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舜容 第十一章
第六章
「這里是這樣……然後這里再這樣……」
「嗯,這樣嗎?」
「沒錯,殿下手巧,學得真快。」
「接下來我清楚了,你忙吧!有需要的時候,我再叫你。」
「是。」
在秀乃的指導下,舜容以純熟的動作制作要給敖伯符的護身符。
她打算在與他約好的賞花時辰之前完成,還好如同秀乃所說的,她向來手巧,且還算聰明,能夠在短時間內融會貫通。
雖然如此,為了盡善盡美,她仍然花了許多時間,等到好不容易終于完成時,已是夜幕低垂,而外頭的雨則由早晨滴滴答答的細雨,轉變成略粗的大雨。
她和敖伯符約了晚膳過後的時間夜賞藤花,打算請秀乃幫忙做幾道精致的小菜,再溫一壺酒,也要請照顧藤花的長工為她在種滿藤花的廊檐下多安幾盞琉璃燈,以照亮夜晚的庭院,增添風雅……她希望今晚對他是美好難忘的一夜。
至少要讓他忘卻煩惱,露出回到佾江以來的第一抹笑容。
「啊,還有好多事情得做,看來今天沒辦法到前廳去用膳了……」舜容喃喃,連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碎線和多余的布,臉頰忽然一陣涼意,伸手模了模,是窗外飄進來的雨水,于是走到窗前,關上窗子之前朝外端望了一會兒。
天色早已分不清是大雨的陰暗或是入夜的深黑,只能听見越來越大的雨聲,連飄進來的雨滴都變得粗野。
舜容抹去窗台上的雨水,關上窗,「一直下雨,不知道還會下多久?」
「一定很快就會停的。」秀乃笑說,替忙了鎮日的舜容準備好清洗手腳的熱水。
「希望如此。」她回以淺淺的笑,心里卻不認為這場雨會停,忍不住發愁。
佾江的雨季真是太長了……
「秀乃,替我送個口信通知二叔,就說我累了,今天待在房里吃。」
「是。」秀乃領命,轉身要離開。
「等一下。」舜容出聲喚住她,「另外替我找管理藤花的長工,然後到膳房來找我。」
秀乃可不敢苟同,「殿下的身分不適合到膳房,需要什麼,由奴才來張羅吧!」
「不要緊的。」舜容決定了要怎麼做便不動搖的固執性格傳承自她的母親,那個統一天下的女人,自然不容小覷。
「那請至少等奴才回來,再跟著殿下一起。」
舜容忖度時辰,也想把手腳洗干淨,溫暖一下,再花些心思整理儀容,並于長工來時準確的指示該怎麼做……好吧!秀乃是有留下來的必要。
「嗯。」于是她沒有拒絕。
秀乃這才離開。
舜容也開始由敖氏派來的奴僕打點自己,她們替她洗腳,並仔細的按摩,她被潮濕侵襲的身體從腳底板暖和起來,舒服得連眼皮也變得沉重,當她迷迷糊糊的認為自己不小心小睡片刻後,秀乃已經回來,她整個人也在恍惚中被換上事先挑選好的新衣裳。
「殿下,工人在外頭候著。」秀乃恭敬的稟報。
瞬間,她以為自己回到了極陽宮,眨了眨眼,才清醒不少。
奇怪了,來到佾江後,這是她第一次憶起在宮中的生活。
「嗯。」微微頷首,她摒退了奴僕們,快速走出房間,說話之前,仔細的聆听雨聲。
雨勢依然大,但不知是不是期望的關系,听起來比之前小了點。
「殿下希望奴才怎麼做?」一個僕役打扮、笑容可掬的老者開口,沒有撐傘,在他身後有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婦人,以及兩個年輕許多的小伙子。
從他們相似的面孔,舜容猜測應該是一家人。
不知道一家人一起做同樣的工作是什麼感覺?
她分神想了無關緊要的事,所幸腦子依然清晰,正確無誤的吩咐他們該怎麼做,並差人在那個最好的位置擺上矮桌和另一把圓凳,問過時間後,匆匆忙忙和秀乃到膳房去準備,等到一切就緒,正好趕上約定的時辰。
「二爺一定會很喜歡的。」秀乃笑著說。
正對擺放酒杯的位置很糾結的舜容轉頭,微蹙眉頭,「二爺?怎麼連你也這麼叫他?」
不確定她的反應是不是不悅,秀乃連忙解釋,「大概是听其他人都這麼喊,不自覺便上口了。」
舜容也沒有要她改口的意思,畢竟他的部下和親信都是這麼稱呼他,只不過知道了這個稱呼背後的原因後,讓她有點敏感。
還思索著酒杯的位置,她先行摒退其余奴僕,才對秀乃交代道︰「替我弄個暖腳爐來,你也可以去休息了。」
「是。」
沒過多久,靈巧的秀乃帶來了兩個暖腳爐。
所有的布置終于如她所願,舜容遣退了奴僕們,獨自坐下,滿心期待的等著丈夫的到來。
也許敖伯符會因為這次的賞花對她多用點心,用只容納她,沒有其他人的眼神望著她;也許他會開始想著,她也不比那個女人差……
舜容愉快的編織美好的前景,盡管風雨有加大的趨勢,仍未停止幻想,甚至忘卻了周遭的情況。
這種妄想美夢的行徑,從以前她便很在行,單戀不敢說出口的時候,即是滿腔愛意的一種慰藉和宣泄,常常發著呆,時間就這麼過了。
真的過了……
「現在什麼時候了?」從雨勢漸大,等到剩下屋檐落下的滴滴答答小雨,舜容興奮企盼的心情逐漸冷卻下來。
「殿下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沒敢離開太遠的秀乃遲疑的回答。
半個時辰了?伯符怎麼還沒來?
不過她仍樂觀的抱持希望,也許他是被大雨困住了。
「這酒菜也都涼了,替我溫溫。」舜容的語氣還算輕快,望了望深不見底的夜色,忍不住又說︰「是不是要換燈了?燈油夠嗎?有沒有人替伯符打傘?或許我該親自去接他……」
話鋒不斷的轉變,顯示她其實對敖伯符的遲到很不安。
因為有前例可循,她自然會擔心他是不是又在她沒見到的時候去找那個女人。
秀乃也明白這點,「二爺好像晚了點,奴才替殿下前去問問吧!」
「嗯,麻煩你了……」舜容低聲附和,眼楮直盯著正前方。
秀乃領命去辦,沒多久就在她的視線範圍消失。
舜容待在原地,最後還是忍不住進屋,找出行囊里的傘,手中還抓著準備要送給他的護身符,沖了出去。
☆☆☆
燈光昏暗而誘人的房間,獨坐一個風韻懾人的女人。
她照著鏡子,眉間用絛紫淡淡的抹,在夜晚里,嬌艷欲滴的打扮十分引人遐想。
忽然,女人眉頭一挑,揚起嫵媚的笑容。
「你來了。」
對著銅鏡用檀色點唇的女人,渾身散發出慵懶、魅惑的氣息,從鏡中對上那個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房內的男人。
「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敖伯符佇立在一段距離之外,陰晴不定的看著她。
這個瘋狂的女人,不斷的給他帶去曖昧的口信,甚至送貼身的衣物到都是男人的酒館里,不把他找來絕不罷休。
這舉動實在讓他煩透了,忽然想著,自己怎麼會對她眷戀不舍?
這個女人明明除了外表之外,其他部分都爛到骨子里了,他究竟還留戀什麼?
「沒事,難道就不能找你?」葛藤赤腳走到他的面前,柔荑撫上他俊美的臉龐,吐氣如蘭的說︰「以前你不會這麼問的,只要我說一聲,無論你在哪里,都會為我立刻趕來……就像現在這樣。」雖然她是用了些手段,才逼得他不得不來。
敖伯符的視線往下,靈逸的眸子里閃爍著凶狠的光芒。
葛藤輕輕一笑,往後退開,緩步來到床榻邊,姿態嬌媚的橫坐床上,一個小小的動作,領口瞬間大敞,「喜歡嗎?今晚我特別為你穿的。」
他的眼色轉為深沉,大步走向她,往前一傾,雙手支撐在她的兩側,冷淡的開口,「你如此饑渴,難道是因為『仲德』要到城外練兵好一陣子的關系?」
她媚眼微眯,主動勾住他的肩頸,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逕自說道︰「我知道的喲,你還是愛著我的吧!仲德不在的時候,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只要小心一點,不會有差池的,殿下也不會知道。你……也不是真心喜歡她的吧?是為了回佾江見我,才娶她的,不是嗎?」
她又用那種看穿他的眼神,吃定他。
他痛恨這個女人,痛恨曾對她言听計從的自己。
以前正是如此,即使他明白她還有別的男人,仍然渴望她,仍然想著毫不保留的對她付出,才能將她留下。
是他養成了葛藤這種無所謂,不把他的需求放在眼里,只懂得需索無度、任性要求的性格,導致他們之間的不對等高低地位無法改變,可笑的是,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不顧一切的把你從他手中搶回來,那感覺一定十分美妙。」敖伯符忽然這麼說,眼神帶著殘忍的冷酷,卻莫名的誘人。
一時之間,葛藤看傻了。
對她而言,這是最好的恭維,渴望的贊美。從她明白自己的外貌和幾句話便能操縱男人的心開始,就喜歡這種被男人愛護、疼惜,以她為尊的感覺,如果身邊失去了這樣的男人,她便會不斷的找人遞補。
這可以說是個不好的習慣,卻是僅次于她對權力之外最渴望的東西,而現在的敖伯符……真的,比以前更讓她放不了手了。
「用不著搶,我現在不就在你的懷里了?」她軟綿綿的偎進他的懷中。
「我曾經那麼想過。」敖伯符的聲音驟然降了些許溫度,同時退開。
「伯符?」葛藤帶著疑問。
不對!這不是她期望的!他應該要推倒自己,然後再度臣服于她的腳下,對她唯命是從。
「叫錯了。」他冷嗤一聲。
那晚怎麼會把舜容的叫聲誤認成她的?葛藤在床上向來是叫他「仲德」的,而那是還沒離開佾江成為質子之前的事了。
「就算我現在搶回你,也一定是為了把你拋棄。」他展現出憤怒的惡意。
今晚是他第一次把對她的怨恨明明白白的發泄出來,盡管這話並不是他能想到最惡毒的報復,但是至少說出來當作一個終結——對她盲目依戀的結束。
葛藤瞅了他片刻,依然自在的笑著,「伯符,這種意氣用事的話,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敖伯符不以為然的勾起嘴角,「也許背叛對你來說不過是辜負一人,對我而言卻是一生。這輩子也許我曾經錯愛你,卻不會一直錯下去。」
他甩開她,昂首離去。