,她低下頭,假裝看書,卻看不進任何一個字。
良久,她終于克制激動的心情,輕聲的問︰「所以你真的打算開一間自己的店?我看你對讀書好像沒什麼興趣……」
「我就算成績再好,也不會有人開心,所以只要不是會惹上麻煩的成績就好。」任晴停下翻頁的手,又恢復成漫不經心的樣子。「而且課本上並沒有我想知道的事。」
齊朝予想起他那個幾乎不在家的母親,同樣很少有親子相處時間的感同身受讓她為之鼻酸,忍不住牽起他的手,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我會。」她低低的說。
眼角一凜,他忽然將她拉離座位,往圖書室的角落走去。
「怎麼了?」被他抱到矮書架上,她看看周圍,深怕如此不端莊的模樣被看到。
他一句話也沒說,勾下她的腦袋,張開嘴,猛獸般吞沒了她的唇舌和呼吸。
雖然不明了他突然如此沖動的原因,但是還殘留著對他的疼惜,她不像平常那樣害羞的抗拒,乖順了許多……直到他把她的制服上衣從裙子里拉出來,手開始往衣服底下探。
霎時,她睜開眼楮。
這……是在干嘛?
「唔……」她開始掙扎,想要躲開他的吻,制止這奇怪的舉動。
偏偏他不讓她如願,強勢的堵住她所有的聲音,連她推拒的手都不當一回事。
齊朝予發現他的眼神變得深沉,眸底仿佛有若隱若現的火焰,看得心驚膽跳,卻阻止不了他,那只靈巧的手爬過她的側腰,往後方模去,即將模到內衣的扣子之際,她隨手抓了一本頗厚重的精裝書,往他的頭上敲下去。
任晴吃痛,抱著頭低吼︰「很痛耶!」
她放下書本,氣息微喘,害怕的淚水不小心溢出眼角。
他皺起眉頭。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嚇呆了的齊朝予愣愣的問,連該先整理儀容都忘了。
「你沒有拒絕我吻你,不是就表示答應了?」他煩躁的搔搔頭,高熱的體溫還沒降下來,又看見她流淚,顯得心煩意亂。
「同意什麼?」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同意繼續下去。」他沒好氣的說。
「繼續下去?」眼淚懸在眼眶,她呆呆的重復。
接吻之後的事!他翻個白眼,在看見她一手捂著嘴,一手抱著自己,輕輕的顫抖,全然不解的模樣,話就說不出口了。
本來就是,明明是她主動靠近的,說了那種令他心動不已的話,難道不是那個意思?
即使他這麼想著,被拒絕後也沒心情了,乖乖的幫她扣上被解開的幾顆扣子,整理好儀容,再把她從矮書架上抱下來。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明顯抗拒,這令他更受傷,卻堅持抱著她,不讓她有機會逃走,同時也是告訴自己,要習慣這種沒有特別意義的接觸,否則將來難熬的是自己。
「對不起……」良久,他敗下陣,開口道歉。
齊朝予心頭放松,眼淚狂流不停。
為什麼他道歉,她還要哭?
向來對什麼都不在意的任晴,這會兒手忙腳亂的替她擦眼淚,慌得不得了。
「別哭了,我保證下次不會這樣……」即使憋死自己,他也不想看她哭泣的臉。
突然,她緊緊的抱住他,猛搖頭,深怕一說話,哭聲就會泄漏出來,所以一個字也不吭。
知道她有多不想讓人發現自己在哭,他看了看手表,反正還早,所以拿了兩人的書包,決定把她帶到能獨處的地方,再好好的問個清楚。
任晴想來想去,最後還是來到校舍的屋頂。
齊朝予仍然抽抽噎噎,雙眼紅通通的,在他眼里比小兔子還可愛,但現在可不是欣賞的時候,于是他思考著該怎麼問,才不會扯出更大的問題。
「是我嚇到你,所以你才一直哭嗎?」他稍微彎下腰,把視線調整到與她平行。
抹了抹不斷涌出淚水的眼楮,她點點頭,又搖頭。
閉上眼楮,他從一數到十,才忍下強逼她說出來的念頭。
要是以前,只要有女生在他面前只會哭而不說話,他一定扭頭就走,毫不戀棧,現在卻掛意得緊,深怕不小心做了她討厭的事,待她願意開口時就是提分手……那就算強迫,他也不會讓她走。
「要不然呢?」他耐心的問,曉得依照她的個性,如果讓她哭一哭後,一定是裝作沒事,什麼都不說,所以不著痕跡的誘使她開口。
她咬著唇,不打算說話。
任晴危險的眯起眼楮,忽然腳跟一旋,作勢離開。
原來還硬撐著,有話不肯說的齊朝予露出緊張的表情,又被自尊拖著,無法上前,眼睜睜的看著他越走越遠,就要關上門的那一刻,終于忍不住追上去,從後頭緊緊的抱住他。
「我怕你生氣,怕你會說要分手。」她淚眼婆娑,焦急的吐出原因。
她……說什麼?他微微愣住。
「我為什麼要跟你提分手?」他還怕她提咧!
「因為你剛剛看起來好生氣,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生氣……」直到他對她發脾氣,她才明白原來他們的關系並非完全穩定,一次立場不同、想法不同的爭吵,就讓她擔心分別的到來。
她不知道原來這段感情,自己看得如此深。
「我生氣……是氣自己害你哭。」任晴分開她的手,轉過身子,面對她。
「真的嗎?」她仍然不安。
當然是他現在才想到的謊話。
事後想想,氣她哭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誤會她的意思,把自己逼入想做又不能做的窘境,困擾煩躁而已。
「當然是真的。」可是有些話不用誠實告知,只要能讓她破涕為笑就好。
齊朝予定定的望著他,研究他的表情和話意是否為真,只因為她真的嚇到了。
「你剛剛……」
「停。」知道她想問什麼,偏偏听她親口說出那問題會讓他再度失控的機率頗高,于是制止她。「什麼都別說,更不要問,就當作沒發生過。」
抿起小嘴,她還有話想說。
「下午來我家好不好?」任晴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
來到這所學校,他才知道還有所謂的校長生日放假一天,本來想和她出去約會,她卻堅持要來學校的圖書室復習,不過現在這麼一鬧,應該也沒心情看書了吧!
「這樣不會太打擾?」交往以來,他從沒進過她家,她倒是去過他家一次。
「放心,我媽最近在談戀愛,所以不會回家。」任晴擺擺手,口氣不怎麼在意,「你可以來我家復習,這樣我們說話的聲音也不會被嫌吵。」
雖然覺得他說得沒錯,但是又覺得哪里怪怪的,齊朝予陷入沉思。
他霸道的個性又冒了出來,「我說了算,走吧!」
拿他沒轍,也不善于拒絕,沒過多久,她就乖乖的坐在他家復習功課了。
段考有所謂的溫書假,至少在他們學校還有。
因為這個時候圖書室都會擠滿了學生,任晴又是那副有讀沒讀都無所謂的模樣,不想讓他去顧人怨,她在百般考慮過後,勉強同意到他家念書。
他指著一個題目,「這題怎麼解?」
「哪一科?哪一頁?哪一題?」齊朝予坐在距離他少說三公尺以上的座位。
他不悅的斂眸,課本隨手一扔,「為什麼要坐那麼遠?」
「因為你的行為。」她無比認真的回答。
自從那次圖書室事件後,她借了藍孔翠的「參考書」——少女漫畫——來研究一下,終于明白那天他接下去想干什麼,之後遇到他們獨處的時候,他也越來越忍不住動手動腳,雖然每次都被她制止,他卻越挫越勇,害她非常不知所措,才會連要來他家復習都要考慮那麼久。
「我只是想親親你、抱抱你,這樣也有問題?」
他的直來直往,簡直快把她嚇死。
這是他的第二十七招,之前她就被騙過,下場便是她被壓倒在地上,他整個人趴在她的背上,裙子拉鏈在沒注意的時候大開,讓她氣得連續三天不跟他說話。
「你想做的不只這些。」這句話她說得小聲了些,臉也紅了些。
他想做的,當然不只那些,但是在他這個年紀的男士都是這樣的吧!尤其又有喜歡的成分在,他從來沒有跟真心喜歡的女生做過,當然會不斷的想著這件事。
「所以你非常討厭我踫你?」他問,語氣冷然。
明顯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冷氣息,不過她想不出非答應不可的理由,況且他們現在還都是學生,如果一個弄不好,怎麼辦?她不認同在還沒有經濟基礎彬是有足夠能力負責之前,就做那件事,所以態度也很強硬。
「我當然喜歡你親我、抱我,但是我們都還未成年,接踵而來的責任怎麼辦?」
「現在有安全的防護措施啊!」
「沒有萬全的防護措施。」她上網看了不少例子。
她怎麼那麼固執?大家都那麼做呀!
再說,他只是想和她更靠近,想要把最後僅存的隔閡都消彌,這樣的想法,難道無法傳達給她?
「避孕的方法有很多。」他干脆挑明了說。
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即使別人都這麼做,她就是不喜歡做自己無法承擔後果的事。
而且他怎麼能說得如此輕忽,一點都不重視她,滿心都是把她壓倒,做那件事?難道這就是他和她交往所圖的目的?
「不是避孕方法的問題,是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覺。」她微慍的說。
不在乎她的感覺?若是不在乎,還需要經過她的同意?早就像以前那樣,合則來,不合則散了。
任晴也火大了,「反正你的意思是怕有了孩子,我會不負責,大不了我娶你,不就好了?」
她的意思才不是這樣!齊朝予不敢相信他會把婚姻這種她認知里的大事說得如此隨便,猛地站起身,怒氣騰騰的大罵,「你這個精蟲沖腦的大笨蛋!」
然後抱著書包,她頭也不回的沖出去。
精蟲沖腦的大笨蛋……她竟然這麼說他!
「可惡!」任晴想追上去,又不想追上去,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惱怒,怒氣沖天的掃落桌上幾本課本和筆袋,雙眼泛紅。
他才不是精蟲沖腦!
是因為太喜歡她了,所以才想要更進一步。
她怎麼就是不懂?
教室里仿佛開了兩台巨型冷氣機,在白天略帶暑氣的秋冬交替之際,二年A班的所有同學都默默的穿上外套,抵御寒冷,一邊做考前最後的臨時抱佛腳,一邊祈禱這波「寒流」趕快過去。
「呼,我昨天看氣象報,明明說今天很溫暖,怎麼這麼冷?」藍孔翠在齊朝予的右手邊坐下,狀似不經意的問出眾人的心聲。
齊朝予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坐在左邊,用後腦勺面對自己,趴著睡覺的任晴,賭氣的說︰「不知道。」
哎呀呀,肯定是吵架了。
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藍孔翠無奈的聳肩,表示無法響應班上同學的期待,偏偏有人指了指任晴,也要她去關心一下。
暗暗嘆了口氣,她哀號著今天的數學考試肯定不及格,才聊勝于無的抱著數學講義,來到任晴的另外一邊座位,坐下。
「嘿,任大哥,今天也是一樣不打算準備一下啊?」
原本閉著眼楮的任晴倏地睜開雙眼,沒有回答,只是瞪著她。
榜,她是招誰惹誰了?只是關心他們,沒必要這樣吧!
藍孔翠真的想回自己的座位,想辦法硬背幾條數學公式,彌補上課不專心的愧疚感,卻在同學們無聲的哀求眼光中,鼓起勇氣再問,「那麼你覺得隔壁那位同學今天看起來怎樣?」
「我隔壁有坐人嗎?」任晴揚起諷刺的笑容。
哎呀呀,看來這次可不是普通小吵架。
齊朝予小臉漲紅,氣得快要爆炸,「孔雀,你不是說有問題要問我?快點過來。」
「噢……」
「臨時抱佛腳也沒用,學學我,看開一點吧!」任晴偏要火上加油。
「孔雀!」齊朝予磨牙低吼。
「奇怪,有人在說話嗎?」他持續刺激她。
藍孔翠夾在中間,簡直尷尬極了,「呃……你們要不要好好的聊一聊?反正第一節課是自習,我可以幫你們點名。」
事實上,全班同學都願意幫他們點名,只求這波「寒流」快點過去。
「不用!」
他們兩人同時大聲反駁,忍不住飽看一眼,又忿忿的別開頭。
有什麼好聊的?反正他滿腦子都是那檔事,根本沒在意過她的想法。
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對她而言,考試還比較重要,他放棄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雖然也覺得他們這樣吵下去沒完沒了,可是一想到她把自己說得那麼糟,心情就跟著惡劣起來,任晴嘴角一抬,惡意挖苦,「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口水,對大小姐而言,考試的成績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他還重要。
卑才說完,他便听到旁邊有收拾東西的聲音,接著是奔跑聲逐漸遠去。
盯著齊朝予跑出教室的背影,所有人的目光同時一轉,移到任晴的身上,仿佛在催促他追上去。
拉不下臉,任晴哼了聲,再度趴回桌上。
「喂,任晴,你這樣說,實在是錯得很離譜。」藍孔翠忍不住開口,「小予前陣子還問我,知不知道你想上哪所大學?她似乎打算和你考同一所……雖然我現在這麼說,你可能不會相信,但小予本來是高中畢業就要出國留學,而她很認真的在考慮你的事……」
原本放不下自尊的任晴站起身,終于追了出去。
班上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迸出歡呼。
啊!出去解決也好。
沖出教室的任晴,回想起那天在圖書室里的對話——
「怎麼不出國留學?外國大學的文憑更好看吧!」
「唔……呃……大概吧!」
原來她當時支吾其詞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她一直有在考慮他的事。
彼不得現在是上課時間,他一看到她的蹤跡,馬上扯開嗓門大喊︰「朝予……」
齊朝予如同被嚇到的小兔子,原本就是短跑健將,現下跑得更快,即使上樓梯,也沒有絲毫減慢的跡象。
「真是的!」任晴簡直傻眼,深吸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急起直追。
她頻頻回頭,以為他會放棄,沒想到卻看見他卯起來狂追,只好跑得像見到鬼一樣,好不容易看見上屋頂的門,一把推開,听到後頭的腳步,急急忙忙想關上。
砰!
巨大的聲響不是因為關上門,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門,撞上旁邊牆壁的聲音。
一見到他追來了,齊朝予往後一跳,左顧右盼,尋找可以逃開的縫隙,但是他整個人直挺挺的填滿了門框,說不讓就不讓。
任晴上前一步。
「別過來!」她大聲制止。
「那你過來。」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
「不要。」她第一次如此明白的對他說不。
他的臉龐泛黑,大步逼近她。
齊朝予只好一直退,退到無路可退,撞上鐵網。
「你……」
「對不起。」出乎意料的,他先開口道歉。
「什麼?」她眨了眨眼。
任晴一手抵在鐵網上,一手掩蓋住鼻梁以下的臉,掩飾困窘的說︰「明知道你不願意還一直逼你,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一直在想,如果不佔有她的身體,一旦面臨各奔東西的時候,她會瀟灑的離去,然後不會再記得他……那種不確定的感覺,與日俱增,所以他越來越不安,總想要有能夠確定的東西,來證明她的感情,某種能夠超越言語,讓他明白掌握的東西,便想到了那件事,甚至為此和她嘔氣。
「你怎麼突然……」听到他誠心誠意的道歉,她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滿,都消失了。
「孔雀告訴我,說你原來高中畢業後要出國留學,現在卻打算為了我留下來。」任晴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
齊朝予突然有種心事被看穿的窘迫,「我……並沒有打算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一來是她自願這麼做,二來是怕太自作多情,她根本沒想那麼多。
她說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她一定不知道,他听見這件事時有多麼雀躍。
但是要怎麼讓她理解?
任晴頗感頭大,銳利的雙眼忘滿困擾,以及一絲絲緊張,思考著要如何把自己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心情剖析給她听。
齊朝予看出他正為了什麼事而猶豫,于是靜靜的等待。
躊躇了一會兒,他緩緩的蹲下,腦袋低垂,介于成熟男人與青澀少年之間的身形散發出濃濃的不安定。
她直覺他正打算說出一些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事,也因為那些事而心慌意亂,于是跟著蹲下,額頭輕輕抵著他的,「我也想對你說抱歉,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既然你說了,我也願意為讓你心情不好、罵你,和吵架的事情道歉。」
任晴笑了,驀地扣住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轉來這里之前,其實我轉學過很多次,我媽是那種一談起戀愛就會忘記有孩子在的大人,再加上我沒有爸爸,可能因為這樣,從小我就沒有安全感,無論到哪里,都有種過不久就要離開的戒慎恐懼。」
如果這里也不行,那麼我該去哪里?哪里才是我該歸屬的地方?
「所以你之前才會說了那種話……」齊朝予低吟。
那時候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原來是真的……
「雖然身為兒子,這麼說很不孝,但我媽是那種女人,你應該也知道,其實我無法輕易的信任別人,原來以為你是例外,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可以相信,不過事實證明,是我高估了自己。」他露出仿佛要哭了的苦笑。
她心頭一緊,想也不想,張開雙手抱住他。
「這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的聲音低低的冒出來。
「怎麼會沒關系?從我說過要了解你,當我們開始離交往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同樣看重。
「我想要抱、親你,想要做更超過的事,是因為想要確定你是我的。」
身為一個人,他扭曲了嗎?
必須靠身體接觸才能彌補的距離,想要靠近再靠近,不想要讓她有機會離開,甚至有禁錮她的想法……這樣的他,是不是太扭曲?
這個問題,就像之前一樣,理不出解決辦法,齊朝予只能沉默,更加抱緊他。
原來他們都有缺陷。
北風的寒冷,讓旅人穿上了厚重的外套,輸了比賽。
太陽的熾熱,雖然能讓旅人月兌掉外套,太超過也依然讓人憎惡。
她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勇氣,反之呢?她能帶給他相同的勇氣嗎?現在看起來,怎麼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做不到?
這時,甚少響起的校內的廣播系統傳出校長略顯蒼老的聲音——
「二年A班,任晴同學,請立刻到校長室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